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花梧桐

紫花梧桐

张三皮

第一章

2014年四月的一个午后,南海市四环张家大院,座落着几幢以打工族为主的多层出租楼,每层三十二个房间,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备有中央空调和简单的家具,按月收费,每天上下班时间都会有自己的班车准时等在就近的地铁出口。

说是张家大院其实也不过是房客较多,院子倒也不大。从纬十路左边的岔道转过去一眼就能看到,灰色的楼房在这片充斥着民房与违章建筑中显得格外碍眼,矮矮的围墙边种着几畦绿油油的青菜,浓密的梧桐树开满了紫花,顺着公路从门口一直排到院子里,长长的枝桠像挂上了一串串紫色的风铃,炫耀般伸向二楼的窗口。

顺着窗口望去,一个穿着粉色宽松睡衣的女子,头发随意的扎成马尾,正一边吃着棒棒糖一边炒菜,时不时扭头看看自己右后方的电视。

那是一台八九十年代的十七寸、俗称“大屁股”的彩色电视机,如同一个安静的“美男子”,黑色的塑料壳上面划满了岁月的痕迹。

“作为50年代人,阿姨您对如今家庭日渐升高的离婚率有什么看法?”广场上有一位女记者正拿着话筒,现场采访一位正在给老伴按摩的大妈。

“现在的年轻人,太感情用事,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动不动就闹离婚,他们可能不知道,在过去啊,那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要是跟谁好啊,那是命中注定的,人呐就得认命。是不是老张?”轮椅上老大爷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右肩。

“阿姨的意思我明白了,阿姨您对叔叔真好,你们真幸福!谢谢阿姨,祝你们健康快乐!”

“我虽然不太认同阿姨说的认命那两句话,但是从他们相亲样爱的感觉那里我们能感受到爱久弥坚的感情,我们祝福他们二老!”

“这位先生您好,请问您对如今家庭日渐升高的离婚率有什么看法?”女记者又把话筒伸向了长椅上一对男女。

“首先我认为在因为感情问题离婚的家庭中,男人应该负主要的的责任,男人要包容女人,大男人,小女人嘛!男人一有钱就容易变坏,当然不能说都是男人的错,但我觉得既然当初选择了,就有责任走下去,去和爱人一起维护自己的初心!男人还是要做到小事不计较,大事不糊涂,把感情危机扼杀在摇篮里,您说是不是!”屏幕中的男人说着便站起来搀着女人走了。

“大男人,小女人,这男的怎么跟张波一样大男人主义!等等,那短头发,小眼睛,熟悉的笑,不是张波又是谁?但是那个女人呢?”

“啊!张波,你这个大混蛋!”厨房里传来吴桐吼声。

第二章

清晨,朝霞映满了西直门大街,一串串紫色的梧桐花闪着金光在风中摇摆。偶尔有几只顺风而下,调皮的打着转儿落到树下停着的车顶上,又顺着半透明的玻璃窗滑下来,悄然无声。

“老张给你买钻戒了没,多大的?要是舍不得花钱你晚上到我这来啊,我再给你介绍几个富二代弟弟,包你满意!”“法海”发来一段语音。

“你给老娘滚,姐姐我和老张是真爱,老张虽然年龄又大又没钱,可他有才华,男人最重要的是才华!你Y懂不懂什么叫才华!”白素贞回复着。

“有钱方是才华,没钱那叫才尽!”

“哎,你们男人是不是见了美女就开始显摆自己多有钱,没钱的就显摆自己多有才,没才的也只好显摆自己多有情?你是不是忘记上回挨姐姐打了,嘴巴还肿不?要不要再给你挂上两根烤肠?”张波从金店里出来的时候,白鸥还在路边车上一边聊天一边笑。

“对面黄门脸的包子,我最爱吃的,吃完送你个礼物。”张波敲开车窗,递过餐盒,又把红色的小盒子在白鸥面前晃晃,重新放进怀里,转过去上了车。

“亲爱的,什么惊喜啊,你都让我看见了,还叫什么惊喜啊,我还能吃得进去么我,先送礼物行不行?老张你是要求婚么?里面是什么东西,钻戒么?哎老张,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就因为我是你写那破诗的第一个读者?还是你要以我为研究对象来体验生活,好写你说的那个什么叫《出轨》的小说?”白鸥接了包子和豆浆,嘴巴像个机关枪似的粘着张波一阵突突。

“先说好啊,你要是不离婚呢,我也跟你好,姐就是喜欢你看不惯我又拿我没办法,只好百依百顺的样子。我呢也不要你什么钱,只要陪我喝酒就行,随叫随到啊,你说好不好?不过你这包子味道还行啊,什么馅的,吃着有股小茴香的味道呢?你说你结婚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孩子?不是你那方面有问题吧?嘿嘿,我可认识不少这方面的专家,回头给你约了见见呀,也让张老师您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生活?”白鸥吃着包子嘟囔着,一抬头才发现车已停了,驾驶座上也没人。

“警察叔叔,你站这干嘛呢,我老公呢?”白鸥把头探出车门。

车旁的女交警没说话,指了指对面右手边的银行。

第三章

张家大院住的人又多又杂,除了长期整幢包楼的农民工群体外,大部分是房东的熟客,在这里住了有些年头。50平米的小房在他们长期体力与脑力的双重透支和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中被改造成了各种各样的小家。后来房东便索性把一半以上的白领房间的客厅一角改成了书房,虽然只能放一台电脑和简单的小书架。

张波的家亦是如此,每天下班后,便和老婆共用这台电脑,一个用来码字,一个用来听歌,写歌,录小样,这个习惯从搬进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年,从未改变。

而今天张波和吴桐却是相对站着,一阵沉默后,张波抽出纸巾擦去满脸裹着棒棒糖碎块的口水,低头继续码字。

“写写写,整天就知道写,你写这破玩意给你挣多少钱了?老娘跟着你七年了,你给老娘买过一瓶香水没有,买过一朵玫瑰没有?你说,那个女的是谁?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还大男人,小女人,男人让着女人,我呸!狗男女!破鞋!”

吴桐却因为他的沉默更加愤怒,又把勺子甩了出去。

“我的稿费是不多,但都是转到你帐户里了的,上回你过生日我跑了半夜,转了四五条街、十几家店才买到你上学时喜欢的那串石榴石,虽然不值钱,买回来你也不戴,是,我承认这根本比不了人家黄凤老婆一买一大堆,但那也是我正当赚的钱,是我在理想道路上的彩虹,也是对你满满的爱好不好,哪来的什么狗男女。”张波接过勺子,直直走向厨房。

“怎么不是狗男女?光天化日,搂搂抱抱的,都上电视了,你以为我瞎呢,我说我们俩结婚这么多年没孩子,肯定是你在外面乱搞把身体搞坏了,我真是太傻了,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快给我说清楚!”吴桐跟着进了厨房。

“张波,你真是出息了哈,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作家呢,上回你说的许姐怎么没让你成明星啊,不是说给你的新书找名人作序么?不是还要给书里的诗词谱曲么?不是说要把你推作什么诗人界的歌者么?还什么‘文化快餐时代的郁达夫’,我呸!你还不是在我这大院里码字?还不得老娘给你做饭!我让你写!”吴桐话没说完,又回到床头,气冲冲的抓起笔记本电脑开门扔了出去。

“哎哟,吴桐,你干嘛呢,哎呀,疼死我了..”

