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生的牛犊(上)

第二章 初生的牛犊(上)

再说武侯太子的门客彭简,被太傅乐宸送到大牢之后,刑部卿竺承对彭简的处置感到棘手,就来找乐宸商议。乐宸和竺承都是亲武侯太子一派的,尽管两人对彭简无根据地造谣感到生气,但他们还是敬重彭简为人忠义,没有重判他,仅以造谣诽谤罪,打他五十大板,就释放出狱了。

这五十大板把彭简打得皮开肉绽,走不了路,狱卒不得不让彭简叫他的亲戚朋友来接他出狱。彭简不是中牟人,在中牟没有亲戚,在武侯太子府里倒是有不少朋友,只是太子府大火之后,太子府里的人也作鸟兽散了。彭简想来想去,终于想起他的武学老师石启在中牟。

于是彭简对狱卒说:“请大哥帮小人通知一下城北一家名叫‘勤武馆’的武馆,麻烦勤武馆的石启教头来接我一下。”

狱卒看着彭简,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使唤老子?”

彭简知道狱卒的意思,忍痛拔下头上的青玉发簪,交给狱卒说:“这点小意思,请大哥买点酒喝。”

狱卒这才露出笑脸,说:“你这人还算识相,那我就找人去通知勤武馆的石教头。”

在春秋战国时代,各国的都城多是文化中心,开设有各种学校。文学的学校称“院”,武学的学校称“馆”,医学、农学等学校则称“堂”。因为那时各国间战事不断,人们普遍尚武,所以武学馆的规模要大于文学院,数量也多于文学院,这与后世中国重文轻武的情况完全不同。当时武学馆的规模较大,占地好几个院落,故称“馆”;文学院的规模要小一些,一般只有一个院落,故称“院”;而医学堂、农学堂的规模更小,只有几间房子,故称“堂”。那时朝廷很少办学,基本靠私人办学,武学馆、文学院、医学堂、农学堂等均为私人所办。赵国都城中牟有武学馆十五家,文学院八家,还有十余家医学堂、农学堂等。

朝廷每年进行一次“武士招考大会”,考试合格者授予“武士”称号,有“武士”身份可以到军队中当武将。不过不少人考上武士后,并不去军中当武将,而是去高官大户人家当保镖。在朝廷当武将虽说有建功立业、立身扬名的机会,但俸禄却少于在高官大户人家当保镖。当保镖不仅俸禄高,又没有出兵打仗的危险,生活舒适安定,因此没有远大志向的人,考上武士后愿意选择去当保镖。

中牟城中的武馆,以城东的精武馆和城南的英武馆最为有名,这两个武馆各有学生百余名,每年考上武士的人都在十人以上。这两家武馆不仅学费很高,而且还要通过严格的入学考试,合格者才能成为那里的学生,因此家里没什么钱,或者武学天禀不太高的人,只好去其他武馆就学了。

勤武馆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武馆,只有不到二十名学生,每年大致能考上一、两名武士。当然勤武馆的学费也低,来勤武馆学武的多半是家境不宽余的人。勤武馆教头石启今年五十岁,他的拿手功夫是名叫“霹雳剑”的重剑功夫。这天石启正在指导众武生练剑,忽然外面有人来报,说大狱来人通知石教头,一个名叫彭简的人被官府打了板子,无法行走,请石教头去接他。

石启听罢叹一口气,无奈地说:“彭简是我的学生,我这就让人去接他。”说完石启转身对一个武生说:“铭儿,你去大狱接一下彭简吧。”

被称为“铭儿”的武生,名叫夏铭。夏铭身高七尺七寸,在那时算是高个子的人,而且体格壮实,肩宽腰圆。夏铭的长相也可以说是当时典型的武人形象: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脸色微黑,两道浓眉,下面是一双血气方刚的大眼睛,虽然说不上特别的英俊,但一看就是一位生机勃勃的正派好青年,会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夏铭在勤武馆学武已有七年,是资历最老的学生,可他的武功却不怎么样,至今还没考上武士,比他晚来的后辈都有不少人考上武士了。一般人到武馆学武,最多四、五年时间,如果还考不上武士就退学回家,而夏铭学武七年还没考上武士,就难免让学生们嘲笑他笨了。石教头倒是对夏铭颇为关心,经常单独一个人手把手地教他功夫,尽管如此,夏铭还是考不上武士,这就更让大家嘲笑夏铭太笨了。

夏铭赶着勤武馆破旧的马车来到牢狱,见彭简有气无力趴在一堆稻草上,就过来说:“彭大哥,我来接你了。”

彭简和夏铭是同一年进的勤武馆,所以他俩算是老同学了。彭简一见夏铭,大喜道:“夏兄弟,原来是你啊。”

夏铭见彭简被打得皮开肉绽,就蹲下身去把他背起来,说:“彭大哥,咱们走吧。”

彭简被夏铭背在身上,抱歉地说:“夏兄弟,给你添麻烦了,等我伤好之后一定好好地谢你。”

夏铭把彭简放在车上,赶车回勤武馆。路上彭简问:“夏兄弟,你现在哪里高就?”

夏铭淡淡地说:“小弟还在勤武馆学习。”

彭简不禁惊讶地问:“夏兄弟,莫非你还没考上武士?”

夏铭还是淡淡地说:“小弟人笨,还没考上。”

彭简长长叹一口气,似乎是替夏铭感到惋惜。当年彭简和夏铭因为家境不宽裕,所以去学费便宜的勤武馆学武。两人每天勤学苦练,不久彭简就考上了武士,没想到夏铭直到现在还没考上。彭简委婉地安慰夏铭说:“夏兄弟,其实当上武士也未必就是好事,你看我这个下场,倒不如当年考不上武士。”

夏铭听了问道:“彭大哥为什么被打板子呀?”

彭简伤心地说:“我考上武士后,去投奔武侯太子。太子见我武功不错,就收我为他的门客,待我也很好。可是太子府上忽然发生了大火……”

夏铭饶有兴趣地问:“是啊,武侯太子府的大火真是蹊跷啊,不早不晚偏偏在太子就要继位的时候烧起来。我听到不少传闻,说这场大火是烈侯太子派人放的火,烧死了武侯太子,他正好继位。彭大哥是武侯太子府上的人,一定知道这事的真相吧?”

彭简悲愤地说:“夏兄弟也听到这种传闻了……,我亲眼看见一伙武功高手,杀进太子府里杀人放火。我去乐太傅那里告状,为武侯太子冤死鸣不平,却被打了五十大板,说我造谣诽谤……,唉,夏兄弟,你说这世道还讲天理么?”

说着两人到了勤武馆,夏铭把彭简背进勤武馆。彭简见了石教头要行拜见师父的叩头大礼,石启止住他说:“简儿,你身体不好,就免礼了。你是为什么挨板子?”

