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健哥的荒诞旅途
周涛
1
我一个人坐在一张饭桌上,一边享受着服务员提供的免费茶水,一边百无聊赖地翻阅着菜单,这几页菜单我已经翻阅了够看完一部《圣经》的时间了。
我听到隔壁桌的一个女人说:我都快四十了,却整天还是像孩子一样爱玩,我有着四十岁的脸,却有着一颗二十岁的心。
出于好奇,我转头看了看那个说话的女人,然后心里想着:大姐你也太谦虚了,那明明是五十岁的脸!
我继续看我的菜单,服务员又给我添了杯茶水。我不是来消遣的,我是在等人,可是那个人迟到了。也许你以为只有女人才会经常迟到,别误会,这次我等的是个男人。噢,他终于来了。
将近半年没见,他还是那副德行,干枯的脸色,国字型轮廓。身子瘦得像一阵三级偏北风就能吹倒,爬起来然后继续被吹倒。
他叫刘健超,我大学的同学。记得刚进大学时,刘健超一进宿舍门就热情地自我介绍说:我叫刘健超,为了不嫌生份,大家叫我健超就行了。
于是,为了不嫌生份,我们都很亲切地称他为“超贱”。
我们都很喜欢和健哥在一起,尤其在落魄的时候最喜欢找健哥聊天。只要有他在,你就不会感觉自己的生活有多糟糕,因为他总会比你更糟糕。
一直到现在,一看就知道健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因为他的人生有着太多的事故。
健哥坐下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不好意思又堵车了。
或者:好长时间没聚,想死你了。
而是:明天收拾好行李,跟我走。
“去哪?”我不解地问。
“找人。”
“找你妹啊!我问去哪?”
接着他回答了一个地方,那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地方。
“找谁?”我又问。
“你妹。”
“你妹!我问找谁?”
“找你妹。”
然后我突然明白,他是要找他的女朋友,她叫小倩,以前他总是要小倩管我叫哥,其实我以为叫叔叔应该更合适。
健哥三十多一点,小倩二十出头,是个工厂里的打工妹。
“吵架了?”我问。
“没有。”健哥依然死气沉沉地回答着。
“她出走了?”
“嗯。”
“几天了?”
“五个月。”
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对着他的脸喷出来,其实我真的想这么做。
“我早就说她不靠谱,你就是不听!”我义愤填膺地说,“都五个月了还找什么找,走就走了!她根本就不适合你。”
“她还拿走了我的三万块钱。”
听到这里,我感觉对他脸上喷口水已经太客气了,但我还是忍住冲动问:你到现在才想起来她拿走了你的三万块钱?
“不是,她说家里有急事,急需用钱,”健哥还是一脸死气地说着,“然后我就把钱给她了,她说她办完了事就回来。”
“所以你就等了五个月?”我压制住要抽他的欲望反问道。
健哥不再说话,低下头沉默了会,掏出一支烟放在嘴里,又拿出来招手说:服务员,上菜!
“您还没点。”服务员满面笑容地走过来说。
“没事,不用点了,又不想抽了,”健哥把烟放到桌上,“你上菜吧。”
“抽你嘴巴子啊!”我无奈地做起翻译说,“人家说你菜还没点!”
健哥终于反应过来,翻开菜单写了两个人绝对吃不完的菜,这仿佛已是中国的一种习俗。
我们喝了很多的酒,健哥滔滔不绝地对我回忆起他和女朋友的点点滴滴,回忆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失落。
终于健哥抱怨说:世界上的女人有两种,一种是不讲理的女人,另一种是更加不讲理的女人!
隔壁桌的那个女人听到了健哥的高论,转过头说:兄弟,话不能你这样说!
“阿姨……”
“人家还不到四十!”我干咳了两声压着嗓子提醒健哥,健哥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了我片刻,又转身对那女人说:大姐,你就当我说的是醉话。
“我就当是屁!”女人转回脸继续和她的朋友喝酒聊天,我看到健哥一脸不服的样子,连忙在他开口前阻止了他。
那顿饭吃了很长时间,健哥真的喝多了,抢到我前面争抢着去结账。
“您好,二百五。”收银员微笑着说。
“你才二百五!”健哥怒道。
“人家说饭钱二百五!”我又一次做了翻译。
“打个折吧。”健哥对收银员说。
“已经打过折了,打过折后二百五。”收银员回答。
“那就不要打折!”
最后,健哥果断地以285元结账。
2
健哥把一张中国地图铺展在我面前,上面有他用红笔画好的路线,他说要自驾去那个地方。他还特意在网上查了资料,上那条高速,从哪里下,转哪条路线,住哪家宾馆,一切都标得清清楚楚。我开始佩服健哥的办事能力,刚要夸赞他时他却说: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我昨天酒驾,驾驶证被扣留了。
最后我们只得去了火车站。
火车是下午的,我们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要在火车站度过了。我陪着健哥四处晃悠,健哥来到一个地摊前翻看着摊上的钱包,问我说:我想买个钱包,你看那种款式好?
“能存住钱的都好。”我回答说。
健哥还是买了一个,我看着那个钱包,真心的丑,那是我见过的最丑的钱包,真不知道健哥是什么品味。我在心里祈祷着:被人偷了吧,赶快被人偷了吧!
火车站有很多乞讨的人,老人、孩子,或者一些骗别人说自己钱被偷了要点钱买车票回家的年轻人,那种年轻人我见过很多,也最讨厌他们,有时候两次回家遇到的是同一个人跟我说同样的话。
有个脏兮兮的小孩子向我们走来,拉住健哥的裤脚说:叔叔,给点钱买包子吧。
健哥掏出那只钱包弯腰对孩子说:叔叔现在穷得只有这个包了……
健哥的话还没说完,钱包就被那个小孩子一把夺了去。
“熊孩子!我刚买的钱包,还没来得及放钱呢!”健哥边追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砸向小孩。当健哥扔出去的那个东西砸到一根柱子后我才看清,那是他的手机!
手机掉在地上七零八落,健哥不再去追那个小孩,捡起零散的手机部件开始拼装。
“你用手机砸的?”我走到健哥身边很不理解地问。
“他们说这个手机耐摔,”健哥说,“我在电视上看了,用汽车轮子轧都轧不坏!”
“这你都相信!”
健哥终于拼凑完了手机,拼凑完了,手机也完了,根本打不开机!可健哥就是不服气,又把手机拆得零零散散,按刚才的步骤重装了一遍,依旧打不开机。
“你按照同样的方法去做同一件事,结果肯定是一样的,”我说,“要不换个方法试试。”
“什么方法?”
“再摔一次!”我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
健哥不再理睬我,继续拆装手机。他就是这个脾气,倔起来比驴还像驴。
“报废了。”我伸长了脖子看着他的手机,提醒着他一个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健哥还是不服输,死按着开机键等待着开机时的铃声,可铃声一直都没有响。
“不响!不响!”健哥气急败坏地样子,“就算报废了你也得给我响一声!”
