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稷下好韶光

第四章 稷下好韶光

【院门在嘈杂的交谈声中悄无声息地打开,顿时,人群停止吵闹,迎新生的老头慈眉善目,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洛无双摸了摸下巴:不错,感觉挺不像江湖骗子的。

这人就是当今江湖人谈起都觉得高山仰止的稷下领院山长。

山长率领众夫子一步步走下台阶,依长幼之序一一向被录取的众皇子施礼。等他走到秦渊身前行礼时,秦渊撩袍一扶,洛无双目瞪口呆。

这家伙,倒真的是个皇子,此时看竟能看出几分贵气。

从前虽知道,但现在才有些感觉,江湖与朝堂的确不大一样,

山院鸣钟,三声长响,回荡在暮色间。

山长致辞。

“今开山门为君始,即入稷下,则无君臣,与光同尘,不乱初心,友同亲,唯至圣先师孔圣人如是。尔等知否?”

洛无双没有听得太懂,也随着众人行弟子礼,俯首称诺。

“诸位王公贵族,入得稷下便是稷下的学子,即是学生,则一视同仁,还请众新生换上书院素服,再行入内。”

这番话说罢,山长朝秦渊和秦策所在的方向看了两眼。

秦策一想,的确是失算,穿得太过招摇?;而秦渊内心暗恨,都怪洛无双,连夫子都觉得我穿得寒酸。

实则,众公子为撑场面,都是华服而来。这下少不得小声抱怨,一时间没人愿意动弹。秦渊自然也不想换上毫无特色的素服,虽然他披个麻袋也可以引领风向,但也不能让一身土里土气的院服糟蹋。不穿不穿,打死也不穿。

洛无双领过衣服之后,也不太敢轻举妄动,虽然她对这衣服并没有太多的不情愿,但是在一群人大眼瞪小眼,都不愿意做第一个换衣服的人的情况下,若是她冒冒失失做了出头鸟,那还不得死在周围人的注目礼中。

被人看不尴尬,尴尬的是被人发现是女儿身,这个情况就不太妙了。

正好瞧见秦渊也抱着一坨衣料发呆,她忍不住出言调戏:“哟,四皇子还没换衣服呢。”

秦渊扭头一看是洛无双,坚决不给好脸色:“哼,要你多管闲事。”

洛无双不甚在意,就像逗猫一样不停地骚扰着秦渊:“嘻嘻嘻,我才不管‘咸’事儿,只管你,你的事儿都是‘甜’的。”

秦渊:“甜?”

洛无双有病啊!这话是对姑娘说的吧?

自己也有病啊!突然害羞什么?

憋了半天,秦渊咬着牙向洛无双丢出一句?:“你一个大男人恶心不恶心。”

不恶心啊。

洛无双无所谓地哼哼,谁是大男人,谁恶心。旁边的车马轿子支起来上百个白花花的遮帐,院内重新嘈杂起来。洛无双看了一圈,才发现秦策是最先支起遮帐的。他的遮帐最豪华,周围忙活的随从、仆役也最多,三进三出的遮帐,七八个仆从忙里忙外来回侍奉,让人咋舌。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洛无双和远在台阶之上的山长见状,同时摇了摇头。

洛无双的杏眼骨碌骨碌转动,趁着贵公子都忙活,无人注意她这边,也不跟秦渊打声招呼,稍一发功就跳到一棵最粗壮、最高大的老松树上,悄无声息地躲在茂密的枝叶后面快速换装。

说话的工夫,秦渊再扭头看向洛无双的方向,发现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也顾不上找人,抱着书院发下来的衣服四处溜达,伺机借个遮帐换衣服。可惜,众公子哥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并没有一个人有要帮他的打算。

也不怪别人不帮,秦渊一向注重自己的仪容仪表,入学报到这么重要的事,谁能料到堂堂四皇子是被人掳上来的呢?

秦渊郁闷,这群公子哥平日里巴结自己,恨不得连心都剖出来给自己看,现在怎么一个搭理自己的都没有,着实让人生气。

秦渊来来回回转了两圈,最后也没能拉下脸主动讲出自己的需求,趁着最后一阵换衣服的高潮,他只好灰溜溜地闪进树丛里换了。

正巧,秦渊选择换衣服的树丛正在洛无双所在的那棵树下,所以洛无双在树上目睹了秦渊换衣服的全过程。

只见秦四皇子半蹲在半人高的草丛中,唯恐别人认出自己。他脱下霍家给的水绿色锦绸马褂,露出里面白色的亵衣。洛无双如偷腥的猫,暗中观察秦渊的一举一动,心道:没想到秦渊还这么有料—不小心撩开的亵衣漏出小麦色的肌肤,强而有力的臂膀以及让一般女子见了都汗颜的翘臀。

洛无双本着对人体的欣赏,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渊看完换衣全程,中间不乏一些感叹:秦渊的皮相啊,真是拿脑子换的。

此时的秦渊已经穿好素服,整整齐齐地准备迈出去,只听到“啊”的一声,一个人影落在旁边的那株灌木丛中。秦渊好奇地走上前去,搭眼一看,原来是洛无双,伸手将他拽了出来。

洛无双扯掉附着在自己衣服和头发上的枝丫、木棒,拍拍身上的尘土向秦渊道谢:“呵呵,原来是你啊,多谢了老兄。”

面上镇定,一点儿都没有方才偷窥花痴的模样。

秦渊不解,洛无双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到灌木丛里?难不成他又一时技痒,和人比试被人摔了出来?可也没听到激烈的打斗声和围观叫喊声啊,秦渊忍不住开口问:“你方才在哪儿?如何摔进草丛里了?”

