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回忆是双刃剑
躺上床,李铭泊的气息尤在枕边,我抓起那专属于他的枕头用力扔到地上。
这个留有他气味的枕头曾经代替他,被我拥在怀里,度过了无数失眠的夜晚。
我总爱抱着枕头,把它当作他,轻轻诉说我的思念、反复亲吻,只有闻到上面他熟悉的味道,我才会觉得安心,才能睡着……
如今,如今我再也不需要它了!
我抓过床头安眠药的瓶子,不顾一切吞下一大把。
这一刻,生死对我已经不重要,只要能让我不去想他,不再受煎熬,我愿意用生命去换取这片刻的失忆……
我一向最是怕死。
可这一刻,我竟然领悟到什么叫“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原来有些东西,比死亡更可怕……
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头昏沉沉的。
安眠药的剂量过大,后遗症便是走路摇摇晃晃,像宿醉未醒。
其实,我真是宁可自己没有清醒,因为从睁眼的那一刻,尖锐的疼痛便如闪电般划过全身。
上班?抑或放纵自己休息一天?
权衡半天,虽说失恋事小,事业事大,但是,我还是决定纵容自己,在家好好休息一天。
我太累了,身心都已经疲惫到极点,就算到了公司,恐怕我这副尊容也是魂不守舍,苍白憔悴,白白留人笑柄吧!
打电话给人事部请假,请一天半天假应该还不至于失业吧。
我的声音也恹恹的,没精打采,人事经理一听便立即准假。
我长长吁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但是,与此同时,李铭泊的影子又立即浮出脑海。
心痛的感觉一阵猛于一阵,似大海上不断涌出的浪。
终于还是走到了今天,终于有新的人代替了我。
前两天还信誓旦旦,一转身,便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了。
真是不甘心,但是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永远新人辈出。
连做情人这么不光彩的角色都有人争着扮演,而且演技一代比一代高明,一代比一代拿得起放得下。
我消耗了五年光阴,最灿烂美好的青春都荒废了,可是倒头来却换得个遭人遗弃的下场。
其实,一直以来我最恨遗弃这个词,总觉得这个词一用到男女关系上,便有失公平。
分分合合很正常,谁也说不上谁遗弃谁。
可是这一刻,我分明觉得自己被人遗弃了,而且是被遗弃在荒凉的、没有人烟的孤岛上。
伤与痛,都无处诉说。
这一日,我仿佛度日如年。
如果说昨日,我还是震惊、愤怒、屈辱。那么今日,我才开始知道痛。
原来被人抛弃,就如同刀子捅进身体里,最开始是难以致信和愤然,但还不知道痛,要过一下,身心才能反映过来,大脑才能将疼痛的感觉传递出来,才懂得伤心和难过。
原来,世界上上最痛苦的事情,不过是离开一个你仍然深爱着的人。
理智与情感厮杀得血肉模糊、遍体鳞伤。
我想打电话给李铭泊,厉声质问他。
但又明白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承认,将是更致命的一种打击,他否认,我也清楚不过是一种辩解或者掩饰。
所有的理由,都是为事后开脱准备的。
若我误解了他,那么他自然会打电话来解释。
到现在为止,我的电话还静悄悄没有任何反应,已经说明一切。
若我还不知趣的打电话过去求证,便等于自取其辱,送上门让人再踩两脚。
怔怔坐在房间里,眼泪滑下来,湿了整张面孔都不知道。
一切的反应都自动减慢、变得迟钝麻木,否则光是回忆,已经要了人命。
幸亏爱情不是我赖以为生的,否则这次不知道死得多难看。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整日,整个人变得痴痴呆呆。
痛定思痛,将上一次清理出来的,没有舍得扔掉的李铭泊的杂物,从储物柜里找出来,扔到门外的垃圾桶里。