健哥边吼边把手机往地上狠狠一摔,然而这次手机没有零散。
“嗯,这下响了。”我听着手机与地面碰撞的声音说。
出乎意料,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手机的开机铃声竟然响了起来!
健哥捡起手机,脸上露出笑眯眯的表情说:你这个方法还真行!吆,还多了个天然屏保!
我看了看天然屏保,那是屏幕碎裂的痕迹,掩盖了大半个界面。
“像蝴蝶。”健哥很乐观地说。
下午我们进了候车室,火车站每天都会有很多来来往往的人,有人怀揣着伟大报复和梦想到来,也有人怀揣着伟大报复和梦想离开,然而很多人就这样奔波了一辈子,报复依旧只是报复,梦想仍然只是梦想。
“找到她之后有什么打算吗?”我问健哥说。
“我打算搞清楚一些事。”健哥回答。
我深深吸了口气,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搞不清楚的吗?
我们总是想要所有的事情都顺着我们的意愿发展,可是现实很多事情的结局都不尽人意。健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明明什么都已经看透,却还幻想着另一种可能。
“我们总该要做些什么,”健哥对我说,但仿佛又是在自语,“无论你多么迷茫多么痛苦,无论你是不是早已经猜透始末,我们还是应该做些什么。也许这样我们就不那么迷茫不那么痛苦了,我们永远都不应该停下来。”
“嗯,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安慰他说,“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呢?”
“坐火车。”
3
火车行驶了六个小时之后我们下车,我正在庆幸路程不算太远的时候健哥说:我们在这里转车。
“到她那里没有直达的吗?”我问。
“废话,有的话还用转车!”健哥说,“她家住的偏,估计还要坐一天的火车。”
转车的票是第二天上午的,而现在是夜里十点多。我和健哥在路边吃了晚饭,然后在附近找了一家宾馆。宾馆是健哥特意挑的,他说这家的干净,可以安心地睡个觉,半夜没有打扮妖艳的女孩子敲门。
我们住的是二楼,每层房间都很矮。看电视到十一点多就熄灯睡觉了,奔波的确是件很劳累的事,尤其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奔波。
终于可以安稳地睡个觉了,我想着,可是这次我又想错了。不得不承认,跟着健哥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而且都是不好的事情。
我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被玻璃窗破碎的声音吵醒,紧接着窗子被人打开,有两个拿着手电筒的人迅速闯进来。我下意识地坐起身子,心里的第一反应是:这绝对不是偷盗,这是入室抢劫!
“别动!警察!”其中一个人喊到,手电筒刺眼的光照在我的脸上,我又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挡。
“干什么!叫你别动!”那人狠狠踢了下我的腿。
在那两个人喊明了警察身份的时候,我透过手电筒的光线看到健哥猛地掀开被窝,两只脚迅速着地,蹲下身子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着头,一连的串动作在眨眼的功夫内一气呵成。
“刘强呢?”一个警察问。
“我叫刘超健!”健哥蹲在地上回答,看来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外号,以至于把真名字都报错了。
紧接着我又听到隔壁房门被踹开的声音,然后有人在隔壁窗子前喊:疑犯跳窗跑了!你们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用手电筒照我的那个警察跑到窗子前看了看,转头对另外一个警察说:砸错窗了!
话后那个警察跳上窗子,我以为他要跳下去,谁知他们早就在我们的窗前搭了一个梯子。但他还是跳下去了,不,确切的说是掉了下去,我听到他的屁股与地面重重撞击的声音。
另外一个警察也跑到窗子前,对掉下去的那个警察喊:没事吧?
“你们怎么跑那边去了?”隔壁窗子上的警察喊道,然后对掉下去的警察说,“快去追!”
“我屁股都摔成两瓣了!让我缓缓!”
“你屁股本来不就两瓣吗!”隔壁警察说,“人都跑远了赶紧追!”
我们房间的警察也翻上窗子,踩着楼梯下去,他的头消失在窗沿之前对仍然蹲在地上的健哥说:刘超健,有空到派出所改个名字去!
我坐在床上,心依然彭彭地跳着,一时无法反过神来。
健哥终于站起身子,走到窗前大声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叫刘健超!
“怎么了这是?”我问。
“我哪知道!”健哥开了灯坐回到床上,点了支烟抽。
“你刚才那一系列动作挺规范的,在哪培训的?”
“别提了,”健哥猛吸了口烟,“遇到过几次扫黄的!”
“怎么跟着你就倒霉呢?”我抱怨说。
“你庆幸吧,我要是个女的你就更倒霉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住隔壁的那个人叫刘强,是个毒品走私犯,贩卖一种含有大量可卡因的止疼药。警察跟踪了他好几天,偷拍下了他的犯罪过程,也已经分批抓获了刘强的买商以及他的几个接触者。那几个警察被分配到这里,实施对刘强的抓捕。他们一共三个人,一直跟踪着刘强,等待最好的抓捕时机。
我们住的是205,刘强是204。两个警察数好了204房间的位置,然后在窗前搭了个梯子,准备从窗户潜入进行逮捕。以防刘强从房门逃脱,另外一个警察负责守住204的房门。
计划本来是万无一失的,错就错在这个宾馆的设计师身上,他设计的楼道和房间从外面看起来很像,于是楼下的警察在数房间的时候,成功地把楼梯道的窗子也数了进去,然后又成功地砸破了我们的窗子,闯进了我们的房间。
我一点睡意都没有了,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多,我想今晚是无法入眠了。而健哥却在事情发生后的半个小时,超乎想象地打起呼噜,他的呼噜声是那么的坦荡,坦荡地没心没肺,连宾馆的老板敲门过来询问时他都没有醒。
“他就这样一直睡着吗?你哥们还真行,”老板说,“人家把窗子砸破闯进来都吵不醒他!如果他不打呼噜的话,我肯定以为他是死了!”
4
我们转坐的是绿皮火车,最慢的那种。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中靡散着难闻的气味。一路上绿皮火车停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停了将近有一个小时,健哥生气地说道:又让车!最讨厌坐这种绿皮车,前面来了个自行车他都要让!
“也许是前面出什么意外了,”我看着车窗外刚下过雨后泥泞的道路说,“你看这里的路这么差,前面铁道坏了也说不准。”
“还能遇到滑坡不成!”健哥伸头看着窗外连绵的山说。
然后车内音响里就传出播音员充满磁性的温柔声音:亲爱的各位乘客,由于连日大雨,前方遇到山体滑坡,铁道被损无法通行……
火车开始往回开,乘务员们用喇叭通知我们下车后可以去车站退票。火车选择了一个站点停下,把一车人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后就再也不管不问了。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才退了票,健哥和我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地方,不知何去何从。
“我们回去吧。”我提议说。
“都走到这了哪还好意思回去,”健哥说,“上天在考验我的毅力,我不能半途而废,我要让他看到我的决心。”
“如果是上天在考验你一个人的话,用得着拉上一车人吗?还搞个山体滑坡,丢一块石头砸你的头就可以了。”
我的话刚说完,天空中果然掉下一个东西正中健哥的头。那是一个花盆,不过现在已经是一个破碎的花盆了,盆里面是一棵富贵竹。
我抬起了头,看到二楼阳台上一位女子端着一杯水,她正在给这棵富贵竹浇水。
“没事吧?”女孩表情恐慌地问。
健哥看了看地上破碎的花盆抬头说:碎了!
