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最卑微的姿态
因记挂着李铭泊,心情一直难以欢愉,坐在人群中,反而益发显得孤单。
好不容易熬到婚礼结束,在我的反复催促下,赵起超才悻悻地带我离开。
一走出酒店大门,我便长舒一口气。
笑了一整日,脸部都僵硬了。
“赵起超,今日我可是给足你面子,笑得我脸都僵掉了。”我挥挥手。
“算了吧,你分明笑得比哭还难看!”赵起超居然毫不领情。
算了,我已经摸清楚这个人的脾性,他是绝对对任何人都吝啬溢美之词的。
见我不说话,赵起超终于有些沉不住气:“生气啦?”
“没有!不想说话而已!”怎么说他也是我上司,不好得罪。
“为什么不想说啊?对着我太闷?”他丝毫不肯放过我。
“不是,没力气说话而已!”我塘塞他。
“怎么?吃了好几个钟头,还饿得没力气啊?”
“是啊,这种吃排场的饭,那里吃得饱?”我懒得跟他解释,干脆顺水推舟。
“我请你吃晚饭好了!”赵起超挠挠头说。
“不用了!”
“一定得去!不然传出去,说我赵起超虐待你,饭都不让你吃饱!”
“真的不用了,应付你那些同学已经很累了,你放我回家休息吧!”我实在不想再强迫自己应付他。
“好吧,这顿饭我先欠着你!”赵起超颇为认真。
“行,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欠着我,这债欠到下辈子可就不是一顿饭那么简单了!”我开玩笑地说。
然后,赵起超开车送我回家。
李铭泊到底怎么了?
一个电话都没有!
房间里空荡荡,但是四处都是他的影子,逃也逃不开,似乎连空气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而这气息的存在就是为了让我永远无法摆脱他对我的牵制。
他几天前才和我如胶似漆的腻在一起,还信誓旦旦说要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娶我,可如今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实在令人费解。
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他,电话里却只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心里开始发慌,坐立不安,独自在房间里兜圈子。
思维开始混乱,完全不由我控制,各种正常的、非正常的、稀奇古怪的念头开始在我脑袋里乱窜。
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内心的忐忑而仓惶的感觉,仿佛一颗心不断下落,下落,一直落到一个无底的深渊里,半天听不到一声回响。
我匆匆沐浴,然后逼自己服下大量安眠药,依靠药物的力量让自己昏睡过去。
其实,听人说,吃安眠药睡觉,其实就是一个肝昏迷的过程。
我多希望,这一觉能够让我常睡不起,再也不受思念一个人的折磨。
第二天到公司,第一件事便是给李铭泊打电话。
还好,手机开了,不再是那个冰冷的女声。
“昨天怎么没和我联系?”我觉得自己语气简直像名千年怨妇。
“一直在家,没找到机会打给你!”他语气淡淡的。
“你手机关机了!”我继续追问。
“是啊,不方便接电话!”
“是不方便接我的电话吧?你不是要离婚了?怎么还如此多顾忌?”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咄咄逼人了。
“以芳,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般简单!”他有些不耐烦。
“李铭泊,你不要敷衍我!”我其实很讨厌自己这种说话语气,但是又控制不住。
“以芳,我没敷衍你!”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似乎不愿意和我多说。
“铭泊,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不想同我结婚?你后悔了是吗?”
我突然惶恐起来。
“傻瓜,怎么会?但是这种事情急不来的!”他忽然放柔声音。
一听他叫我傻瓜,我的心立即定下来。
这种情侣间特有的称呼让我心安。
“不是我胡思乱想,但找不到你,我心里发慌,我怕你不要我了……”我放下自己的矜持,说出真实感受。
以往,我最反感有些人动不动让男人“要”,“要”这个词,一出口便让女人跌了身价。男女关系都因这一个“要”字不平等起来。
我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女人最忌讳动不动想让男人要了去,一点矜持都没有,生怕自己嫁不出去。”
这种关头,矜持要来做什么?