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从此,这个男人以及一切和他有关的事务、甚至回忆在我心里都要鄙夷如同垃圾,速速扔掉,不再留恋。
从此以后,不要再为这个男人掉一滴眼泪。
也不要恨他,恨也要花力气,也要动感情。
最好完完全全的冷漠、淡然、麻木,才是上策。
理智告诉我,不能再沉浸在悲伤里,必须振作起来,重新开始生活。
这段感情原本便是我要放弃的,现在,只不过是换了种方式而已,但这种方式更决绝,再没有后路可退。
可是,感情仍然留恋着他,留恋着以前所有与他有关的回忆。
回忆原来是双刃剑。
得意时,再痛苦的回忆都自带三分颜色,衬托得你更意气风发,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苦尽甘来的幸福。
失意时,再甜美的回忆都变得灰败黯淡,突显你这一刻的悲苦,是千金散尽的空洞,繁华过处的苍凉。
结束一段恋情的方法有很多种,我这一种最是凄凉酸楚,连过往的美好也一并抹杀掉。
叹气又叹气,流泪又流泪。
我不是不明白,再坚强的女人也有软弱的眼泪,再多的眼泪也挽不回一颗已变的心。
可今日,我决定自我放逐,纵容自己在悲伤里沉浸,并不是为了这个男人,而是为自己的5年的爱情和青春默哀。
不吃不喝一整日,终于连思维都虚弱得懒得调动。
我缩在沙发的一角,似受伤的老猫独自舔着伤口。
一头猫要真活到我这个年纪已经成精,那里还会为情所伤。
大抵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如此不计成本的付出了。
年事已高,已经没有多余可以付出的东西了,无论是感情还是时间、精力还是体力。
长窗外的天空开始一点一点黯淡下来,如同我日渐衰败的容颜。
正呆望着,手机响起来,并不是属于李铭泊的铃声,居然有些失望。
奇怪,已经到如此田地,居然还有期盼。
我自己都想笑自己轻贱无出息。
“周以芳,你还好吗?”是赵起超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语气。
“还没死!”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尚且欠我一杯咖啡!”
“什么时候欠你啦?”我有些纳闷,但不愿意多想,已经没有思考的力气。
“昨晚我送你回家,按照惯例,你该请我上楼喝杯咖啡!”他居然恬不知耻。
“礼节上是这样,可我实在没心情!”我毫不犹豫推掉。
“昨晚怎么说也是我救你出火海,你怎么那么无情?”
“我披头散发、面如死灰,怕吓倒你!”我一再推诿。
“可我已经在你家楼下!”
“啊?”
我捧了电话走到窗边,看见赵起超正仰着头望上看,他一看见我,立即对我挥了挥手。
原本不该在外人面前流露私人感情,表演自己的狼狈与尴尬。
可是,他毕竟是我的上司,而且我最狼狈最尴尬的一刻,已经被他看去,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我只得对着电话无奈地说:“你上来吧!”
突然自镜中看见自己的样子,眼睛肿得像核桃,面孔苍白浮肿,头发乱得似一堆枯草,丑怪得吓人。
赶紧用清水洗了把脸,飞速用梳子用力拉扯头发,全部打结,痛得我眼泪直直滚落下来。
一定会被赵起超这个坏人嘲笑。
咦?
还懂得在异性面前顾忌自己的容颜,看来这颗老心还没有如死灰,还有得救。
真顽强,再悲痛,还是给自己留了一丝复员的生机。
只片刻,门铃便响起来,还是那首著名的“海边的阿蒂丽娜”,铭泊的最爱。
我征一怔,打开门。
赵起超双手插在裤兜里闲闲地走进来,仿佛他就住在隔壁,随时可以过来串门。
不等他反应过来,我抡起桌上的烟灰缸,用力砸到门铃上,门铃应声而碎。
以后,我再也不用期盼门铃响起来。
赵起超张口结舌地看了看我:“不必用这种方式欢迎我吧?”
我对他笑笑,耸耸肩:“听不惯这铃声!”
赵起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喜欢的?”