“我问你没事吧?”女孩喊道。
“有点晕……”健哥的身子突然松垮下来,我一把扶住。一股鲜红的血液从他的额头流出。
“得去医院!”我对那个女孩喊,“他需要医生!”
“别着急,别着急!我马上下来!”
“你是医生?”
女孩的脸消失在窗台。其实她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大,只是我们习惯了把长得好看的女人称为女孩。
“健哥,你坚持住,”我说,“医生马上就来。你也挺幸运的,出车祸的时候是被救护车给撞的。”
“开花了吗?”健哥轻声说,他的眼睛是看着地面的,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棵富贵竹正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
“那是竹子,不会开花的。”我说。
“我问我的脑袋开花了吗?”
这时,那个女孩穿着拖鞋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我感觉救星来了,对她说:你赶紧给看看。
女孩扶着健哥的手臂,脸凑到健哥的头上仔细看了半天。
“挺严重的,都流血了!”检查完伤口的女孩对我说。
“那你赶紧给治啊!”
“他脑袋坏了我哪会治!得找医生!”
女孩带我们去了最近的一家诊所,剪发、包扎、缠绷带,医生忙碌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把健哥打扮得像刚从前线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员,绷带围绕着头和下巴绕了一圈又一圈。
“我会不会失忆?”走出诊所后健哥问我说。
“你还失身呢!你是在大陆又不是台湾!”
其实健哥的伤势并不严重。
“谢谢你啊。”健哥看我没好气,转脸对女孩说。
我真不知道他是在谢什么,谢女孩用花盆砸了他?而女孩却豪不客气地说:应该的。
健哥偷偷地对我说:这女孩长得不错。
“要不到我家里坐坐吧?”女孩说,我听得出那只是她的客套话,都是陌生人,她知道我们也会很客套地拒绝,然而健哥却一点都不生份地回答说:好啊!
“那,走吧。”女孩笑着说,笑容里有点尴尬。
健哥又偷偷地对我说:这女孩不但长得好,心也好!
真怀疑他到底是想多了还是想得太少了。
进了女孩的房间后,我们发现房间里有很多玩具,健哥拿起旧沙发上的一只布偶笑着说:女孩子就喜欢这些小玩具,永远都有着一颗童真的心,天真可爱。
“那是我女儿的。”女孩回答说。
“你有女儿了?”健哥握着布偶的手僵住了。
“我还有一个儿子,都在上学。”
健哥把布偶又放回沙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然后又偷偷地对我说:这女人结婚挺早的,可惜了。
他不再称她为女孩了,人就是这样,当臆想中的人不再是你臆想中的样子,她的一切也都会被否定。
女人得知我们的来历与困境,建议我们坐汽车到另外一个地方,然后再转火车去我们的目的地。健哥采纳了她的建议,并准备立刻动身。女人说现在汽车不发车了,要等到明天上午。这次她学聪明了,没有用客套话让我们在他家借宿,她怕健哥又听不懂她的客套话。
我和健哥又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过夜了。
“希望这次不会有警察来打扰。”我自言自语道。
这句不经意的自语却惊吓到了那个女人,她呆呆地看着我和健哥,表情里透露着恐慌。
“你放心,”健哥安慰女人说,“警察是来抓毒犯的,都闯到我们房间里去了,那个惊险啊!不过最后还是没抓到。”
经过健哥的解释,女人听得整个人都傻了,看了看我们的背包,粗重地呼吸着。我发现她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把水果刀。
我只得把整个事件从头到尾地讲述给女人,并勒令健哥不要插嘴。终于女人对我们放松了警惕。
“你……”我指着女人手里的水果刀,暗示她可以放下了。
“哦,我正要给你们削个苹果呢!”女人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哎!”健哥对女人伸出两个指头,看着像是“耶”的意思。
“不就削个苹果嘛,至于这么兴奋吗?”我很不理解地看着健哥问。
健哥看了看我,又转头对女人微笑着说:两个!
5
在汽车站附近找个宾馆定下来之后,我和健哥开始闲逛。健哥在地摊买了个十块钱一顶的鸭舌帽,他这订鸭舌帽的特点在于,它头顶有个按扣,打开按扣就会有两片羽翼耷拉到脸颊,健哥想最大程度的遮盖住头上的绷带,于是把羽翼打开了。健哥很自恋的对我来说:像雷锋!可我怎么看怎么像鬼子。
汽车站是在郊区,郊区的风景很好,有很多的树林。我们沿着狭窄的土路行走着,不知不觉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一辆汽车从我们身边驶过,消失在离我们几十米远的拐角处。我们拐弯后,汽车已经行驶到很远的地方了。土路变得更加狭窄,路的一侧种着一排白杨树,另一侧下面是条沟。健哥走在土路的边缘,再往右就是那条深沟,沟的坡度很大,接近九十度,里面长满茂盛的野草以及小树苗。很显然这条沟是挖出来的,突飞猛进的人口需要更多的田地变成住宿的房屋,于是农业大国的农田越来越小,五千年的文明也早已变得坑坑洼洼。上面的人看到这种形势的严峻,于是下令土地不能乱动了。
农村不给盖房子,城里的房价依然在以一个茅坑誓死超过白宫的速度往上长,我想着,会不会有一天几亿人都挤在一个茅坑里对着一个个的空楼盘发呆。我认为我们都不需要买房子,趁茅坑的价格还没超过白宫,我们直接买块墓地等死就行了,省得到时候连死都死不起。
“你说这荒山野外的,天又那么黑,我们会不会遇见鬼?”健哥突然对我说。
“你连你女朋友拿着你的三万块钱失踪了五个月都不怕,还怕鬼?”
“你说世界上真的有鬼吗?”健哥又问我。
“真有就好了,”我说,“哪只鬼把我们吓死了,我们变成鬼以后再去揍他。”
“也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健哥回味着我的话,“那还挺好玩的,现在还真想遇见一只鬼,最好是披头散发的女鬼。”
我已经多次领会过健哥那张乌鸦嘴的厉害,但这次打死我也不信他真能遇见鬼。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还真是见鬼了,健哥的话音刚落,沟里面就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健哥的脚踝,然后从草丛里慢慢露出一个女人的头!
我吓坏了,站在那一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健哥吓傻了,立刻伸出另一只脚往那颗头上狠狠地踹,踹了三四脚之后,那颗头和手终于消失在了茂密的草丛里。
摆脱女鬼的健哥脚底生风地跑开,我愣了下终于缓过神,也拔腿就跑。
不知跑了多远,健哥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追上健哥之后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我…我好像听到后面有人在骂!”我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健哥不敢相信地样子,“这个…这个女鬼还是个泼妇?”
