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相
一片被风吹落的黄叶预示着秋天的到来,百年难遇的炎热盛夏终于过去。
从那天离开后,郑伟琛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只有仙人掌还放在窗前,依旧生长着尖锐的刺。她以为凭郑伟琛的个性一定会查出真相,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林近仍然还在投资界呼风唤雨。
她决定不再等了,订下了三天后去多伦多的机票。
一场戏拍完,简葇坐在片场的角落,习惯性看了看手机,看见上面的日
期,又失魂落魄了。十年前的这个日子,他们在公园里偶遇,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是他的生日,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竟然十年了……
收起了手机,她顺手拿起娱乐周刊翻翻。
翻到女歌星严羽的绯闻,她便多看了几眼。她最近挺喜欢严羽,她不仅人漂亮,歌声也十分动人。尤其是那首让她在选秀节目一夜成名的原创情歌,深情又伤感,每次听了,她都会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虽然也知道娱乐圈的绯闻多半是炒作,可在娱乐圈连人家的绯闻都不知道,很难和人有共同话题。她随意扫了一眼杂志上的配图,当她看清楚那张角度刁钻的照片,她的视线再也无法移开。
照片里,严羽从一辆黑色的A8里下来,车内的男人只拍到一个模糊的侧面,还被头发遮挡了大半,一般人绝对看不清男人的长相,可是简葇却可以一眼便认出他……是郑伟琛。
以指尖细细触摸着照片上模糊的人影,所有美好的记忆都变得那么遥远,无法触及,可依旧美好。
“拍成这样,你都认得出来?”制片人岳大少不知何时坐在她身边。
她侧脸,笑靥如花,“怎么会认不出来,这么帅的男人,除了他还能有谁。”旁边的岳大帅哥对她的表达极为不满,故意正了正脸,给她一个最上镜
的角度,“还有我!”
她无语,对于岳启飞的自恋,她从来不发表任何意见。
“晚上有空吗?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玩儿。”
“没空。”她毫不犹豫答。
“你晚上不是没有通告吗,还有什么事?别告诉我你要回学校上课。”“我要去游乐场转转。”
“这么重要的事啊!”岳大少顿了顿,接着说:“那家私人俱乐部真心
好玩儿,很多明星都爱去玩儿,我听说,今晚严羽也去,好像是要给谁庆祝生日……”
合上手中的杂志,她叫住正准备起身离开的岳启飞:“我今晚有空!”
……
有特殊表演的私人俱乐部氛围果然与众不同,霓虹灯流光溢彩地落下,把偌大的舞池映衬得忽明忽暗,简直激情四射,奸情四起。而在灯火照不见的黑暗里很多事物都只剩下一片凌乱。
走进大厅后,简葇和岳启飞找了角度很好的角落,象征性地端着酒杯,眼神始终望着二楼雅间里的人影,身边坐着一身性感妩媚红裙的严羽。才两个月不见,他几乎变了个人一样,黑色的衣服,和暗夜一样的颜色,照不明的晦暗。
她依稀看见他的眼光看向她这边,她急忙低下头,向靠背里缩了缩。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探头又看过去,他已经开始和朋友喝酒了。她看见他拿着
一整瓶的轩尼诗,一口气全都喝了进去,大家都在拍手叫好,而简葇只觉得
辛辣的酒液流过喉咙,刺痛难忍。
他喝完了后,严羽便起身走向了舞台。嘈杂一下子沉静下来,深情舒缓的前奏声响起,整个大厅瞬间高端大气上档次了。
轻轻的,严羽极其煽情的嗓音飘来……字字句句撩过所有人的心间,而她的眼神中,只有一个人。
有人说,女人最有魅力的时刻,就是她唱着情歌的时候,以前简葇不信,现在,她相信了。这样的严羽,连她都会动心,更何况男人。
唱完了歌,严羽坐回原来的位置,甜蜜地依偎在身边人肩上,轻吻了一下他的面颊。而他,没有拒绝,热情地将她搂在怀里。
她猜到他会很快开始新的恋情,也猜到了他会找到一个完美的女人,现在一切都是按照她预想方向进展,她应该高兴,为什么鼻根是那么酸楚……
岳启飞由始至终没说话,她也根本无心理会他,眼睛一直瞟向二楼雅间的男女。他们似乎在玩儿什么游戏,大家有时笑,有时狂饮,直到午夜时分。她看得出来,郑伟琛真的喝醉了,因为他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手拿酒杯的时候要摸索一阵才能拿到。