洛无双眼睛骨碌骨碌地直打转,冲着秦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嘿嘿嘿……方才在树上睡觉,一翻身就掉下来了。这不这帮公子哥换衣服太慢了嘛,真是让人生气……”

洛无双巧妙地转移话题,自己偷窥的事情绝口不提。秦渊也不疑有他,直接相信了她的鬼话。毕竟在秦渊看来,洛无双也是男人,根本不会变态到偷窥自己的地步。

俗话说得好,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生气,也不要着急,闭上眼,你会发现,现实还会给你一记响亮的耳光。

秦渊还没来得及出声安慰洛无双,洛无双抢先开了口,发出由衷的赞美:“秦渊,之前是我错怪你了,以为你姿色平平,没有什么看点,可我方才分明看到你的身材还不错。你平时都怎么练啊?”

“……”

“滚!”

换过院服,入了山门,这就算正式开学了。

书院既然吃皇粮,就肯定以各皇子为首。

秦渊、秦策各带一队,分了东西苑。洛无双和秦渊则被分在同一间屋子的两个厢房内,日后做了同窗,还是邻居,那可要好好防着秦渊发现自己的身份了。

翌日算是休沐日,给大家一个时间满山转一转。秦渊一大早就和那群皇亲贵族踏青去了,懒得管其他人,洛无双也乐得自在,所以,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正当洛无双好梦正酣,有人敲门,是秦渊的两个弟弟,秦渡和秦澄。

“何事?”洛无双躲进被子里问。

秦渡:“怕三公子住不习惯,特来问候。”

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洛无双沉思片刻:“呃……那你们等我洗漱完再进来。”

门外一时没有动静。

洛无双一个翻身下床,就在屋子里忙碌起来,又是找鞋,又是裹束胸带,还带翻了一盆清水,直接砸在右脚脚面上,疼得她嗷嗷直叫唤,还要含泪向外面的秦澄、秦渡两兄弟解释“没事没事,就是叫两嗓子清清喉咙”。

门外的两兄弟面面相觑,互相疑惑脸:难道北洲有起床练声的习惯?

忙活了好一阵,洛无双才给他们俩开了门。

“起得挺早啊二位,用过早膳没?”

秦澄年岁小,长得也像喜团似的。他一早就被秦渡拉着见旧相识,头次见洛无双,就让他们在外面站了这么久,此刻他小脸一鼓:“当然用过了,谁跟你似的晚上不睡,白天不起。”

“这就是阿澄吧,哎哟,你四哥老提起你。”

洛无双心虚,也不好意思和小孩子置气,笑眯眯地就把他们俩让进屋里。秦澄走路晃晃悠悠的,洛无双问起他们两个有什么事,言下之意:没事要不先走,别耽误本人一个人放空。

谁知,那秦澄忽然从身后捧出一坛酒,大眼睛亮晶晶的:“洛大哥,这是我们给你带的礼物!”

酒!

洛无双惊喜地捧过酒坛,瞧着秦澄都十分高兴,她一时脑热,在对方脸上“啵”了一下,然后在屋里找出两个杯子。

“老八,你怎么了?”

秦渡戳了戳脸红的八弟,心说这孩子可不行,还没喝就先醉了。

他哪儿知道,秦澄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知为何,洛无双身上有一股子甜甜的香味,秦澄当即对这个新哥哥无比有好感。

他们说,为了表达洛无双一路关照秦渊的这份情意,这才带着酒来,往后大家同窗兄弟,一定要多照应。

心情大好的洛无双接过秦渡递过来的杯子,先是深吸一口气闻闻酒香过瘾,下一秒,仰头倒入喉咙,唇齿生香,直呼妙哉。

秦渊这些兄弟,个个比他会做人。洛无双想着,又在心里把秦渊翻来覆去地数落—她倒是忘了,当初是谁酒后大闹,砸了酒楼的。

三人一开始还喝得斯文,秦澄因没喝过几回酒,只觉得辛辣难忍,皱着眉头喝了小半盅,龇牙咧嘴,倒吸凉气,直让人发笑。

秦渡看着秦澄极其宠溺,声音温柔?,说道:“傻小子,喝酒哪有你这么猛的。”

秦澄无所畏惧地吐舌头,很是好奇地问洛无双:“三公子是自幼来中原的吗?”

洛无双摸着鼻子掩盖心虚,只答是。秦澄眼睛里带星星,看得人晕头转向:“听四哥说,三公子武艺高强,真让人羡慕。”

洛无双见有崇拜者在场,忍不住多喝了两杯,满口灌下,也不管今夕何夕,乐呵呵地对秦澄道:“哪里话?哥哥跟你说!什么低手高手的,不都是摸爬滚打被人揍上来的……

“嘿嘿嘿,不过我现在,可以让你看我揍别人……”

如果秦渊在场,他一定想先揍这个酒鬼。

可这边两兄弟是真不知内情,秦渊把洛无双夸得上天入地,唯独那些令人不齿的习惯毛病一样没说。秦澄一听,嚷着要看。而外头晴空万里,洛无双钩过悬挂在墙壁上的软剑佩在腰上,直接破窗而出,跑到稷下书院公厨门口。

此刻正是午时饭点,大部分书院的学生,无论新老,都聚集于此。

洛无双叫喊了两声,顿时引来了一大片围观者,一时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

秦渡和秦澄哪里知道洛无双这么冲动,完全是因为酒品太差,还当她是性情中人,情到深处,什么也顾不得了。因此,秦澄还在心里十分愧疚,等他们俩急忙忙地穿过人群,看到洛无双,她已经舞完一段醉剑了。

书院六艺课程虽也开设骑马、射箭课,可哪有洛无双舞得自在炫酷,加之日常学习除了策论就是阳春白雪的琴艺课。那些老生带头起哄鼓掌,一遍又一遍喝彩,跟街头看杂耍卖艺似的。

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大俗大雅共存,人生才有意趣,因而根本没人拦洛无双,除了喝彩的,还有鼓劲的。

秦渡一看这情形大有收不住的趋势,赶忙叫停:“快停下来,一会儿山长来了就不好了。”

眼瞅着围观的学子越来越多,秦渡的脸也越来越黑。

这下完了,四哥回来,非扒了他们的皮!