“好像是人的声音。”
“你又没听过鬼的声音,你怎么知道那是不是鬼的声音!”健哥反驳道。
我们冷静下来之后越想越感觉不对劲,起码我也是个文化人,怎么能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呢?抱着好奇和追求真理的信念,我和健哥决定返回去看个究竟,然后两个人颤颤惊惊地原路折回。
来到案发现场之后,我们发现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娘坐在地上整理着篮子里的碎鸡蛋,一边整理还一边抹着眼泪。
“你说她是不是那个女鬼变的?”健哥轻声问我。
“女鬼变身的话,都应该变个年轻漂亮的才对。”
“也是。”话后,健哥壮了壮胆走向那位大娘。
“大娘,怎么了这是?”健哥问。
大娘看了看我们,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抹干净眼泪带着哭腔边比划边说:别提了!我走着走着从那边拐过来一辆汽车,路窄,我要躲车,不小心就掉沟里去了,刚买的一篮子鸡蛋就碎了一大半!我把没碎的鸡蛋装进篮子里,沿着沟就往上爬,累个半死刚爬上来就被哪个龟孙王八蛋几脚踹下去了!踹得我的头到现在都生疼!你看,鸡蛋就剩这一两个了!
我和健哥看了看满是蛋清蛋黄的篮子,又面面相觑了阵。
“开车的那孙子怎么这么缺德!”健哥打抱不平地说,“大娘你掉沟里了他都不下来扶一把!”
“又把我踹下去的那个龟孙更缺德!”大娘拿起篮子里的两个完好无损的鸡蛋继续说,“刚买的一篮子鸡蛋就剩这俩了!”
健哥拿起一个鸡蛋在手里转了转说:这俩鸡蛋质量这么好,摔了两次都摔不坏!
健哥在说话的时候还玩弄着那个顽强的鸡蛋,可一不留神鸡蛋从他手里脱落,掉在地上之后就碎了。
“大娘我真不是故意的!”健哥连忙道歉,“我赔你钱!”
“算了吧,”大娘的表情有些绝望,“反正都碎了这么多了。”
“这些我都赔了!”健哥豪爽地说。
“哪能让你赔,要赔也得那个龟孙赔!”
“这么说吧大娘,”健哥耸了耸肩膀用神态摆了个姿势,还特意伸长了脖子突出头部,“你看我这身行头像谁?”
“刚吃了败仗的小鬼子?”大娘仔细看了看回答。
“大娘你真幽默,是雷锋!实话跟你说吧大娘,我们公司正在学雷锋做好事,如果我这次不帮你忙的话,上面就把我开除了!”健哥指着我说,“他就是上面派来监督我的,你就帮帮我的忙,让我把这些鸡蛋赔了吧!你看,为了充分发扬雷锋精神,我还特意买了这顶夏天款雷锋帽!不瞒你说,我头上的伤也是今天在和歹徒搏斗时留下的,我都付出那么多了,你不能让我在您这儿前功尽弃啊!”
健哥边说边把一百块钱塞到大娘口袋里,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着说:就这样了大娘,谢谢啊!
健哥快步离开,我也小跑着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6
第二天的汽车很顺利地到达我们要中转的那个城镇,那是一座古城,以旅游为支柱产业。它的名气并不大,游客主要以附近的几个城市为主。一下车我们就遇到一对组团旅游的人,带着统一的帽子,手拿一面小旗。
健哥很快就爱上了这个地方,因为他突然变得很受欢迎,几个女孩子争抢着要跟他合影。
“我再摆个帅气点的pose!”健哥对一个正与他合影的女孩说。
“不用,”女孩回答,“我只要你的头,往下拍就不像日本鬼子了。”
原来她们都是奔着健哥那款帽子和绷带去的,连我都不得不承认,健哥真正戴出了那款帽子的内涵,而且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是个美丽的地方,”健哥对我说,“错过它真是太可惜了,让我们去融入历史吧!”
于是,我和健哥决定在这座古镇逗留一天。
路过一家卖书画的小店面,店面门前摆了个小摊子,上面堆满了字画。老板正站在摊前端着碗扒饭,店里坐着他的儿子,八九岁的样子,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吃饭一边看动画片《喜羊羊与灰太狼》。
“老板来看看吧,”老板对我们说,“这些字画都是在灵光寺开过光的。”
我看了看那些字画小声对健哥说:有这么无聊的和尚吗?什么都开!而健哥却指着一幅山水画里的房子问:这房子也开了吗?
“你放心,都开过了!”老板回答,“绝对灵验!”
“嗯,开的好,开的好!”健哥若有所思地感叹。
“给你看看这幅字吧,”老板放下饭碗,从摊子下抽出一副卷轴打开,“这是昨天晚上我排队排半夜才请到灵光寺傅光大师给开的光,看出什么门道没?仔细看!”
然后健哥凑近了脑袋盯着卷轴里的字看了半天。
“看出什么没?”老板又问了一遍。
“嗯,”健哥深思了一阵说,“我从中看到了宇宙的奥秘,岁月的蹉跎,历史的沧桑,以及人生的真谛!”
健哥的这句话把老板都给说懵了,我也仔细看了看那副字画,上面只是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小字:偶爸刚弄死他!
“老板你真逗!”卖画的老板笑着说,“这字是傅光大师亲手写的!”
老板的这句话比健哥的更让人震惊,我和健哥同时懵了。
“我就猜你们不信,你看这里还有傅光大师的签名呢……”老板边说边把字画转向自己,试图指出那位大师的名字,结果他看到那副字画的内容时,脸色突然大变,转头对屋里的孩子吼道:“你个龟孙又在纸上乱画!给你说过多少遍了!”
“爷爷说我是龟儿子不是龟孙!”小孩回答,“你能在上面写为啥我不能!”
“瞎说!我啥时候写了!”老板的眼珠朝我们转了转,拿起饭碗砸向孩子,“我让你瞎说!”
瓷饭碗在孩子身边不远处破碎,健哥忙调和道:别把饭碗丢了啊!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老板不再理会自己的儿子,从摊子下又抽出一副卷轴慢慢打开,确认了内容后把卷轴对向我们说:不好意思,刚才拿错了,这幅才是傅光大师的亲笔,你看,还有他的私章!
那副卷轴上只写了“一帆风顺”四个大字,下面是一行小字,果然有什么傅光大师的签名和私章,健哥伸出手指摸了摸红色的章印,然后看了看手指。
“人家又没说是古董,你验它干什么!”我低声对健哥说。
“老板你是做生意的吧?把这副字挂在公司里,包你财源滚滚!”卖画老板自信满满地夸口道。
“我不做生意,”健哥说,“我就呆在家里,我是宅男。”
“那就挂在家里吧,包你家和万事兴!”
“我一直宅在别人家里。”健哥说,老板一时间无语了,健哥又问,“傅光大师是谁?”