彭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石启听完只是微微皱起眉头,未作任何评论。夏铭却忿忿地说:“烈侯太子也太黑心……”

石启打断夏铭的话,严厉地说:“铭儿,不许胡说,现在烈侯太子是圣上了,你胡说圣上的事,是要掉脑袋的,明白么?今后不准乱说圣上的事。”

夏铭见石教头态度如此严厉,忙低头认错说:“弟子不敢乱说了。”不过夏铭心中对石教头的批评却不以为然,认为彭简做事够意思,是个让人佩服的热血汉子,觉得师父过于冷漠了一些。

彭简现在无处可去,于是石启对夏铭说:“铭儿,你给简儿腾一间屋子住下来,照料他把伤养好。”

彭简含泪对石启道谢说:“多谢师父收留我。将来我一定报答师父的大恩大德。”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一个月过去,彭简的伤也基本痊愈。彭简的伤好后,不好意思老在勤武馆里白吃白住,就出去四处寻找事情。这天彭简兴高采烈地回来,对夏铭说:“夏兄弟,我找到事情了,今晚请你去喝酒。”夏铭在彭简养伤时一直照料他,所以彭简十分感激夏铭。

夏铭听说彭简找到了事情,也很高兴。晚上彭简带夏铭来到中牟颇有名的酒楼望仙楼,两人在望仙楼要了一个好位置坐下,彭简高兴地说:“夏兄弟,我现在有钱了,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随便点。”

夏铭不好意思点太贵的菜,彭简说:“听说望仙楼的王麻子熏鱼最好吃,咱们就来个王麻子熏鱼。”彭简又点几个好菜,最后说:“再来一瓶杜康酒。”

夏铭一听彭简要了杜康酒,忙制止说:“彭大哥,杜康酒是极有名的名酒,贵得很,我们喝一般的酒就行。”

彭简却执意说:“夏兄弟,我今天就是要特别请你喝一次名酒。”

酒菜上来后,两人各自斟满一杯杜康酒,喊一声:“干杯。”

夏铭早听说杜康酒的大名,却从未喝过,今天第一次喝,自然非常兴奋。杜康酒喝到嘴里,却未感到有什么特别之处,跟一般的老酒相差不多,彭简放下酒杯说:“看来这杜康酒名气虽大,喝起来也就这么回事。”

夏铭也觉得杜康酒的味道一般,不过他还是说:“托彭大哥的福,我总算是喝过杜康酒了。”

这时王麻子熏鱼上来了,彭简先夹一筷子,立即大赞说:“杜康酒不怎么样,王麻子熏鱼可是真好吃,夏兄弟快趁热吃。”

夏铭趁热吃一口王麻子熏鱼,果然美味无比,也称赞说“王麻子熏鱼果然名不虚传,好吃极了。彭大哥,看你出手这么阔,就知道你这次找的事情很不错。”

彭简得意地说:“不瞒夏兄弟,我在‘恩仇会’找到事情了。”

夏铭问:“恩仇会是做什么买卖的?”

彭简笑道:“恩仇会的买卖,顾名思义,就是替别人‘报恩’和‘报仇’。只要你付银子雇他们,他们就帮你报恩或者报仇,这就是恩仇会的买卖。”

夏铭第一次听说恩仇会,有些意外地说:“没想到还有做这种买卖的人,真是独出心裁。恩仇会有多少人?”

彭简说:“恩仇会是个很大的组织,具体有多少人我也不清楚,反正各国各地都有恩仇会的人。负责中牟附近一带生意的首领叫丁三哥,我现在跟着他干。”

夏铭有点不明白地问:“替别人报仇,这我能理解,也听说过有人雇杀手杀仇人的事;不过替别人报恩,我就不明白了。报恩又不是坏事,自己去报恩不好么,又何必雇人去报恩呢?”

彭简笑道:“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有人雇人帮他报仇,也有人雇人帮他报恩。”

夏铭对彭简的话不是很明白,只是说:“帮别人报仇没什么意思,帮别人报恩倒是挺有意思的。要是我想报恩报仇,可我又没钱,恩仇会能帮我么?”

彭简大笑道:“兄弟,你要想报恩报仇,那你就先得去挣钱。你要是有钱,谁都想帮你;你要是没钱,那谁也帮不了你。”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说到考武士的事,彭简说:“下个月就要举行‘武士招考大会’了,夏兄弟去应试么?”

夏铭尴尬地说:“我是勤武馆资格最老的,我要带头去应试才行。”

彭简估计夏铭这次大概还是考不上武士,就说:“夏兄弟,听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万一你这次没考上,就别在勤武馆学武了,我介绍你到恩仇会做事,那里的人不错,挣钱也多。”

夏铭却说:“多谢彭大哥,要是小弟考不上,我还想明年再考。”

彭简对夏铭的执著没有办法,但他还是安慰夏铭半天,并把恩仇会在中牟的地址详细告诉夏铭,让夏铭需要他的时候去找他。

第二天彭简就辞别石教头,离开勤武馆,到恩仇会做事去了。夏铭把彭简一直送到街口,两人洒泪而别。

转眼到了四月一日,每年这天赵国依惯例举行“武士招考比武大会”,中牟城里各个武馆都派出自己最优秀的学生报考。四月一日这天,在中牟城南门外的练武场上,搭起供贵宾和主考官观看的看台,练武场四周也熙熙攘攘地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前排的人带着凳子坐着观看,后排的人只得站着看,看比武也是那时人们的主要娱乐之一。各个武馆的教头坐在贵宾看台下的长凳上,各武馆准备参加考试的武生们,则站在各位教头的身后。

“武士招考大会”于辰时开始。这天天气非常晴朗,湛蓝色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辰时一到,钟楼上传来报时的鸣钟声,一个身着华丽官服的布告官,在众人注目之下走上看台,高声说:“奏乐!”乐队立即吹吹打打地演奏起来。

奏乐结束后,布告官大声宣布:“今日是圣仁高穹玄尊大周天子元安王陛下十六年四月一日,乃大吉之日,在此良辰吉日举行例年一度的武士招考比武大会。今日到场的贵宾有:太师钟皋大人,辅国左丞相谷千浩大人……”

布告官报完了二十多位贵宾的名单,又开始宣布主考官的名单:“今日大会之主考官是:禁军统军、神勇将军司徒耕勤大人;下军统军、威勇将军李毅岷大人……”

布告官报完八位主考官的姓名后,向太师钟皋和左丞相谷千浩低声请示一下,然后高声宣布:“比武大会开始。第一项是车技比试。”上古时使用战车打仗,因此武士不仅要精通武艺,还要精通驾驭战车的车技。