洛无双听见人声,不再舞剑。看向一脸着急的秦渡和期待着搓手的秦澄,她脑子里快速回闪方才喝酒的画面,两颊酡红,糊里糊涂地道:“哦,阿澄!

“看你洛哥这招!平沙落雁!”

秦澄小孩子心性,自然是万分期待,直拍手叫好。洛无双醉步无章,剑指地面,朝周围的围观者转身行注目礼,在这份叫好中越发膨胀,放话道:“今日,我洛无双,要在此设擂台。能胜我者,我任你处置,若不能嘛……嘿嘿,就从我胯下钻过去。”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都炸开了,纷纷在探讨这个洛无双究竟是谁。新生一入院就如此狂妄,四皇子的幕僚也不该!

众人忙着打听“他”的过往,江湖名号、姓甚名谁,权衡利弊之下,大家都不敢上台迎战。

同级有个不起眼的青年,长了一张大众脸,冷不丁地发问:“当真随我处置?”

洛无双瞧着他愣了一下,粲然一笑。

她扬手,软剑划过空中,直接挑开那人的衣领,捎带着发带寸断。她高傲地扬起头睨他:“当真,不过你不行,你不够格。”

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叫了一声好,搞得群情激昂。此刻洛无双没有秦渊追着跑,简直要上天了。她眼里人影重叠,金光弥散,不由得嗤笑众人:“你瞧瞧你们,还什么国之栋梁,连个擂台都不敢上……呃……”

话还没说完,洛无双两眼一翻,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等洛无双完全倒在地上,大家才发现洛无双背后竟然是面无表情的秦策,保持着刚砍晕洛无双的姿势,不着痕迹地收手,皱着眉头说:“好吵。”而后扬长而去。

看来二皇子与四皇子不睦是事实了,亲自下场打对家的门客,这也就秦策做得出来。

众人见没有好戏看纷纷准备散去。这时秦澄反应过来,还有个倒在地上的洛无双呢,又赶忙跑过去将她扶起,掐人中、拍脸,但她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秦澄自知此事因自己而起,很害怕秦渊知道后怪罪自己,极其无助地对秦渡道:“渡哥,她不会是死了吧?”

秦渡后怕地捂住他的嘴:“住口。”

你是真没挨过江湖的毒打啊。

于是,开学还不满一周,洛无双就成了稷下书院的传奇人物。

大闹稷下书院,还招惹来心气儿极高的秦策亲自动手,放眼整个稷下,这份“殊荣”洛无双都是独一份。加上她虽称自己为洛无双,可是有心之人都知道,那可是北洲戚家宠在心尖尖上的三公子。于是她的殊荣,更上一层楼。

自然而然,此事最后被山长知道了。据说当时听完汇报,山长面色铁青,仙风道骨全然不顾,直接在房门内喊出:“北洲蛮夷,开除学籍!”

所幸,秦渊匆匆赶到,一番舌灿莲花加地位碾压,好说歹说才将此事摆平。虽然洛无双是没有多大的麻烦,但是禁酒令这一项,在洛无双醉酒第二天就强行实施开来。

且说当时洛无双醒来后,基本断片,看着屋子里站满了人有些恍惚。

他们在我屋里做什么?

秦澄最先发现洛无双的动静,奔走相告?:“四哥、七哥,你们看他醒了。”

洛无双:“……”

闻声,二人纷纷来到她身边,嘘寒问暖。

“可有哪里不舒服?”

“头还疼不疼?”

洛无双强撑着身子靠在软垫上,转动自己的脖子,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不成睡得太久了,脖子已经僵硬得没知觉了?

秦澄做错了事,很是愧疚,见状很是难过地主动认错:“对不起,无双大侠,都怪我贪玩,让你被秦策摆了一道……”

洛无双摆摆手,隐约想起昨日好像是又喝酒了。看来自个儿酒品是真的不好,太耽误事儿了。

只是醉酒从来没有脖子疼的,刚睡醒的她有些发蒙,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你说我被秦策砍晕了?”

秦渊自然是清楚前因后果的,虽然不屑秦策的做派,但是仍觉得,假若自己在场说不定也会将洛无双砍晕。他撩开袍子坐在床边,捏着洛无双的脸:“你什么时候能学乖一点,别给我惹麻烦?你知道我有多艰难才在山长面前替你求情,下回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洛无双从小打架打惯了,输赢讲究公平心服口服。秦策暗地里使绊子怎么能行,她掀开被褥就要下床去找秦策算账。

秦渊伸手将她拦住,用力将她按回原处:“上赶着让人嘲笑?先好好养着,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喝酒。”

秦渡看得啧啧称奇,他知道四哥和洛兄弟关系好,但没想到好到这种地步。四哥这个态度,就是王府里的宠姬也没有过这种待遇。

事后,秦渡很是好奇地问四哥为何对洛无双如此宠爱,还旁敲侧击暗示四哥是否转了性,偏好男风。结果,秦渊只说了一个字:“滚。”

不过洛无双不听也不领情,非要下床穿靴:“大爷要找他单挑,本人堂堂一代大侠的威风,怎么就让他一个狗屁皇子抢了去!”

话音刚落,她面前的三个皇子面色都有些不好看,都在思考秦策是狗屁皇子,那自己是什么皇子。

秦渡摸着鼻子灰溜溜地开口:“四哥让他去吧。按照书院规矩,学生之间是可以正式下邀战帖的,只要不出人命,学院便只可监管,也算是我燕冀国崇武的特例。”

秦渊一听言之有理,假若洛无双能“手刃”秦策,从某种意义上讲,不也是代表自己一派挫了秦策的威风?

