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留在多雨的南方

王英妹

「1」【嘭咚掉下河】

我是彭佟，有一个好姐妹叫刁夏荷。

我们的名字都很普通，但遇到老酒注定我们都不简单。

老酒全名叫董文究，之所以叫他老酒，除了因为他好酒，还有就是他的普通话发音，能把究念成酒的人，他可能是第一人。

还记得高一入学那会，他接手我们班向我们作自我介绍的台词：

我叫董文酒，今后就是你们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啦，你们叫我老酒就成，这样好拉近距离表示亲切。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有力的三个粉笔字，董文究。我们可见他的口音不是一般的歪。

其实当时他说什么我们压根没听懂，这是后来董举凡给翻译过来的。而董举凡就是老酒的儿子。相比老酒的重口音，董举凡却操着一口正儿八经的普通话。

至于老酒普通话是怎么个不着调，难形容全，请自行脑补东北话方言混合闽南语。但矛盾的是，老酒却是个广东人。

当时我和夏荷运气背，注册选座位的时候只剩下第一组第一桌。无可奈何，凑合坐吧。

这可是个“好位子”，万事先开头，坐前门冬天会被冷风吹，还要经常受班主任以及各路科任老师的突袭拷问问题时的惊吓，当然比如那会，老酒深深的看了我和刁夏荷一眼，说：

嘭咚掉下河，你们俩是第一组打扫教室的值日生，如此类推，明天到第二桌。

之后我好几次善意纠正老酒的读音，佟tong不念咚dong。每次他跟念了一遍，还是：嘭咚，并且仍旧自我感觉良好。从此以后，我就放弃挣扎于纠正老酒的读音了。最后，嘭咚也成了跟了我很久的别号。

于是在开学第一天的这天，托老酒的福，我与夏荷的关系愈加密切，像两根藤紧紧缠绕在一起。

我和夏荷的名字很快也在同学间声名鹊起。除了老酒赐名，当然还因为我俩天差地别的相貌和成绩。

夏荷，人如其名，亭亭玉立，干净清新，如荷花淡雅如荷叶飘逸。反正就是个气质美人。而我，简单的一句话就是个卖烧饼的糙妹子，不吸引人，适合当陪衬。后来从董举凡的眼神中，都体现了这一点。

然而，上帝夺走了我的美貌，却留给了我智慧，赋予我超强的接受信息的理解能力和记忆力，自初中起，我对学习上心后，我好像无论在多恶劣的生活和学习条件下，都没让出过年级第一的宝座。所以这次中考成绩以区第一考进这所区重点高中———颢阳高中，是意料之中，毫无悬念的。

夏荷是以舞蹈特长挤进区重点高中的，当然还动用了她爸爸的财力，斥巨资赞助修建了一栋艺术综合楼，还包办了里面的全部设备。现在想想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在这学霸堆积的高中，从小成绩中下的夏荷，来这垫底的机率不是一般的高。

她完全可以选择去重视艺术的重点高中，然而却因为中考前我一句，我想去颢高。变成她对她爸爸说的一句，我要去颢高。从而换来了她爸对颢高的大力赞助。

当然，我说这些并不是在邀功。而是感叹夏荷的爸爸对夏荷真的很百般疼爱。我这满是羡慕的语气里又是包含着多少艳羡，也只有我自己细细咀嚼了。

不过艺术楼的建成真的与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只是一个勤勤恳恳学习，一心只想考复旦的学霸。

是的，我也有一个复旦梦。之所以用也，是因为一个叫做李宁晨的人。

他告诉我，无论身份多么卑微的人，都可以拥有许许多多闪闪发光的梦想，并且还拥有去追求梦的权力。

当李宁晨说他大学想去复旦起，考上复旦也成了我的梦想。

这也是我，一直大言不惭敢对身边的人说，我是将来考上复旦的人。

注意！不是想考，而是考上。

是坚定不移追随着他的梦想。

「2」【我有乐于助人的爱好】

正因此，9岁的夏荷决定和同样9岁的我做梗姐妹，因为她从来没见过一个语数英三科成绩加起来分数没上过100分的人，说这大话说得如此有魄力。

那会我和夏荷小学三年级，我们正式把英语列为一门科目学习。

那会，我们也还没遇到老酒，我们的名字也还没叫做嘭咚掉下河，也没有小酒董举凡这小子，夏荷也还没遇到李宁晨。当然我对学习还没有那么上心。

小时候的夏荷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眼睛大大，炯炯有神，肤白滑嫩，脸颊有点婴儿肥，但也不妨碍大家能看出她将来是个瓜子脸的事实。说她美是简直对她的侮辱。只能用这一个字——仙。

