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岁月抒怀
窗外的阳光明媚灿烂。这是一个温暖的和煦的秋日,秋风吹在身上,并没有多少凉意。我打开窗子,透过仍然枝叶扶疏的核桃树和梧桐树,寻找那个赐予这个世界以光明的太阳。
永恒的太阳啊,我怀着感恩的心情看着你。我想起当年伏契克在《绞刑架下的报告》里这样感慨:
“太阳啊,你这个圆圆的魔术师,如此慷慨地普照着大地,你在人们眼前创造了这么多的奇迹!然而生活在阳光里的人却是这么少。是的,太阳一定要照耀下去,人们也一定要在它的光辉中生活。知道这个真理是多么美好的事。但你毕竟还想知道一件远比它重要的事:太阳还能照到我们身上吗?”
伏契克在德军的囚牢里,失去了在太阳底下的幸福。而我们今天处于和平安乐的时代,自由地追逐自己的理想信念,全心全意地发展自己的宏图大业,我们不应该感到快乐吗?
可我们为什么还要时常陷溺在莫名的烦恼忧郁之中?为了考核成绩、职称升迁、房子票子而大伤脑筋,大跌眼镜,捶胸顿足,以头抢地?
实际上,只要你是健康地活着,自由地在太阳底下走动,其他的事情还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有什么不能安然度过呢?何必太过自责自疚,自暴自弃,和自己过不去呢?
想一想吧,二十年,三十年,都可以混下去,那么就算七十年,八十年,又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岁月飘忽,人生易逝,活着而不寻求高尚的快乐,不寻找哪怕也并无永恒价值的存在意义,不积极奋斗竭力创造;而相反,浪费光阴,挥霍生命,那么这场生命将是多么的悲哀无聊,遗憾多多!
再好好想想吧,宇宙创生至今已经有上百亿年,在这漫长的无边无涯的时空里,也许只有在太阳系,在适度地接受了太阳光热的地球上,才产生了如此聪明绝顶的人类思维。在文明时代,文字发展了几千年之后,才产生了你这样一个现代人,一个享受着高科技的便利,学习了几千年文化积淀的精华的人,却不好好地在太阳底下大展宏图,开创伟业,又怎么对得起所有存在的这一切呢?
好了,请你不要再因为以往的虚度时光而自责,不要再只是对着别人或者自己倾诉既往的苦楚、悲哀、委屈,请你从认识自己生命重要性的这一天起,开始自己的发奋创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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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看破红尘的人会说:还不都是活着吗?管它什么事业功名呢?反正到头来大家都是一堆白骨,到时候有谁能分得清王侯将相与贩夫走卒?更有人把一篇外国小幽默搬出来麻醉自己:
一条懒汉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另一个劝他奋斗创业的人,对他说了半天,最后竟然指出,其实有了更多财富,也不过要的是躺在沙滩上晒太阳这个结果。
有人说:看破红尘,就是把红尘看成破烂。其实关于活着的意义,说得再多也没有用。说一千道一万,各人的禀赋、气质、欲望决定了他的发展方向,并非猛然间的醒悟可以决定一生的路途。
但你不能不承认,有天才早慧的少年最终沦落成平庸的人,像方仲永那样(我希望韩寒这个英俊小后生不是)。但也有能够在中年,猛然顿悟到生命的意义,而痛改前非,折节读书,终成大器的,比如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洵。当然了,他最重要的成就,其实是培养出了苏轼苏辙这对天才文豪兄弟。
法国大作家巴尔扎克是一个少有大志,但一直懦弱于表达的睡狮。他早年的作品,只能算是谋生赚钱,也许连练笔也算不上。而与他同时期的雨果,则既少年得志又老当益壮,不愧为弄文者之圭臬。
如今甚是火爆的天才少年韩寒,就意气风发,狂傲不羁,《三重门》师法《围城》,艺术水准不俗。他的艺术生涯起点不低,希望他能够像雨果那样,有无穷的创造力,有非凡的后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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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到致远书店看书。随手翻看王安忆的《我读我看》,感慨不少。
一个著名女作家的读书生活,在其1994至2000年的日记选载中,可以管窥一斑。她这些记录极为简洁,远非我这种长篇大论的日记可比。也许我的这种文字已经算不得日记,而是每天写一篇散文了。
看王安忆的这些日记,可以知道她的阅读范围,亦不甚广,也许还比不上我的阅读量呢!但是人家也许是精读的,故而能读出一般人见不到的东西。也许是因为人家用于写作的精力远远多于读书吧。一些国外作家如托尔斯泰,她在此前的青年时期居然没有阅读呢!