一身西装革履的黄凤揉着头抱着电脑蹲在了门口,青菜水果洒了一地。

第四章

黄凤,外号老黄,除了讲得一手的好段子之外,还是南海凤凰物流公司的老总,虽说也是奔四,可女儿却才三岁,因为自己这些年只顾着赚钱,实在太忙,另外也是当时自己除了梦中情人吴桐,谁都看不上,直到她被自己的最好的哥们张波娶到家里,这才死了心,踏踏实实的找媳妇生孩子过日子。

老黄身高有一米七八,原来在学校也是小有名气,尽管心里装的有人,可恋爱也谈过不少,不像张波在没结婚之前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性。虽然和一个学姐交往不久便同居又很快被甩,但从此以后便食髓知味,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自己也被同学们起了个外号叫“情圣”。

但真到了相亲谈婚论嫁的时候老黄却表现的像一个菜鸟,第一天便被现在的老婆拿下了,后来心里就多少有些不甘心,所以背地里依然情人不少。所谓的“情人”,也不过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罢了。正因为自己单身太久,女友多养成了习惯,所以老婆怀孕的时候,自己便忍不住性子,只是又不愿去某些地方消费。也是偶然的机会,在酒吧加了一个叫“一夜风情”的微信群,群主网名叫“法海”,年龄不大,但这小子路子野,朋友多,几次酒喝下来,便给老黄介绍了不少这方面的朋友,“白素贞”就是其中很特别的一个。

“喂,哥你这同学是不是傻子啊,自从见面以后怎么都不愿再见,好不容易找个借口把他约出来,姐姐还装一回醉,可他连开房间的话都不敢说只是把我送到酒店找服务员照顾我就走了,我还真是无语了。今天早上我们二个大街上碰见了,我说送他上班,他便给我买包子,老娘早上都不吃东西,就刚才啊,开着我的车闯了红灯,还要马上去交罚款,我是真的没脾气了,你说哥我该怎么办,他不会是欲擒故纵吧,哎呀我去,他今天还要给我送礼物,我是赶紧跑了,你都不知道他看我那眼神,老天真啦!”

“小白啊,你不要管他怎么样,尽量顺着他就好,一会我再给你打点活动经费,哎抱歉,有个电话进来了,先就这样哈,再联系。”黄凤听到嘟嘟的声音,接了来电。

“喂,老张,你在哪呢,怎么了,什么?好好,我这就去接你,刚好咱哥俩也好一段时间没见了,送你路上还能聊聊天。”

张波挂了电话,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又给白鸥打了过去,还是占线,突然觉得无聊极了,便把那红盒子掏了出来,用右手拇指一点一点刮着盖子,直到上面那几个看着金光闪闪的“大山黄金珠宝首饰”几个字慢慢消失。

第五章

“老黄真对不起啊,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门口。”吴桐满脸羞愧的把茶杯递给头上敷着冰块的黄凤。

“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来我家蹭饭!吃吧,当给你的补偿了,小心别撑死你,哈哈!”张波笑着把一盘刚做好的小炒肉放到茶几上,手在灶衣上抹了抹。

“老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吴桐才是女主人,是你领导,你领导请我在这里吃饭,怎么能叫蹭饭呢,再说,我这是通过食物交换和共同用餐来巩固我们三个在过去近十年中结下的伟大革命友谊。”

“还革命友谊,你现在就是资本家,我们是长短工,你这叫黄鼠狼给鸡拜年,典型的没安好心!我就奇了怪了,你这老板不去花天酒地,天天来我家做啥,这回遭报应了吧!”张波一边炒菜,一边大声吆喝。

“没放味精啊,肉稍有点皮,青椒还行,卖相不错!”黄凤慢慢嚼着,放下了筷子。

“还味精呢,来看看你都带的是什么,炸鸡腿,汉堡,泡椒鸡爪,清一色的垃圾食品,就算还有榴莲,青瓜,五花肉...也全都是你爱吃的,也就是把我当成了你的厨师,还是免费的!我送你三个字,不要脸!”

“张波,你怎么说话呢,黄凤是来咱家吃饭了,你上学的时候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你都忘记了?你挨打是谁帮你报的仇,前二年咱家锅里没米没盐谁天天帮衬的你?再说哪次人家不是带很多东西,那都是我爱吃的,你不喜欢也没求着你吃啊,我看你才是不要脸呢,你在公园里搂着那女的是谁,当着老黄的面你给我说清楚!”吴桐说着去要就又要去拉张波。

“亲爱的,这些东西真的不能多吃,哪有我们自己在外面种的菜好啊,纯天然无公害,又是现成的,虽然种类少点。所以呀我才想着学做菜,让你吃的开心啊,你看咱俩这么多年,哥哥我哪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真的是认错人了,好好好,是我的错,我不该长的和那狗男的相像好吧,别生气了,你先陪着老黄,我再炒二个菜,一会我给孙老师打电话,今天你就不上课了,我们一起喝两杯。”

“喝什么喝,不行,课可以不上,但是事情一定要说清楚!”

噗!没等吴桐和张波二人打起来,黄凤已经将一口茶水洋洋洒洒的喷了出去。“你家今天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苦!太难喝了!哎呀苦死我了”

“蟹眼已过鱼眼生,黄大爷您刚品尝的是’梧桐花高碎’,解毒消肿!张老太爷我的是’高啐’,今天第二杯!”张波又放下一盘菜,抹了一把脸,唱了个诺,回了厨房。

第六章

十年前,黄凤与张波一起南海大学毕业,省火电建设公司在非洲的项目便招他入职并外派出去,三年后,黄凤辞了职,自己和当初的几个同事从几辆自行车做起,经过几年的风风雨雨,慢慢做到了如今三百辆车,五百多人的货运配送物流公司。

比起黄凤,张波的经历只能说是“浪费生命”,十年里,工作换了好几次可工资却没涨多少,自已除了几个会计师的证件,别的什么都没有。老黄刚回来时,他连开车都不会,除偶尔和老黄一起玩玩游戏,但也为他们公司义务做了不少事,出了不少点子。如今虽然学会了开车,却也只能为领导开开车,除了账目工作外,偶尔也在家写点东西,赚点稿费。

每次两人在一块的时候,黄凤都劝张波辞了职跟自己干,说什么都不用管,只要陪着他玩就行,工资可以给到现在的两倍但张波就是没同意。

张波懒懒的坐在副驾驶座上,又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仍是一言不发,直到黄凤又开始讲自己以前在国外时的青春岁月同时续写这些年的风流韵史,便索性不再想自己要不要真去跟他干了,虽然听起来是个笑话,于是一句没一句的接着,百无聊赖。

“我说老黄,你说你这么多女朋友,你老婆知道么?要是知道不活剥了你?”