我白他一眼,不作声。
“赵起超,你到底来干嘛?看我笑话?”我抱着着双手站在他面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又镇定。
“嘿嘿,慰问伤者!”他笑嘻嘻,完全无视我的憔悴。
“不需要你同情!”我冷冷看着他。
“我才不同情你,我也刚刚被女友抛弃,同病相怜,到你这里诉苦,不至于被人嘲笑!”他故意挤出一抹苦笑。
但一看便是假的。
算了,我才不在乎他真假!
“咖啡呢?”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完全当自己家。
我到厨房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态度生硬地递给他:“赶快喝了走人!”
虽然廉价,但香味浓郁,迅速扩散到整间房。
单是闻味道,恐怕都会失眠。
闻到香味,我才发觉又饿又渴,但还是没有胃口吃东西。
喝咖啡,吃再多安眠药也睡不着。
我自冰箱里掏出一瓶闲置了很久的芝华士和半桶冰,喝一大口加了冰块的芝华士,馥郁的果香味道立即瓦解我紧绷的情绪,整个人松弛下来。
自从决定戒酒后,我便再没碰过这些东西。
赵起超放下咖啡杯嚷起来:“这么热的天,你就拿杯滚烫的速溶咖啡招待我?自己喝上好的芝华士?有你这样待客的吗?”
我瘪瘪嘴巴:“别忘了你是专程来喝咖啡的!”
赵起超手一挥:“我不管,咖啡我也喝,酒我也要喝,去,给我拿个杯子!”
我咬着牙看着他:“赵起超,在我家你可不是你说了算!”
“可明天你上班就轮到我说了算!”赵起超对我挤挤眼睛。
我气得倒吞了一口气,极不情愿走到厨房给他拿杯子。
我瞪着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然后一口吞下去,示威式地看着他。
赵起超也不示弱:“你这么盛情款待,我一定多喝两杯!”然后他也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
我笑起来:“喝死你!”
他也笑了:“喝不死我!”
然后我们各自倒酒,一杯一杯喝起来。
“昨天到底怎么回事?”他装作不经意的问我。
“你自己看见了,不用我说!”我不想多解释。
“哦,被人甩了!没关系,你还有99个男朋友!”他耸耸肩膀。
“赵起超,你还真三八!”
“周以芳,注意你的措辞!”他咳嗽一声。
“那请你先自重,不该你问的,别问!”我也口不留情。
“好好好,我们两个失意的人喝一杯!”他举起杯子一口喝了。
我也一饮而尽。
然后,我们开始东拉西扯,仿佛昨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渐渐,酒开始上头,整个人都软下来,思维开始变得缓慢。
“周以芳,我发觉你真怪,别的女人被男人甩了,都会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可你提也不提!”赵起超晃着杯子里的冰块。
“我还没蠢到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地步。何况,好与坏都是相对的。也许我自己也有责任吧,我的魅力没有大到能留得住他!”我歪着头,已经口齿不清,但还是努力想说清楚。
“喂——那有人像你这样失恋的?这么理智,这么清醒?我原本准备来安慰你两句,可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派上用场!”赵起超说话也开始含糊起来。
“嘿嘿,不用你来安慰我,我不是小女生,一失恋便寻死觅活,以为天塌下来了。一段旧恋情,不过是一段新恋情的开始。我已经不在乎那个人,我已经把他忘了!”我信誓旦旦地,简直如同共产党员宣誓一般的大声嚷。
可是,话还没说完,手机兀地响起来——“风停了又吹,我忽然想起谁……”
孙燕姿的落寞孤单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房间。
脑子嗡地一声响,所有思维都凝固了,我全身僵硬,整个人怔在原地,仿佛被被魔棒点中,变成化石,唯独一颗心疯狂地跳了起来……
铃声越来越大……
我的心再次被撕开……
电光火石间,我操起桌上的手机,狠狠地、拼尽全力地砸到地上,手机立即四分五裂……
接着,座机响起来,我看也不看,照例抓起座机,也用力扔到地上。
房间一下安静了,静得只听见赵起超手里酒杯中冰块碰撞的声音,清脆而悦耳……
我对着他微微一笑,拉扯了一下衣服,继续气定神闲地坐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赵起超张口结舌望着我,好半晌才摇着头对我说:“有脾气!你可真够绝的!”