我想,对写作最重要的,也许不是积累,而是灵感;不是材料搜集,而是创作冲动吧!只要具备了基本的生活常识,具备了不可压抑的创作冲动,到了“不写作毋宁死”的境界,那么什么好文章写不出来呢?
如今,在人类文化的每一个领域,都已经竖起了自己的丰碑和楷模,你只有在熟悉和追寻这些大师的圭臬的基础上,再加以背叛和创新,才可能取得既为当世所承认,亦为后人所崇仰的成就。而一味的机械模仿,只能导致艺术的死亡。
另一个重要作家余华,近十年来,几乎没有写过什么拿得出手的小说作品,仅仅搞些随笔之类的小打小闹。他在写完《许三观卖血记》之后,也许创造才能已经衰竭了吧。但是这几年,他也许是中国作家里面,读外国经典作品最多最系统的人了。他在《读书》上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很值得写作者重视。
另外一位重要作家,我的河东老乡张炜,平均两三年就推出一部长篇小说。从《古船》以来,他所写的几部长篇,是很经了一番打磨雕琢的。王安忆对张炜的作品特别“来电”,自述张炜的所有长篇小说,她都详细阅读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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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在无情地飞快地流逝着。每个生命体从诞生于虚无中那一天起,就开始一天一天一步一步地向着另一次绝对的虚无迈进。
在你之前,宇宙已经存在了数百亿年,人类已经存在了数百万年;在你之后,毫无疑问的,宇宙仍将存在数百亿年,人类也许还会存在数百万年。
但是,在你死后,这个世界上却再也没有与你完全相同的人了。你的个性与嗜好,品德与趣味,智慧与思想,都将永远不再重现于世。你曾经拥有世界,世界也曾经拥有你。这个世界对你的影响必然巨大,你对这个世界却不一定会有多大影响。只有当你奋斗得出人头地,对人类做出了巨大贡献之时,你才会在人类历史中刻下自己的痕迹。
你的出生本来就是出于偶然。根本就没有你必然能出世的理由。如果你的双亲本是分别与别人结合,那么当然就不会有你。甚至你的父母不是在那个特定的时刻亲热,乃至不是你父亲的几亿个精虫中构成你前身的那个特定的精虫,在争取与卵子结合的过程中取得了最后胜利,你仍然不是你。如此说来,岂不是可以再继续往上推,以至于无限的先祖吗?
由此可以说,你的父母的出生也是偶然的,你所有祖宗的出生也都是偶然的。只要这几千万年里,有一个偶然没有发生,由此即可发生一连串的缺环反应,从而绝对不会有你的出生。那么,你能够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是重要呢,还是不重要呢?
也许你并不是无足轻重。你是不是可以因此**说:整个人类乃至整个宇宙在此之前的酝酿发展,就是为了造就一个特殊的你呢?整个你的生命史前期,所有的事件都是为你的存在而做的准备?
当然,所有人都可以这样认为。也许这会导致无限的自信自负,乃至于自我膨胀。
在每个人的不满百年的短暂生命结束之后,又将是无限的空虚。由于你的缺席,后世后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将无从知道。你不但无法享受到欢乐,你将连痛苦也无法体验,因为你已经毫无感觉,你本人永远不再存在。
想到寂灭,这是一件多么可怕而荒诞的事情。但是,你为什么不可以这样来安慰自己呢?例如,你有几件辉煌的事业在继续影响着人类的历史,有几本经典的著作在继续影响着人类的思想。你可以在死后仍然对这个世界持续发挥着巨大的影响。一些大思想家在死后不是比其生前对人类有更巨大的作为吗?例如孔子、柏拉图、耶稣,永久地塑造和指导着人类,导演着后世无穷时代的历史活剧啊!