那敢情好!这么一想,秦渊走到书桌前,奋笔疾书替洛无双写下了战书。

然而秦渊忘了,洛无双属于实干派,就在他下笔的工夫,洛无双已经杀出去,跑到西苑的住院里大声叫嚷:“秦策,你给我出来啊!你有本事打晕我,你有本事出来啊!别躲在屋里不说话,我知道里面就是你。”

此刻正值午时,西苑的学子都被洛无双的叫嚷声吵醒,纷纷开窗探头看外面发生了什么。日头毒辣,有些让人睁不开眼,洛无双却像一个鼓鼓的皮球,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架势。不一会儿,一扇房门打开,秦策百无聊赖地站在洛无双面前,声音如潭水:“秦策在此,不知你有何事得在午休时跑到西苑大声喧哗。”

“我敬你是条汉子,昨日一战,阁下胜之不武,今日你我二人就堂堂正正地在这里比试一番!”

洛无双习武成痴,见秦策如此做派反倒有些赞许,为自己的对手鼓掌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秦策面不改色,依旧是站在屋檐下,风吹衣袂翻飞,少年的头发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他淡淡地扫了一眼,道:“来了。”

洛无双不知道他说的来了是指什么,还没得意一会儿,忽然头顶一片荫翳。

咋回事儿,天阴了?

洛无双顺势抬头看去,惊愕不已,竟然是一个硕大无比的下巴,足足有自己半个头大。洛无双连忙跳出三尺开外,看清来人,除了为首的身高九尺、体格健硕的男人,后面还跟着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虽然颜色和院服一致,但是衣料质量明显不同,显然这是早他们入学的老生。

洛无双的脑子“嗡”的一下:“我……我说我跟你单挑。”

秦策把手一摊:“没错儿啊。

“我跟你,单挑他们一群。”

这会儿气氛跌至冰下。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喜神附体的洛无双,成功遇到了稷下书院的老生给秦策发来的集体战书—他们要挑战秦策。

而洛无双回头四顾,没有一点援兵—秦渊并没有派任何人来支援洛无双。

洛无双在心中做了另一番打算:本国尚武,一个人单枪匹马对战一群人,胜了彰显皇家风范,败了也情有可原,其气节精神也值得嘉奖。总之,无论结局如何,秦策都会在皇上面前大显身手,一下子就博得陛下的好感也说不准。

而这群老生也没想到秦策这小子这么有种,竟敢单枪匹马赴约,正合人心意。反正稷下书院作为独立于国家体制之外的存在,就算皇帝来了,也只能干瞪眼,正好杀杀他的锐气,让这群新生看看,谁才是稷下书院的老大。

洛无双此时已经完全退到同秦策同一战线的位置,也顾不上方才的恩怨纠纷,侧着头问:“你怎么招惹上这群老生的?”

秦策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一群人,眼神发射寒光冰束,丝毫不输阵势,轻描淡写道:“他们和你一样吵。”

洛无双无语,这人有点毛病吧?

但现在不是跟他斗嘴的时候,她暗抹了一把汗。眼前这群人个个都是大块头,不时秀一把肱二头肌,凶神恶煞,自己和秦策二人恐难胜利。

思索间,洛无双退了两步,突然发觉身边陆陆续续多了几个兄弟,看起来是同级。

“兄弟,你是?”

那细皮嫩肉的男子眼神坚定,撸起袖子,露出白白嫩嫩的细胳膊回她:“我是谁不重要!新生一条心,决不能让老生欺负了去!”

附和者有甲乙丙丁等新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勇气可嘉,但是这还不够对方塞牙缝吧?

洛无双看了秦策一眼,又往身旁瞥了一眼,暗自嘀咕:“没想到秦策的威望还挺大……”

那白斩鸡似的小兄弟忽然摇头,向她解释:“不是啊,我们都是为你来的!”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为洛兄弟来的。”

洛无双真是没想到,自昨日一醉成名,这么快就有了门客,虽说瞧着都不禁揍,但架不住人心齐,泰山移,多一个人也多个保障呢!

她这边挺高兴,倒不知那边秦渊替她着急。上一届学生多为藩王之子,秦策不善与人交际,故而老生们找他不自在实在是情理之中。只是秦策单枪匹马迎战,撞上洛无双搅和,他想独占鳌头的这个心思怕是落空了。

当即,秦渊重新拟定一份请战书,把自己、秦渡、秦澄、洛无双以及秦策统统写了进去。这下再去参与,说小了算是维护手足之情,说大了都能安邦定国。

到时,山长抑或是皇上问起来,一看请战书便知。

笔墨一挥,甩晾干了,秦渊招了几个东苑的兄弟,浩浩荡荡地跑到西苑准备打群架。但他一去就发现,这哪儿要他啊?

洛无双心气儿一蹿三丈高,别说下海捉鳖,就是上九天揽月都不在话下。她自信心爆棚,挥着小拳头就要揍人—梦想家要上树,谁都拦不住。

洛无双人生第一要义,那就是实干。

洛无双“啊”的一声,跟个弹簧似的蹦了出去,率先发起进攻。两边人马也纷纷扬起武器冲向对方,一时间,双方都有些分不清哪是敌人哪是自己人。

手里拿着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当武器的,是新生;拿着狼牙棒、铁棍、刀剑的是老生。原本围观的新生老生,不少人都被战斗中的武器所伤,有人的头上被臭鸡蛋挂了彩,有人的棍棒被脱落的窗棂卡了,场面极其狼狈。

等秦渊带着人赶到西苑,真是见证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新老生见面会,血洒稷下,但凡打斗之处都早已是一片狼藉,伤者无数。

“阿渡,你去帮我……阿渡?”