矜持又不能帮我赢回一个丈夫。
我终于说出最私心的想法。
“傻瓜……”他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别乱想了,好好工作吧。
我傻傻对着电话连连点头,也不管他根本看不见。
我还没来得及和他多说两句,电话那头有人找他,他便立即收线。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有见到李铭泊。
基本上,他也不主动打电话给我,每次我打给他,他都匆匆忙忙应付几句便挂断。
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他也避而不谈。
提到离婚的事情,他更是立即岔开话题,似乎连这个词语都不想听到。
可是,当我问他还爱不爱我,他又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完全茫然,整个人变得心神不宁。
常常一个人对着墙壁发呆,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
稍有空闲,便神游太虚,做着各种揣测。
我突然觉得我的处境,就像一个人,原本走在一条阴暗凄冷的,但尚能勉强看见前路的小道上。忽然阳光突现,将整条路照得光彩照人、灿烂明朗。可是,身上还没暖过来,一场浓雾便从天而降,一切都被遮掩住了,道路更加凄迷阴冷,甚至连前路都被大雾笼罩。看不见了……
下班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又打电话给李铭泊,无论如何,今天我要见他一面。
“铭泊,晚上一起吃饭好吗?”我尽量放低声音。
“今天啊?不行,家里有事走不开!”李铭泊十分为难的样子。
“那抽空见见我好吗?10分钟也好啊!”我已经将姿态放得最底。
“以芳,不是我不想见你,实在是我抽不开身!”
“你是不是不想离婚,或者不想与我在一起了?”我有些上火了。
“以芳,你能不能暂时别提这个!”他居然比我还不耐烦。
“李铭泊,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不要太欺负人了!”我顾不得淑女风范。
“以芳,你让我安静一下好吗?别逼我!我今天实在是家里有很重要的事情!”
这一个多星期,李铭泊对我见面的要求处处回避,明显推诿唐塞,我不是不明白的。
我沉默了,已经在这个男人面前颜面尽失,难道还要把最后一点点自尊都抛到地上,自我作践得踩上两脚?
“以芳,给我一点时间好吗?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也不想你受委屈,只是离婚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你得给我时间和空间来解决,我不会负你的!”李铭泊声音突然放柔。
他的声音一下击中我刚刚想坚强起来的心,我的心又软了,我又一次妥协了,缴械投降。
面对这个男人,我的心永远硬不起来,我总是一次一次退让,无原则的、无尊严的、无抵抗力的退让,迟早有一天,退无可退,退到悬崖边上,一脚踏空,坠入万丈深渊。到头来,不过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唉……”我叹口气,对自己摇摇头,嘴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尽的苦意。
“以芳,我爱你!”他轻轻低吟。
“我也爱你!”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爱一个人,会让她受这么多折磨和煎熬吗?
但是我忍下来,为着这个男人,我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骄傲和自尊都放下,用最卑微的姿态来迎合他。
挂了电话,我的心也仿佛随着电话里的盲音而失落。
呆呆坐在桌前,撑着腮,一动也不想动,就这样化作一座雕塑好了,没心没肺,但亦没有痛苦。
“周以芳,你怎么还不下班?”赵起超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吓得我差点跳起来。
“你别突然冒出来吓人好吗?”我惊魂未定,摸着胸口狂跳不止的心脏说。
“怎么?打扰你装老僧入定?算了,你没那么高境界!”一下班,他便又恢复了嬉皮笑脸,一点没个正经的本性。
心情不好,我实在不想说话。
“没地方去?你那一百多个男朋友一个都不约你?”他笑嘻嘻看着我,斜靠在桌子边沿。
“不是,我在考虑选那一个陪我比较好!”听他胡言乱语几句,心情突然没有那么灰暗了。
“算了,看你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一定同时被一百多个男友集体抛弃了,还是我请你吃一顿饭,安慰你一下吧!”
