第四百七十六章 死了
当今陛下白洵亲自为穆清和白舒窈主持和离,且当即给穆清和安然赐婚,如此一来,安然和穆清的事便是板上钉钉的,任谁也不能说哪怕一个不字。
对于这件事,安然本身是不急的,到了这一步,这事儿就已经是事实了,再大的变故也阻碍不了。再者说,到现在,谁还来阻碍他俩呢?所以安然并没有那么热衷于筹备,仍然在京城闲逛,或是入宫去讨杯茶喝。
可她不急,架不住旁边这群人急。且不说穆清,就说顾濯,就已经絮絮叨叨好几次,又是跑裁缝铺定制新嫁衣,又是张罗着印制请帖,连在哪家杂货铺买大红喜字,都想好了。安然笑她,这叫皇帝不急太监急。顾濯也不恼,伸出一根指头一戳,骂她没良心。
于是就算安然不急,在这样的氛围下,与穆清成亲的日子也眼看着走近了,她心里确实也陡然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悸动,让她觉得好笑。经历了这么多,走了这么多年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想不到她还会这样紧张。
白舒窈还没离开穆府,安然公主这个名头已经前往皇陵祈福了,穆清和白洵为她觅了一个全新的身份,从此以后,她白舒窈就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她觉得很可笑,明明那群人这样摆弄她,是为了他们自己想要的生活,为什么要冠冕堂皇的搞出这么一套说辞,好像大家都是为了她一样。
她需要吗?她不需要。
说到底,他们需要。
眼瞅着穆府一天天红火起来,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白舒窈这颗心就像是被什么拧了一把,又拿着细细的针尖在心口上扎,到最后,发展成钻疼,像是有人拿钉子在她心脏钉着。
可是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每天站在自己的院门口,静静看着穆府的人张罗,若是自己挡了道,还特别善解人意的让一让。这位前穆夫人就这样看着众人为迎接新穆夫人做准备,着实给了他们这些下人不少压力。
她就像没感觉似的,像是既没感觉到那些人的窘迫,又没感受到整个穆府红火起来的迹象,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看不出高兴不高兴,也看不出难过不难过。
没有下人劝她,当初穆清下达的指令还有效,他们这些下人看见她就该当作没看见,他们不能说话,不能交互,甚至不能看她。白舒窈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也没打算等谁来劝自己,只是站累了,就进屋坐坐,坐好了,再出去站着看。
看什么呢?下人们心中困惑,也不知道她自己心里有没有正经答案,看什么呢?是看这穆府的一草一木,是看这来来往往的人,还是看那些个装点起来的红绸子?
后来他们才知道白舒窈在看什么,他们都知道了,可是一切都完了。
……
新婚前一天,红事变白事,白舒窈死了。
白舒窈吊死在了自己院门口对面的树上,用的是树上装点用的红绸。
这时候那些个心怀疑虑的下人们便知道了,白舒窈既不是在看穆府的一草一木,也不是在看来来往往的人,更不是看那些个装饰,她是在看自己最后的归宿。
“糊涂啊!”白洵气得一拍桌子。什么都为她安排好了,她甚至还可以暗中享受公主的待遇,她想要什么没有?非要去死?还是在穆清大婚的前一天!这不是晦气吗!
不,岂止是晦气啊?这就是赤裸裸的诅咒!在人家新婚前一天吊死在人家家门口,这不是诅咒是什么?白洵来来回回的踱步,连请道士驱鬼的心都生了好机会。
“陛下……”穆清有些无奈,自己还没说什么,这白洵怎么先急成这个样子了?
白洵摆摆手:“你先别说话。这事儿我得琢磨琢磨。”这本应该在皇陵祈福的安然公主,为什么会出现在前夫穆清的家中,还吊死在了庭院里,这事儿传出去,皇家的尊严和面子往哪放?穆清和安然的婚事怎么办?
“不用琢磨,没透出风。”穆清笑了笑,“府内都是自己人,没人透风。”
白洵愣了一愣,松了口气。自己真是急昏了头,怎么忘了穆清的本事?若是这点事他都办不好,还怎么一步步混到今天?
“安然那边呢?怎么样?”白洵问道,“这事出的突然,她会不会……”
说着,他又苦笑了一声:“说什么呢,她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虽然和安然认识不算太久,但是白洵已经知道安然是什么样的人,做的是什么样的事,若是因此就对皇家或是对穆清产生什么芥蒂,那就不是安然了。
穆清点点头:“今儿来就是将这件事禀报给陛下,公主的尸身已经派人送往皇陵了。”说罢,他行了一礼,“没什么事的话,臣先行告退了。”
……
蔺星染坐在安然对面,看着安然该吃吃该喝喝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这人怎么到了什么时候,都不忘吃呢?