小时候我就已经承认我长残了的事实，而且成绩也不好。但胜在于我有魄力啊，敢出头。总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和慷慨解囊相助。

比如我的胖姑娘同桌苦恼自己的座位太窄，总被前桌欺压霸占她更多的座位空间，我二话不说在那小子回座位前，在他面前把他的凳子往前挪开大半。并瞪着不大的眼睛说，你瘦少坐点。

即时我的胖姑娘同桌就哭了。而他看了我一眼，一句话都没有，就坐了下来，后来他也按我拉开来的距离坐了很久。我在想兴许我与生俱来的钟馗脸不但镇住了他，还吓哭了同桌。我只顾安慰我的小同桌，说我错了。同桌顿了下，然后我就继续认错说，我不该吓哭你的。谁知同桌哭得更叫嚣了。

还有我的前桌，是个瘦弱的矮个子男生，总被他身材高大的同桌欺负，课间总被使唤去跑腿买水。我二话不说，在前桌把水送到他手上之前，夺来开盖就喝。并用我的钟馗脸冲着他说，以后你想喝水自己买，凭什么使唤人。那小子也不恼，摊手问我要这瓶水的钱。我给了。

然后我前桌也摊手了，我小脸一红，扭里捏去的说不用谢啦，路见不平嘛。然后假装不情愿的和前桌握了下手。谁知前桌甩开我的手说，呸，是给我这瓶水的跑腿费。然后又摊手向我。

后来我喝水总被呛，这算后遗症么？

然而我并没因此放弃我乐于助人的爱好，也感谢我这个爱好，让我遇见了李宁晨，也勾搭上了刁夏荷。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傍晚下着很大的雨，放学回家的半路上，我被淋得很狼狈像只落汤鸡跑进一家杂货店里躲雨，正当我抱怨雨什么时候停啊？我要回家啊……之类的话时，李宁晨就映入了我的眼帘。

当时仅有9岁的我，第一眼看到他时，满脑子的形容词就只有好看。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的他穿着一件洗得发旧但很整洁合身的白体恤和一件深灰色的五分及膝休闲裤。也记得他白皙的脸有棱有角，细胳膊细腿的很是清瘦。

可惜的是这个好好看的哥哥，他不能走路。

我看到他时，他正坐在一个竹藤椅上，上半身弯下腰，伸手艰难的够着一支离脚下不远处的钢笔。

我天生乐于助人的心看到这一幕，此刻已经完全爱心泛滥爆表了。

于是我冒冒失失的走过去在他跟前缓缓蹲下，轻轻松松把笔捡起来傻楞傻楞的递给他。我当时也不管有什么不妥，就这样仰视着他，期待着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咳，我叫无名。生前事善，拂手去，不留名。

我就这么故作高深的答，生怕他事后会送，有助人乐善四个大字的锦旗给我。毕竟做好事要不留名这个常识我还是懂的，我就这么机智的想。

哈哈，他突然笑出声，说：我叫李宁晨，木子李，宁静的宁，清晨的晨。我认得你，你是彭家烧饼彭叔叔的女儿，彭佟。

我对上他的眼睛，发现他灵澈的双眼可把人看透。既然事情败露，于是我不好意思的傻笑点头。

「3」【这个姑娘有眼光】

宁晨在那个夏天结束了一场中考，后来听说他考得不错，上了区重点——颢阳高中的分数线。

随后我也期考结束，揣着不好看的成绩单过暑假。

暑假期间，我闲时就跑去老李杂货铺，陪宁晨玩。

在我和宁晨消磨的时光里，他时常训我学习不努力，成绩差。而我总是撇嘴各种辩驳说，我怕我努力起来吓坏好多人呢。

那年我9岁，宁晨15岁，那是我最无忧的时光。

然而三年之后宁晨高考失利，最后只能选择读师范，将来出来兴许当一名人民老师，而我那会才刚上初中。

在那个夏天，宁晨的情绪低落了许久。同时那会我家中境况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我真正把考上复旦当成目标并为之努力，也是从初中开始。