八辆四匹马拉的大型战车雄赳赳地驶进考场,各武馆都派出功夫最高的武生第一个出场参赛。今天夏铭代表勤武馆第一个出场,不过在此之前,有人反对夏铭第一个出场,理由是夏铭几年来一直代表勤武馆第一个出场,但从未考上武士,给勤武馆丢脸了,所以今年应该换人。可石教头却坚持让夏铭第一个出场,不管怎么说,他是勤武馆资格最老的武生。

夏铭跳上第七辆战车,只听号角“呜”地一声吹响,车技比赛开始了。勤武馆武生的车技成绩向来都比较差,这也是事出有因。因为勤武馆穷,只有一辆老旧的破战车,武生们轮流练习,每个月也轮不到几次练习的机会。而精武馆和英武馆就有七、八辆战车,武生们可以经常练习驾车,自然驾车的技术就比较高。车技高的人,驾起车来四匹马的步调一致,这样战车呈直线前进,速度快;而车技差的人,驾起车来四匹马的步调不一致,有快有慢,这样战车就弯弯曲曲地蛇行般前进,不仅速度慢,还容易翻车。

只见精武馆和英武馆的武生双手一抖缰绳,四匹马齐刷刷地迈起脚步,马车笔直地冲了出去。而夏铭一拉缰绳,却是左边两匹马起步快,右边两匹马起步慢,战车向右边歪去;夏铭急忙再拉左边马的缰绳,战车又向左边歪去;就这样夏铭驾着战车弯弯曲曲地蛇行前进,在八辆战车中,第六个到达终点,总算没有垫底。

战车的车技分为“优、良、中、差”四等,夏铭的成绩为“中”,勉强达到武士所要求的车技标准。赛完车技后,下面是武艺比赛。武艺分长兵器和短兵器两种,参赛的武生可以任选其中一种。选长兵器的人,一般是准备进入军队去带兵打仗;而选短兵器的人,多半是准备去大户人家当保镖。如果房间里闯进一个刺客,一丈多长的长枪根本施展不开,所以雇保镖的人最重视短兵器贴身近战的工夫。夏铭选的是短兵器,看来他没有进军队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在抽签时,夏铭抽到的对手是英武馆的屈炳,绰号“屈大熊”,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一身蛮力,是英武馆武艺最高的武生之一。

在选兵器时,夏铭要了剑,屈炳要了刀,监考官命人拿来一柄没有开刃的铁刀和一柄没有开刃的铜剑,又让两人各穿一身牛皮盔甲防身,以防误伤。在观众的热情叫喊声中,夏铭和屈炳走上比武台,两人先向看台上的贵宾鞠躬施礼,然后又相互抱拳施礼,各说一声“承让!”

这时只听一声锣响,比武开始了。夏铭和屈炳各自摆出一个伺机而进的招式,相互对视了片刻,忽然屈炳揉身而上,挥刀向夏铭胸口劈去。夏铭急忙回手用剑抵挡,只听“当”的一声响亮的金属撞击声,夏铭踉踉跄跄连续后退数步,差点没摔倒,屈炳却巍然不动。英武馆的武生那边响起一阵喝采声:“好!”;勤武馆这边的武生们则是摇头叹气。

勤武馆石教头忙对夏铭高声喊:“夏铭,不要和他对拼力气,攻他的下盘。”

英武馆的公孙教头也对屈炳高声喊:“屈炳,就这样打,不要让他喘息。”

夏铭听到师父的喊话,注意不再和屈炳对拼,屈炳几次抢攻都被夏铭躲闪过去,但夏铭仍明显地处于下风。屈炳几次抢攻没得手,有点急躁,忽然招数一变,使出快刀,“嚓嚓嚓”地挥刀不停砍过去,好不威猛;夏铭的身段也还算灵巧,屈炳的连续凌厉快刀居然也让他躲了过去。屈炳憋住一口气连续砍出二十几刀,都没有砍中,他不得不稍微停下来换一口气;夏铭趁着这个时机,一剑向屈炳的面门刺去,屈炳急忙抽刀回来挡剑,没想到夏铭的剑招忽然一变,剑身下指,直插向屈炳的左腿。英武馆的公孙教头急忙高喊:“下盘有险!”。

夏铭这一剑的招式很妙,如果出剑的速度再快半拍的话,剑就插到屈炳左腿上了。可惜夏铭出剑的速度却慢了半拍,让屈炳有时间把刀撤回来挡开了夏铭的剑。勤武馆的武生们都大叹道:“可惜!”,英武馆的武生们则吸一口冷气道:“好险!”

夏铭出剑的速度慢了半拍,使屈炳有时间把刀撤回来挡开夏铭的剑,屈炳又紧接着使出一个反手勾刀的招数,反手一刀砍向夏铭的右臂。这时夏铭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屈炳的铁刀“啪”地一声砍到夏铭的右臂上。如果屈炳使的是开了刃的刀,夏铭的右臂早被砍下来了,即使如此,夏铭也被屈炳的刀震得手臂一颤,手中握的铜剑“咣铛”一声掉落地上。

这时监考官急忙大喊:“止!”,夏铭和屈炳都停下手来,显然是屈炳赢了。英武馆的武生们欢声四起,周围的看众也是一片喝采之声,英武馆的公孙教头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来,向周围喝采的看众抱拳称谢说:“小徒献丑了”。勤武馆的石教头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监考官高声向看台上的主考官说:“请各位主考大人给英武馆武生屈炳评判。”八位主考官都举起了“合格”的牌子,台下又是一阵鼓掌,祝贺屈炳考上了武士;监考官又说:“请各位主考大人给勤武馆武生夏铭评判。”八位主考官有七位举起了“失格”的牌子,只有禁军统军司徒耕勤举起了“合格”的牌子,他说:“这小子剑法的招数也还行,要是出手再快半拍的话,倒也能赢。”不过其他七位都判定夏铭“失格”,所以这次夏铭再次落榜。

监考官捧过一件锦袍,高声宣布:“谷丞相代表朝廷赐考中武士者锦袍一件。”说着把锦袍递向屈炳。屈炳单腿下跪,双手抱拳,给看台上的谷丞相遥施一礼,然后取过锦袍披在身上,兴高采烈地走下比武台;夏铭则是垂头丧气地走下比武台,回到勤武馆武生的行列中。石教头拍拍夏铭的肩膀,没有说话。勤武馆的武生们都摇头叹气,还有人阴阳怪气地说:“明明是只母鸡,还自以为是凤凰呢,拜托下次别再给勤武馆丢脸了。”夏铭只装作没听见。

比武大会于午后结束,这次勤武馆的成绩不错,最后有两人考中了武士。勤武馆的武生们又高兴起来,似乎忘了夏铭给勤武馆丢人显眼之事。晚上勤武馆举行庆贺宴会,祝贺那两个考上武士的武生。夏铭忠厚老实,喜欢助人,勤武馆大部分学生都与夏铭关系不错。虽说大家认为夏铭太笨了一些,但都认为夏铭是个好人。在庆贺宴会上,一些平时与夏铭交好的同学,纷纷过来劝慰他,夏铭倒是一副不太在乎的样子,照样饮酒说笑。庆贺宴会结束时,石教头神情严肃地对夏铭说:“铭儿,晚上你到我房间来一下。”