安然往嘴里塞了一块酥,将盘子往蔺星染面前推了推,含糊不清地说:“星染哥,你也吃。”
蔺星染哭笑不得,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就知道吃!”
安然双手抱头,理直气壮地说:“民以食为天!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这还没吃饭,吃块点心罢了,星染哥何必说我!”
“理都是你的!”
“那必须!”安然谄媚一笑,往蔺星染手中塞了一块酥,“尝尝,可好吃了!”
蔺星染无奈,眉眼之间却是少不了的温柔,他看着安然,仿佛时间又回到了那年安家,他也是这样看着眼前这个人,无奈,但是又说不出的欣慰。时间当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眼见着当年的小丫头出落得亭亭玉立,明日便要出嫁,可一切又恍若昨日,他仍是金陵神医,她仍是安五小姐。
“白舒窈的死,你心里真的不膈应?”
安然将口中的酥咽下去,微笑着说:“星染哥,说句不怕你觉得我心硬的话,你看看她死了,有人在乎么?别说我,就说她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有但凡一个人觉得她死得可怜,要为她鸣不平的吗?”
“没有。”安然接着说,“人活到她那个份儿上,我都不知道该说她可怜还是可笑。说她惨,挺惨的吧,父母双亡,本家没了,哥哥也死了,好容易有个心上人,还是穆静影那厮,真是天下惨案都汇集她一人身上了。”
“可是呢?说她可笑,又是真的可笑。据我所知,当初孙家放着其他几个尚书不理,红了眼的追着穆静影,就是因为她死缠烂打。白徽当初在私欲和道义之间摇摆不定左右不决,就是因为她的唆使才走了歪路。在穆静影明确的拒绝她多次后,她不惜用自己公主的身份来威胁,换来穆夫人的身份。她的所作所为单拿出来看都挺小,可合到一起……”她啪地拍了一下手,“谁又能说孙家的结局,没有白舒窈的一份功劳呢?”
蔺星染点点头,又问:“可我却听说,最后是你把她那一条命留下来了。”
安然点点头:“是我。我想着,一个人活到这个地步,怎么着也该想明白了,想通透了,不然她念的佛吃的斋,不就白吃白念了?再说了,到了今天,有威胁的都处理干净了,留下个她,不成祸患,没必要再背一条命。倒不是我心善,实在是觉得,大家都是肉体凡胎的,活这一遭不容易,能留一个是一个吧。”
“可是没想到啊,我真是高估她了。”安然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信纸,“星染哥,你猜这是什么?”
蔺星染皱眉:“什么?”
“这是白舒窈给我留的遗书。”安然笑出声来,“对,给我留的。里面详细的描述了穆静影如何设计杀害她,她说她的死全是穆静影设计的,她已经想要离开了,可是意外撞破了穆静影谋害她的计划,她说如果她死了,绝对是穆静影干的。”
蔺星染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穆清肯定告诉过白舒窈,留她一条命是安然的意思,所以白舒窈要用自己的命,来最后的离间他俩。调查过安然的白舒窈知道,安然最讨厌别人说一套做一套。
“你怎么看?”
“我看她傻透了。”安然笑笑,“搁四年前,我确实会因为这个对穆静影心生不满,甚至生了嫌隙。可是现在,若说还有什么能让我们彼此怀疑,我还真想不出来了。他往我面前打个照面我都知道他憋什么坏,若是这点破伎俩我也信,那我真的算是白混了。”
蔺星染也笑,将手里的酥放到嘴里,咬下一块细细品尝:“是吗?你就这么相信穆清不是那种背后动刀子的人?”
“哪啊!”安然一拍桌子,“他最会的不就是背后动刀子,还要栽赃给别人吗?他那人,最喜欢表面两手不沾血,干干净净,实际上伤天害理的事多了。别的不说,就说当年的胡竹盼,他一直骗我说是胡嘉杀的,我后来才发现,罪魁祸首就是他!”
蔺星染眉毛一挑:“就这样你还嫁给他?就这人品?”
安然笑得直不起腰来,星染哥还是星染哥,再过几年嘴也是这么毒。她好容易停下笑来,扶着桌子眯着眼:“告诉你个秘密……我人品也好不到哪去。胡竹盼死后,腹中怀有胎儿的事,是我叫仵作透出去的。”
门外,站了半晌的穆清愣了一愣,笑着摇摇头。
这才叫棋逢对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