所以就有了后来的我，颢高出名的复旦姐——嘭咚。

复旦是宁晨没完成的梦想，复旦也是我唯一的希望。即使后来，我也没去复旦读书。但是要感谢那时候对复旦的执念，才促就了后来的我。

现在我得说说我和夏荷的交情了。

夏荷是个很有眼光的女生，她说她很欣赏我，说我肯定能如愿考上复旦。试问这么有眼光的人，我怎能拒绝和她交朋友呢？！况且她又是土豪的女儿。

至于与夏荷的结识，那又是我一个乐于助人的故事。

不瞒大家说，我曾经当过一回英雄，因为我救过一次美。

貌美如花又出名多金的小夏荷，放学路上被三个小太妹堵在暗巷里收保护费，为首的非主流姐姐挥舞着匕首，恐吓着她说要画花她的小脸蛋。

这时在旁边伺机了很久的我出手了，突然出现，将一旁一大筐的鸡鸭鹅毛狠狠的砸向那三个妹子，然后趁乱抓住夏荷的手拼命往巷外面跑。

嘿，这一带我最熟，跑到人多杂乱的菜市场，确定把那三个小太妹甩开后，在一个卖咸鱼干货的摊后，有各种带鱼鱿鱼作掩护，我终于可以拉着夏荷停歇下来。

我们两个人喘着大气，也不管咸鱼的味道多香，两个人相互一瞅，看到对方凌乱的双马尾，还别有几根羽毛，就哈哈大笑起来，是一种淋漓酣畅的笑。后来我有问夏荷当时笑什么。她说没什么，就是想笑就笑。我表示认同，一种很随心所欲的快乐。

呀，你手臂怎么流血了，肯定是刚才那个小太妹手上的刀割到的。她就这样突然抓过我的左手，惊讶道。

我低头看了眼我受伤的左手，一路过来都没感觉到疼痛，这会被提醒就感觉到痛了。一条细长的伤口横亘在手臂的三分之一处，渗出血。所幸的是伤口浅，血也已经止住了。

我抬头笑着对夏荷说，没事，一点都不痛。而事实上痛觉清醒得很。脑子里想，这回我惨了，回家免不了老爸老妈的一顿唠叨。

逞什么强啊，可也不是我想多管闲事，而她们堵住的巷道，是我回家必经之路。而偏偏夏荷又倔，而小太妹像刚出道的没气势又不敢真的下手，如此纠缠一番。天又阴阴沉沉的，云乌黑乌黑的压下来，一副要下雨的样子，我不急出手也不行啊。

真没事么？夏荷复问一遍，眼里写满的都是担心。

啊没事。我怕夏荷过意不去，还是大大咧咧的应和着。

没事就好，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刁夏荷。以后欢迎你来三（2）班找我，现在我要走了，我没按时回家爸妈会着急的，再见了。夏荷说着就往外走。

等下，那个……我是颢高将来考上复旦的彭佟。我突然喊住她对她说了这句真不咬舌头的台词。

然而，意料之外没收到一句调侃。而是她转过身对我微微一笑，认真的说，将来考上复旦的彭佟，明天见！

我挥挥右手笑了，自顾的说，这姑娘真有眼光！

那天还有两个意料之外，就是没有料想中来一场雨，还收获了一枚有眼光的挚友。

先前乌黑的云四散，冒出一朵朵七彩斑斓的云别在天边，晚霞落日很美，初相遇很欢喜。

「4」【那小子董举凡】

我和夏荷从9岁的夏天到12岁的夏天，是我们最单纯快乐的三年记忆，我们一起奔跑过，一起欢笑过哭闹过。我说，她不嫌弃我貌丑和成绩差，还有吊儿郎当的性格。她说，我不妒忌她的美貌和不嘲讽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漂亮不起来的成绩，还有不计较她偶尔的公主病。

而我的生活中间还穿插着我和宁晨的吵吵闹闹，我做宁晨的双脚，他喜欢吃我家的烧饼和喜欢喝欢乐多的柠檬汁，我就跑腿给他带给他买。我记得他说过我其实不丑，只是没长开而已。我还有爱我的恩爱夫妻彭爸爸和彭妈妈，他们经营着彭家烧饼摊，日子过得也是充足美满的。这一切看上去，没有什么比这些更快乐了。