我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然后一口喝下去,略微有些喘,但我摸摸胸口,心还在狂跳。
我再喝一杯酒,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不是他想留便能留,今日,我也不再想要他!”
“可是,别人也找不到你了!”赵起超看着地上残碎的手机。
“没关系,明日一早重新换部手机,换个卡号,一切从新来过,正好可以顺带整理人际关系网,不需要再联络的人,可以借机清除掉!”我无所谓地拍拍手。
“可是,真要诚心找一个人,没有找不到的!”赵起超轻轻说。
“若有人肯花这么多心思精力找我,我也乐意被他找到!但凡觉得你不重要的人,是不愿意花时间费力气地来寻觅你的!”我微微笑,可是心里的疼痛还是那样清晰尖锐,并不因为我外表的坚强而有分毫减轻。
“这样理智,可见爱得不够深哦!”赵起超故意诹揄我。
我苦笑!
若然真爱得不深,此刻我也不会心如刀剜。
真实感受永远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旁人看去的始终只是一个姿势而已。
“并不一定要丧失理智,才懂得什么是爱,或者才算真正爱过!”我喝一口酒,轻轻说。
是啊,一直都有理智,且够冷静看清楚我在这段感情里所处的角色,甚至一早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一个结局。
也许,是早在意料中,所以才不会愕然、震惊,只是伤心,任命地听任它就这样结束。
只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或者是对他还存在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才会终于沦落到这个窘迫的地步吧!
我长长叹口气,猛喝一大口酒。
这酒越喝越醇,越喝越顺口,像光润的丝缎,顺着喉头一直滑下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只知道身体越来越轻,头越来越晕,坐着也歪歪斜斜,一直往地上倒。
我知道,我快醉了,醉了更好,最好醉死过去,忘记所有前情旧事,从此与李铭泊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我继续像喝开水一样喝着芝华士,赵起超很够义气地陪着我,一瓶酒很快见底。
我好不容易又从冰箱里拿了半瓶哥顿金酒,打开瓶盖继续海喝。
然后我们开始胡说八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将酒胡乱倒进口里。。
这瓶酒很快见底,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想再拿一瓶酒,可是腿一软,一个趔撅栽倒在赵起超身上,他被压得叽哇乱叫,用力将我推开。
“没出息,一个大男人,遇到一点事情就哇哇大叫,一点涵养都没有,你应该处变不惊!”我轻蔑地,大着舌头训他。
“好!我保证处变不惊,天塌下来都不叫!”赵起超诚惶诚恐地迟钝地猛点头。
“你保证?”
“我保证!”
“那我得试试你!”说完,我抓起他的胳膊,在他手腕上狠劲儿咬了一大口。
“哇……”赵起超用力甩开手,手啪地打在我眼睛上。
我忽然眼前一黑,紧接着有无数金色的星星突然出现在黑幕中,斑斓闪烁。
然后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啊——”我惨叫一声,捂住眼睛,眼球似乎裂开了。
“眼睛,眼睛——”我一叠连声地叫起来。
“眼睛怎么了?”赵起超扑过来,想掰开我捂住眼睛的手:“让我看看……”
“疼……”我含混地说着,死也不肯把手放下来,眼泪流下来,渗出指缝。
“我眼睛掉下来了……”我哭起来,惊惶失措,恐惧到极点。
“傻瓜,眼睛怎么会掉下来,让我看看!”赵起超用力将我的手掰开。
因着“傻瓜”这熟悉的称呼,我睁开眼睛。
心里的疼痛再次扩大,代替了眼睛的疼痛。
“看,没事!只是撞疼了!”赵起超轻轻摸我的眼眶。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不知道是撞了一下,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怎么了。我总觉得自己的眼球上仿佛突然被放置了放大镜,眼前的一切都被放大了数倍,更显得清晰突兀,但又似乎隔着一层什么。
我揉揉眼睛,突然看清楚,我眼前的根本不是赵起超,而是李铭泊,那么英俊的脸庞,正深情地望着我。
他嘴巴一开一合,仿佛在说什么,我努力想分辨,却听不清楚。
但是我心里一片澄明,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说:“以芳,一切不过是个误会,我爱的从头至尾只有你一个!”