“老板你们外地来的吧?”卖画老板不厌其烦地解释说,“傅光大师是我们这一带出了名的,不信你随便找个人去打听打听,方圆几百里没有人不知道他!他开过光的东西都是有佛性的,灵验的很!”
接着,老板对傅光大师的名头和传奇解说了十几分钟。我一直在想,既然这个和尚这么厉害,老板你拥有他的这么多宝贝,怎么还只是一个卖画的小摊主?既然这些宝贝都那么灵验,你又为何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好?不禁让我联想到了那些古玩市场上卖古董的,都标榜自己的东西是古董,既然自己拥有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古董,有必要摆个地摊把这些可以坐享几代荣华富贵的东西低价出售吗?
“看在咱们一见如故的份上,”老板说,“我低价卖给你,300块钱怎么样?不能少了。”
“300块钱就买这四个字?”
“一生平安这四个字300块钱还多?”
“老板,这是一帆风顺。”我提醒老板道。
“一个意思!”老板笑了笑,“人这辈子有这四个字就够了。”
“要不你有空让大师题个吃喝拉撒这四个字,”健哥说,“我这一辈子好像就这点事。”
照这个形式聊下去看来是没完没了了,于是我忙对老板说:他脑袋坏了,没见还缠着绷带吗?
然后我拉着健哥离开。
7
古镇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很多建筑都是修补过、重建过、甚至后来增加的,真正的古迹也许就是那条臭得能把泥鳅都给熏死的护城河了。这不得不又让我感慨,五千年的文明早已千疮百孔,甚至不复存在!现在的我已经不再为祖辈们辉煌璀璨的业绩感觉骄傲了,毕竟老是跟外国人拼爹也不是个事,我只希望文明从今天真正开始。
古镇有个很出名的寺庙,就是那个卖画老板口口声声所称道的灵光寺,听说那个寺庙很灵验,对着佛像许愿愿望就会实现。寺庙里有个很出名的和尚,就是卖画老板口中的傅光大师。我和健哥决定去那座寺庙拜佛,最近发生的事情确实都不尽人意。健哥立志说,他要找到那位大师,与他秉烛夜谈,聊聊人生、谈谈感悟。
为表诚意,我和健哥步行去那座寺庙,健哥问我要不要三拜九寇,我说佛都是有着宽大胸襟的,他们不会在乎这些阿谀奉承的礼节,如果他们在乎的话,他们就不配做佛了。
就像西方人眼中的上帝,他们认为上帝是无上仁慈的,但是上帝只保护信奉他的人,人们也不能说上帝的坏话,只能赞美他、尊敬他。我就在想,如果上帝真的存在,而且像传说中的那么仁慈,他就应该施爱于所有的人,所以我们根本不需要用一味讨好的方式去信奉他,也不需要整天唱些拍马屁的歌词去歌颂他。
我以为这座古镇并不大,走起来要不多长时间,哪知还要绕过两座山,走得腿都酸了。健哥郁闷地对我说:你早说佛是宽宏大量不拘小节的,我们就坐车了!
“那你还准备三拜九寇呢,”我说,“等寇到那,佛还以为我俩是两只乌龟呢,让他老人家等了那么长时间。”
“佛真有那么大度的话,他应该来接咱。”
“你没见佛都是坐着呢嘛,”我说,“坐的时间太久了,他们都忘了自己会走路。就像我们人类一样,贪婪的时间多了,我们都忘了自己其实也能吃苦。”
天仿佛越来越炎热,我和健哥的衣衫都湿透了,尤其是胸口那一块。
“肯定快到了,”健哥说,“我已经感觉到佛的热情了!”
“是你路走多了。”我解释。
终于到了,远远地就看见寺庙的大门和“灵光寺”的牌匾。健哥兴奋地说:我感觉我们像西天取经的唐三藏,一路惊险而曲折。马上就要面见如来,我要好好整理整理。
我以为健哥要摘掉那顶日本帽,谁知他只是把帽子扶正,生怕佛祖不知道他是从东瀛漂洋过海而来的。
走到寺庙门前,一个小和尚走过来对我们说:施主,那边买点香火吧。
健哥看了看湿透的胸口说:什么施主,太见外了,叫我湿胸吧。
小和尚听得愣住,我连忙拉着“大湿胸”健哥走向卖香火的地方。人家并没有说来此寺庙必须买香火,可我们受捆绑经营的强买强卖惯了,下意识的就以为和尚是在捆绑,也下意识的以为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拜佛的人很多,多是那些农村来的大姨大妈,她们的愿望其实都很简单,可一直都没能实现过。
等了很久终于轮到我和健哥,我们把香火点燃,然后跪到一尊大佛像前的蒲团上。我许了个愿,然后睁开双眼,站起身子把香火插进香炉,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完成了这些动作后,发现健哥依然在闭着眼睛许愿,我走到门前依着门框等待。
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然后又五分钟过去了,健哥依然是那个动作,我开始惊讶于健哥的愿望是多么的漫长!
“这小鬼子咋回事?”后面排队的几个人不耐烦地讨论起来,“把祖宗八辈的愿望都给许了?”
“别瞎说!”旁边一个妇女说,然后又压低了嗓子,“小点声,别让佛听到了,影响不好。”
健哥终于有了动静,而且动静很大。我听到健哥哎呀一声惨叫,定睛一看,他手里的香撒了一地。原来香烫到了他最上面的手指。
健哥匆忙地捡起碎成一根根不足火柴棒长的香火头,刚要起身时又一屁股坐下。
“快来帮帮忙!”健哥对着门前的我喊到,“我腿麻了!”
我大步跑去,双手搀扶起健哥。健哥一瘸一拐地走到香炉前,小心地把一根根香火头插进香炉。
健哥在我的搀扶下吃力地走出庙堂,我们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健哥不停地敲打着麻木的双腿。
“你还真行!”我佩服地五体投地的说,“一个愿许了快一柱香的时间!许了什么愿?”
“许愿?”健哥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说,“砸蛋!西部片看多了!我一直在忏悔呢!”
许久之后,健哥的双脚终于恢复知觉,我们开始在寺院里可以游览的地方行走。健哥说他要找到傅光大师,他要和他聊一聊人生。
“如果是聊你的人生的话,你应该找心理医生去聊。”
我们发现这座寺庙的和尚并不多,来来回回没见到几个。健哥终于逮住了一个路过的和尚,走上前便问:请问傅光大师在哪?
“你有预约吗?”和尚问。
“还要预约?”
“当然,”和尚说,“要提前一个礼拜预约。”
“我明天就要走,”健哥说,“你看我大老远跑来专程找傅光大师的,一路上历尽艰险头破血流,不信你看。”
健哥摘下帽子,指着受伤的头部接着说:您就高抬贵手行个方便,让我见见傅光大师吧!
我看着和尚的表情,猜测着此刻他正在想:我高抬贵手的话,能行的最方便的事就是抽你一巴掌!