那会年纪太小，轻易断定这样的幸福会直到永远，以为时间就是深厚的情谊，以为青梅竹马就是爱情。然而，世事无常，谁都不会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变故。

直到彭爸爸的病逝和董举凡的出现，一切都变了样，乱了套。

2009年的夏末秋初，我和夏荷如愿成为颢阳高中众莘莘学子中的一员。高一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我们接受着老酒的轰炸式管理。

听说老酒二十几年前是我们这个区的理科状元，当年那个高考分数我们学校至今未有人刷新。但由于家庭条件，他最后放弃清华选择了就读本省的师范大学。

所以，为了报复社会……哦不！是为了回报社会，老酒对学生的成绩不是一般的上心。对我们是各种虐啊，哦不！是各种爱和亲啊。因为打是亲骂是爱呀！

但他对董举凡没实施这样的爱的教育，简直是放养式，对儿子的状况是不理不睬的。这是后来一次意外中验证的真相。

每当我们在老酒的锅里温煮慢炖时，我和夏荷课间就经常逃离教室内的压力气氛，在走廊栏杆边上捧着一杯刚冲的奶茶偷喘感叹，当老酒的子女肯定很煎熬。

然而这次，夏荷就闯大祸了，她漫不经心的端着瓷杯就不小心磕到栏杆，热水溅到手上条件反射般松开了杯子。

好了，这杯子一砸就砸中路过楼下的老酒他儿子小酒董举凡的脚背上，然后落到地上开了花。然后意料之中传来一阵惨叫声和叫骂声。

我探头看了一眼，大喊，我的天，竟命大没砸中头！然后就被夏荷拖着从二楼跑到教学楼底下。

我就看看是哪家幸运的孩子。

走近惨案现场时，已经有一堆男生在争先恐后的为夏荷美人背黑锅。都抢着说是他们的杯子不小心砸中人的。可这粉红色的花心杯，说是他们的实在是太没说服力了。

于是我一夫当关，以四两拨千金之势，扒开人群，大喊，是我干的。然后几个女生上前把我围住，我想不是吧，现场就要把我围殴出气。但那群女生却使唤道，快去叫老酒啊，告诉他，他儿子董举凡被高空砸物砸伤了。

我撇头看了眼坐地上哭爹喊娘的幸运儿。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小酒啊。

然后斜眼看了下他的脚。天呐，果然是老酒他亲儿子。一样穿着拖鞋的痞德性。无视校规，不注重仪容仪表。学校强调严禁穿拖鞋这条规定多少回了，这次活该被砸成红烧鸭掌。

但无论怎样，我还是屁颠屁颠的冲上办公室，对着办公室大喊：老酒不好了，董举凡穿着拖鞋的脚被砸伤了，你快下去看看啊。同时我把穿着拖鞋这个关键词咬了重音，让他知道这严重性。

我言毕定睛看向老酒，却发现他仍在慢悠悠的修剪他的小盆栽。我知道老酒出名淡定，但没想到淡定成这样啊。

我给他讲事故的来龙去脉，他头也不抬说，伤得不重，把他带到教学楼旁边的医务室就得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然后我就这样被老酒敷衍的遣出了办公室。

回去找董举凡的路上，我愣了愣，手指指向自己的嘴巴，自问道，我大惊小怪？

最后董举凡被我拖进医务室。校医为他进行了颇为简单的消毒处理和上药包扎。

上药包扎过程中董举凡却出奇的平静。

我问他，喂，怎么不哭爹喊娘了？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却说了一句很引起我共鸣的一句话：哭爹没有用，他又不关心我。喊娘没有用，她在天堂又听不到。你刚才去找老酒，就知道了，他多不在乎我，我都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了。

我听着他的话看着他落拓的神情，心里有根弦莫名的被扣动了。

我想到了自己的现况，三年前父亲去世，妈妈后来改嫁，把我留在这里。唯一的联系就是她每个月定期大方的把生活费打到卡里，还有一条仅有寥寥几句叮嘱说什么这个月的生活费妈打到卡里了，不够再打电话给妈妈要之类的内容的短信，却偏偏吝啬了那么一丁点儿驱寒问暖的关心。是啊，像我们这样没有父亲没有母亲窝心的人，哭爹喊娘又有何用。