即使历史地位一般的思想家、文学家,不也可以起到不小的作用吗?因此我可以做这样乐观的推想:你未生之前的世界,是为你的出生做准备;你有了生命之后的岁月,是为了奋斗出伟大的业绩;你死后的无穷世纪,则是为了验证发挥你的影响,实现你的精神不朽。
如果你不以此自我安慰,那么在短暂的生涯中,怎么可能心情安逸呢?要知道,无论是夭折还是长寿,你终归是要归于寂灭的呀!何况除了那些自杀者,有谁能事先知道自己在何时何地死亡?所以只有这种推想,才是一个知识分子安身立命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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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国庆节与中秋节是在同一天。
十九年一遇的佳节双庆的日子,世人大多在家中与亲人团圆。此刻大概正举杯饮酒,共享天伦之乐吧!而我却独自龟缩于大学生宿舍之中,冷冷清清,寂寞地读书写字。唉!我的生命真是乐少忧多,凄凉冷落啊!
今夜月圆,微风拂面,凉意袭人。我独自踏着落叶,走在平时少有的寂静的校园里。教学楼里仍灯火辉煌,大概每个班里仍有几个傻傻的书虫在死啃书本,为了考研而拼命吧!
我回想着二十多年来的曲折生涯,叹息着诸多的鲁莽灭裂、烦恼失落,脑中既像空空荡荡,又若有所思。与我同宿舍的舍友,只有老五也未回家。但是他今晚与女朋友小燕,同去历山影院看周星驰专场去了。于是只留下我一个人,在默默咀嚼着人生中的寂寞和孤独,思索着空虚的岁月,读着无聊无味的闲书,写着无奈无味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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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亲已经老了,双鬓早已斑白,五十多岁的人了,他们当然希望唯一的宝贝儿子回家团聚。
可是,我一则为了省下数目不菲的路费,二则也知道回家除了乏味的走亲访友,疲劳与昏睡之外,实在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可做。所以在整个大学时代里,除了1998年那次国庆节,我回了一次家之外,其他的五一节、国庆节,我从未回过家。实际上这两个假期皆距离暑假不远,大不过一个多月罢了。何况为期两个月的暑假多么漫长,难道在家里还没有待够吗?
这么多年来,我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读书上,几乎没有拿出过多少时间,用于交际和写作。至于娱乐呢,比如下象棋、打麻将、看电视、打游戏之类,虽然我也耗费了一些时间,但比起别人来,可以说是少得多了。何况娱乐对于恢复精力,开阔视野,启发文思,往往也是必不可少的事。
大学时代很快即将结束了,不过还有一年多时间。我反思这几年,虽说在学业成绩、综合测评各方面,实在混得太差,但我却因为确信自己在同龄人里读书最多,写的东西也最多(虽然发表的很少),而颇感欣慰。从眼前利益(例如找工作)来说,我不如那些死抠课本的同学,但从长远的利益(比如建功立业)来说,我的大学时代没有虚度,我从大量读书中获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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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之后,我发现有不少同学经常在鸿雁传书。我却一直疏懒于写信。
那种寄出去就收不回来的文字,一去不复返的心声,我才舍不得写下来像废纸一样地扔掉。这种赔本生意,只有傻瓜才肯做。
所以我更喜欢给自己写信,每天都写一篇让自己读,也留作异日的纪念,让我的心灵安妥,灵魂升腾。这就是我正在书写着的,看似无甚意义的日记呀!
其实我现在创作中的最大难题,是选择题材和积累素材,而不是语言与结构。也许我真应该走出书斋,融入社会,否则怎么会轻易发现像毕希纳、曹禺、张爱玲作品那样的杰出选材呢?
我真应该时常翻阅一下自己的日记,揣摩一下这种特殊的书信。别人写给自己的信,都肯细读,怎么自己的文字却反而不感兴趣了呢?
既然是信件,是日记,是娓娓而谈,倾心相叙,也就免不了拖沓冗长、啰嗦重复。而恰恰是这种家常话似的闲聊神侃,才会更有原生态的生活味道,才不像那些干巴巴的书面文章,不是冠冕堂皇、瞎编生凑的文学做作!
人世间,聚沙成塔积少成多的巨著何其多哉!我的日记体文思录,焉知将来就不能编纂成几本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