“什么叫女朋友,这是知己,人生难得几知己?这世人还没人敢和我老黄抢女人,除了你,你是我兄弟,所以我和不你争。”

“你不要在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现在跟过去的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到处沾花惹草的,你怎么搞,我没兴趣管,但是你不能抛弃你老婆,你知道不?要不然咱兄弟都没得做!”

“啧啧,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我跟你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以前看见美女的时候你狗日的比我眼都直,还在这给我装正人君子,要是你小子有了艳遇,你肯定会爱的死去活来的,你们这些文人呐,自古以来不都是如此?待到人家等你等不到,找了新欢,你们便这愁那忧的开始咿咿呀呀、真真假假的写这写那的,简直是无耻。”

“世间女子若春花,秀水也,岂可遍折或尽饮乎?奈浮生已半,不若纤纤一枝,顺手攀来,盈香于室;不若深掬半瓢,青梅共煮,鸣泉舌底。”

张波正说的兴起,刚要再举些古人忠义专情的例子来,黄凤已停了车,又按了几声喇叭,张波便也顺着他目光向前望去。

只见一个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子,和保姆站在小区门口,小手指着小鱼缸,对着坐在花园边的长椅上晒太阳的老人们,奶声奶气的,一次又一次说着什么。

黄云听见了鸣笛声,扭头便看到了门外的黄凤,高兴的左一脚右一脚的跑了过来,用她那奶声奶气的嗓门喊道:“爸爸,爸爸!你快来看,我给这个,这条小金鱼起名啦,叫牡丹!”

张波也下了车,亲了亲小姑娘,又摸摸头,不敢看老黄满眼卖弄似的爱意,随着斑马线上的人流走向公交站牌。

第七章

汤元是九零后,南大四年级中国画专业高材生,却喜欢画水彩。他除了上课时候就宅在家里,每天都会画上一张人物水彩,取景工具就是是他从六楼窗后伸出的望远镜。

镜头里大部分是自己“半窗烟雨”这个南海最有名气的青年公寓里的住户,当然也有街头的路人。在或大或小的画布上,几枝长长短短的笔画画停停,四年来从慢到快、又到慢、又到快,直到一个人的外貌、神态、心情只须聊聊数笔。

小汤唯一的偶像便是梵高,他喜欢大师对色彩的把握,以至于,他把中国画的技法试着用到油画上,虽然这听起来像个笑话。中西方绘画文化差异让这个充满理想与欲望的孩子常常陷入左右为难的痛苦中无法自拔。于是他便喜欢上了水彩,试着把油画的厚重与国画的意境统一,直到精神抑郁,这也让他和女友因为不同意见而分手。

他还有一只和莱sp20的十孔口琴,大二失恋时买的,那段时间画完累了的时候,除了喝酒便是趴到窗子上吹上一曲。小汤之所以喜欢上了口琴,是因为听了那首很流行的《一个歌手的情书》中的口琴独奏。刚开始学习的时候没有书更没有人教,只是凭着一些儿时的记忆每天捧着吹,吹到自己嘴上起了泡,吹到晚上宿舍同学的抗议,最后便自己搬了出来。

小汤最喜欢的是杨乐的“日子”,那是支A调一把位的曲子,婉转有些忧伤的调子像极了楼下的梧桐树,风一吹,便有阳光从叶间透进来,带着一串串的紫花摇摆。

那是一天的黄昏,小汤又趴在了窗口,伴奏响起来的时候,突然五楼阳台露出一张年轻美丽却有些憔悴的脸,她用黑黑的眸子望着小汤愣神的样子笑了,说了句,这支曲子真好听,小汤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她又收回头去,只好自嘲的笑了笑。

从那以后小汤的水彩人物便只有这个姑娘了,各种各样的笑,各种各样的发型和眼镜,后来小汤借口新学了曲子请她欣赏,请她看电影,再后来为了给小汤省钱,便把画室搬到了楼下。

日子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画室多了些生气,少了些垃圾,小汤最开心的时候莫过于放学后在窗口等她下班回家。

他看见那辆熟悉的白色雪佛莱停在四号楼下,看见那个穿着西服,提着两大袋生活必需品的娇小身影从梧桐叶透出来,便扯开嗓子喊了一声:“白鸥!等着我!”鞋也不换,飞快的向楼下冲去。

第八章

“老黄,你说,我,是不是命中注定?”

“当然不是,生孩子有时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有时候你很想要,却要不到,而你不想要,却一个一个来,比如我们班那个张伟,这次是第四个了吧,三女一男,我们不知道他还要不要,还能不能生,只是我们不可能都像他一样,生一堆孩子。”

“我倒不想要多,一个就够了,最好呢是个儿子,小的时候我带着他玩,长大了他带着我玩,要是只一个儿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像你我一样孤独的成长。”

“一样的,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孤儿,父母给了我们生命,可没人能替我们活着,我们一天天的长大,你我当初的笑容、梦想和痛苦也一天天的被这个世界磨去,换成脸上、身上、心上的斑痕。”

“行啊老黄,‘海归’就是‘海归’,说的话这么有深度。”

“老张,我觉得你还是辞了工作,跟着我到处看看,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真相,别总是呆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这只会让你身体僵化、思维僵化。”

“你说的太简单了,我还有吴桐,我可以没有梦想,可是我不能让她跟我一样麻木的活着,所以我要尽自己的努力满足她,让她快乐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快乐!”

“行啦行啦,我知道你为老婆好,可这生孩子的事也不是一个人的,不要想太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儿子自己就来找你了。”

“你知道么?每天回家,都是吃饭,洗澡,看日子,测体量,然后开始干活,我已经一点感觉都没了。”

“你Y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兄弟我什么生活么,抱着老婆,动都不能动,老子单身这么多年,刚结婚尝到爱情的味道,就只能看着了,然后就一直看着,还得陪着小心,这他妈就像刚才那盘红烧肉,才吃了一口就掉到了地上。”

“你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婆怀孕多么幸福多么开心的事,你小子还出去鬼混?太混蛋了!”

“你是文人,你只知道幸福,却不知道幸福的基础,保姆的钱谁出,小舅子的学费谁出,家里的一切开支,都要我一个人累死累活的在外面装孙子,陪笑脸,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的挣,可是回家后呢,还得伺候老婆,是,我是鬼混了,可是我他妈的是为了自己么?不是!我是图那十几秒的快感么?不是!我他妈的就看不惯!老婆怀孕了就什么都不做这都无所谓,也不用提我妈生我前根本没当回事,就是我这一直忙着也是不管做什么,怎么做,都是错!”