我很想过去抱抱他，互慰心伤，毕竟我们那么相像。但我知道他肯定不是这么想的。毕竟我那么丑，他相信是我砸的杯子后，直接说不用我负责。要是他知道是夏荷砸的，肯定死活要夏荷负责甚至以身相许就更满意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看他眼珠子一直没离过我旁边的夏荷就知道了。

我头一次希望我能有夏荷一半的颜值，因为这样能留住他片刻目光也是好的。

一旁的夏荷还在一个劲的关心他脚上的伤势。毕竟她为此感到愧疚，关心是理所当然的。而董举凡却头一次被人如此关心在意，就打心底喜欢上又关心他又长得很漂亮的夏荷姑娘。然后总咒骂我那铁石心肠和我模样一样黑暗的冷漠，不曾问候他半句，更别说像夏荷那样经常送炖猪脚汤了。

当然，又不是我砸伤你的，我不会做多少补偿，但我却很乐意承认是我砸中了你，所以捂住了想承认是自己错的夏荷，把一切揽上身。

后来我们不知怎么的就厮混在了一块，很自然的成了三人组，虽然看上去有点不太和谐，可能我的存在有点拉低平均颜值，但我却是捆绑三人行的关键。因为我经常美名其曰照顾伤残人士，约上小酒举凡拉上夏荷组织进行了各种集体吃喝行动。

那会流行起外号，比如我彭佟叫嘭咚，刁夏荷叫掉下河。你们看我和夏荷都有外号，董举凡不可以没有。因为董举凡是老酒的崽子，所以我一直固执的一口小酒小酒的叫他，有事叫没事也叫。就像一口一口喝着小酒儿，醉于心。

而期间小酒的一瘸一拐的滑稽走路姿态，总让我想起李宁晨，不过不同于小酒的左脚脚掌伤，宁晨的双腿则是听上去更为严重的暂时瘫痪，听说是心理因素导致的，所以心病还需心药医。如果心病治不好，很可能一辈子只能坐轮椅靠拐杖了。

上大学后的李宁晨尝试用拐杖代替轮椅出行。可能腿不方便的原因他很少回家，即使在漫长的暑假。不过我和他一直保持书信的往来，我们互相调侃打趣从字里行间中去想象对方的语气和表情。但关于他双腿的事，我们都很有默契不提，而我觉得不问别人不愿提的过去是对对方最基本的尊重。

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转眼到高二分班时。但开学分班名单令我觉得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理综数学很优秀而政史地一塌糊涂的小酒却跟随夏荷选择了文科。

「5」【董举凡是我的菜】

我的理科生逻辑思维百思不得其解小酒为何如此不懂权衡利弊，于是开学第一天的大课间我怒气冲冲跑去董举凡那小子所在的文科班，其实我也不懂我在气什么。

董举凡！出来！快叫董举凡那小子出来！

许久没直呼那小子大名，我仗着嗓门大，不要命的在班后门嚷嚷。兴许多年不见的钟馗再次上身，所有人以为我是董举凡的仇家，都自觉的离董举凡十步远，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而董举凡正在这包围圈的中间，噢…还有夏荷。

他们两个现在是前后桌的关系，两个人彼时正用他们的大眼一副什么鬼的神情，无辜的望向此时眼睛眯成一条缝的我。

不知道为什么双方迟钝整整十秒。整个教室安静得可以听到苍蝇走神撞上玻璃窗上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在我身上，我清了清嗓子，正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减缓尴尬气氛。

这时董举凡却先开口说了句很不适合时宜很雷人也雷我心的话。

他说，彭佟，我们是不是小时候同过班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我看着他的脸，听他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

他不就是被我打压过两次的恶势力吗。那个压榨女同学座位空间和欺负瘦小的同桌跑腿买水的那个我的同桌的前桌和我前桌的同桌啊。说实在的我已经对他们的名字都没什么印象了、。

等一下，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惊醒我来此行的目的。

你们两个给我出来。

然后他俩像小媳妇一样尾随在我后面，直到我们来到楼梯拐角。

看着他俩站在我对面，我顿时很心塞，因为他们看上去般配至极，俨然一对璧人。一个是我的好姐妹，一个又是我喜欢的菜。我该怎么办啊？我无措的低头思考这个问题。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随后我又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到了。