“不用了!”我轻轻摇头。
“怎么?你想让我一顿饭欠你一辈子啊?门儿都没有!”赵起超差点把脸凑到我眼皮底下。
我侧着头想一想,实在没有更好的去处,与其回家对牢光秃秃四面墙壁胡思乱想,任由情绪低靡颓然,不如和赵起超一起去吃顿饭,听他随便胡诹两句也好。
于是我站起身:“好吧,为了不得罪我那一百多个男朋友,我就和你去吃饭好了!”
赵起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周以芳,有你的!”
我笑一笑:“你请我是抚恤下属,我请你是拍上司马屁,当然只有你请我!”
赵起超突然沉下脸,狠狠瞪我一眼:“别罗嗦了,还不快走,你不饿啊?”
我故意哆嗦一下:“我好怕哦!”
赵起超“噗”地笑了起来:“咦?还吓不倒你了?”
我撇撇嘴巴,边走边说:“就你那三板斧还想吓倒我?赵起超,知道什么叫黔驴技穷吗?”
赵起超也不示弱,故意走到我前头:“那就走着瞧!”
我们俩,你一言,我一语,一边抬杠,一边走出公司大门。
我们在公司楼下的小餐厅吃饭,地点是我选的。
“周以芳,能不能换家好点的餐馆?被人知道了我就请你在这儿吃饭,会以为我抠门儿呢!”赵起超很不满意我选的这个小餐馆。
“我偏要让人觉得你吝啬抠门!”我斜起眼睛看他,存心气他。
其实,在那里吃饭,吃什么,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同谁吃。
和李铭泊在一起的时候,哪怕在最破烂的小餐馆里吃一碗粉丝,我也会觉得特别有滋味、香甜鲜滑,完全可以媲美鱼翅。
况且就算我一口也不吃,只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我也能尝到食物的美好。
可是,和赵起超在一起,吃任何东西对我来说都是一样——没滋味。
哪怕是一碗鱼翅,我也只会觉得是普通的粉丝。
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心不在焉,好在赵起超一直不停说话,我的心情才不至于更坏。
我不明白,赵起超今天到底怎么了,我这样的状态他还肯一直陪我有一句无一句的聊天。
但我已无精力去思考别人的言行。
我唯一能做的是埋头吃饭。
无意识的,那些饭菜,代替我抑郁的情绪,一口一口吃下去,每一口食物都转化为能量,抵抗我太过思念李铭泊产生的负面的消极的情绪。
待我站起来,才发现已经吃得肚子发胀,小肚子丝毫不留情面的凸了出来。
赵起超坏坏笑着,故意指着我肚子说:“周以芳,小心中年发福哦!”
我窘迫不已,但又不想就此被他将住:“我的身材实属个人私事,好像与你无关。”
赵起超居然不肯给我台阶下:“周以芳,你的个人形象也代表公司形象。”
“赵起超,我们公司是卖化妆品的,而不是瘦身产品,好像与身材无关?”我也不肯示弱。
“我是为你好,还没嫁人身材就长成这样了,谁还肯娶你?”
“你放心,愿意娶我的人不会介意我身材是否苗条,介意我身材的人,我也不会肯嫁!”我抬头看着赵起超:“没有那个男人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的身材娶她!”
赵起超笑起来:“别那么认真,我不过开玩笑!”
我也向他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我也是在开玩笑!”
出了门,我正要与赵起超道别,谁知他竟然缠上我:“陪我散会儿步好吗?”
“啊?散步?”我愣住,不知道此人脑袋里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赵起超摇头晃脑地说:“我请你吃了饭,你至少也要请我散个步吧!”