“老婆为了咱生孩子,受多少苦,就说你家那位,吃一口吐三口,晚上睡觉,平躺不行,侧躺不行,只能坐着,还不能坐太久,我们做牛做马伺候着也是应该的,另外很多女人都会有生产焦虑症,挑你毛病也是为了你进步,这是能够理解的,你应该迁就一下,不就剩这几天么?日本鬼子都打跑了,还建立不了新中国啊,还有你不是说么,比天空还要宽广的是老黄的胸怀!”

“要不你来我家伺候月子,我帮你生孩子,你看咋样?不过先说好啊,男孩算我的!哈哈!”

“我X,黄鼠狼!我X你大爷!……”

夜已深,路上别无他人,黄凤停了打闹,把拎着的酒瓶虚碰了下,摇晃着从马路牙子上起身。

“细风有意缘何唱,明月无心总自圆。”

明亮的路灯静静的照着,梧桐树下的张波也不送人,自顾自吟起偶得的句子,把手里刚捡起来攥着的一把烟头一个一个弹到路边的垃圾箱里,回了院子。

第九章

“108号,张波!”

“来了!”张波昂着头,高声答道。

“二楼左转第三个门,有牌子。”小护士递过来二个像试管的小瓶子,麻木的看了眼这个瘦高的男人。

张波顶着众人戏谑的目光走向油漆斑驳的绿色小门,推了二下没开,便等在了一边。

“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已经过了大半小时,他刚要敲门,门却开了,一对男女匆匆而过,看不见旁边有人尴尬的举着胳臂。

张波进了门,这是间五六平米的小房,昏黄的灯光照着左手墙上贴着的一排《取精注意事项》,右边是木椅,小桌和托盘,以及一个洗手池。根本没有什么成人图片、影碟机和A片,更不用提传说中的“取精机”,不过封闭的空间让张波觉得挺刺激。谁知道二十分钟后,老张却精疲力尽的坐在那里,一脸无奈,伸手摸摸口袋拿烟,才想起已经戒了一年.是自己太紧张了,还是真的出了问题?这可怎么办?

于是老张眯起眼睛,十年流光如电影般在脑海飞逝。他想起春暖花开的一天,自己第一次到校园接吴桐,小吴那时候瘦的像一条风筝蛇,从广玉兰林边远远的飘来,扑进自己的怀抱;也想起他俩在校园外小河边的草地上嬉戏打闹接吻,还有河对岸起哄的孩子;也想起自己每天早上起床后给吴桐挤上牙膏才去买早餐,油条豆浆,馄饨锅贴,白粥糕团每周里从来没重过样;想起二人骑着自行车跑在秦淮河边,边走边唱;想起每个有阳光的午后,先醒的吴桐总是送上的甜甜的吻,然后又像只小狗一样,一下一下用鼻子蹭自己的脸;想起自己那天失眠第二天又早早的起床,在亲友的欢声中装着喝多了被抬进了新房……

砰!砰!砰!被砸门声惊醒的老张,突然感到尾椎一阵电击。

“里面的开门!我是隔壁王医生,你老婆在外面等了半天了你是怎么回事?!”

第十章

“汤圆,你知道我爱你,就像我知道你爱我一样,只是啊,你这么有才华又如此不愿向世俗妥协,我们用什么来谈以后,我真的好想和你一样,天天什么都不做就在这房间里画着画,吹着口琴,等着我回来。”白鸥一脸红晕,抚摸着小汤熟睡的脸庞,流着泪轻声呢喃。

“汤圆你知道么?我根本不是什么总经理助理,二十岁的时候和你现在一样天真,只想赚点钱回家帮妈妈买身新衣服,帮弟弟买个新书包,给爷爷换个烟袋。可谁知道一进城便被这花花世界迷了眼,再也转不过头来。我看着以前的好姐妹如今一个个成了被捧在手里的公主,穿金戴银,好漂亮!我好羡慕!又哪里知道她们是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交换,一张张如昨日可爱的脸的背后是一次次的假言欢笑和受尽无情的折磨。”

“汤圆你知道么?我的第一次给的不是客人,更不是老板,而是我从来不认识的,一个从大街上随便找来觉得干净的男人,我以为他会像他的样子一般温柔,可是当我拖着疼痛的身子,从黑暗的小胡同里出来的时候,我觉得原来都是禽兽,我不知道我怎么回去的,眼前闪过爸爸的打,妈妈的泪,爷爷的骂还有弟弟的笑。我一个人默默的走在大街上好久,才想起回去捡那地上的五十块钱。”

“汤圆你知道么?从那以后,我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我从客人那里拿钱,从姐妹那里学习如何保护自己,我学会了抽烟、喝酒、打麻将、撒泼、骂街,我很快变得跟她们一样,妖娆又世俗。满满的三年下来,我实现了来之前所有的愿望,还买了这套房,我恨那些只是看上我身体便甜言蜜语的客人,我恨逼着我喝酒然后睡了我的黑子,我恨那些所谓的姐姐只有拿了我的份子钱才对我笑,我恨自己为什么是女人,又为什么会出来卖?”

“本来我以为卖肉的活儿肯定做不久,只是没想到这么快,那是一个雨夜,所有的姐妹听到暗号,躲到了四楼包厢的暗室里,可还是被警察内线给找到了,店被封了,所有人都被扣下了,我不知道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庆幸的是那晚我和老八正在外面陪客人吃肠粉,避过一劫。”

“汤圆你知道么?老八回店里打听情况被黑子哥抓到被当成内线给活活打死了。她可能到死都不知道是几天前我用了她的手机报的信。我原以为我会和她们一样被抓去,好让我下定决心彻底解脱,只是万万没想到黑子会放出来,更没想到老八会死,都是我害了她。老八是对我最好的姐妹,像我的亲妹妹一样,她说我长的特别像她的姐姐,她为我挡酒,挡骂,甚至帮我挡去客人要求过份的SM。我无法原谅自己,我时时都能看见老八在问我,为什么会害她?”

“我原本,原本想在这个房间里为老八偿命,当我拿起安眠药的时候,我听到了你的琴声,你吹的是老八的手机铃声,她最喜欢的曲子,她以前暗恋过的房东吹过的,只是可惜没有和他好上。老八还说自己攒够了钱,也在他家对面买套房子,可以每天看到他。我开始只是想替老八活着,直到我一天天的爱上你,爱到要无法自拔。”

太阳从白色的落地窗角上偷偷的钻进来,白鸥的独白被一阵铃声打断,便捂着手机出了房间,小汤翻了个身,一滴眼泪从眼角缓缓流下。

第十一章

“我说老黄,有你这样送情书的么?你喜欢人家吴桐为什么要我给你写?她有什么好的,瘦的像根火柴,要胸没胸,要腿没腿,不就个高了点,长相也是一般啊?”