我好像无意中承认了什么……

对，我承认我喜欢董举凡。我突然很崩溃，抬头脱口而出就是这句话。

我难堪的看向他们。单纯如夏荷一脸你行啊的表情看着我后，笑着拍了下小酒的肩膀说，诶，还愣什么。快回应啊！

可是结局绝对没夏荷想得那么好。

是的，小酒明确的拒绝了我，并说出他喜欢的人是夏荷。我不知道小酒是以怎样的语气和怎样的神情说的话，反正他说的都是他的心里话。我不知道夏荷是怎样回应小酒对她的表白。我也不知道我后面上了什么课，又是怎样回到家的。

有些人就是这样，明知道不可能还要垂死挣扎。就像我明知道小酒喜欢的是夏荷，我还是期盼他会喜欢我。

那段时间里，我沉溺于我自己制造的失恋中不能自拔。夏荷很了解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很不想见到她，但是她却默默在我周围某个角落陪着我。

或许我们的磁场太相像，我能感应到，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在不远处看着我。放学路上的书店里，她在书架的另一边看着我。就连回家的巷口，她还默默的跟着我。

然而家门前信箱里的一封信，让我想起了，我的世界还有李宁晨的存在。

信的内容说，宁晨被教育局安排到母校颢阳高中工作，担任历史老师。下个月就回来颢城。

我看了下日历，宁晨回来的时间，碰巧是在周末，我还可以去迎接他。

颢城是个温暖多雨的南方城市。养的都是小家碧玉的佳人，温婉清丽。却为何独独生出我这个与之格格不入的粗犷女子。

「6」【冥冥之中的安排】

这几天下过几场大雨都冲刷不了我对这个命运的怨怼。

宁晨回来的时候，也是个下雨天。我计算好时间，提前20分钟撑着伞，走到我们社区的巷口外等他。

这会我看到了夏荷正在和小酒在街头起争执。

我看到她打掉小酒给她撑的伞，她说，举凡，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学业也不能够儿戏。回去转理科班吧，还有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为佟佟做什么事，你都管不着，她于我而言很重要，我不能没有她。然后夏荷就往外跑，消失在雨雾中。

我看得见小酒的神情落寞，他突兀站在雨中拖着伞离开的模样，让我想起一句话：他为她去淋雨，我为他撑伞。

小酒你看我们如此相像，我们都喜欢着一个不喜欢我们自己的人。可是我们的态度不一样，你就像一头牛越挫越勇，而我却像个蜗牛，小小的动静就把自己缩在壳里，久久不愿出来。

我这样的人是没有爱情的。

我像是悲叹又像在诅咒。

宁晨回来以后，生活好像回到从前那般令人觉得轻松。

我们像从前一样打趣调侃，像亲兄妹一样相亲相爱。

但在学校我们出双入对总逃不了被八卦。什么师生恋，最难听的莫过于那句，丑女配瘸男绝配。

我视流言若笑话，听到便一笑而过，有时候沉默才是最佳的保护色。我照样过自己的生活，上自己的课，做自己的练习。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学习。

而夏荷，我们仅恢复成点头之交。这不是她的错，我只是无法面对那么单纯完美的她拥有我这个缺心眼的朋友。我总觉得我不配拥有这般美好的她。我不配接近她。我一直保持着我的冷漠。还发现从前那个吊儿郎当爱说笑的我，其实也可以很安静。