“以芳,我离婚了,嫁给我!”
哦,原来是这样!
我突然放下心来。
眼泪大串大串滚落,模糊了我的视线,只是这一次,眼泪不是苦的、涩的,而是甜的,蜜一样的甜。
“我爱你!”
“我也爱你!”这一次,连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种巨大的幸福感袭来,海浪一样将我包围。
我扑上去,用力搂住他,拼命吻他,一直吻到天旋地转……
我的思维混乱了、身体却开始发烫,哦李铭泊的身体也惊人地滚烫,我们都太渴望对方,渴望到从身体到心都是痛的……
好久,好久没有被人拥抱,被人这样紧紧环在怀里了——真的很温暖、很安心、安心地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翌日,闹钟大作,单调的铃声执着地响彻整个房间,似千万根针扎进我耳膜。
我皱起眉头,感觉有暖暖的光线,照在我紧紧闭着的眼皮上,是一抹菲菲的蔷薇色。
我努力睁开眼睛,果然有一线阳光射进来。
思维一清醒,头便一阵剧烈的疼痛。
我用力抬起酸痛的手臂,想捧住头。
可是,一下子打在旁边一个异物上。
我艰难得转过头,定睛一看——一张男人的面孔触目惊心地闯进我的视线。
我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那个男人也叫起来,睁圆眼睛瞪着我。
——居然是赵起超!
而且,我居然枕着赵起超的手臂,睡得那么死沉沉的。
昨晚的一切,像电影镜头一般在我脑海里快速倒带——啊!
明明是李铭泊,怎么变了赵起超!
我们俩都彻底清醒了,各自飞速地撩开被子查看——
然后我松一口气,跳下床,急急地——“赵起超,我可一个指头都没碰过你!”
赵起超一脸茫然地看着我,过了好久才说:“喂,这句话是否应该我来说!”
我愣一下:“谁说都一样!”
“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是吧?女权!”赵起超一脸无辜地看着我:“谁说你一个指头都没碰我!”
“喂,别胡说啊!”我瞪赵起超一眼。
“我整条手臂都被你压麻了,到现在还没知觉!”他用力捶手臂!
“赵起超,你乘人之危!”我盯着他:“谁让你乘我喝多了爬到我床上的!”
“周以芳,别血口喷人啊!是你自己抱紧我,又吻又哭又笑,把我死劲拖到床上,还死也不放手,我掰都掰不开你的手!”
“赵起超,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恼羞成怒,整张脸涨得通红,火烧一样。
“那好吧,我会对你负责任的!”他似在念香港肥皂剧的对白。
“谁要你负责任!我自己做的一切我自己有能力承担!——何况,根本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这话根本是我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以芳……”赵起超还想说什么,但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用力将他推到门口,打开门,将他推出去,用力关上!
我心乱如麻!
赵起超在门口敲门!
我压低声音吼他:“上班时间快到了,你还不走?想邻居出来看热闹?”
“那我先走了!我今天不会准你假的,快来开工!”赵起超扯着嗓子喊。
我气得在房间里直跺脚!