呵呵,请什么的都有,请人散步还真没听过。
“没心情!”我实话实说。
“就是看你这几天都一直郁郁寡欢,老拉长着一张脸,中午在食堂也不大肯吃饭,所以才想请你吃饭,散散步,调整一下心情!”他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的心突然涌上一股暖流,我以为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察觉我的情绪变化,没想到还有人肯默默关注我。
“行善积德啊!做好事还需要原因啊?”他又不正经起来。
但是我已经不再坚持,有个人关心自己,伤痛也会减半,悲哀也会变淡一些。
我们并肩沿着公司门口的路往前走。
赵起超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我继续心不在焉的听着,间或回答两句。
傍晚的风徐徐地吹过来,拂到我裸露的肌肤上,有隐约的凉意。
太阳已经下山,可是余晖仍然在尽忠职守,烟红色的晚霞在天边,暗示着我们夜幕快要拉下。
我侧着头,看见路边橱窗里自己和赵起超的影子,心突然这窗中的影像所牵动,微微的疼痛起来,然后更加锐利。
象一颗心破了、碎了、残了、缺了、又被人细细的缝补起来,可是却又忘记了剪断线头,或者塞进胸腔藏起来。任何都一段回忆,都可以轻轻牵起这暴露在外的线头,随意拉动。一扯,这疼痛便蔓延全身,尖锐而另人落泪……
以前,李铭泊最喜欢牵了我的手、揽过我的腰,在夕阳下散步,每每经过橱窗,他总会将我拉到跟前,咬着我的耳朵说:看,我们多么般配。
而我,必定是眼角眉梢都溢满了藏不住、装不下的幸福与甜蜜……
我也最爱从镜子里看他和我在一起的样子,我们对着镜子做爱、对着镜子吃饭、对着镜子拥抱接吻……仿佛灵魂可以脱离身体,游移在上空,安静的旁观,那些甜蜜的幸福的场景,便会如电影画面一般被定格,然后保留下来,长存在心头、反复回味……
可如今,橱窗里,是我和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我不敢再看橱窗,埋着头,看着脚尖,一步一步小心跟在赵起超旁边,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所以我也不想掩饰我这一刻的落寞和满腹的心事。
等我云游太虚的魂魄回归我的肉身时,夜色已经如浓墨一样将整个城市晕染成另外一种颜色,这颜色将所有人的心事掩盖起来。
我抬起头,调整情绪和赵起超说话,刚开了两句玩笑,突然,我的眼睛象被针扎了一样——一间酒吧的门口,停着一长排车子,其中一辆白色的车,我再熟悉不过,那是属于李铭泊的。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家里处理他所说的那件非常非常棘手的事情吗?
他不是情绪低落、心情烦躁吗?
怎会有闲情逸致泡酒吧?
我顿时满腹疑窦,心里忽地升起一把无名火,而且火势见风就涨,瞬间蔓延至全身,我怀疑,这一刻我的眼睛都是火红的,可以烧死人。
什么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眼睛里就是!
我突然丧失理智!
我不顾一切想看个究竟、问个明白。
我一言不发冲进酒吧,连赵起超在身后唤我我也当没听见。
一进酒吧大门,声浪便扑面而来,暧昧迷幻的音乐似乎要把人的灵魂勾走,酒吧里闪烁的幽暗的灯光,让人很难看真切里面的一切。
可是,可是如果那个人在你心里已经刻骨铭心,化骨扬灰都能认出来,酒吧里的灯光是起不了任何掩饰作用的。
从填塞的满满当当的人群中挤过去,我努力寻找那张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当我的目光停留在酒吧角落的吧台时,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象被一把无形的大锤用力击打——我第一真正体会到,为什么别人说,千万不要知道真相,真相永远是最是丑陋不堪!
一个女人半个身子斜靠在李铭泊身上,另一只手上端着酒杯,正与李铭泊碰杯。
然后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细细私语。
我呆若木鸡!
这便是李铭泊所说的棘手的事情!
这便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不肯见我的原因。
原来有了更好的、更年轻的、也许是更不需要负责任的新选择!
我想冲上前,疯狂地抽李铭泊两个大耳光,想歇斯底里地大哭大闹。
可是,我忍住了!