听到石教头的话,大部分学生担心石教头要责骂夏铭,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夏铭,也有几个势利的学生偷偷笑出声来,说:“师父早该教训教训他了,勤武馆也少一面丢人的招牌。”

庆贺宴会上喝得醉醺醺的众武生回房睡觉之后,夏铭悄悄去后院找石教头。石启夫妇住在勤武馆最后一进院落,院子虽不大,却草木茂盛,夜色中散发出阵阵清香。夏铭见石启屋里亮着灯,就轻轻敲几下门,只听师父洪亮的声音说:“是铭儿吗?快进来吧。”

夏铭推开房门,只见石启坐在屋子中央的大客席上,师娘正在给他捶背。夏铭忙过来说:“师娘,让我来给师父捶背吧。”

石启摆手说:“不用了,我不用再捶了。铭儿,坐吧。”

古人讲究师徒礼节,一般师父跟弟子说话时,是师父坐着说,弟子站着听。不过夏铭和石启夫妇十分惯熟,两人对待夏铭像自己的儿子一样,所以夏铭也就不客气地在石启身边坐下。师娘起身说:“你们两个先坐着,我去拿茶过来。”

石教头笑着说:“铭儿,今天的比武你本来肯定能赢,你故意输掉,又让你受委屈了吧?”

夏铭赶紧回答说:“师父说哪里的话,我打心眼里感激师父教我上乘的武功。”

夏铭今天这场比武是故意输的,也是石启让他故意输的,因为夏铭如果考上了武士,他就没理由留在勤武馆继续跟石教头学艺了。夏铭装作考不上武士,留在勤武馆悄悄跟石启学高深的武功。夏铭知道师父石启是一个神秘之人,武功极高,比精武馆的肖教头和英武馆的公孙教头都要高出一大截,可师父却把自己高超的武功深藏不露,在勤武馆里只教学生们寻常的武功,而在私下偷偷教夏铭一个人高深的武功。石启要求夏铭对自己的武功也藏而不露,在众人面前装作武功稀松平常的样子,因此勤武馆的武生们都以为夏铭是一个反应迟钝的笨学生。

夏铭看今天的师父心情似乎不错,就问道:“弟子有一事不明,一直想请教师父。”

石教头笑道:“不妨说来。”

夏铭问:“师父为什么不把自己的真本事拿出来教学生呢?不仅可以弘扬勤武馆和师父的名气,还能招到更多的学生,赚到更多的钱……”

石教头一听笑出声来,说:“铭儿呀,你还是初生的牛犊,不知道驴和马有什么区别。打个比方吧,中牟城里望仙楼的厨师王麻子烧的熏鱼最好吃,王麻子的熏鱼比别的酒楼要贵出三四倍,可还是客满盈门。如果王麻子招一批学生,把自己烧熏鱼的绝活教给学生们,大家都能烧出跟王麻子一样好吃的熏鱼,那王麻子还有什么稀奇?他还靠什么赚钱?”

夏铭连连点头,石教头继续说:“所以呢,一流的厨师顶多带一两个徒弟,绝不招学生,倒是二三流的厨师到处开烹调学校,大招学生,反正他们也没有拿手的绝活,只要你交学费,他就教你。但你要明白一点,到烹调学校是学不到一流烹调技术的。武学也是一样,一流的武师顶多带一两个徒弟,而二三流的武师就到处开武馆,广招学生。当然你也要明白,到武馆是学不到一流武功的。”

夏铭恍然大悟,叹服师父讲了一番人间的道理,说:“原来如此!弟子本来懵懂,今日师父点破,真是茅塞顿开。当初我因家里没钱,交不起精武馆和英武馆的学费,不得已才到师父您这里来。当时我真羡慕有钱去精武馆和英武馆学习的人,以为他们才能学到高超的武功。”

石启笑了笑,继续说道:“精武馆的肖教头和英武馆的公孙教头,武功的确都不错,不过他们顶多是二流水平。不是师父吹牛,真打起来的话,他们两人一齐上,也未必能打得过我……。我开武馆只是为了赚点钱维持生计,谁交学费我就教谁武功,但我教给他们的都是一般的寻常功夫,我的武功绝活,只教你一个人。”

夏铭听罢,又高兴又疑惑地问:“师父为什么只教我一个人?”

石启微笑说:“这个问题问得好。我选徒弟的标准有两个:第一个标准是人才,就是要有武学的天分;第二个标准是人品,就是要有良好的人品。有的人武学天分不错,可人品却不好;有的人人品不错,却又没有武学天分;能同时满足这两个标准的人,真是凤毛麟角。因为武学是伤人之物,倘若坏人学了它用来害人,实在危害太大,所以武功高手在选弟子时,都特别注重人品。铭儿,你的武功天分极好,为人又忠义,可谓千里挑一的人才呀。”

夏铭听师父如此称赞自己,不好意思地说:“多谢师父夸奖,弟子实在不敢当。”

石启半开玩笑地说:“但愿我没看错人哟。”说到这里,石教头忽然收起笑容,表情严肃地说:“铭儿,你来我的勤武馆学习已有七年了吧?”

夏铭回答说:“是,再有一个月就正好七年。”

石启说:“这七年来,师父待你如何?”

夏铭赶紧答道:“恩重如山,弟子无以为报。”

石启停了片刻,语气凝重地说:“铭儿,不瞒你说,我想请你帮我办一件事。”

夏铭立即站起身来说:“师父,不要说一件事,就是十件事,我也立刻帮您去办。”

石启摆摆手,示意夏铭坐下来,笑着说:“你不必急着答应,此事非同小可,说不定还会让你送了性命。”说到这里,石教头收回笑容,严肃地说:“铭儿,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这确是一件非常困难、又非常危险的事,你完全可以拒绝,我不会怪你的。”

夏铭态度坚决地说:“弟子愿为师父效犬马之力,即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石教头高兴地说:“听你这么说,师父真是打心眼里高兴。不过呢,你最好还是再好好想想,不要急着答应下来,以后又后悔了。这件事你可以不去做,我不强迫你;可是一旦你答应了,就绝对不能中途反悔,半途而废,哪怕是拼上性命,也一定要把此事做到底。你可有这个决心?”

夏铭毫不踌躇地说:“弟子对天发誓,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完成师父交给我的重任,绝不会中途反悔,半途而废。”

石教头击掌大笑,说:“好啊,铭儿真是痛快人!师父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时师娘插嘴说;“铭儿一直就是痛快人嘛。不过我看还是让铭儿回去再好好想一天,明天再作最后的决定,你看怎么样?”