“傅光大师这几天都不在寺院,”和尚说,“他去给一个大商人看风水了。”
“他有预约吗?”
“他有钱。”
话后和尚信步离开,我和健哥都回味着他的话,出家人说话总是这么含蓄,又让人深思。
看来和傅光大师聊人生已经没有希望了,我和健哥决定继续原本的行程。
出寺庙的路上经过一条石板路,路的两边雕刻着各种佛像,那些佛像不大,健哥时不时伸手摸摸他们的头。
石像里有一尊是怒佛,他的神情看起来极其凶恶。
“佛不都是六根清净没有杂念的吗?”我问健哥说,“为什么他会发怒呢?”
健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看了看周边没有人,把他的帽子戴在了怒佛的头顶。别说,他们两个还真像。
“帽子这么戴怎么这么难看!”健哥大声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健哥把帽子两边的羽翼又扣到帽顶,重新戴在自己头上。
健哥又边走边摸那些佛像的头,我看不下去,劝健哥说:别摸了,佛会生气的!
“怎么,他们还能跳起来骂我不成!”
健哥的话音又是刚落,一尊佛像真的跳了起来,大声骂道:王八犊子!摸我头干啥玩意!
我和健哥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更让我吃惊的是,这是什么佛怎么一口流利的东北方言?
当我定过神之后才发现,站在我们身前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秃顶的男人。原来他正蹲在佛像前休息,我和健哥误把他当做了雕塑。
“哦,是个人!”健哥也缓过神说。
“你个蹩犊子玩意儿才不是人!”
秃顶边叫骂着边走开,待他渐渐走远后,健哥愤愤不平地说:要不是佛门净地,我早就大开杀戒了!
这一天的古镇游玩并不称心如意,尤其是健哥,愿望没有许成,傅光大师也没能见到。
临走之前健哥对着灵光寺的牌匾默默地说:希望下一站我能找到我要找的人。
8
火车是晚上的,好在健哥睡着了,于是火车顺利到达目的地。
那是一个偏远而衰败的县城,道路肮脏而拥挤,连红绿灯都像是被人丢弃的垃圾,因为没有人理会。
我一直没有问过健哥找到她后打算怎样,我知道他绝对不是为了那三万块钱去的。今天当我问了他之后我就后悔了,他说他也不知道。
“我们大老远跑来,你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我气愤地说。
“我当然知道啊,我为找我的女朋友而来。”
我不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因为我知道一切都是徒劳,我真不该浑浑噩噩地跟着一个浑浑噩噩的人去做一件更加浑浑噩噩的事。
天还未亮,我们找了个旅馆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健哥就把我叫醒,说开始行动了。
简单地吃了早饭后,健哥从兜里掏出一个很小的塑料袋,塑料袋里是几张一寸彩色照片,那是他女朋友进工厂时的照片。
健哥拿出一张给我说:我们分开行动,见人就问。
健哥划分了区域,我们就这样开始了寻人。
我是一个路痴,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索性见到巷子就往里钻。
遇到一位老大爷,于是拿出照片询问。老大爷接过照片,一会儿放在眼前,一会儿又举到一边,研究了半天说:男的女的?
“女的。”我回答。
“哦,女的还差不多,”老大爷说,“现在的男孩女孩我都分不清,打扮得都一样!是你闺女?”
“要是我闺女的话就不找了,丢了更好!”
“瞎说!现在的闺女比儿子好!我家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祸害!”
老大爷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起了他的家事,我试图打断但几次都没能成功,人上了年纪就是话多,也许是愿意听他们说话的人越来越少的缘故,他们只是想倾诉。
此时的我是一个聆听着,本就心有杂念,再加上老大爷说的大多是方言,有很多我也听不明白,所以不过只是一个无辜的聆听着。
连续问了好多人都是没见过,我想她也许根本就不住在县城,健哥也只记得她家是这个县里的,可县下面还有着那么多的镇和乡村。不能不承认,对一起生活了将近一年的女朋友了解到这个程度,健哥真是极品!
又遇到一个巷子,我闷头就钻了进去,没走多远感觉脚下黏黏的,低头一看竟是一坨屎!我一边谩骂着这个不讲文明和卫生的县城,一边不停地在地上摩擦着鞋子,可越擦越脏,泥土和便便粘得满鞋都是。我抬起脚准备在墙上擦的时候,赫然发现墙上用粉笔写着几个大字:禁止在此大小便!
看来越是禁止的东西对大家就越有诱惑力。
走出巷子许久,那只鞋子还是心有余悸地蹭着地。
“你怎么跑到我的地盘来了?”
我忽然听到了健哥的声音,回头一看他正站在我身后。
“我路痴!”我没有好气地答道,当然都是那坨便便惹得祸,我发现此时的健哥光脚穿着袜子。
“你的鞋呢?”我好奇地问。
“别提了!”
“我踩到屎了,”我抱怨说,“你说有比一出门就踩到一坨屎更让人恶心的事吗?”
“还真有!”健哥说,“我踩了两坨!所以把鞋子也给扔了。”
这个法子看来是行不通了,我和健哥决定不再分开,采用集中主力各个歼破的战术。为了更方便让人观察,健哥把一寸照片放大成了十二寸。
“要不要再加个相框?”我看着照片问。
“好主意!”
其实我是跟他开玩笑的,我感觉被放大了的照片,加上照片里人物的表情,像极了一张死人照。没想到健哥竟然当真了,真去买了相框装上。
健哥抱着照片在大街上行走,加上他头上的绷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遭了灭门而四处申冤。我难以承受众人的目光,于是特意与健哥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个县城并不大,可是我们行走了一整天都没有走完。精力疲惫的我们坐在路边休息,当我去小店买饮料的时候,一个路人丢给了健哥一枚硬币,健哥捡起那枚硬币若有所思。后来那枚硬币成了他的幸运币,他感觉那是最完美的硬币,它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和独一无二。再后来他不小心把那枚硬币混入了其它硬币,然后就再也找不出他的幸运币了。
我们的一生都在无意间或者苦苦地寻找一些问题的答案,许多年之后,我们知道了答案,但是它已经和当初的问题无关。
我不知道这场旅行什么时候结束,或许,它才真正开始……
9
也许真的是真情所动金石为开,还真有人认出了照片里健哥的女朋友,那是一个和健哥女朋友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她指着健哥怀里的照片大声喊道:这不是小倩吗?