我很久没有见到夏荷了，听说艺术生最近都在排练。为学校元旦晚会作准备编排节目。音乐生舞蹈生都有独演一个节目的机会。大家暗地里编排五大最期待的节目中，夏荷是第一位。

说真的，夏荷，我也很期待你的表演。

我好像从那个雨天起就再没见过小酒。听说他转回楼下某个理科班。听说他开始发狠学习，立志要超越高出第二名总分90多分的我。

这通通都是听说，我却听得饶有趣味。

元旦晚会已到，期考还会远么。

我坐在自己班的观众席上，礼堂里黑压压的都是人。

开场戏主持人的开场白然后一路下来都是歌唱表演。几时才到夏荷呢。时间也就是差不多到散场的时候。

我听到主持人说，接下来让我们一起在欣赏高二四班刁夏荷同学的舞蹈表演中结束今晚的晚会。还要特别感谢李宁晨老师为该节目做钢琴伴奏。现在，我们把舞台交给他们。

掌声雷动后，舞台灯光灭了，又亮起了两束光，分别打在宁晨和夏荷身上，他们默契，他们有眼神交流。

这是一场完美的表演，有夏荷仙一样的舞姿和宁晨行云流水般的音乐伴奏。无论从视觉还是听觉都是一场盛宴。

我们都忘记了，宁晨双腿的残疾。坐在钢琴旁边西装笔挺的他，看不出任何的缺陷，完美得像绝代的青瓷。

夏荷沉溺于自己的舞蹈中，她是自由的风与翩翩落下的雪花飞舞。

然而却突发一件令全场观众掐一把汗的事。

夏荷靠近台前做一个动作的时候歪到脚，在准备摔下台下的时候，最靠近夏荷的宁晨突然奇迹般站起来护住夏荷一起摔下两米高的舞台。

我的心跳到嗓眼，现场一片混乱，我们被班主任命令呆在原位不许动。

「7」【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时过境迁，嗯，秋天。刚从医科大学毕业后不久的我，打算回家乡市医院里当一名儿科医生。

不想听现况？好吧，那我继续告诉你们5年前那个晚会后到底怎么了。

夏荷和宁晨从舞台上一起摔下来后，夏荷除了脚踝扭伤，手臂还有一点擦伤外，并没有大碍。但宁晨陷入昏厥，随后被送进医院。三天昏迷期间被夏荷半步不离的悉心照料，醒后的每日炖汤补品不断，日久生情，两情相悦是情理之中的。从这次意外中宁晨的双腿也恢复知觉，但由于长久没有活动筋骨，行走稍显迟钝还需慢慢锻炼获得正常行走能力。有夏荷的陪伴，恢复更是快。

看着他俩恩爱的画面，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或许大家都认为我对李宁晨的感情是爱情，但事实上我们只是朋友之谊，是兄妹之情，更是可以谈心的知己。其实很久以前我也是错把青梅竹马当爱情。但爸爸去世不久后，母亲改嫁。让我思考过所谓的爱情是什么。只不过至今仍没有个头绪，模糊混沌，或许爱情本身就是个下不了判断的命题。

在宁晨的光合作用下，我和夏荷敞开心扉消除了隔阂，再续姐妹情。

随后时光飞逝，高考复习高考结束毕业典礼，毕业季匆匆挥手告别青春。

最后我如愿考上了复旦，为了更专业，志愿填了更往北的首都医科大学。

没有过多的原因，因为我觉得我的志愿是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去认识学习更多顶级的医生，唯有去医科大学才适合我。

而恋家的夏荷留在本省念大学，现在是一名舞蹈老师和李宁晨一起在母校颢高教授课程。而我今天回来就是参加他们的婚礼，我很高兴，我仍陪伴在我的女神夏荷的身边，而且我还是她孩子将来的干妈。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那么多年后很庆幸陪在夏荷身边的人，陪夏荷走进婚姻殿堂的伴娘还是我。

董举凡呢，听说他去了更南方靠海的地方。从此杳无音信。

而我一直浸于学业的忙碌，毕业之际的忙碌。工作后的忙碌。要不是夏荷和宁晨的喜帖，我都快忘记了，在我最隐晦的青春里，有那么几个人点亮了我世界里所有的路灯。

而我独独把一个人留在多雨的南方，那个一口一口小酒儿教我醉心的人，你在南方还好吗？我很想你。

这世界偏偏就是那么狗血剧情，我喜欢你，你喜欢她，她喜欢他。我们追逐成一个圈，最后却输给了一个圈外人。然后我们这个圈就散了。

就像断了链的佛珠，断了念，散落满地，于是我把你留在了多雨的南方，断了念了，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在宴席上，老酒依然好酒，豪情万丈，酒量惊人。神情就好像参加他儿子的婚礼一样那般开心。

一群老同学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我好像又看见那个人坐在地板上哭爹喊娘的样子，抬头望着天花板落寞的样子，无辜认真看着我的样子，无措拒绝我的样子，还有雨中落拓拖着柄伞离开的背影……

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吧。

我很喜欢你，可是也只能到这里了，即使无能为力的我对你仍有爱意。那吧。

无论怎样，生活还是要各自继续前行，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