石启点头说:“你说得对。铭儿,这件事确实是非同寻常,你还是好好再想一想,明天再做最后的决定吧。”

夏铭还想说什么,石启对他摆摆手,说:“铭儿,今天你先回去,明天等你想好之后,咱们再谈。”

夏铭只得起身告辞,师娘拉着夏铭的手说:“铭儿,你回去好好想想,但不要影响了睡觉,搞得失眠就不好了。”

这天晚上,从来没有失眠体验的夏铭,还真的失眠了。夏铭回想起师父多年来对自己的刻意栽培,原来也是有用到自己的一天。尽管石教头说夏铭可以拒绝,但以夏铭的人品性格,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师父的要求,这点石教头的确没看错人。一想到要为师父去办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夏铭不免情绪激动,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他最后干脆翻身起床,一个人在夜色下寂静无声的院子里散步。

夏铭无意识地走到石启住的后院附近,正在想心事,忽见一个黑影从石启的院门里闪出来,向自己这边过来。夏铭大吃一惊,心想这一定是小贼,趁夜深人静去石教头院子里偷东西。于是夏铭立即闪身到一株树后,准备等小贼过来时一把将他擒住。

今夜的月色不错,那黑影越来越近,借着月光夏铭忽然认出来这个人,他居然是石启不久前雇的车夫羊玉鹏。羊玉鹏是从韩国来的年轻人,平时默默无语,干活挺卖力的,夏铭对他的印象挺不错。现在夏铭发现这个羊玉鹏原来是贼,不禁气急败坏,准备大喊众人出来把羊玉鹏当场捉了。

夏铭正要喊人,看到羊玉鹏脸上的表情十分真诚老实,忽然又慈悲心发作,把喊声止住了。夏铭知道要是喊众人出来当场捉贼,羊玉鹏以后就再没脸见人了,于是夏铭决定和羊玉鹏“私了”,不让别人知道他行窃之事,给他留一点面子。夏铭准备悄悄捉住羊玉鹏,私下教训他一顿,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想到这里,夏铭从树后闪身出来。羊玉鹏见一个黑影闪到他面前,大惊之下,想也不想就挥拳猛向对方打出,从他出招的速度和招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羊玉鹏的武功相当高。不过夏铭已经来不及想车夫羊玉鹏为什么会是武功高手,急忙挥臂拨开羊玉鹏打来的这一拳。就在夏铭拨开羊玉鹏拳头的同时,羊玉鹏又飞起一个扫堂腿要把夏铭扫倒。夏铭急跃起身躲闪羊玉鹏的扫堂腿,他在跃起身的同时也发起反击,飞起一脚踢向羊玉鹏的面门。这时羊玉鹏看清来人是夏铭,压低嗓音喊一声“夏大哥”,躲开夏铭的踢腿,不再还手了。

夏铭也停下手来,小声而严厉地说:“羊玉鹏,没想到你居然是梁上君子。”

羊玉鹏忙说:“夏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贼。”

夏铭冷笑道:“你不要狡辩了,我已经看见你从师父院里溜出来。我问你,你去师父那里偷什么了?”

羊玉鹏辩解说:“夏大哥,我去师父那里不是偷东西,是师父传授我武功。”

夏铭大惊:“师父传你武功……”夏铭领教了羊玉鹏的武功,知道他这么高的武功,一定是经过高人指点的,不由对羊玉鹏的话相信了几分。

羊玉鹏又说:“师父刚才对我说,他已经对夏大哥提起那件大事,让你好好想想。”

听到这话,夏铭不再怀疑羊玉鹏是贼,只是疑惑地问:“羊兄弟,你到底是什么人?”

羊玉鹏说:“这里说话不方便,去我屋里谈吧。”

夏铭跟羊玉鹏来到他屋里,羊玉鹏的住房在马厩边,虽说简陋,却是宽敞安静。羊玉鹏让夏铭坐下,点起小油灯,两人面对面说话。羊玉鹏见夏铭满脸惊讶,就笑着说:“夏大哥,师父说的那件大事,你想好了没有?”

夏铭奇怪地问:“羊兄弟,你也知道这件大事,你是什么人?”

羊玉鹏却说:“夏大哥,你愿意为师父去办大事么?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不对你说了。”

夏铭挺起胸膛说:“我当时就答应为师父去办大事,可师父还让我再好好想一天。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不惜赴汤蹈火,也要帮师父把大事办成。”

羊玉鹏高兴地说:“既然夏大哥愿意为师父办大事,小弟也就不瞒你了。其实我来这里也是为了办这件大事。”

夏铭愈发惊讶地问:“羊兄弟,刚才我和你一交手,就知道你的武功了不得,你到底是什么人?”

羊玉鹏说:“要说我是什么人,那就说来话长了。”说到这里羊玉鹏起身出门,看看周围静悄悄不见人影,才回房说起来:“我真正的师父名叫封达成,是韩国都城阳翟一家名叫‘鸿武馆’的教头。八年前,我师父和石教头,还有三位一流的武功高手,一共五人结拜成兄弟,准备共同办一件大事。我师父在五兄弟中排行第四,石教头排行第三,所以我该叫石教头‘三师伯’。”

夏铭有点明白地说:“原来羊兄弟是我师父的师弟的徒弟,怪不得你的武功这么高。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羊玉鹏说:“师父他们五兄弟准备办的那件大事,需要一些武功高手才能办成。虽说师父他们都是武功高手,但师父告诉我,他们的功夫还达不到最上乘的水平,所以他们约定在十年内,培养几个功夫大大超过他们自己,具有最上乘武功的徒弟。”

夏铭有些疑问地说:“徒弟的武功要大大超过师父,又谈何容易?”

羊玉鹏点头说:“夏大哥说的在理。正因如此,师父他们制定了一个计划:每人收一个高徒,先培养七年左右,学好自己一派的武功;剩下的三年,让这个徒弟去寻访其他四位结拜兄弟,学会其他四位结拜兄弟的武功,这样这个徒弟就能融汇掌握五位一流武功高手的功夫了。”

夏铭逐渐明白起来,说:“这么说来,羊兄弟是在阳翟鸿武馆的封教头那里学成之后,又来我师父这里学我师父的功夫了?”