张波光着膀子下了宿舍楼,把一摞信纸递了过去,换来一根“大贡”,在老黄捧着火机的手上敲了二下,猛吸了口,又从鼻子里喷出来,一脸不屑。

“你不懂,打动我的是善良,我上次摆摊卖书的时候,多找她的钱后来又给我送来,请她吃饭都不去;她的歌声是那么动听,迎新晚会上唱的那首《喜欢你》是咱高中时最喜欢的一首歌啊;她的成绩又是那么好,每次都是全年级第一啊,哥们儿是这么好的成绩,那不还乐死;她的微笑,关键是她的微笑啊,天真又灿烂的,总是露出她的小虎牙来;还有她那身紫色的长裙,你看就像我们学校这刚种上的梧桐树,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枝繁叶茂,开满风铃般的花,等哥们儿好消息啊!”

黄凤抬头发现张波不知走了多久,讪讪的笑了笑,便骑车去花店买了朵白玫瑰,等在工商系门口。

一群群男女同学从这个楼出来又从另一个楼进去,那一个个看不清到达何处的门洞,在老黄看来,便如同猛兽的口,吃了人还不吐骨头。

吴桐穿着一件碎花长裙,背着比自己裙子还要宽大的吉他,远远的又看到了那个人,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每每收了所谓的情书,转手投到垃圾箱里,玫瑰则是送给了同宿舍的姐妹,虽然时不时惹她们嘲笑。

“吴桐同学你好,练完琴啦,我最近不写歌词了,改写词,您对音乐和文学这么在行,给看看呗,多提宝贵意见啊”

“《长相思》春思之一,夜未消,冷未消。烟雨西窗归自谣。桃枝正放娇。思未消,泪未消。千里春江万里桥。相看红一梢。哎哟,写了十首,这是你写的啊?”吴桐抽出一页,一字一字读完,睁圆了眼睛,满脸惊讶。

“当然啊,我给你说,这个《长相思》呢,是个词牌,什么是词牌呢?就是……”

“不错,不过这些我都知道,要不你现场给我来一首吧,我也特别喜欢旧诗词!”

“现场做诗啊,这个我明白,口占嘛,有点难度啊,等着啊,嗯,半是胡言,半是抄。从来好句费推敲。两句了,这还没到夏天都有蚊子了。”黄凤一脸严谨,望了眼吴桐,轻轻一笑,就要开口完成。

“无心却有飞蚊爱,一首新诗两个包。我相信你!哈哈哈……”吴桐把信封甩向黄凤,乐不可支的跑开了。

“哎!哎!怎么样啊,评价一下再走呀!哎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这后两句,哎,吴桐同学!”黄凤慌忙捡起信来,才发现有个小纸条。

“老黄,你一说起女孩就让我接不上话,上回我教你的那首打油诗《七绝.口占》可别忘记了,我再给你写一遍。”

“哇靠,张波,你真是我亲哥啊!哎哟!”老黄不再追了,想笑却又想哭,不留神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第十二章

“你好,您的爱人吴桐可能是不排卵,唯一的原因考虑是先天性卵巢发育不全症,建议进一步检查,这是本次检查单。”

“不会吧,我老婆身体很好啊,怎么可能呢,每次体检都没问题的啊,是不是因为我们结婚时间短,在一起的时间也少的缘故啊,再说生孩子的事情本身就是有机率的吧!医生您给想想办法啊!”

“检查结果在这里,您的爱人身体其他都是很正常的,我们之所以有这种猜测是因为她第二性征不太明显,当然这都也不是百分百肯定的,我们也只是对这次检查结果负责,请您不要太激动,除了器质性的,心情和身体各方面的原因,也可能会导致不育的症状,您可以考虑是不是还要进一步检查一下,好吧?”

“大夫啊,我太太是个很敏感的人,身边的亲友都有了孩子,就是我们没有,如果她知道是她的原因的话她会受不了的,肯定压力大,睡不着觉,无法正常工作,身体会跟着垮掉的。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来治疗啊!”

“这个事情我觉得还是不太适合和您来谈,要不请您爱人来一趟医院吧,我和她当面说。”

“不行,她肯定接受不了,我爱人是很要强的人,这两年她已经听够了别人的风言风语,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啊。”

“您说的我都理解,可是我们要尊重事实,对不起我还要看病,请您配合一下,先出去吧。”医生把张波让出了门。

张波坐在医院的台阶上想了半天,还是没有一点头绪,便给黄凤打电话。

“就是这样的情况啊老黄,你说怎么办,这事坚决不能让吴桐知道,一定不能让吴桐知道。”

“有病看病不就行了,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想不开的,你怎么想这么多啊?我看你才有病,而且病更严重!”

“吴桐从小就没受过什么挫折,你还记得上回我住院的时候么,她哭的多伤心啊,给我送了一周的饭,她说永远都不想去医院了,还有啊她们办公室的小张小赵刚结婚就有了,搞的现在大家都拿异样的眼光看她,本身压力就非常大,你说要是再知道了我们没孩子可能是她的原因,那打击会多大啊,不要孩子就不要孩子了,大不了过两年去领养一个,只要教育好了这又有什么分别。”

“意思是这病治不好了?还是不治了?你这不是讳疾忌医么?要等到病入膏肓啊!”

“我不是说不看,我是说要换个方式,不能说是她有病,对,就说是我的原因,然后我们买些保健品,我们一起吃,把她的换成药,我们一起吃,能好就好,等把父母这边先应付过去再说你看咋样?”

“行吧,就听你的,我一会去找找他们科主任,弄张假检查单子来。”

“检查单就不用进一次那个小屋子了吧。”张波哭腔都出来了。

“哈哈哈,你小子想的美,随便打一张,盖个章就行了!”黄凤挂了电话,脸上没了笑容。

第十三章

“你就是我的读者白鸥?”张波进了咖啡店,看着眼前这位和自己差不多高,带着眼镜,穿着黑色西服,半短裙和灰色丝袜的美丽姑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张波老师,我喜欢您的青春小说,犹其是文中关于感情的感悟。”白鸥大方的伸出手来。

“哪里哪里,不敢当老师,水平有限,让白姑娘见笑了!”张波笑着摆了摆手。

“学生时代的爱情就像一只早熟的无花果,虽然比较苦涩,但依然迷人,看似无奇,其实里面开满了纯真的花。”

“《无花果》是我写的同名青春小说集其中的一篇,都是过去自己听的同学朋友的爱情故事,又加上了自己的一些联想,说起来惭愧。”

“可是您写的很真实,很动人,没见到您以前我还以为一定是您亲身体会呢,比如您写的小琴从高云手中接过的玫瑰花,被刺扎到手却感觉到了强烈的兴奋;比如您写高云被小琴强吻时,两人的牙齿碰来碰去,就是亲不到对方;又比如高云请小琴吃饭,小琴还要AA制引起高云的强烈不满……”白鸥望着张波,一口气说出书中好几个场景。

“呵呵,没想到您读的这么认真,感谢您的厚爱。”

“那您近期有出新作的打算么?会是什么类型呢?还是青春小说么?您会不会觉得青春小说在一定程度上会导致学生的早恋?您又是怎么看待早恋的呢?”