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扶着桌子站起来,严羽也紧跟着他站了起来,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两个人一起走下楼。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郑伟琛和严羽的人影,岳启飞说:“我想,他们不会回来了。”
简葇端着酒杯还想倒酒,才发现酒瓶里的酒不知不觉就没了,“嗯,我们走吧。”
强忍着大脑的昏沉,她和岳启飞一起去了地下停车场。
“死心了吗?”岳启飞问她。
“早就死了。”
“那就从了我吧。”
“我……”
她的声音消失在空旷的停车场里,震惊的眼神直直盯着旁边黑色的A8。
寂静无人的停车场,浸透着潮湿陈旧的味道和汽车尾气刺鼻的气味。
她一生都忘记不了这个味道,就像一生都忘记不了她看到的场景,靠墙停靠的黑色奥迪车内,一双人影交叠纠缠,唇顺着半解的衣衫探索……
虽然隔着暗色的车膜,她依然可以清晰地看清楚男人的脸,因为那张脸是印在她心上的。
车身在震颤,每一下颤抖,都像是车轮碾过她早已溃烂的伤口上。她不觉得疼,也没觉得悲伤,她甚至没有任何感觉。
许多年后,她忘记了很多场景,唯独这一幕她越想忘记,记忆就会越清
晰,短短十几秒而已,画面就像一帧一帧刺在她记忆中一样,历历在目,就连停车场里的味道,她也清清楚楚地记得,以至于她后来对停车场有种强烈的抗拒,只要一走进去就会有种窒息感。
岳启飞拉着她的手,想要拉她离开,她的腿已经动不了,她只能死死攥着他的手,好像他一松开,她就会跌进万丈深渊一样。最后,岳启飞搂着她的肩膀,几乎是将她拖着上了车,以最快的速度驶离了停车场。
所以,她没有看见,当他们的车消失在停车场的大门,黑色的轿车马上停止了震动,郑伟琛系着衣扣下车,半倚着车门拿出一根烟。
打火机被划燃,微弱的火苗闪烁着凄冷的光。
严羽拢了拢头发,下车,脸上还荡漾着未褪下的红晕。
“对不起!”他说,“我刚才……”
“没关系!我不会当真的。她就是那个让你想忘又忘不了的人吧?”
“……”
“看她刚才伤心欲绝的样子,不像对你没有感情。”
他侧过脸,问:“她刚才的样子,真的很伤心吗?”
“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她是个演员,还是个演技特别好的演员。”
“噢?如果她刚才的表情是演的,那她绝对可以拿奥斯卡的小金人了!”
燃了一半的烟落在地上,他踩熄,细密的灰烬碾碎在地上。
……
停车场外,岳启飞看向副驾驶上满脸泪水的简葇。
“后悔了吗?”
“后悔了,很后悔……”她伏在双膝上,旁若无人地放任着自己的眼泪
和悲伤,“早知道会有今天,我当初一定多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只顾着拍戏,错过了那么多个周末。那时候我真傻,以为来日方长,以为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在一起……”
岳启飞深深叹了口气,“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加拿大
一周后,简葇和多年不见的妈妈、妹妹一起走在多伦多大学的校园,绿
草如茵,古树参天,在宁静和典雅的古建筑和设计独特的现代化建筑之间,她疲惫的心总算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
简婕的腿恢复得很好,除了快走的时候右腿明显拖沓,其余的时候仅仅有一点不协调。简婕也比以前开朗了很多,拉着她的手给她介绍学校各个学院的建筑,她漂亮的脸蛋上又有了满满的自信。
妈妈虽然比以前老了,但看着她们的笑容却和从前一样,温暖而祥和了。
面对着妈妈和妹妹满足的笑脸,简葇才觉得自己还有活下去的价值。
走了好一会儿,简葇看简婕的腿有些僵硬了,便问妈妈:“妈,走了这么久,你累不累?”
“嗯,是有点累了,咱们休息一下吧。”
坐在长椅上休息一下,妈妈见简葇摆弄着手机,脸上隐隐有种落寞,以为她在等电话,于是笑着问:“在等男朋友的电话?”
“呃?!没有,我在看时间。”
“哦!你上次说你们要结婚了,什么时候?妈妈还没见过他呢,怎么没
带过来?哦,如果不方便,等简婕放假,我们回国去见见也行。”
“我们分手了。”
妈妈很想问问为什么,看了看她的表情,又忍住了。
在多伦多大学逛了大半天,妈妈才带着简葇回到她租住的房子,房子少说也有几十年,看起来并不比奶奶那四处漏风的老房子好多少。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简葇几乎不相信这被称作世界上最适合生活的城市居然还有这样的贫民窟。
简葇收拾好东西,正打算休息,妈妈端了盆热水进来。
简单聊了几句,简葇才问:“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我爸爸是谁害死的?是林近和吕雅非吗?”