“你认识?”我和健哥异口同声地问道,两人像在久旱的荒漠里突然遇到了一潭清水般激动。
我依然站在几米开外,女孩被我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一个哆嗦。
“她死了!”女孩对着健哥说。
女孩的话如晴天霹雳,让久旱的荒漠里的那潭清水变成了海市蜃楼,健哥如雷轰顶般转喜为悲,全身的骨架被一下子拆散,像一只泄气的球缩成一团。
我见状后赶紧跑过去搀扶健哥,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也蹲下来扶着健哥的肩膀。
“我就说嘛,她不是那样的人…”健哥哭着说,“她突然消失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怕我伤心所以才不告诉我的……”
“人死不能复生,”我安慰健哥说,“你节哀顺变吧,走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要不然走的人在黄泉路上也不会安心的。”
“她真是一个伟大的女孩…”健哥擦着眼泪说。
我虽然想不通她伟大在什么地方,但还是安慰健哥说:是啊是啊,伟得不能再大了,她就是茫茫黑夜里的一盏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旁边的女孩也蹲了下来,一副怜悯和悲伤的样子,拍了拍健哥的肩膀轻声说:真是世事难料啊!这才多久没见,正值大好青春却撒手人寰,真是苍天无眼啊!您是她哥吧?
“她喜欢叫我欧巴…”健哥哭着鼻子说,“多可爱的女孩!”
“记得上学的时候她是挺活波的,我们是初中同学。”女孩说,“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啊?”
健哥突然停止了哭泣,和我一样一脸茫然地看着女孩。
“不是你说去世的吗?”健哥问。
“我什么时候说了?”这次轮到女孩一脸茫然了,“是你们一直在这哭啊!”
“刚才不是你喊‘她死了’的吗?”我看着女孩质问说。
“我那是感叹疑问句!”女孩站起身说,“我看你们抱着个遗像,以为她死了呢!”
“下次麻烦你把疑问的语气加重点!”健哥擦干眼泪道,“害得我瞎哭了一场,丢死个人!”
虽然闹出了一场误会,女孩的出现还是像观音指路一般为我们指明了方向。她告诉了我们小倩的地址,详细到村庄之后人就好找了。
我和健哥去了县城的北关汽车站,那里有通往镇子里的大巴车,大巴的停运时间是六点,还好我们赶上了最后一班车。
农村不像喧嚣的大城市,三更天依然灯火辉煌,在农村基本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反锁上了大门,九点以后就看不见多少灯光了。也难怪农村的平均寿命比城市高那么多,环境质量只是一方面,人的作息习惯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农民不爱睡懒觉,即使什么农活都没有也会在六点左右起床,打扫打扫院子,准备准备早饭。
农民的生活很简单,即使没有钱也可以一日三餐,不像在城市,熙熙攘攘利来利往,身无分文的人活得像只流浪狗。农村里没有百万富翁,但也没有哪一户人家是乞丐;城市里到处都是百万富翁,但也许一夜之间就会变成乞丐。
来到镇子上时天色渐晚,我们进了家面馆,健哥随口点了碗鸡丝面,老板回了一句话,但他说的是方言,我和健哥都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健哥只好用自以为很标准的普通话一字一句地重复了“鸡丝面”三个字。老板依然用方言回复,比上句话说的更长了,健哥也更听不懂了。
我正要提醒健哥人家是听得懂普通话的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我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你再强调一百遍也没用!健哥突然用中英结合语,而且两种语言都很蹩脚地说:jishi—noodle!
终于,老板挠了挠头用方言浓重的普通话回应道:大碗还是小碗!
我们吃饭的同时向老板打听了小倩所住村庄的大概位置,饭后,我们和健哥找了家便宜的旅馆,决定好好睡上一觉第二天出发。
决定好好睡上一觉的只有我一个,健哥已经无心睡眠,滔滔不绝地对我讲述着他和小倩的种种,他到现在依然不相信小倩是那种卷了钱就溜的人,推测着小倩家里发生的种种变故。数日奔波而劳累的我无奈地聆听着,看了看健哥说话时的神情,像是在自我慰藉。也许真相在他心中早已大白,他并非不信,只不过是不愿意去信。
世间诸多的恶,我们有理由去寻找仅存的那些善。
“如果到最后你发现她真的把你甩了,怎么办?”我问健哥说。
“别乌鸦嘴!”健哥大声道,“一路上我真是受够你这张嘴了,说的坏事没一个不灵验的!你还嫌我受的罪不够吗?”
“够了够了,”我说,“我代表全体人民感谢你,只要有你的存在,我们都不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受罪的人。”
“滚!”健哥翻过身子继续说,“我的霉运也该到头了,明天将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是啊,我在心里想着,无论昨日多么的不堪,无论今日多么的迷茫,明天都将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10
健哥在花店精挑细选了许多名贵的花,让花店老板扎成一束,那些花红得像朝阳蓝的像翡翠,一朵朵代表着爱情和思念,美丽极了。
他又向老板要了张名片和水笔,然后在名片上写下了寄语:我想你。署名是:你的欧巴。
“见到她的时候你亲口说就是,”我在一旁道,“还搞这么浪漫。”
“到时候光顾着亲了哪还剩下口啊。”健哥很不要脸地说。
健哥把名片插进花束里,结账的时候我在一旁不经意地捏起那支水笔把玩,走出花店很远我才意识到手里还攥着一支笔,也懒得再跑回去送还,于是装进口袋全当做纪念了。这支笔将随我一同见证一段曲折的爱情故事。
乡下的路很长,弯弯曲曲的,也很安静,很适合散步。
可我现在最不想做的就是散步,我们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了,连一个村子都没看到,四周全是田地,偶尔能看到田间茂盛的庄家里蹲着一个黑影,那是可爱的劳动人民。
接着我们看到,黑影站起身子提上裤子大步走出那块田地,原来他是在方便。
然后我们继续看到,黑影走进另一块田地拿起立在一旁的铁铲除草,原来他是在别人家的地里方便!
多么可爱的劳动人民。
终于看到了村子,进村前我提醒健哥把头上的帽子摘了,怕惊扰村民,人家会以为是鬼子又杀回来了。
“怕什么,”健哥不服气地说,“就算我们像鬼子,我现在手里拿的是花又不是枪。”
“是你像不是我们像,”我又一次提醒健哥,“再说了,以前是我们不团结才被人欺负的,现在我们团结了谁还敢胡来?肯定是用糖衣炮弹啊!一个个都把枪换成花样来骗取我们的血汗钱,你看市场上卖的好的不都是东洋西洋的洋玩意吗?”
健哥果然把帽子摘了塞进背包,我说我这也是为你好啊,天这么热容易出汗,你扣个帽子在头上汗水流不出去,要是顺着伤口流进脑子里可不好,电脑进水了会短路,人脑子进水了就辗转几百里路去找走了半年的女朋友,还他妈捧着花!
“你懂什么是爱么?”健哥看着那束花温柔地说。
“还真不懂,要不你给我讲讲?”
“爱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健哥说,“今天我会用实际行动做给你看,让你身临其境,看个透彻。”
“你豪放派啊!”一时无语的我感慨道,心里想着幸好不是在饭桌上,要不然我能把肠子都给喷出来。
走进破旧的村子,过路的村民们都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主要是投给健哥的,我总是被一扫而过。健哥头上的绷带和手里的花太不相称了。
村里大多是妇女和老人,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很多人不愿意一辈子困在一亩三分地里,于是一个个挤进了大城市,然后困在了几平米的单人出租间里。
为了方便交流,我和健哥准备找个年轻人问问路,走了半个村子终于看到了一位,那是位二十来岁的女子,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坐在自家门口乘凉,长相倒还挺清秀。
我们正要走过去时,只见那女子突然把短袖衫往上一掀,隐私部位一览无余。她要给孩子喂奶了。
健哥忙捂住了我的双眼,我挣脱开说:凭什么你看不给我看!