秦渊一看这架势,连忙找洛无双的身影。他想让秦渡去转转,没想到秦渡已经在帮伤员包扎了。秦渊扶住脸,坏了,医者仁心,他这个弟弟自小学医,江湖上的“素问公子”称呼,也不是浪得虚名。

看来打架是指望不上他,留在后方当军医吧。

打到这会儿,谁也捞不着便宜。

老生那边,只剩下为首的、九尺高的大块头单膝跪在地上,右手靠着一根铁榔头勉强支撑,毕竟他们的人不如新生多。洛无双见状也不忍再战,直接飞剑出手,插在离大块头三尺远的地方。明眼人一看便知,

洛无双这是要放大块头一条生路的意思,

这毕竟还是书院,不算真正的江湖乱斗,一旦领头人决议投诚,那底下的小弟也不会缠斗。

有这一下,那大块头心底对洛无双是彻底服气了。

他大口喘着粗气,直说:“你……是个好汉,我敬你手下留情,今日就算败在你手中,他日若能再相遇定当还你这个人情。”

说完,大块头踉跄着起身,只给洛无双等人留下一个桀骜孤绝的身影。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遗落在地上的浑铁锤黑得通透,似乎在诉说主人的一场无声战役。

到最后也没人反应过来,什么日后再遇,明天开课不还得见吗?

洛无双倒不管这些,只觉得刚才那话忒武侠了,比话本还过瘾,不由得叉着腰仰天大笑:“爽!”

天接近傍晚,远山炊烟袅袅。

秦策打得体力透支,支着手望着洛无双乐呵的笑脸,心里竟也有些畅快淋漓的感觉。

善后工作没有旁人,全落在秦渊、秦渡头上。

凭借热情而不失体贴地招呼每一个病号,秦渊倒收获了不少好人缘。

洛无双这会儿走过去,刚想抱怨秦渊为什么不早点来,肩头一沉,她就被秦渊抱在怀里:“太棒了,无双,你真给我长脸!”

谁啊谁啊,谁给你打架去了?!

洛无双被秦渊抱得喘不过来气,猛拍他的肩膀:“走开走开,你重死了!”

“好无双!今晚回去我为你摆庆功宴!”

洛无双对此无感,她这时候想起自己为什么赶来打架,忙回头看。只是不知何时,秦策已经消失不见踪迹。

这人,连句谢谢都不会说。

洛无双心底有些空落落的,拨拉开秦渊:“行行,不急,我先看看受伤的兄弟们。”

秦渡此刻像只白蛾子一样,在伤员里转悠。

洛无双面上没有什么损伤,但凡打架,总归会有些肌肉劳损,所以她想找秦渡拿一瓶跌打损伤的红花油回去自己揉揉。

还没等穿过人群,洛无双的头号崇拜者就意外地惊呼出声:“稷下武王!公子霸气!”一呼百应,病号中竟然响起了间断有节奏的号子:“三公子威武!稷下武王霸气!”

洛无双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别别别,我会害羞的……”

事后参与打架的新生、老生皆被山长处罚了,其中洛无双、秦策、大块头等人被罚抄书三日。

令洛无双大感意外的是,原来稷下书院出现这样的打群架事件,无论输赢都是要载入院史的!

洛无双无意中抢了秦策的风头。

这样一看,这一届的稷下书院扛把子非洛无双莫属。

洛无双就这样稀里糊涂成了此一届新生的“大哥”,而秦渊、秦澄、秦渡等人也心甘情愿做起了“大哥”背后的男人们。

夏初,清风朗日。

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投射下来,地上满是铜钱般大小的光斑。洛无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遥看向窗外。

早晨还是朦胧的山头,现在雾气已经散开,全然变成工笔细描一般,边角分明。

夏天一到,这青山是一时一个样。

洛无双无声叹气。

稷下书院的日子如同空中不时吹起的微风,不痛不痒,毫无快意,连青山都不如。对于这群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们来说,最初真是很不习惯。

这边李侍郎的公子连着派人把午饭端到屋里用了三天,那边王司马家的公子立刻让人把早午晚三顿的饭都送到房里,不去公厨和别人同用,以此彰显自己的独特优雅的做派。

每个人都忸怩地端着架子,洛无双也已经由一开始的看不惯到现在的见怪不怪。

由于党派问题,东西苑玩不到一处,这就让学院生活寡淡许多。

而在此中,总有特例,

洛无双就是那个特例。

在秦渊的名头下,她可不管这么多,想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反正谁也不是她的对手。

之前或许还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生老生组团来挨揍,但挨了几回打就老实了,也知道惜命了。

于是,洛无双连这点仅剩的快乐也失去了。

一晃一学期过去了三分之一,洛无双还是两手空空,一无收获。莫说是《苍柏图》,便是稷下书院的画库,她都没见到过。

这一天,晨起有雷雨,雨后的嫩叶十分鲜亮。洛无双心想,是个好日子啊,没料到这一番话好似预言。

晌午不到,好日子就真的找上门了。

先是在廊中,人未至声先到,小姑娘话声充满活泼气息:“无双,我和舒遥来看你啦。”

紧接着,霍雨萌就大大咧咧地闯进来,手上还提着一个漆木食盒。

洛无双一看就馋了,一边迎她们进屋,一边去接盒子,嘴上还少不了客套:“哎呀,来就来嘛,带什么礼物呀。”

霍雨萌一把推开洛无双:“就你会说话,舒姐姐也带了,是个你绝不会说不要的好东西呢!”

这时舒遥递上来一个锦盒,洛无双一看锦盒,头都大了。

当初她就是在霍家收了一个锦盒,差点演了一出《女驸马》!

洛无双惶恐地打开,里头倒不是多大的物件,只有一块玉雕手把件。羊脂玉色十分温润,雕出了个瑞兽麒麟,底下璎珞打了绿松石,不说贵重,光是心思就值得考究了。

洛无双拿起玉雕,搁在掌心,她倒是的确十分喜欢。

且这璎珞太新了,肯定不能是传家宝了吧?