妈妈的脸色突然变了。
“我只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他们。妈,我长大了,我明白
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
妈妈犹豫良久,见她一脸的坚持,点点头,“好吧。”
她从床下的抽屉里找出了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打开后从最底
层拿出一个U盘,“这是我在你爸爸的遗物里发现的。里面有一个音频的文件,录下了林近和吕雅非的对话,你听了就会明白了。”
简葇把U盘插在了电脑上,点击了里面的一个音频文件,声音播放了出来。
里面传来吕雅非带着低泣的声音,“你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找我?我已经嫁了人,有了孩子,我过得很好……”
“我回来,是想带你们母子离开这里,我要带你们去德国,我们重新开
始,我可以给你们更好的生活。”
吕雅非的声音有些急躁,“你要我跟你说多少次,郑伟琛不是你儿子!不是!你以后不要再去他的学校打扰他,他只是个孩子……”
听到这句话,简葇突然听不见任何声音,耳膜里都是轰鸣着同一句话,
“郑伟琛不是你儿子……”
缓了好一阵,她才听到林近的声音说:“你不用再瞒我了,我知道,你当初是怀了我的孩子,为了给孩子一个爸爸,你才嫁给郑耀康。”
“林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认为我就是这样的女人吗?我嫁给耀
康,是因为他真心对我,和他在一起,我真的觉得很幸福。郑伟琛是他的亲生骨肉,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再胡思乱想了。”
“我已经验过DNA了,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九……”
音频的声音静止了。
简葇的呼吸也静止了。
如果说还有比郑伟琛是吕雅非的儿子更让她觉得天崩地裂的事,那么就是林近是郑伟琛的亲生父亲。
许久,吕雅非的声音才继续,“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只想弥补我曾经犯过的错误。我想给你们更好的生活。”林近说,“雅
非,你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我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我一定不会走。”
“我早知道自己怀孕,我也不会嫁给耀康。”吕雅非的声音带着无法言
喻的苦涩,“这十七年,我每天看着耀康把他当亲儿子,为他默默做了那么多,你以为我好受吗?可我真的不敢告诉他,要是让他知道郑伟琛不是他儿子……以他的个性,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我不想让耀康承受这样的打击,更不想毁了儿子的一生,我希望他永远都是郑耀康的
儿子,你明白吗?!”
“郑耀康可以给他的,我也可以给。”
“你已经给不了!耀康对他付出、给予他的父爱,你已经没办法替代
了……现在,就算告诉他真相,他也一辈子都不会认你!你什么都给不了他,你只会毁了他。”
音频了又一阵沉默,林近说:“那你呢?雅非,郑耀康给予你的东西,我还能替代吗?”
吕雅非没有回答,只说:“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是郑太太,永远都是。”
一段见不得光的录音播放完了,简葇也彻底明白了。这才是吕雅非愿意
用生命掩盖的真相,这才是林近害怕她爸爸公开的秘密。他们想保护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的儿子。
她也终于明白了郑伟琛那天为什么会来找她,为什么会说:“我明白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把仇恨发泄到我身上……”他一定是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她的家破人亡,都是因为他不可告人的身世。
所以,他相信了她不会爱他。
所以,他选择隐藏这个秘密,也选择了让林近继续逍遥法外。
那么,她该怎么做?该不该揭开了这个秘密?毕竟,秘密一旦公诸于众,她报复的人除了林近和吕雅非,还有郑伟琛,那个她最深爱的男人。
抱着最后的一线期望,她问妈妈:“妈,就凭这份录音,你怎么知道是他们害死我爸爸?也或许,爸爸的死真的是意外,你和简婕的车祸也是意外呢。”
妈妈摇摇头,“当年,除了这份录音,我还找到了一个人证,就是我们家楼上的邻居。你爸爸出事那个时间,她正好想把垃圾放在门口,探头时看见林近和那两个所谓的‘窃贼’匆匆下楼。她本来答应了要帮我出庭指正林近,谁知我和小婕出了车祸以后,她也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后来,干脆搬了家躲避我……”
妈妈温暖的手抚过她冰凉的指尖,“小葇,这么多年我都没告诉你这个秘密,因为我也是一个母亲,我明白父母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什么都能做,别说杀人灭口,就算是要他们的命,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吕雅非和林近为了掩埋这个秘密,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你爸爸的悲剧已经发生了,我不能
再让他的悲剧发生在你和小婕身上。你就算为了妈妈,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可是,你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只能等待着,主一定会惩罚他们,
他们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是啊!是报应,否则像郑伟琛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偏偏爱上了她?