电光火石间,我突然内心一片澄明。
奇迹般的,居然冷静下来。
原来爱情到了最后不过一场尊严的游戏。
之前,为了爱他,我自动将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很低,把他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供奉着,甘愿卑微地付出一切。
从头至尾,我都维持一个好看的姿态,从不要求他离婚。没想到在最后关头,沉不住气,输的血本无归。
现在,游戏到了最后关头,我已经输的一塌糊涂,但我必须找回属于我的尊严,不再留给他白白践踏!
结束,也要结束得姿势好看,绝不能狼狈地被人白白看了笑话去。
自尊的本能迅速让我的心麻木起来,一层坚硬的壳迅速包裹在我的心上,将它武装起来。
终于走到这一刻,我们的爱情还是腐烂了、发霉变质、甚至产生了毒素……
一抹无边的苦意涌上心头,唇舌、喉头统统迅速干涸。
我平静地走到李铭泊跟前。
他抬头看见我,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不用触摸,我也能感觉到他身体迅速僵硬了。
而那个半挂在他身上的女人则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居然挤出一个非常非常具有亲和力的微笑,然后对死死地盯着李铭泊。
他看着我,目光居然有些游离,新欢入怀,喝多了吧?
我对着他微微一笑,一咬牙,猛力扯断脖子上的项链,连项链带戒指塞回李铭泊的手中:“还给你!我再也不需要了,留着骗别人吧!”
李铭泊看着手里的项链,似乎不相信我会还给他似的。
是的,曾经我寄托了一生幸福和希望,日思夜想的这枚戒指,我终于没有戴上,而且永远不会戴上,它对我已经再无丝毫的价值了!
然后我把目光镇定地停留在那个女人脸上。
虽然化着很浓艳的妆,我还是能看见化妆品覆盖下的年轻细嫩的面庞,不超过25岁吧。
正好代替人老色衰,要求多多的我。
她还年轻,有无穷精力和时间与李铭泊上演苦情戏。
我礼貌地笑了笑,我听见自己用非常非常愉悦兼且平静地声音说:“你好,我叫周以芳。两分钟以前,我是李铭泊的女友,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是了!该换你了!希望你们相处愉快!”
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李铭泊更是整个人都傻了,连把那个女孩从他身上推开都忘了!
不,也许他根本没想过要推开!
“以芳……”他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
我猛力一挥手,打断了他:“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也没必要再听了!”
我沉下心看着他,武装地再严实,心还是痛了起来,游丝一般,连绵不绝……
这张脸如此英俊而熟悉,是我捧在手心里亲吻过千百遍的,是我夜里睡觉都舍不得闭上眼睛,要一直看着的。
可是这一刻,它又那么陌生、陌生地如同第一次看见,陌生地让我厌恶得想吐。
李铭泊伸手想拉住我,我一把将他的手推开:“抱歉,我已经和你没关系了!再见!”
然后我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我想,这个转身该是绝决的,这个背影也该是义无反顾,略带轻蔑的吧!
李铭泊,原来你从头到尾配不上我的爱情!
我奔出酒吧!
赵起超紧跟在我身后追出来!
刚才的一切他都该看见了吧!
看见就看见了吧!
这年头谁没有失过一两次恋!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刚才的一切已经将我的全部精力都耗光,我整个人都虚脱了,象被人瞬间掏空,只省一张毫无用处的皮囊。
“以芳!你没事吧?”赵起超一把拽住我。
我猛烈摇头:“没事,没事!”
但是,眼泪终于忍不住流出来,我抽出手,拼命抹眼泪!
不要,不要,我不要这些虚弱的眼泪……
可是,泪水越来越汹涌,象海水漫延,似乎想通过泪水的冲刷,将我心底的痛楚洗涤,然后,我听见李铭泊唤我的声音!
“以芳,以芳,以芳……”一声比一声迫切。
他追出来了!
不,我再也没有力气在他眼前演戏!