“没有,我并不擅长写青春小说,虽然我比较喜欢青春时代,但是青春离我越来越远了,再继续写下去难免有些黔驴技穷。最近把旧诗词拾起来了,准备写一篇古典武侠。对于早恋,我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爱情这个东西虽然很难说,但不应分年龄,地位,更不该分早晚,真正的爱情可能就是一瞬间爱上对方。”

“哇,原来我们的爱情观是惊人的相似!我也是相信一见钟情的人。相信您和太太感情一定很好,一定很幸福!”

“谢谢您的祝福,我们很好的,我还要上班,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们改日再聊,如何?这是我的名片。”张波起身告别,不动声色的移开被桌下高跟鞋贴上的小腿。

“那我要做您的第一个读者,可以么?”白鸥也兴奋的起身,接过名片。

“《柳梢青.暮春》,细雨何些。风翻柳浪,草隐芦芽。竹叶青低,桃枝红浅,啼树惊鸦。魂消梦里无邪。独对语、横窗乱桠。小字休留,痴心莫问,明月烟花。”张波俯身抄到了杯边的便签上,合了钢笔,对白鸥笑了笑,扭头出门。

第十四章

“您是张波吧,我叫汤元,您不用管我是谁,来之前读了一会您的书,也算是半个读者,叫什么果来着,你看我这记性,好像都是对青春的回忆,我觉得还不错,但是有一件事情可能您还不清楚,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坐下好好谈谈。”

“谢谢你的关注,可是我今天真的有事情,不如你留个名片,我们改天谈好么?”

“这个社会节奏这么快,我看您这打扮这么正式,还真是有事情的样子,忙什么呢大作家?是新书发布会,还是被人告了,更或是去勾搭小姑娘?”小汤揪起张波的蓝色领带,不以为然。

“请你放尊重点,既然你是我的读者,也请相信我的为人,我是去上班,我也不是什么大作家,不过为了养家糊口。”

“嘁,装什么装!现在说是糊口了,还为人,你有什么为人,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一个斯文败类!”

“什么狼,还败类,我好像并不认识你吧,我还要上班,请你让开!”张波推开汤元的手。

“张波,张老师,张大作家,你们公司的正式上班时间是早九点,晚五点,中午不休,有伙食补贴,现在是上午十点半,像您这样的自以为严谨的人怎么可能会迟到这么久!你一定是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我敢肯定对方一定是个女人!”

“是,我是去要赴约,可是跟你有什么关系么?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对方确实是一个姑娘,不过只是我的一个热心读者,你要底想干什么,还把我的时间调查的这么清楚?”

“我说了,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是想和你谈谈,既然你有这么重要的读者要见,那我也可以去吧,讨论作品,还是讨论生活,或者是情感挫折的故事?”

“那好,一起去,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谈。”张波虽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好奇,说不定这些事情以后会成为自己笔下的素材。

“这样才对嘛,张老师,我们边走边聊。”小汤其实非常紧张,只是装作好像若有其事的样子,上了张波刚拦的出租,急驰而去。

第十五章

“喂,是张老师么?”

“白鸥啊,有事么?”

“亲爱的,这几天怎么不和我打电话啊,微信不回,是不是有什么事啊?”白鸥知道旁无他人,口气也变了。

“没什么事,工作忙,财务报表,另外我赶一个稿子。”张波的声音很平淡。

“你再忙我都理解,可是你知道我天天在等着你,你为什么还不和我联系?”

“能让我好好工作么?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肯定在不久的一天,你会收获一份伟大的爱情。”

“呸,流氓!谁和你一起收获爱情,我才不和你这大叔谈恋爱,一点浪漫都不懂,那天你拿的小红盒子是买给我的么?为什么不给我呀,让我等这么多天,一直在想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你现在哪里?还是我们上次见面的咖啡屋,我马上去找你,顺便把东西给你。”张波挂了电话,去公司冰箱底层拿了东西,便准备出门。

“张会计,报表都做完了么?老板让我催一下。”李秘书拦住了他。

“都好了,已经交给了小王,没有转给你么?你找他要吧,我出去见个读者,添麻烦了哈!对了,顺便把车借我用下,谢谢!”张波一脸真诚的撒谎,拿走了公司车钥匙。

半小时之后,张波看着满桌的鸡尾酒呆住了,对面是白鸥洋洋得意的笑容。“小白,你这是要干什么,点这么多酒?咖啡屋里还有这些东西?”

“当然,现在的咖啡屋哪个不是酒咖,姐姐我有钱,我想点什么就点什么,今天和你一起一醉方休,好不好?”

“哎,你跑什么啊,不准走!”白鸥把张波拉了回来。

“没事没事,我就怕你把他们家煤气给点了。”张波笑笑,算是扳回一局。

“少贫!来,喝!”白鸥端起两个杯子,左手递给张波,右手一饮而尽。

“一共是十六杯,我十个,你六个!嗨!你别喝了!”张波端起第三杯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了八个空杯。

“我十个,你六个!张老师数数几个了,我怎么看不清了?!”白鸥摇晃着趴倒在桌上。

“服务员!”张波搀起白鸥,顺便把手里的红盒子放到她的手包里,又结了账,缓缓走向最近的公园。

第十六章

“这是两千块钱,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陪我喝到明天,你别嫌少,我知道你更不会说多,小白,我是真的喜欢你这的样子和你这样的性格。”黄凤从包里掏出钱来放到了茶几上,阻止了正准备脱衣服的白鸥,又让了根“大贡”。

“我说哥,你这每次来都只聊不做,还回回给这么多钱,让我多不好意思,您是心理障碍,真没一点感觉,还是嫌弃妹妹我?”白鸥接了烟,轻轻的抽了口,吹在黄凤脸上。

“这个真不是,哥是真喜欢你,哥不能做伤害你的事,哥很早就听说过你,也知道你挨过多少次打,打过多少人,这帮看起来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其实他们没一个好人,还老欺负你,哥就是想让她们知道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只是为了你的身体才喜欢你!”黄凤拉过白鸥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我给你说啊,哥这辈子只喜欢过一个女子,便是我兄弟的老婆,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会走到一起。”

“兄弟?朋友妻不可欺,他不懂么?这叫什么兄弟?”