在多伦多住了一周,她每天都会陪妈妈去教堂祈祷,听着神圣的歌声,她的心绪依然无法安静。
她是真的想要原谅,想要宽恕,然而,她始终无法说服自己……
从多伦多回来时是正午,没倒过时差的简葇本想回家补个睡眠,不想在美梦与噩梦中睡睡醒醒,折腾到了第二天早上,她才睡醒,把手机开机。
这一周,她为了在多伦多安静地休养生息,没有开通全球呼,手机一直处于无服务状态。所以手机刚刚开机,便此起彼伏地响起各种提示音,一连串的短信蜂拥而至。
很多人打过电话找她,有岳启飞的,有圈内的熟人,有学校的同学,还有来自郑伟琛的未接来电。
对着他的名字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她才继续翻着后面的信息。
一条短信出现在她的屏幕上,“我想见你,我不相信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的正好是她离开中国的时间。
再看下一条短信,“今晚六点,我还在那家电影院门口等你,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没有说哪家电影院,可是她却再清楚不过,一定是那家他曾经等过她的地方。
她再看时间,正好是她下飞机的时间——昨天的中午,距离现在已经快到二十四小时了……
鼻息里仿佛又充斥了停车场潮湿而刺鼻的气味,她深吸了口气缓和了一下窒息感。现在,对她来说,爱和不爱已经不重要了,他是林近和吕雅非的儿子,他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了。
放下了电话,她独自吃了一顿索然无味的早餐。然后,她把房间打扫得
干干净净,连仙人掌上落的一层浮灰也冲洗得一尘不染。然后,她又泡了杯红茶,一边喝茶一边给所有人回了电话,问他们什么事,包括岳启飞,唯独没有回郑伟琛的电话和短信。
做完了这些,已经午后,她闲来无事看电视,新闻里播放昨晚西城区的
一场大火,面目全非的建筑物宣告着昨夜那场凶猛的火势。新闻播报员说,
大火整整烧了三个小时,所幸无人死亡,伤者已送往第一医院治疗。
看完了新闻,又看了一集没头没尾的电视剧,时钟却好像步履蹒跚的老人,慢慢悠悠转过了两圈。
心绪越来越不平静,她告诉自己出去透透气,下楼转了一圈,她又告诉自己只去电影院门口远远看一眼,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还在那里等着,虽然她明知道他不可能再等了。
出租车停在了电影院门口,她才发现新闻的火场竟然是电影院对面的不远处,大火已经完全熄灭,失去家的人正在捡拾仅剩的东西,新闻记者散去了大半,三三两两有几个在做着采访。
自从涉足了演艺圈,简葇极少去人多的地方,所以她在火场简单看了几眼,便进了电影院。本该热闹的电影院竟然出奇的安静,除了电影院的工作人员,空无一人,也没有郑伟琛的人影。站在门口的工作人员格外热情地迎了过来,“您是来看电影的吗?是不是约了人?”
“我,随便转转。”
“哦,那不好意思,我们电影院被一位先生包场了。”
看看空无一人的走廊,她问:“所有的影厅都包了?”
工作人员点点头,告诉她:“所有影厅都包了,只循环播放一部电影《泰坦尼克号》。”
“他包了多久?”