见洛无双把玩得挺称心,舒遥道?:“奇珍阁新到的一块玉料,我瞧着好,就私自做主帮你打了一个手把件。”

洛无双笑道:“真是破费。那日仗义出手,也是江湖道义使然,换作谁都不会置之不理,你们常来找我聊聊天,也算是心意了。”

这话一出,霍雨萌与舒遥俱是面上一红。

本来嘛,哪有邀人家大姑娘来自己屋里聊天的,这也就洛无双了,换了旁人,早被当登徒子教训了。

洛无双看她们模样,隐约有些念家。往昔年节时,她也是最喜欢这样逗姨母家未出阁的表姐们。

……不知,父亲他们还好吗?怕是恨死自己这个不孝女了吧?

见洛无双忽然郁郁寡欢起来,两个姑娘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们不晓得洛无双此刻心思,只得是霍雨萌上去逗弄。

霍雨萌在书院好似吃胖了些,洛无双捏了捏她肉乎乎的笑脸,手上略微使劲儿:“小萌儿,快让洛哥哥我好好‘疼疼’你。”

“无双,今儿中午我们去哪儿……”

屋内正打闹着,有人掀开帘子。三人回头,见秦渊手上抄着扇子正杵开帘子,也是下意识愣住。他的目光从洛无双的手转到霍雨萌的小脸上,最后落在舒遥身上。

他好似对舒遥很熟悉。

洛无双无端有些在意。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秦渊在面对舒遥的时候,面色就跟平时不大一样。其实这一点当日在山中她就发现了,只是当时没多大感觉。

根据她这么多年听话本的经验看,他们八成是有点儿什么。

果然,秦渊对于霍雨萌与舒遥的到来表示了十二万分欢迎,且立刻安排大家到山下京陵山水阁一聚。

所谓山水阁:依的是富贵金玉如山,意思是来此地的人非富即贵,都是移动金山银山;而傍的水,则是姑娘。山水阁有一家闻名京陵的乐坊,入夜游船伴小曲儿、操琴弹弦儿的都是十五六岁的水灵萧娘。

舟在水上,水在画舫,如此,才并称“山水阁”。

四人一行,收拾得像赴宴一般,进楼直接请上雅间。秦渊在前头气派很足,大有一种金主带着小妾们的意思,而洛无双在后暗暗观察:秦渊对舒遥的殷勤真是出乎所料。

秦渡天天说什么“四哥对洛哥哥好得不行”,那可真是他没见过舒遥。洛无双心想着,心中倒也有几分不舒坦。只是她心大,自认为既然是兄弟有所好,她当然该帮。于是整个宴上,大家吃得相当不顺利。

大红圆桌分四方,霍雨萌为洛无双夹菜,秦渊为舒遥夹菜,舒遥为洛无双夹菜,洛无双十分有“眼力见”地倒进秦渊碗里,表示:“快吃快吃,舒姑娘的一番心意啊!”

这样好几次,明明都是一番好意,可大家都闹得不大高兴,尤其是秦渊,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且不说他向舒遥献殷勤,是一个关于他前路能不能有舒相扶持的政治相关问题,就算是两个大男人追求一个姑娘,他也不该输给洛无双这小子啊。

怎么就两个姑娘都巴巴向着洛无双,他这个庄做得丝毫没有牌面,像个来结账的地主家的傻儿子。他横去一眼,那个真地主家的傻儿子此刻正在喝一盅乳鸽汤,喝得意犹未尽。

看洛无双的腮帮子鼓鼓的,秦渊心里又莫名软了下去。他也知道洛无双是真没吃过什么苦的少爷,现在喝个汤都这么馋,大约也是上山那一路辛苦了。

秦渊待洛无双就如秦渡说的,三分像爹三分像娘,还有那么点儿养宠物的意思。

秦渊抬手,正想把自己那盅汤递过去,那边舒遥已经先推过去了。洛无双好似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开始喝。秦渊有些不好意思,说不上是气谁。

他的脾气上来,信手掀了那盅汤,扯着洛无双袖子扯出雅间,往墙上一摁:“想吃什么时候买不行?就那么丢人,少她那一口?”

洛无双整个人都蒙了。

在鸽子汤被掀翻的时候,她就想问问秦渊是什么毛病,但还没来得及,这就给拽出门了,眼下被指着脑门说这一通,换谁都不行了。

洛无双缩了缩脖子,看似有些,实则暗捏着拳头,问道:“你……你在和我发脾气?你在骂我吗?”

这话要是一个时辰后问秦渊,他一准儿说哪儿的事啊,就是闹着玩儿,还能好好哄哄洛无双,陪着买点点心。

而此刻秦渊已经骑虎难下,心里的火气随着翻出去的汤水也涌出来,仰着脸横声:“对,就是欺负你了,怎么着吧?”

“还兄弟呢,我要干吗你瞧不出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今天我被你带出来,坏爷大事!”

洛无双吃着饭,真受不了秦渊这说来就来的脾气,闻言也不废话,上手就推得秦渊栽了一跟头。秦渊知道洛无双的手劲有多大,转身就往外跑。俩人竟然就把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丢在雅间里,自个儿缠着跑上了大街。

午间的京陵城热闹非凡。

秦渊一路砸铺掀摊,被洛无双撵得要死要活。其实拔腿跑出去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自己惹他干吗?

这顿饭吃不了就吃不了,舒遥还能飞了?自己逮不到机会吗?倒是洛无双,他早知道这二缺根本没有心眼儿,整一个发面馒头堵嗓子眼了,自己跟他计较这个干吗?

他一边跑,一边忏悔。无奈已经骂了洛无双,今天除非她追累了,否则碰上就要跟他打起来不可。他这样一心二用,猛地就在一个拐弯时撞上人了。

“哎哟,对……对不住!”

