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救人
他惊异地循声望去,目中更是骇芒大起。
黑暗中,竟然出现一顶轿子,不可思议的是那顶轿子正从雪地上直滑过来,好像自己很走路一样,根本不用人抬。
这顶轿子竟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掌柜的双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恐惧。
轿中人继续道:“刚才你能杀他们,并非你的武学高过他们,也不是你的飞剑快过他们的铁拐。”
掌柜冷哼一声:那你认为我是怎么赢的?
“你嘛,果然不愧是熊蛮子的高参,赢就赢在狡诈多端。”
“他们呢,输就输在粗心大意。”
掌柜冷冷道:原来你眼光如此厉害,却不自己出手,而是在一边看别人送死,这就是你的本事?
“我一直都是看着别人送死,先前一样,现在也是如此”。
轿中人突然加重了语气。
掌柜双手探入怀中……。
可轿中人视若无睹,仍旧淡淡道:斩神飞剑与当年的天下第一高手无衣刀客并称武林双绝,名声显赫得很,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话未落音,那顶轿子动了动,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顶轿竟在没有任何人抬扶的情况下,竟缓缓从地上凌空浮了起来。
一尺、二尺、三尺……,轿子还在不停地浮升。
这种武学,这种境界,在当今武林中几乎可以说是早绝迹。
就是在传说中,能到这种境界的也不会超过十人。
掌柜的目光骇然大变,失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轿中依旧传出懒洋洋的声音:“你的武学修为虽然极高,却还是差我一筹,”
“何况你已身受重创,一路奔逃击杀,已耗去了大半体力,所以,你今天仍难免一死。
“至于我是谁吗,你去问阎王爷就好了。”
淡淡的声音,懒懒的语气,飘荡在夜色中,竟比这漫天的风雪还要冰寒数分,针人心魄。
掌柜冷哼道:我这条命已死过千百次了,早已无所谓。
轿中人接口道:“不过,你若是肯归附于我,我倒可以给你一条生路。
掌柜突然放声大笑道:当年,燕某人面对成千上万的后金清狗,只知拼命砍杀,勇往直前,不曾有半分怯退。今日又怎能投降与你这个朝廷鹰犬?
笑声苍凉、悲愤。如一根根傲骨,横亘在天地之间。
笑声中,他陡然出手,“咻……咻……咻……”六柄短剑如电光一闪,瞬间射入轿中……。
轿子依然浮在丈余高的空中,一动不动,轿内寂然无声。
掌柜满目狐疑,怔了怔,一咬牙,向轿子冲去……。
就在距离轿子数尺之际,轿内又响起那懒洋洋的声音:“你这几剑,不但方位偏差,力度更是不够”。
掌柜满目骇然,刚刚硬生生停下。一股奇大的力道已汹涌横扫而来。
掌柜身形疾闪,凌空狂退。
就在此际,“呜……鸣……”,
雪地上瞬间冲起六条人影,六根铁拐幻起如山的重影横扫过来。
死人复活,意外之下,掌柜猝防不及。
六杖相交,“嘭”地一声重击,掌柜身如落叶般跌飞在地。
“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出。
全场一静,夜色中,充斥着血腥、死亡的气息。
掌柜想挣扎着站起来,但他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他看着不远处、那依然贮立如柱的六个人,张开嘴:“你……“只说了一字,便再也无力说不下去。
轿中人懒洋洋道:你一定很奇怪,他们明明已被飞剑穿喉,明明已经死了,却又活过来了,是吗?
没有人回答,雪地上的掌柜已缓缓闭上了眼睛。
虚浮在空中的轿子缓缓落了下来,轿中人又悠悠道:为了让你死得瞑目,我现在不妨告诉你,他们全身穿着软甲,你那一剑自然不管用。
“他们倒下去不过是顺势的假死,为的就是要你真死。”
风更加猛烈,雪又重了几分。但掌柜已听不见对方得意洋洋的告白。
风雪中,那六个向前跨进了一步,扬起了手中的铁拐。
轿中人缓缓道:“他虽是熊蛮子的死党,但他抗击清人,确实出了不少力,留他一个全尸吧!