我再也不要听他的声音,再也不要见他的人,我再也不要被他蛊惑,我怕自己妥协、怕自己再次卑贱地爬在地上去爱他……
我已经没有力气伪装、逞强,我甚至连保护自己,维持最低尊严的力量都消耗殆尽。
“带我走!”我拽住赵起超,如同拽住一根救命稻草。
赵起超也不说话,沉默地拖着我就开跑。
可是,我连走路的力量都丧失了,根本无法迈步:“带我走!”我急切地看着赵起超,嘴唇都被牙齿咬破。
他还是不说话,这一刻他变得异常沉默坚实而值得信赖。
他半拖半抱、连拉带拽,将我带到路边,伸手招了辆出租车,车一停,他几乎是将我硬塞进车,然后他急急让司机开车。
终于,李铭泊被抛在了身后!
是,这人将永远被我抛开,从我的生命里消失,彻底的消失。
我不敢回头,怕回头便会心软。
不,我已经不会心软。
因为我已经没有心,我的心已经被李铭泊活生生从胸口处拽出来,抛到地上,一脚一脚踏得稀烂。
我看着胸口,仿佛真的有一个黑洞洞的大洞,血呼呼的,狰狞地看着我。
眼泪流到嘴边,是无边无尽的苦意。
这滋味,因着李铭泊的的缘故,我再熟悉不过,这苦是那么浓烈,是混合了心酸的酸、委屈的麻、悲愤的辣、哀伤的涩,还有许多许多的眼泪的味道,因此格外得苦……
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赵起超从头到尾没有问过我一句,只是沉默地守在我身边,甚至将脸别到一边,不看我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难看的没有尊严的面孔,给我留下一最后的尊严的底线。
为此,我将感激他一辈子。
最恨别人已经痛得撕心劣肺、五内具焚,而旁边的人还拼命问:你怎么啦?为什么哭?他和你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很难过!
抑或是迅速安慰你,讲一大通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苍白无力的废话。
我感谢赵起超让我的耳根清净、让我全身心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伤痛和绝望里。
到了我家楼下,他轻轻问我:“要不要我送你上楼?”
我强作镇定,抹干眼泪,自己摇晃着走下车,待站定了,确定自己再也不会跌倒,方才对他说:“今天无论如何谢谢你!”
“不客气,其实很多事情没有你想象的严重!”他沉吟片刻说。
“我上楼了!”我没有任何心思再多说半句话。
我知道我非常没有礼貌,但是我已经自顾不暇,我头也不回转身走上楼。
上楼的时候,我发现膝头发软,身体不住发抖。
眼泪一下又滑落——曾经,只要一想起这个男人,一想起他的声音、他的眼睛、他的拥抱、他的吻……我便会忍不住膝头发软,一颗心飘到云端……
如今,还是这个男人,同样让我的膝头发软,但是这颗心却已经碾入尘泥,恐怕再无翻身之日……
开门的时候,手一直抖,费了好大力气,才开了门。
门“砰”地关上,我的心也跟着门震一震!
也关上吧,从此不要再为这个男人把心门敞开!