秦渊脑门一痛,好似撞到了铁板上。他一边道着歉一边捂住额角,抬眼看见对方面色阴郁,也不说话,只跟黑面煞神一般盯着自个儿。那男人比他高一些,穿一身靛青色衣物,他还没急细看,洛无双已经从后追着杀过来,脚下没个刹车,扑着秦渊后背就往前撞。

那一刹那间,秦渊瞥见男人的手腕动了动!

男人腕上的护手不是一般皮束,而是种金属材质,一层亚光面好似玄铁寒冰。当他们扑倒时,男人瞬间扣紧手腕,那是一种有些类似防卫机制的下意识反应。

而这种下意识反应,再进一步,就是出拳。

秦渊恐怕平生都没有那么敏捷过,他伸手一捞洛无双,肩头硬拧,侧过那人重重砸在旁边的胭脂摊上。一地粉碎的水红桃红间,两人满身俗香,半天站不起来。

洛无双的掌心碰到了碎片,血立即往外流,她攥紧拳头砸在秦渊肩头?:“你有病啊!又不跑了,又不跑了!”

两人正说着,旁边一个矮胖中年人鬼哭狼嚎,说是才遇到劫铺的,现在又被砸了,这可让他怎么活啊。洛无双咋咋呼呼地爬起来,连说“谁砸了你铺子,我们帮你”。

秦渊额角跳痛,他望了一眼,惊觉那男人不见了,而周遭还有几个黑衣人,正围在此地。洛无双怕是撞糊涂了,抽出腰间的折扇,以扇骨作打器,就要上去。秦渊连忙伸手去扯,风间浮香呛得人惊以为春。

“你干什……”

洛无双的话说到一半就住了口,三根飞针正从她眼前擦过,针上乌黑,沁着毒,要不是秦渊这一下,估计这玩意儿就进她的脑子了。

秦渊和洛无双也不知道惹到谁了,一时不敢乱动。须臾,只听一声哨响,那几个黑影竟然很快不见了,两人面面相觑。

最后,秦渊掏钱买下了一铺砸碎的胭脂水粉,还帮老板整理铺子。胖老板感恩戴德,当在山水阁等不及的霍雨萌和舒遥赶来时,正见着几人寒暄。

秦渊与洛无双的一出闹剧,竟然就这么演变为临时的见义勇为。

…………

远处的一间茶楼上,唐凛转着拇指上的大小鸽哨。

一个黑衣人近前:“主子,避毒玉确在那人身上,飞针靠近时变成了乌色。”

唐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秦渊,他倒是见过,那小子的脸好认,倒是另一个白面书生,避毒玉在他身上,难不成林思渺与他也有什么?

“派人去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不知道是什么体质,洛无双好似天生平凡不了。这不是,一回到书院,洛无双又一次成为视线焦点。

她的英雄事迹迅速传遍整个书院,有惊叹者、不屑者,亦有艳羡者。

洛无双不在乎,谁爱惊叹就惊叹,不关她的事,不拘小节。

从这之后,霍雨萌和舒遥便成了公子班的常客,时不时殷勤地探看,让稷下书院掀起一阵又一阵浪潮。原本因这男女不同班,稷下书院倒也有几分萧瑟,此时却因洛无双变得大不一样了。

少年成名、美女环绕的洛无双,俨然是人生赢家。同届学子纷纷套近乎,故意和洛无双亲近,都想通过洛无双认识几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书院的日子如同一潭死水,所以当越来越多的人想认识洛无双的时候,洛无双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速度成立了不着调小分队。白天爬树,晚上探湖;与书院里单身妙龄女同学烧烤,时不时还捉弄夫子……

每天都在书院寻乐子,只要是刺激的事情,洛无双都怂恿大家一起去作妖,丝毫不记得自己好似承诺过秦渊—我再也不喝酒,再也不惹事了!

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洛无双美滋滋地想。

若说她那头刺激是美滋滋的,那山长那边的刺激就是黄连对药渣。

山长心里苦啊,可是山长没办法。

前有北洲的六十万镇北军,后有四皇子的三百六十度力挺,洛无双这家伙简直上房揭瓦!最可气的是,他还拿不住洛无双的七寸,秦渊的后勤收尾做得真是没话说。所以好几次,他只能对着西苑的秦策旁敲侧击,意思是希望他们兄弟之间能够制衡。

然而对不起,秦策高冷,秦策不想管,山长只能继续苦。

这日,又是洛无双做了什么,山长从秦策屋里走出去,撞上秦筑回来。他们相邻而住,秦筑一看山长脸色就清楚,无非为了洛无双的事。

那小子,未免太猖狂了!

秦策好几次对他道:“看他的横行,也未免不是一种乐趣。”

可这时间倒是真长。这么些日子,还没有人能拿捏住她。秦筑有心要闹出些事,好让她难看。

“你去哪儿了?”秦策揉了揉眉心,他被山长念叨得头疼。

秦筑推说只是去转了转,可是他的靴后分明沾了湿润的土。

书院为行走方便,处处不曾落泥。秦策心里暗想着,并未拆穿,任由秦筑回了屋。

其实午后,山中包括城中有一场雨,

而这场雨一直落到第二日清晨。

所有人还在睡梦之中,洛无双感觉窗外淅淅沥沥,大约是有风吹动着窗子,不多时,轰隆一声巨响。

山雨笼在整座书院之上,雾气蒙蒙,不见天日。

东西苑的弟子此刻在院门前,稀稀疏疏几十把油伞并撑着,竟是因为有人来闯门。

稷下书院在此百余年,未料到有这么一天。山门大开,秦策站在最前面,率先开口:“丐帮与书院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今日是做什么?”

为首一个老儿破衣烂衫,眼神倒是精神,他手间棒子一敲:“我们要向书院讨两个人,交出来,我们即刻就走!”

这里人多眼杂,洛无双跟秦渊互看一眼,同时后退,躲在伞后。洛无双翻了个白眼,偷偷和秦渊耳语:“怎么追到这儿来了?”