羊玉鹏说:“正是这样。我师父说,一个人一生能遇到一位武功高手教他武功,那就是万幸了;有五位武功高手来教他武功,那是百年一遇的机会。师父他们五兄弟把自己的功夫都教给一个徒弟,徒弟融汇掌握了他们五人的武功精髓,即便不能天下无敌,也是超一流的武功高手了。”

夏铭终于明白了羊玉鹏的来意,兴奋地说:“羊兄弟,这么说来,师父他们五兄弟准备把他们的武功都传给你了?啊,你将来一定是超一流的武功高手了。”

羊玉鹏笑道:“超一流的武功高手不敢当。不过师父他们五兄弟不仅要把他们的功夫传给我,也要传给夏大哥你,所以你将来也会是超一流的武功高手。”

夏铭平生最感兴趣的就是学武,听说有五位一流武功大师要教他武功,真是高兴万分,惊喜地说:“真的?那可太好了!我天生就喜欢学武,有这么多武功大师教我,真是连做梦也想不到,太幸运了。”

羊玉鹏又说:“师父他们五个结拜兄弟中,两个人精于剑术,一个人精于刀法,一个人精于戟术,还有一个人精于暗器,等你把他们五人的功夫全学到手,融汇贯通起来,你肯定是超一流的高手了。”

夏铭喜出望外,高兴得直搓手,说:“羊兄弟,师父他们五兄弟,各收一个徒弟就有五个徒弟。除了你我之外,应该还有三个徒弟呢,羊兄弟认识他们么?”

羊玉鹏摇头说:“不认识。师父说他们五兄弟自从八年前一别之后,就再没见过面,所以五个徒弟也都互不认识。我来石师伯这里之前,并不知道石师伯的徒弟是谁,来了以后才知道夏大哥是石师伯的高徒。”

夏铭点点头,又问:“师父他们要办的大事是什么事?”

羊玉鹏说:“这件大事的内容师父没告诉我。他说这件事实在太大了,一旦暴露了会让很多人的人头落地,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等将来时机到了,师父自然会告诉我们的。”

两人说着说着,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夏铭迫不及待地说:“羊兄弟,我等不及了,现在就去师父那里,说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为师父办大事。”

羊玉鹏也高兴地说:“好啊,夏大哥,我陪你一起去。”

石启见夏铭和羊玉鹏两人一起来了,有点意外。夏铭一见到石启就说:“师父,我下定决心了,一定完成师父交给我的任务。不管遇到什么艰难险阻,哪怕是丢了性命,也绝无反悔。请师父相信我吧。”

石启听后,高兴地拍着夏铭的双肩,说:“好,太好了!我早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像你这样的君子人物,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说完石启又对羊玉鹏说:“玉鹏,你把你的身份对铭儿说了?”

羊玉鹏把昨晚夏铭误将他当成贼之事说了一遍,最后说:“师伯,我想我师父和石师伯是兄弟,我和夏大哥也就是师兄弟了,所以就对他说了。”

石启赞许地点头说:“好,我们五个结拜兄弟每人收一个徒弟,你们五个徒弟也就是一家兄弟了,玉鹏的身份不必再瞒着铭儿了。”

这时师娘进来,夏铭又对她讲了为师父办大事的决心,师娘也非常高兴,说:“铭儿,你果然是说一不二的君子,真太让人高兴了。你们等着,我去拿酒来。”说着师娘进去抱了一个陶瓶出来,说:“这是杜康酒,我们珍藏它五年了,今天把它喝了吧。”

石启笑道:“对,我藏着这瓶杜康酒,一直等着值得喝它的一天,今天是喝它的时候了。”

陶瓶的瓶口用火漆封得死死的,石教头一手握住瓶身,一手握住瓶口,运一口气“嘿”地一声,居然把瓶口从瓶颈上齐齐掰下来。夏铭和羊玉鹏都喝彩道:“师父好功夫,又让弟子开眼了。”

石启不在意地摆手说:“这不过是雕虫小技,不算什么真功夫。”

师娘给众人斟满酒,石启端起酒杯说:“玉鹏,铭儿,我们先干一杯。”

夏铭和羊玉鹏高举起酒杯直到齐眉的位置,以表示对师父师娘的尊重,然后说:“弟子与师父师娘共饮此杯。”

干杯后,夏铭只觉得一股芳醇随口而下,满口飘香,不由自主地赞叹说:“太妙了,杜康酒果真是风味绝妙。不过奇怪呀,上次给彭简大哥临行前请我到望仙楼喝酒,也要了一瓶杜康酒。可那天喝的杜康酒,和今天师父的杜康酒,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相差太远了。”

师娘笑道:“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假冒的东西越来越多。不少酒店所谓的‘杜康酒’,其实都是假货,只是喝过真正杜康酒的人很少,所以不容易被识破。”

夏铭也笑道:“今天喝了师父的真杜康酒,以后假杜康酒就再也骗不了我了。”

石启轻叹一声,说:“可惜我也只有这么一瓶杜康酒,不能让你们喝到尽兴……”接着石启又说:“铭儿,玉鹏,我平时在勤武馆教学生们的‘霹雳剑’,并不是本门武功的精髓;我私下教你们的剑法,名叫‘追风剑’,那才是本门武功的精髓所在。‘追风剑’是一百多年前晋国一位名叫曾凡的武师所创立,传到我是第五代,你们两个就是‘曾家剑’的第六代传人。”

夏铭和羊玉鹏点头说:“原来师父教我们的剑法叫‘追风剑’,这剑法果然比风还快。”

石启看着夏铭说:“铭儿,我的武功你已经全部学会了,再跟我学也不会有多大提高,你的武功若要更上一层楼,还需再继续学其他门派的功夫。所以我准备让你和玉鹏一样,去我的结拜兄弟那里继续学艺。等你把武艺全学成之后再回到我这里,我们一起共起大事。”

夏铭兴奋地问:“是不是去羊兄弟的师父,韩国阳翟鸿武馆的封师叔那里学艺?”

石启却摇头说:“铭儿,这次你先去邯郸我二哥那里学艺,我二哥擅长刀法,你学成二哥的刀法以后,再去阳翟的封师弟那里学艺。我二哥,也就是你们的二师伯了,名叫岳潇芩,住在赵国的邯郸城,在那里开一家名叫‘苍苓院’的文学院,在那里教阴阳学。”

赵国是个大国,中牟和邯郸相距很远。夏铭和羊玉鹏都吃惊地问:“二师伯为何不教武学,却是教文学?”

石教头笑道:“是呀,我和四弟是粗人,只懂武学,可你们二师伯却是文武双全,不仅武功了得,文学的功夫也一流。你们去二师伯那里,不单学到刀法,还可以学到阴阳学的学问呢。”

夏铭和羊玉鹏听了都非常高兴,石启接着说:“铭儿,不过你也不可轻看了这件事。要想在半年左右学会一门武功,绝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尽管那边的师父会倾囊教你,你也必须勤学苦练才行。”

夏铭认真地说:“请师父放心,我一定会勤学苦练的。”

石启又交代了一些事情,最后对夏铭说:“铭儿,那你就先去邯郸的岳潇芩师伯那里学艺吧。你的行装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明天就动身出发。”

夏铭大吃一惊,说:“明天就出发?”