房间里一片黑暗,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要把人吞噬,从此以后,也许我将守在这寂寞的空间里孤独终老。
下意识打开灯,整间房子清晰得映入眼帘——书桌上的水晶花瓶里,那束李铭泊送我的白玫瑰已经凋谢,雪白的花瓣焦黄干枯,皱巴巴象百岁老妪的脸,阵阵腐朽霉烂的味道散发出来,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死亡的味道……
是,我和李铭泊的关系如今也已经死亡,但是不是循序渐进、让我逐步适应接受。而是嘎然而止、促不及防。
我常常对李铭泊说,爱情来得时候促不及防、让人束手无策,只能傻呆呆被动接受。
没想到,爱情走得时候,也是这么的促不及防,让人更加束手无策。
爱情永远让人仓惶不安。
只是,它来的时候带着甜蜜和期待,走得时候留下的却是苦涩和绝望。
在爱情面前,我们每个人都是奴隶,只能听从它发号司令,永远无力反抗,它来、它走、根本不受人力所控制。
我拎过花瓶,连花瓶带花一起扔进垃圾桶,我不要再看见任何和这个男人有关的东西。
我要象扔掉这个花瓶一样永远扔掉他,永远、永远不再想他,就当他是个陌生人好了……
我不要再生活在他的阴影下,不要卑微的祈求那永远也得不到的幸福……
他的好与坏都从此都与我无关……
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沙发柔软而宽大,我一下便陷下去。
如同触电一般,我跳了起来——曾经,李铭泊坐在这张沙发上,只要将手臂一展开,我便会主动坐过去,顺从地靠在他肩头。又或是我坐在地上,伏在他膝盖上,半眯着眼,享受他抚摸我头发时的温存……
我摇摇头,努力将回忆摒弃。
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学会选择性失忆,将与这个男人有关的所有记忆都抹去,干干净净。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我走进厨房,想倒杯水喝,如果痛苦可以被水稀释就好了。
手一拉开冰箱门便僵住——冰箱里有一小包我细细筛选过的绿豆,每一粒都饱满而圆润。每年夏天我都会做密制的冰糖绿豆沙汤,放在冰箱里冰镇好,等李铭泊下班来喝。他常常一喝便是几大碗,然后让我把耳朵贴在他肚子上听水晃荡的声音。
豆沙里有淡淡奶油的清香,他最爱问我是怎么做出来的,让他一喝便上瘾。
我总是捂着嘴巴边笑边摇头,说在豆沙里下了蛊,如果他不娶我,我便永远不给他解药,然后跑得远远的,让他一辈子想喝都喝不到。
然后他便会抓了我,按在冰箱上,用力吻我,直到到我透不过起来,威胁我永远不能离开他……
眼泪不争气地滑落,滴到脚背上,重重的,滚烫的,带着伤……
我一把抓过绿豆,统统倒进马桶里,开大了水,瞬间冲得无影无踪……
原来,留不住一个人,花再多心思也留不住!
以后,我再也不会熬绿豆汤给任何人喝!
如果沐浴可以冲刷掉所有的回忆那该多好。
莲蓬里的水洒落下来,将我整个人包围,眼耳口鼻都被水笼罩。
温热的水,令人精神松弛,所有的意志力都被抽离,我终于崩溃了,无力地、顺着墙壁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从大声嚎啕一直到泣不成声,最后哭到呛住,喉咙嘶哑……
也不知过了多久,整个浴室弥漫着白色的浓密的水汽,令人几乎窒息。
我撑着墙壁上的镜子想站起来,谁知道手一抹,隔着水雾,镜子里便出现了我、孤单而仓惶,赤裸而苍白,象一具毫无生趣的尸体。
以前,洗完澡,李铭泊总是会温柔得捧着我的头发,在镜子面前,一边细心地帮我吹干,常常吹着吹着,他便会轻轻吻我的耳垂、脖子、肩膀……然后,我们便会对着镜子,疯狂地做爱……我总是会忍不住,偷偷睁开眼睛,看镜子里他投入的样子……
也许,以后他也会这样和那个年轻的女孩做爱吧。
这念头轻轻一闪,我的心便仿佛活生生被人撕裂成碎片,尖锐的疼痛仿佛通过每根最微小的毛细血管在传递……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撕心裂肺、五内具焚、心如刀绞了……
以前我以为是夸张,原来都是真的!
不、不、不……李铭泊,我不要你再来骚扰我的生活!
我挣扎着站起来,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抓起镜子前挂着的电吹风,用尽全身力气砸到,镜子上!
镜子“啪”地应声而碎,道道裂纹,将镜子里的我分割成碎片,面目憎狞而恐怖,扭曲地似一只永世不能超生的怨鬼。
原来,一段失败的恋情,会让人变得人不象人、鬼不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