六支拐杖瞬间收回。
“走”,
六人抬起轿子,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从路边的雪丛中钻出来一个人来。
他探头望了望,在确定对方确是已走远后,突然冲出来,抱起雪地上的掌柜,哭喊道:爹…爹…。
凄厉的呼喊声飘荡在风雪中,一声声,悲天恸地。
风,更骤更烈,嘶号如哭。
雪,更重更疾,森重似顷。
人,已是撕心裂肺,泪干成霜。
哭声渐渐低落下去,最终淹没在风雪中。
小影子站起来,他只觉天旋地转,就像一尊失去灵魂,失去依靠的木偶,跌跌撞撞地向风雪中走去……。
他双眼空洞,双手紧紧地抱着怀中、这个养育自己,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茫然地一步步走下去,似乎永远都不停歇,永远都不要放手,直到世界的尽头……。
黑夜过去,黎明来临。风停雪止后,艳阳高照。
南北通向的古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而来,赶车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郎,形体消瘦,皮肤黝黑,脸上风尘仆仆,隐现焦灼,似乎已经长途沷涉多日。
他叫萧千一,是奉舅父之命去杭州投亲的。这是他第一次出走江湖,更不知道杭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他看着缓缓升起的朝阳,忍不住叹息道:走了差不多半个月了,还没有见到杭州城的影子……。
他就不明白,在深山中无优无虑地生活了十几年,感觉挺不错,可舅父却说让他去投亲,体验体验外面的生活。
这是为什么?
他总感觉其中隐隐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曲折。但却一直想不通,可是越想不出来的事情,越时刻缠在心头。他不自觉地抬手搔了搔头。
目光掠处,“啊”,他突然一声惊叫,回过神来,硬生生勒住僵绳,马车尚未停稳,他已跳下来。睁大眼睛向前丈余远看去。
大路中央,一个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少年紧紧抱住一个老人横卧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还好,自己勒马及时,不然的话,马车从他们身上已横辗过去”,
他突然叹了口气。猜想这爷俩要不是饿得爬不起来,就是被昨夜的大风大雪冻死在这里。
“唉,这世上的可怜之人真是太多太多。”
他抬头四望,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竟是一望无际的荒无人烟。
这时,他完全可以绕开不理,或者视若无睹地辗过去。
可他心中却突然涌起一缕善念。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人命贱不如猪狗,猪狗还有人争着去抢。而人呢,只能暴尸荒野,喂狼喂虎。
感慨之余,他忍不住向前走近。这一看不打紧,全身不由一震。
地上的那个少年与自己年纪相仿,甚至比自己还要单薄,那手中却搂着一个比他自己还要高大许多的人。
尽他双腿弯曲着侧卧在泥泞中,却仍将那老者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似乎要为对方挡住伤害、遮尽风寒。
就这个姿势,已说明了一切,就这个姿势已胜过人世间的千言万语。
此情此景,他不由想起自己的舅父,那个把他养大的老人、已经秋霜层染……。
而这次一别,千里迢迢,相见无期。
他足足看了半刻钟,心中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他人小,志却大。能力弱,偏怀天下。
他再近一步,又仔细看了看,那个老人身衫多处破碎,全身伤痕累累,口鼻处,血迹斑斑,已成黑色,伸手一探,气息全无。而那少年,尚有气息。
这正是昨夜,被伤心击倒在风雪中的小影子。黑衣少年赶紧把两人一起抱上车。
马车简陋,但里面有水有干粮,还有一张小床。
床是用木板临时搭起来的,是他用来休息睡觉的地方,所以他虽奔波十来个昼夜,却从不用进饭馆、住客栈,全部自己在马车上解决。
他把两人轻轻放在床上,刚刚用被子盖好,小影子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他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四下看了看,然后目光停在萧千一身上,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感激:是你救了我们?
“嗯,我刚才路过,见你们昏迷在地,便把你们抱上了车,其实也算不上救”。
萧千一见他醒来,也目露喜色,又关切:你没事吧?
小影子摇了摇头,目光一垂,落在身旁,面色陡地一变,抱住身边的掌柜,凄切叫道:爹……爹……。
两行泪珠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情形之间,伤心欲绝。
这就是死了亲爹的真实写照。
萧千一转过头去,不忍再看。他本想劝慰几句,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叹息道:你爹并没有死,他只是伤得极重,已经昏迷,说不定还有得救。“
“你说什么,可是真的?
小影子霍然抬起头,惊疑地看着对方。
看着对方那双红通通的泪眼,萧千一点了点头:我刚才抱他时,发觉他的胸腹之处尚有气息流动,只是十分微弱而已。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感觉不到呢?小影子把手放在掌柜的胸腹处,满脸的失望。
可是萧千一已跳上马背,自言自语道:这近百里内荒无人烟,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个有人的地方,然后找个医术高明的太夫……。
说话间,长鞭连挥,马车疯狂地向前冲去……。
太阳西斜,下午时分。前面终于出现了一大片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