“思想太龌龊了你!”健哥擦了擦口水解释说,“我们是知识分子,我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去看的。”
“人家又不是给你喂奶你感什么恩?”
“我对天下的母爱感恩呐!”我随着健哥走开,他继续说道,“不过说起来农村的女孩比城市的还开放,大庭广众之下……”
“什么大庭广众,就你一个观众,我可没看到啊。”
路上终于又碰到一位下地干活的青年,他告诉我们说,我们还要走三个村子,我一下子陷入了绝望,这一个村子都走了快一个小时,再走三个村子还不得走一个上午。
“哪能要一个上午啊!”青年的话给我带来了希望,“你们得走一天!第三个村子要绕好远呢!你们看路上有车的话就拦个顺风车吧。”
既然走到这个份上了就不能放弃,世上没有走不完的路,只有走不完的人。健哥如是安慰我说。
于是我们继续前行,又走完两个村子的时候我们停了下来,那是一个热闹的村子,因为村子里有一户热闹的人家,那家人在办喜事。
健哥开心地对我说:我们的午饭有着落了!
我至今都不知道,健哥到底有没有后悔过吃这桌喜宴。
终
农村的喜宴多是流水席,在大城市里这样一桌起码也要一两千元。来的都是四面八方的亲戚,亲戚之间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我和健哥就钻了这样的空子。
健哥找了个草垛,把那束花藏在了草垛里。
一进院子就发现,里面挤满了人摆满了桌椅,五六位厨师在支起的几口大锅边忙碌着,香味弥漫着院子的每一处角落。
只听管事的师傅握着把话筒喊道:孟庄的!孟庄的!孟庄的赶紧落座了!
我和健哥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身边一位男子打量了一阵我们问:你们不是孟庄的吧?
“我们是远方亲戚,外地赶来的。”健哥回答。
“听口音还不是本地人啊?”
“不是说了远方吗。”
“哦,”男子道,“你们是他啥亲戚?”
“二表舅!”健哥回答。
“那你是他三表舅吧?”那人转脸问我说。
“二表舅,两个表舅!”我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时,健哥突然机智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解释道。
“你的头咋啦?”男子又问,“不会是来的时候出车祸了吧?”
“他脑袋被驴踢了。”我替健哥回答道。
终于上菜了,我和健哥狼吞虎咽地吃着,但还是抢不过其他的桌友们,有时候一道菜上来我还没看清是什么就只剩下空盘子了。
等菜的间隙我会听到其他人闲聊,由于是方言听不太明白,但也是能听出话题是关于新娘子的,多是在夸赞新娘子是多么多么漂亮之类。
宴席吃到一半的时候,我被突然的礼炮声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抢到的一条鸡腿掉在了地上。那真的是炮,好几个铁桶并在一起,里面塞进自制的火药然后点燃,虽没有杀伤力,但震耳欲聋。
接着喇叭唢呐等乐器奏起,声音欢快而有力。我听到一群小孩子在喊: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
我对新娘子还是比较好奇的,都说女人最漂亮的时候就是穿上婚纱的时候,虽然现在的女子不止漂亮过一次。
新娘在花童的带领和几个女孩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新郎是个很阳光的男孩,个子高高地,紧紧地牵着新娘子的手。我只看到了新娘侧脸,装扮得很是用心。想来想去也只能用“用心”这个词语了,农村的化妆技术还是比不上城市,也许他们比的不是技术,而是艺术。新娘子的脸像涂了油彩的画。
饭桌上沸腾起来,一个个站直了身子喊叫着。健哥仿佛比谁都兴奋,踩在了凳子上对着新娘吹口哨。新娘子下意识地朝沸腾的人群转了下脸,然后腼腆地转回去,在身边几位女孩的“保护”下快速穿过拥挤的人群。
看来新娘子的杀伤力还是挺大的,那一回眸若惊鸿一瞥,方才无比兴奋的健哥僵在了凳子上,像一塑石蜡一动不动。
我把健哥从长条形木凳上拉了下来,他依然魂不守舍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我用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见鬼了啊?”
“小倩…”健哥低估道。
“倩女幽魂?”
“新娘是小倩……”
……
酒宴没有吃完我们就走出了院子,如果这样健哥都能把酒宴吃完的话,那他的脑袋真的是被砸坏了,虽然平时也没怎么好过。
“这下你死心了吧?”我说,“你就不该大老远来找她!”
健哥不说话,给我要了一支烟点燃,蹲下身子默默地抽。
“还抽什么烟!”我愤恨地说,“我要是你就去抽她!”
健哥依然不说话,被烟呛得咳嗽了几声。
“现在怎么办?”我问。
“走吧。”健哥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然后转身离开。
“就这样走了?”我跟在后面问,“那你的三万块钱呢?”
“随份子了。”他很豁达地道,“人也见到了,喜酒也喝了,还不走干什么?”
“你不会真就这样走了吧?”我看着健哥决然的步伐问。
“当然不会,”健哥回答,“我买的花还埋在草垛里呢。”
“你还要送花?”
“本来不就是买给她的吗。”
健哥小心翼翼地拨开草垛,双手捧出那束鲜花,然后抽出名片呆了一阵。
健哥说,天意,一切都是天意,是天意让他在今天的这个时刻赶到这里,时间不多不少,路上发生的一切变故原来早都是被设计好了的。狼狈不堪的他,见证最美时候的她,美怎么能让狼狈去叨扰呢?
“不过天意也有失算的时候,”健哥丧气地说,“要是现在有一支笔就好了。”
我突然想起在花店无意间顺来的那支水笔,于是很不情愿地掏出来递到健哥眼前。
健哥接过来摇头笑了笑,我看不出那笑容里含有多少种情愫。
健哥在名片上又写下几个字,然后把它放回花束里。他叫来不远处的一个孩子,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对他说:把花送给新娘子,这些钱就是你的。
“你先把钱给我我就去。”小孩子抹了把鼻涕说。
交易很顺利地完成,小孩子一手攥着钱一手捧着花,开心地向院子的方向奔跑而去。
“看到没,”我说,“这里屁大点的小孩都猴精猴精的!民风如此啊!”
“她注定属于这里,而我不是,”健哥说,“走吧,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许从此后,我们都会一帆风顺。”
什么是爱?健哥的确用行动让我明白了一些。
爱就是,她需要你的时候你陪伴在她左右,她不再需要你的时候,你一个人安静地走开。
爱是最自私的,同时又是最伟大的。
至今依然记得健哥在那张名片上写下的话,不深刻也不深情:
“我想你幸福”
落款:你的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