“是你不懂,是我让他帮忙照顾吴桐的,他们两个有共同的爱好,性子也互补,本来我是想借兄弟一起,让我们找找共同话题,增进感情,谁料想他们互相喜欢上了对方。不过我要是真娶了她,也不一定有现在这么幸福。”黄凤抽了口烟,说不出是欢喜还是忧伤。

“当年的她呢瘦瘦高高,爱穿着紫色的连衣裙,就像我们南海路边的梧桐一样,美到极致,很多时候在想我倒底是因为她喜欢上了梧桐还是因为梧桐喜欢上了她。来,走一个!”

“现在呢,他们两人的日子太平淡了,平淡到只有油盐酱醋茶,都可以称作潦倒,你说这都结婚三年了,还住着出租屋,也没有孩子,虽然感情很好,但你觉得这正常么?”

“你问我心里怎么想,我当然想去照顾她,可是又无法面对我这几十年的哥们儿,真是下不了手呀,每次去他们家都是折磨呐,但是我他妈的还偏要去,好像还上了瘾!”

“这说明哥你还爱着她,你不是有老婆么,不是说很爱你老婆吗?一个人怎么能同时爱着两个女人呢,其中一个还是自己哥们的老婆?哥你别生气啊,我就是有点好奇?”

“小白啊,你还真是小白,这个世界上有两种爱情,一种是捧在手心里的厌倦,一种锁在眉头上的冲动。”

“哇,哥你说的太好了,虽然我听不太明白,但觉得很经典!”

“嘿,这都是我这哥们儿小说中的句子,就这破句子还经典?你要真喜欢,我介绍给你认识啊,顺便帮我测试一下他人品,怎么样?”

“太好了,不过我想能不能先读读他的作品?”

“行吧,文如其人,你先了解了解,下回我把书给你带来,五千本都在我仓库锁着呢。”黄凤端起酒杯,望着身前一脸期待的玉人,忽然没了讲下去的兴致。

第十七章

小姑娘坐在第二排座位,扎着两小弯弯的小辫子,身上背着粉红色的书包,左手挎着个小盒子,右手用竹签挑着青褐色的田螺肉往嘴里送,一边用力的嘬,一边聊着天,还时不时把胳膊提起来让吃完的另一个小姑娘打开盒子去拿,不一会的功夫,便吃完了。等她微微站起把装满空壳的盒子投到垃圾桶里,接过邻座递出的纸巾,擦嘴擦手,收拾的很干净,这才感觉到有些辣,却仍然说着笑着,还吸着气。

张波摩娑着手机,愣愣着的看着她们,想到黄凤家的妞妞黄云,也想到如芙蓉般美丽的白鸥。

“张波,咱俩离婚吧,这些年存的钱都在我这里,我一分都没花,咱俩一人半,本来我看好了一套房子,黄凤还帮我让人给打了不少折扣,我还想买了在你生日的时候给你个惊喜,现在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我知道这些年你对我好,我们没有孩子我也不怪你,现在你和人家好了,说不一定就有了,以后写作的时候别坐太久,烟要是实在戒不掉,就不要戒了,省得天天避着我和黄凤跑到楼下。还有,你妈昨天晚上打电话了,说你的电话不通,单位的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我告诉他你可能出去体验生活了,忘记带充电器,你有空就回个给她,省得还惦记。那个女人的男朋友昨天就来家里了,他给我说了你们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相信的,我想让你亲口给我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在一起这么久,现在已经没有谁欠谁的,过去大部分时候都是你宠着我,我觉得这辈子再没有第二个人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这次我不怪你,我们好聚好散,我真心祝你们幸福!白头到老!”

吴桐的话依然响在耳边,如同钢针生生扎在心上,一阵阵的刺疼。她没有再给张波解释的机会,也觉得二人在一起这么久了,没有解释的必要。以前无论多大的事情,张波都会主动道歉,包括这次吴桐只是想让他服输,证明他依然是过去那个把她喊作小乖的张波,她觉得这回也只是他的错,但也一定是个误会。

可谁知道事实却并不是这样。在她装着越来越愤怒的去质问的时候,张波接到了白鸥的电话。听筒传过来第一句便是“亲爱的”,这普通到平淡的三个字而今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吴桐和张波的耳际,任凭对方一直在说话直到挂断。张波张了张口也不知道想说些什么又什么也没有说,出了门。

他上了门口的公交车,头沉沉的,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望着窗外,又望着匆匆上车又匆匆下车的人群,直到吴桐刚才打来电话。

随着报站声响起,两个小学生起身了,张波也跟着下了车。她们扭头看了这个一直盯着自己看又跟着的奇怪叔叔一眼,便拉着手飞快的跑向马路对面。

“小心!”张波一个机灵,冲上前推开了她们,便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和几处大声呼喊。他突然感到自己好轻,那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如同在梦境般飞翔,蓝天离自己很近,白云在脸前流淌,他看到了吴桐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长裙站在在云朵间对他招手,微笑着跑来。

第十八章

“这一定是搞错了,是的搞错了,这根本不是我要送给你的东西。”张波站在小汤身前,指着那只金戒指,大声对着白鸥说道。

“搞错了?怎么可能,那天我看着你从西直门大街上的金店出来,如果你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为什么把我约到这里?”

“张波,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我真想不到你原来是这样一个人,白鸥姑娘是我刚请来不久的助理,也是在我桌上看到你的书才和你联系,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对得起吴桐么!对得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么?”黄凤指着张波,气愤的说道。

“老黄,连你也不相信我么?你什么时候找的这么漂亮助理,我根本不知道,白鸥也从来没和我说过,我们认识也不久,她只说是我的读者,喜欢文学又在本地,失恋的时候偶然看到我的书便从书店老板那里问到我联系方式,我们每次见面也只是交流写作心得,根本没有什么别的,这个戒指是搞错了,我买的不是这个东西,你们等我回公司换回来!”张波羞红了脸,拉长了脖子,像被剥光爆晒在太阳下的鸭子,就要走。

“我说为什么白鸥要和我分手,原来真的是你在勾引我女朋友,我打死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老流氓!”汤元冲过来就是一个耳光,又要打就被黄凤拉在了一边。