要好一阵,才能回过神来。
看着镜子里自己宿醉后的样子,闻到满身酒味,胃气上涌,差点呕吐。
时间已经不多,来不及多想,我匆忙沐浴、化妆、换上干净衣服,匆匆出门。
到了楼下,迟迟打不到出租车。
突然,楼下面包店开门了,新出炉的面包,香闻十里,令我食指大动,肠胃立即恢复正常功能。
这时,才发现自己整整24小时没有吃任何东西,赶紧买了一只面包,塞进嘴里。
面包松软香甜,简直是人间美味。
吃过东西,突然有了力气,刚才还蔫得似一颗蜷缩的的卷心菜,现在也能将背脊挺直了。
吃饱了,好像天大的事情也没那么严重。
又有勇气站起来,面对新的一日。
今天,已经是崭新的一天。
不能再让自己沉溺在悲伤绝望的情绪里。
我不自救,便无人能救我。
人最怕就是自弃。
一旦自弃,余生都陷入永恒的黑暗中,再无翻身之日。
李铭泊此刻不知道拥着多么年轻貌美的女子在逍遥快活,我若还不肯觉醒,便纯属自我虐待了。
我决定拯救自己于苦海。
有了力气,抢出租车也要眼明手快一些。
上了车,看着车窗外行色匆匆的人,我的思维才开始如常运作。
不知道等一下见到赵起超该怎么面对!
毕竟是我自己主动对他投怀送抱,还恬不知耻得枕着他的臂膀酣睡。
电光火石间,想起老母亲平日的教诲:“千万不能带男人回家!”
啊——关键时刻忘记母训,便出现这样窘迫尴尬的局面,差一点将自己也搭进去了。
这一刻,我懊恼不已,悔恨交加,岂止是面色,连肠子都悔青了!
下车、进大厅、乘电梯、走到座位上,做完这一系列事情,我心里唯一的感受仍然是“后悔莫及”四个字。
坐到位置上,一抬头,便看见对面赵起超的办公室。
窗帘没拉,整个房间轻易进入视线,赵起超已经换过一身衣服,正襟危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我不禁仔细端详他。
此刻,他又回复了冷淡、严肃、稳重而且有几分据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这神情该是我非常熟悉,并且已经习惯面对的,可是,这一刻我却觉得,对面隔着玻璃的这个男人,那样陌生。
突然,他抬起头,目光与我的视线碰触到一起。
我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心虚。
我赶紧将视线移开,假装在看其他东西,然后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打开电脑。
突如其来的,我竟然感到口干舌燥。
拿了杯子到茶水间冲一杯玫瑰花茶。
干蔫的花朵,一遇到开水便逐渐膨胀、延伸、舒展,每一瓣花瓣都似乎重新沐浴甘露,获得新生,终于胜放了。
这些玫瑰,并没有像其他的玫瑰那样,只开了一上午。
它们将美封存起来,用另一种独特的方式,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也许,每个女人都应该如这些玫瑰花茶一样,学会保质,不让时间带走属于你的风韵,在一个特别的时间里,重新绽放。
我怔怔看着这杯香艳的花茶发呆。
“干嘛发呆啊?”声音突兀地响起。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
原来是赵起超无声无息走进来。
狭小的茶水间一下子显得更加局促。
“你怎么进来了?”我扬起头,故意装作不耐烦。
“冲咖啡?不准吗?”他挑衅地看着我,眼睛里有浓浓的笑意。
这一刻,我发现又是我熟悉的赵起超了。
“我不准,难道你就不冲了?”我抬一抬眼皮。
“你不准,我那敢啊?我怕你又……”然后,他抬起手臂递到我面前。
一个深深的,沁着血丝的牙印骇然得、突兀得、触目惊心得出现在他手腕上。
“啊!”我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声音!
脸上顿时一片火辣辣、烧呼呼……
天,我都干了什么啊?
简直仪态尽失、名誉扫地!
我尴尬地冲他笑笑:“不好意思!”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赵起超笑得怪怪的。。
我狠不能挖条地缝立马钻进去。
三十高龄,居然还犯这种低级错误,我简直觉得虚度了年华,痴长了岁数。
不等赵起超再多说什么,我赶紧夺路而逃!
再笨,也知道,这样尴尬难堪的场面,还是走为上计。
否则再说下去,便颜面无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