“他没有说,只说等到他想等的人来。”
忽略点心里骤然而起的涟漪,她四处张望,仍看不见郑伟琛的人影。
工作人员又说,“您想看电影,还是去别的影院吧……那位先生昨天赶去救火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听说是受了伤,我估计我们今天应该不能对外营业了……”
后面的话她再也听不见,因为她已经以最快速度跑出了电影院,奔向了
对面的火灾现场。
什么都顾不上,她找出手机上曾拍过的一张郑伟琛的照片,抓住一个人就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没见过……”
她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见过,最后,总算有一个人说:“他啊!他受伤了,为了救一个小女孩儿被砸伤了头,送去第一医院急救了。”
第一医院被众多的病人和家属挤得满满的,但真正被包围得水泄不通的,是观察室前的长廊。
简葇无法看见躺在里面的郑伟琛,却清楚地看见吕雅非脸上的泪痕,还有叶正宸紧蹙的眉头,还有他的亲人和朋友们脸上的焦虑。
以前,她知道郑伟琛的出身不凡,却从来没觉得他与她之间有着距离,今天,看见围在他病房外的亲朋好友,隔断了她的视线,她才深切地感受到她与他所在的两个不同世界,有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支撑她的最后一点气力都消失殆尽,她扶着旁边的长椅,无力地坐下。
坐了不知多久,简葇依稀感觉到身边有个很强烈的存在感,被泪水模糊的视线转向那个强大的存在感,她看见的竟然是——传说中的郑耀康。
简葇在电视上和照片中见过郑耀康几次,只觉得他窄小的脸虽然略显清瘦,眼神却格外犀利,气场也特别强大,令人望而生畏。而今,第一次真正与他面对面,她才发现,郑耀康身上那种的迫人气场是电视和照片中无法诠释万一的。
总之,面对毫无表情的他,她会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甚至想转身逃走,无奈连逃的胆量都没有。
“简小姐,能借一步说话吗?”他的声音不大,态度也很客气,但每个
字都掷地有声,让人无法抗拒。
简葇有种不祥的预感,郑耀康这样的人物找上她,一定不会单纯地跟她话家常。
跟在郑耀康和他的警卫员身后,简葇走进一间空的医生办公室,郑耀康
一个眼色,他的警卫员便马上退出去,为他们关紧了房门,守在门外。
“简小姐,”郑耀康的声音听来云淡风轻,很像郑伟琛说话的口吻,还
有抿唇的动作,深思时微隆的眉峰,眼神中不时闪现的坚毅,都会让她联想起郑伟琛。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言传身教的结果吧。二十几年的父子,尽管一直在斗智斗勇,也无法完全磨灭“父子之情”。
“你觉得现在的结果,你满意了吗?”他问。
依稀明白了郑耀康的意思,但她不敢乱说,只得轻轻看着他,答:“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很多事,我不问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他说,“我也不妨直言,从我
儿子说要娶你的那天,我就派人调查过你……”
“儿子”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口吻听来有种强烈的占有欲。
“你的父亲叫简墨,都市报《人物》专栏的记者,六年前,他为林近做
过一次专访后半个月,死于意外。你母亲请律师帮她申请上诉,她声称害死你父亲的人是林近,因为你父亲知道林近有个私生子的秘密,还说她有足够的证据,但是后来,她因为小女儿受伤而撤诉。”
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她不安的心神开始凌乱。郑耀康既然能轻而易举查出她的家世,那么他想查其他的事情,应该也不难。
“你很聪明,知道惹不起林近,更没办法接近我太太,所以,你选择了
我儿子。”
“我……”差点出口的“没有”两个字,她及时咽了回去。
“现在,他受了重伤,医生说他有可能以后都醒不过来……这就是你想
要的结果吗?”
这一天中,承受过太多的打击,现在面对着郑耀康这样强势的“审问”和他那一句“以后都醒不过来”,她更加眩晕,双手撑着桌子,才勉力地站稳。
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她承认,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要不是她一定要追究真相,要不是她坚持不肯放下仇恨,她一定能好好和郑伟琛在一起,他现在一定还会笑着在电话里对她说:“媳妇,我想你了!你过来让我抱一下呗!”而不是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虽然他是林近的儿子。
抬起头,她直视着一脸冷意的郑耀康,“不是。我只想找出害死我父亲的真凶,我没想过牵连其他人,更没想过要伤害郑伟琛。”
郑耀康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点了点头,“好,既然你不想牵连其他人,那么我可以帮你查清真凶,还你父亲一个公道……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太太和儿子,可以吗?”
郑耀康肯帮她?这恐怕是她唯一可以报仇的机会,只要她远离了吕雅非和郑伟琛,她就可以如愿以偿。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但她迟迟没有回答。
低头考虑了好久,她问:“我想去看看郑伟琛,可以吗?”
“可以。”
在这场言简意赅的谈话中,从头至尾,郑耀康没有提过郑伟琛的身世,而且他每每提到郑伟琛,非但没有任何厌弃的口吻,还会用一种占有欲极强的口吻宣告着“我儿子”。简葇忽然觉得,这个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父亲内心深处有着一种更深切的爱,这种爱并不比她的爸爸对她的爱少一分一毫。
真不知道那个动不动就和父亲断绝关系的郑伟琛,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份从不表露的父爱?什么时候才能珍惜这么伟大的父亲?
纵
叶落无心
◎著
其实她知道自己的力气根本敌不过他,
所以,
她更加得寸进尺,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他别过脸,
避开她熏染了酒气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