石启说:“是,明天就出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事?”

夏铭想了想说:“我本人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事,只是想在临行前回家跟父母兄弟辞别一下。”

石教头却不太赞同,说:“铭儿,我劝你最好不要回家辞别。其实你不回家辞别,不告诉家人你去办大事,反而对他们好。”

羊玉鹏也说:“是啊,我来这里前也没跟我父母辞别。如果他们把我的事情说出去,说不定会给他们引来杀身之祸,所以我不回去辞别,对他们来说反而安全。”

夏铭悟然点头说:“我倒没想到这一点,谢谢师父和羊兄弟的提醒,我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了。那我明天就直接上路,不回家辞别了。”

石启高兴地说:“铭儿,你明白了就好。”说完石启又对羊玉鹏说:“玉鹏啊,请你先退下,我对铭儿交代几件事。”

羊玉鹏悄悄退出房间,师娘也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不在了,房间里只剩下石启和夏铭两个人。石启从屏风后拿出一个大包袱,打开大包袱,里面还有四个小包袱。打开第一个包袱,里面是衣物,石启说:“铭儿,这是三套衣服,三双鞋,给你路上替换用的。虽说只是普通的布衣服,却都是你师娘亲手给你做的,她还特地加厚了鞋底,方便你走长路。”

夏铭感激地说:“多谢师娘的厚爱。”

打开第二个包袱,里面是一些银两,石启说:“铭儿,这是十两银子,给你做路上的盘缠。你也知道师父穷,没有太多钱,只能给你这么多。如果你俭省一些,这些银两倒也够你去邯郸的路费。只是你头一次出远门,我怕你不会计划用钱,不几天就把钱花光了。”

夏铭忙说:“师父,这您尽管放心,我不是大手大脚花钱的人,我会省着用钱的。”

石教头微笑问道:“万一你把钱提前花光了,又怎么办?”

夏铭想不出法子,无可奈何地说:“那我就讨饭去邯郸找二师伯。”

石教头大笑道:“胡说,怎么能去讨饭?要是真到了没钱的地步,那你就自己想法子去挣钱吧。只是有三样事不能做:不能偷,不能抢,不能骗。”夏铭连连点头称是。

打开第三个包袱,里面是一个荧光闪闪洁白无瑕的玉璧,石启说:“铭儿,这个玉璧是师父最值钱的东西了,大概值十两金子。不过这不是给你当路费盘缠用的,而是留给你紧急时候用的。万一你遇到生命危险,这个玉璧或许可以救你一命,所以你不要轻易动用这个玉璧。”

夏铭点头说:“弟子明白了,一定不随便动用师父的玉璧。”

石启打开最后一个包袱,夏铭指望里面再出来什么宝贝,但里面只有两块打破铜镜的碎片,夏铭有点失望,也有点奇怪。石教头说:“这两块铜镜碎片是最重要的东西,它是你的信物,绝不能搞丢了。当年我们五兄弟把一面铜镜打碎成十块,每人拿两块当作信物。将来你拜见你的师伯、师叔时,拿出这两块铜镜碎片,和他那里的两块铜镜碎片拼一下,如果能拼上的话,就证明你是真的,不是假冒的;这同时也证明你的师伯、师叔是真的,不是假冒的。”

夏铭拿起铜镜碎片仔细看了看,说:“我还以为只是破铜片呢,没想到它居然就是信物。”

石启郑重地说:“别的东西丢了还好办,信物可万万丢不得,你务必随时随身带着它。”

夏铭也郑重回答说:“请师父放心。我一定每日随身携带,绝不会弄丢的。”

最后石教头收起笑容,脸色严肃地说:“铭儿,你明天就要出发了。在出发前,我有一句话要交待,你一定要特别牢记了。”

夏铭也赶紧收起笑容,正色说:“师父请讲,弟子一定牢记不忘。”

石教头轻轻叹息说:“铭儿啊,你是君子之人,我相信你能抵制金钱美女之类的诱惑,可有一样诱惑,我却担心你未必抵制得了。”

夏铭不解地问:“师父担心弟子何事?”

石教头说:“师父所担心的就是一个‘侠’字。有正义感的人,遇到倚强欺弱、*的不平之事,会义愤填膺,拔刀相助,这就是所谓的‘行侠仗义’。铭儿,对于你来说,一来你的武功很好,有行侠仗义的资本;二来你有正义感,有行侠仗义的心肠,所以师父怕你在路上遇到不平之事,就会去行侠仗义,拔刀相助。行侠仗义是君子所为,原本是好事,可是你去行侠仗义不要紧,却误了师父让你办的大事。因此我要特地送你两个字‘不侠’,让你遇到不平之事,也不去行侠仗义。铭儿,你一定要把‘不侠’二字牢牢记在心里。”

夏铭满不在意地说:“师父,您放心好了,我一定谨记师父‘不侠’的教导,以师父的大事为重,绝不去行侠仗义。今后在路上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也不问不管,只当没看见。”

石启见夏铭满不在意的态度,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铭儿,世上的‘义’原是有大有小的。师父让你去办的这件事,是拯救天下人于水火的大义,它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相比之下就是小义。你千万不可去行小侠、仗小义,而误了真正的大侠大义,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夏铭轻松地答应说:“弟子明白这个道理。大义和小义二择其一,就要舍小义取大义,不能为了小侠小义而误了大侠大义。”

石启又说:“铭儿,我还有一点要嘱咐你,就是年轻人火气盛,遇到别人侮辱你、诽骂你,就会忍不住出手打人。所以铭儿,师父希望淘宝网女装天猫淘宝商城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www.taobar8.com淘宝网女装夏装新款淘宝网女装夏款淘宝网女装夏装新款裙子淘宝网女装夏装新款淘宝网夏装新款裙子淘宝网女装2012商城淘宝网女装春装连衣裙淘宝网女装商城购物www.suduwo.com淘宝网女装冬装新款淘宝网女装冬装羽绒服淘宝网女装天猫商城淘宝网天猫商城淘宝网女装秋装购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宝网女装冬装新款www.tmalsc.com淘宝网女装冬款你在遇到别人欺辱你的时候,能忍则忍,小不忍则乱大谋,万万不可轻易跟别人动手,你明白吗?”