“第一次见小白的时候,我就想起了吴桐,她失恋时的状态让我每每陷入回忆。我那天本来是偶然碰到小白,帮她买了早餐,刚好看到路边小摊上有以前我们小时候吃过的‘糖戒指’便买了一个准备送给她,因为包装实在过于简单也是因为我想通过这个告诉小白,爱情不像天上的云一吹就散,也不是都像钻石一样光彩夺目,它可能就像那个‘糖戒指’一样,需要用心的呵护,才能保持甜蜜,哪怕有一天被全部吃掉,也会有那个底座留下,不用伤心也不必感叹,因为爱情已经彻底的融成了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永远不会失去。”张波站着一动不动盯着白鸥说着。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定记恨我夺走了吴桐,可是你根本不知道事实。当年你们虽然没有正式在一起,可是吴桐心里还是有你的,她知道你挖空心思的去讨好她,每天接她,送她,帮她占座买票,打过的饭你都要仔细检查看里面有没有沙子,她天天说的那些打击你的话就是故意惹你生气,她想看到真实的你,可是你从来不生气,你那些伪装让她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直到你厌倦了,把她推向了我,说什么我们之间有共同语言。你根本不知道开始的时候我们只是演戏给你看,她想知道你是有多么在乎她,当你看到我们在一起吃饭,打个招呼就走的时候,她有多么的伤心,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真实的你,你以为你会生气的冲向我和我打上一架,然后自己再告诉你事实的真相,来证明自己原来收获的上真正的爱情。可是你没有,你是个懦夫,你选择了逃避,你去K歌,你去鬼混,不上课,还关上了手机,不接所有人的电话。”

“那些日子她实在不能习惯没有你的日子,我便继续陪着她,她是善良的女孩,她让我多多照顾你,不让我告诉你。有一天晚上我陪着她转了几个网吧没找到你,便在你们常去的马路上坐了一夜,听着她讲你们的故事,直到我们俩都哭了,也是在那一刻我爱上了她,我讲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讲了你的好,我劝她继续和你在一起,可是她没有,她说她不想再说这些事情了,也让我不要再和她联系。”

“我们毕业后,你出国了,我选择了考注册会计师证,工作换了很多,吴桐不想做自己的电子商务,便开始了她的音乐道路,我们之所以一直租房住并不是因为我们要买好一点的房子,是因为我们的钱都用来给她上课请老师交学费,这些年,我们录了很多音乐小样,我也帮她写了很多歌词,可是投出的作品都如石牛入海。”

“张波,当年是我的错,我当时比你更自卑,我害怕看到她拒绝我样子,怕自己接受不了。你和吴桐的事,我从来没怪过你,包括今天这事,我也可以当作不知道,我是不会告诉她的,但是你自己必须处理好。给我和吴桐,也给白鸥和小汤一个交待!”黄凤说完便拉着白鸥走了。

“张波,张大哥,对不起,我想一定是我错怪了你!我向你道歉!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相信你,也相信我女朋友不是随便的人,您赶快回去问问,是不是和谁拿错了东西,白鸥要走了,我想一定不是因为您,保重!”汤元搓着手,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赔了不是便匆匆向白鸥追去。

空空的咖啡屋里,只留下张波一个人拿着自己熟悉的红盒子和陌生的戒指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第十九章

洁白的床单,明亮的玻璃,静静的走廊,张波撑着双拐,从床边缓缓坐起,一步步的走着,出了门,回头看了一眼,才知道这是骨外科四病房十号床,又转了转自己左手的腕带,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幢新建的病房楼,为了照顾行动不便的病人,张波和很多人一样被安排在了一楼,正对着现在洒满金色阳光,鸟声如洗的小院子。两三棵樱花树还稀稀的留着几片未落的花,树间拉着两根蓝色的长绳子,挂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男女衣服,偶尔有穿着白蓝衣服的医生走过。院子右手边是一排铁栅栏,锁了门,留有“Z”字型的人行出口。张波听着肚子咕咕的响,拖动打有石膏的左腿慢慢出了院子。

大门的马路上,传过来一阵阵城管执法人员喝斥流动小餐车的声音,张波抢在他们离开前买了张油饼和豆浆。满满的小桌子,小椅子早已被收了起来,老板娘看他行动不方便给他留了一张,本来吵闹的门口,只有张波不急不慢的吃着,一边看两位小摊主扛着大扫帚清扫成堆的垃圾。

远处走来一群男男女女,打着条幅,举着彩旗,在呼喊着什么,张波也站了起来,走到路边树下,等着他们过来。

“拯救南海梧桐,筑起绿色长城!”,“砍树不如砍头!”长长的游行队伍缓缓走来,他们胳膊上都绑着绿丝带,其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背着书包小学生,他们声音洪亮,步伐一致。左右都有青年男女在向路边的人们分发着传单。

张波看见执法车停了喇叭,打开车门,一个个如恶狼般扑向人群,便觉得胸口好像堵了起来。可谁知等他们靠近抢过传单,却是走到更远处分发,还把自己的扩音器递给了带队的中年男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伸起了大拇指。

张波笑了,笑的很开心,他慢慢的扶着拐杖弯下腰,拾起了一朵梧桐花,闭着眼睛把鼻子凑近,一阵淡淡的久违的愉悦感充满了身体。等人群越来越长从身边走过,他才睁开眼睛,把花朵放进口袋,缓缓起身准备回去。

从住院部大门口到病房,不到二百米的距离。张波走了近半个小时,汗水浸湿了病号服,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滴下来,砸到紧握拐杖的手上,落进身边匆匆而过侧目而视的眼睛里。

张波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小护士埋怨他出门不打招呼,又通知快回病房准备输液,他笑了笑,没说什么,等走到房间里才发现里面站满了人。吴桐,黄凤,白鸥,汤元,李秘书,孙老师,还有两个戴红领巾的小姑娘都回过头来盯着他看。

“敬礼!”小姑娘们向张波举起了胳膊。

“吴桐,老黄你们来了,今天这么多人来看我,他们都是谁啊?”张波也朝小姑娘们举起了胳膊,感到很疑惑,便微笑着问从后面挤出来,红着眼睛好像刚哭过的女子。

吴桐冲过来抱紧了张波,过了好一阵才在张波的戏谑声中回转,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来,轻声说道:“我们有儿子了!”

第二十章

又是深夜,吴桐穿着宽大的紫色孕妇裙,抱着吉他在窗前唱起了几年前张波作词自已谱曲的《梧桐》,婉转轻柔的声音飘到窗外,和着梧桐叶上滴答的雨声。

白云飞往了何处?

窗外只有沙沙梧桐雨。

道犹阻,人谁许?

行尽天涯万里,一秋惊雁序。

有言不问便无言。

如何消受两孤欢。

子夜的泪水打湿了流年,

打不湿我们回不到的,得不到的从前。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噫~啦啦~噫~啦啦~啦啦~噫~

与谁共了江湖梦。

君不见、昨夜风雨已吹去故枝交鸣凤。

月明还在云深处。

梧桐空对南窗歇了相思雨。

道虽阻,心更许。

莫道孤灯彻夜无眠,销魂最是忆春序。

当时况味竟谁言。

一杯聊借故人欢。

子夜的泪水打不湿流年,

打湿了我们遗忘的、难忘的从前。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噫~啦啦~噫~啦啦~啦啦~噫~

是谁倦了江湖梦。

唯留我、一身肝胆笑万朵桐花懒相送。

琴声渐渐停了,雨也越来越大,张波从电脑前起身拿了件外套,快步走向阳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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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花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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