夏铭还是满不在意地答应说:“这个请师父放心,我不会招惹别人的。若是遇到有人骂我辱我,我也不气不恼,不理他就是。”

石教头对夏铭的这么轻松地答应下来,不是很满意。但他也知道这种空口的循循嘱咐,再说几遍夏铭也不当一回事,所以今天只能说这么多了。于是石启最后说:“铭儿,师父该交代的话都说了,你明天就上路吧。三年之后,你学成回来见我,那时我把全部的秘密都告诉你,我们共起大事。”

夏铭起身给师父跪下施礼,说:“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徒儿明天就出发上路了。”

石教头扶起夏铭,依依不舍地说:“铭儿,师父有你这样的好徒弟,也是三生有幸。明日你就出发吧,师父和师娘随时都会想着你,时时刻刻为你的祝福平安。”

第二天一大早,石启把勤武馆的学生都集合起来,走上讲台说:“夏铭因为家里有急事,不能继续学习了,今天他就退学回家。”

石教头的话音刚落,学生们就叽叽喳喳议论起来,有人悄悄说:“大概是师父嫌他尽给勤武馆丢脸,把他赶走了。”

大多数人却说:“夏师兄虽说武功平平,可待人很好,我们还是少说风凉话,为夏师兄的未来祝福吧。”

这时夏铭走上讲台,先给师父深深鞠一个躬,又转身向众学生鞠一个躬,众学生也忙给夏铭鞠躬还礼。夏铭对众人说:“昨日忽然收到家书,得知家里突有变故,不得不退学回家,特此向诸位告辞。我来勤武馆学艺七载,承蒙师父、师娘、诸位师兄师弟的厚爱,心中无不感激。只恨本人学艺不精,至今未能考取武士的功名,未能给勤武馆添光增色……。今天我在这里与诸位道别,祝师兄师弟早日学成,早得武士的功名。”

说到这里,夏铭转身对石启夫妇说:“弟子这就告辞了,今日一别,将来却不知哪年哪月才能与师父和师娘相见……”说到这里,夏铭的声音哽咽起来,石启夫妇也黯然无语。

夏铭最后跪下给师父师娘行礼告别,说;“弟子敬祝师父师娘体泰安康,万事……”眼泪在夏铭的眼眶中打转,话说不下去了。夏铭一狠心,大踏步走下讲台,背起包袱,头也不回地走出勤武馆的大门。在他身后,众武生向他挥手道别,纷纷喊道:“夏师兄,一路保重,一路平安!”石启夫妇和羊玉鹏在大门口一直望着夏铭的身影消失在街口,才转身回到勤武馆。

夏铭走出中牟城,沿着官道向邯郸方向走去。夏铭走在路上,心中有一种雏鸟初飞那样既紧张又快活的感觉。这是夏铭有生以来第一次出门远行,失去了父母师父的保护,一切都要靠自己,这当然让夏铭感到紧张;但在同时,他又感到一种没人管束的自由放任,这是夏铭第一次尝到自由的滋味,心中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活,口中也不禁轻轻哼起小曲来。

官道上虽不像中牟城里那么熙熙攘攘,却也不时遇到来往的行人。钱多的人乘车骑马,钱少的人骑驴,没钱的人只好靠两条腿走路了。夏铭看着那些坐车骑马的行人,不觉心生几分羡慕,心里说:“走路到底是辛苦,哪怕有个驴骑也好呀。”

夏铭正这么想着,背后过来一个骑驴的,驴背上骑着一个身穿青色衣衫的青年,嘴里自言自语地嘟嘟喃喃着什么。就在毛驴经过夏铭身旁时,驴背上的青年忽然擤一把鼻涕,抬手一甩,这把鼻涕正好甩到夏铭的袖子上。夏铭今天才换的新衣服,被那人甩上一片鼻涕,不由怒火心头起,正要发作,忽然想起师父的训教,不可轻易与别人动手,只得忍下怒气,自己掏出一块手帕来把鼻涕擦了。

那个骑驴的青年,却好像有意和跟铭作对,夏铭走得快他也快,夏铭走得慢他也慢,总是走在夏铭的不远处,这更让夏铭心烦。忽然,那骑驴的青年咳嗽一声,回头吐一口痰,那痰又不偏不斜地落到夏铭的鞋上。看到今天才穿上师娘亲手做的新鞋,被那人吐了一口痰,夏铭忍不住怒吼道:“你这厮……”

话刚出口,夏铭又想起师父不要惹事的训教,强压心中的怒火,对那人怒视一眼,掏出手帕来把鞋上的痰迹擦了,准备继续走路。

可那青年却偏要跟夏铭过不去,对夏铭喊道:“喂,你小子刚才说什么,老子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夏铭真的冒火了,对那人忿忿地说:“这位路人,我和你陌路相逢,无怨无仇。你刚才往我身上擤鼻涕吐痰,我都忍了,你还想生事么?”

那青年哈哈大笑说:“小子,你可背运呀,遇到老子今天感冒了,鼻涕痰特多,你看,又来了。”

说着那青年正对着夏铭的脸就打出一个喷嚏,喷了夏铭一头一脸的吐沫星子。这次夏铭实在忍不住了,“唰”地一声从背后拔出佩剑,那青年一看夏铭拔出剑来,一面大喊:“杀人啦,救命呀!”一面跳下毛驴转身就跑,夏铭则在后面紧追。没想到那青年的腿脚还挺快,夏铭一时没追上,正在这时,忽听有人高喊:“铭儿,住手!”

夏铭一听是师父的声音,马上停下脚步,转身一看,见石启骑着马奔过来。等石教头骑马过来,夏铭赶紧给石教头施礼说:“弟子参见师父。”

石教头下了马,那个被夏铭追赶的青年也跑了回来。石启指着那青年,笑着说:“铭儿,他是我的朋友。我对你的耐性有点不放心,所以特地请他来故意撩拨你,试试你的耐性。”

这时那青年过来向夏铭深施一礼,说:“夏兄,小弟刚才多有冒犯,请多多包涵!”

夏铭没想到这原来是师父在试探自己,一时呆住了。那青年见夏铭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生气,就说:“夏兄,如果你还生气的话,就往我身上也吐几口痰,擤几把鼻涕。再不行的话,就往我脸上吐也行。”

听了青年的话,夏铭不由“噗哧”笑出声来,说:“这位大哥,没关系,我不怪你。”

那青年笑道:“我们这是不打不相识。其实我就住在勤武馆附近的杨槐街,我也见过夏兄,只是夏兄不认识我。”

这时石教头问夏铭说:“铭儿,刚才你拔剑出来准备杀他吗?”

夏铭赶紧摇头说:“不,不!我只是想用剑吓唬他一下,完全没有杀他的意思。”说着夏铭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真对不起师父,弟子刚才失去了耐性,一定让师父失望了吧?”

石启满意地点头说:“不,铭儿,你没让我失望。像你这般血气方刚的年青人,能忍到这个地步,就非常不易了。”说着石教头拍拍夏铭的肩膀说:“铭儿,你去吧,师父这下放心了。”

夏铭再给师父行一个大礼,说:“师父,弟子这就出发了,请您一定多多保重。”夏铭又向那个青年抱拳说:“这位大哥,咱们后会有期。”

夏铭说完就继续上路了,石教头和那个青年在后面一直看着夏铭的身影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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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侠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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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生的牛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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