秦渊摇头:“那天在街上闹大了吧。”

洛无双想起那天,一时又有气,支胳膊一碰,低声斥他。秦渊被撞出伞外,一边肩头湿了,当下也火了,伸手推搡道:“你怪谁呢?就你火大,追着你爷爷跑了半个城。要不是你,当初怎么惹得人家?!”

他们一碰一打,动作渐渐大了,周围的人怕被波及,纷纷躲开。于是,当秦策故意拖延时间,等着山长和朝廷那边派兵支援时,十分恼火地发现后面俩不安生的打起来了。

秦策:这俩人真的有病,我都不想管了。

老实说,丐帮又不是高年级学长,就凭一群贵公子的拳脚功夫,直接被丐帮吊起来锤都是轻的。秦策这边脸色僵着,寒暄的话都有点说不出口。

那边秦筑也在摸脸—我就随便找了点人,安排下去,想让洛无双触霉头,怎么……怎么如此壮观,竟是这么多人直接砸门?

这要是被发现了,秦筑估计第一个被秦策扒皮,但目前还不是他的轮次,因为那俩正主已经不管不顾,把自己打出了门。

洛无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跟秦渊互相掐着爬起来,抬脸就跟门前八袋长老打了个照面。人群中还有想叫洛无双他们上去打的,而那长老一下子揪住洛无双的衣领。

“小子,这回你跑不掉了!你佯装丐帮弟子,辱没我帮威名,必须接受帮规处理!”

洛无双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秦渊支在伞后,原想先躲一下。洛无双看不惯秦渊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抓住秦渊的手腕,眼神充满警告:“告诉你,别想走。”

秦渊将洛无双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掰下:“弟弟,我不走,谁来救你?”

他们不能沟通太久,秦渊一个使力,人就没了。洛无双气得直跺脚!

这什么人啊?太没义气了。

没有办法,她硬着头皮拱手:“在下……在下洛无双,你放手,咱们有话好说?”

那丐帮长老转转脖子,活动手腕、脚腕,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极其凶狠,右脸横肉支起,眯眼道:“小子,可算抓到你了,逃跑就万事大吉?怕你今天没那个命。”

说罢,那人就要拿起棍子耍起那套祖传的打狗棒法。

洛无双一甩手,挣开人倒退两步:“给你几分颜色,你还真打算开染坊不成?就你那棍法还敢卖弄,我看你是存心找打。”

那丐帮长老气得嘴歪眼斜,直用棍子戳地,震慑:“住口,黄口小儿,爷爷今天就教你怎么做人!”

身后的丐帮弟子也不甘示弱,动作整齐划一,高声重复:“教你做人!教你做人!”

“洛无双!过来。”

秦策见势头不对,赶紧稳住洛无双,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不敢让她胡乱出头。

这个举动让洛无双感动不已,最后讲义气的竟然是秦策。她把手一搭:“一人做事一人当……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但我不会连累你的!我不像有些人!”

最后三字,她咬得极重,秦渊在人堆里愤恨地砸伞。

洛无双这个莽夫!

但此刻秦渊也没有管洛无双的心思。

雨渐停,秦渊把秦澄往怀里一楼,捂住他的脸:“阿澄,屏息。”

山门外的丐帮已经等不及要攻门,洛无双见他们撸袖子也有些害怕,但输人不输阵,绝对不能在气势上显。她龇牙咧嘴,眯着眼睛像一匹极有野性的狼,就差仰着脖子嗷呜一声。

而就在此时,秦策感到身后突然吹来一阵阴风,从稷下院里直直吹向丐帮那边。长老手刚举起来准备下达进攻命令,下一秒就双眼一翻,整个人直直地倒了下去,其他丐帮弟子的境况也是如此,一排接一排地倒下去。

洛无双惊奇,秦策和洛无双身后的贵公子们也一脸诧异,这是什么情况?

秦渊慢悠悠地拿着一把济公扇,晃进洛无双的视线,只见他头戴渔夫笠帽,用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小姑娘绣花的绢帕围住口鼻,然后拍了拍洛无双的脑袋:“小呆子整天瞎幻想什么呢?他们晕倒了,全都是我在背后替你操持……”

洛无双叫停,道:“你把他们毒晕了,用的什么?”

秦渊一脸理所当然:“那日我在黑衣男身上偷的啊。”

洛无双:“那种情况你还能偷他东西?”

秦渊突然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剑眉星目透着一股纯情气息:“就……就在他腰间,我也是顺手嘛,顺手。”

洛无双不知该用哪条江湖道义教育他比较好了。

外头呼啦啦倒了一片,秦策叹了一口气:“山门外的那群丐帮子弟还是需要医治的,不然搞出来人命,就不是私了可以解决的了。”瞟了一眼秦渊,“父皇常夸四弟有些小聪明,看来所言不虚,就怕四弟的小聪明挑不起大梁。”

二人相见就如同水见了火,暗暗较劲。

“二哥说得没错,有些人不仅长得帅,连头脑都要比某些人聪明些,弟弟还真是担忧那些先天不足的人后天是否能努力追上?再者……挑大梁不选个聪明人,难道还要找个傻子不成?”

秦策不屑逞口舌之快,转身回去了。秦渊横扫他一眼,想跟洛无双邀功,却见她已经跑去扶人。

那丐帮长老被搀起来,恨得咬牙切齿。洛无双道:“你放心,你的弟子我都会治好。而且,当时在酒楼,我也是喝多了才和你们闹事。个中原因,回去说啊。”

秦渡带着秦澄搬运丐帮子弟,几个同级的贵公子哥看了也纷纷加入搬运行列。两个皇子都在忙活,自己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秦渡紧接着要进行逐一诊断医治,白须白发的山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后面还跟了几个夫子:“不许救……闯我稷下,毁我山门之人不能进……”

秦渡不知何故山长要阻拦,真诚发问:“医者仁心,为何不救?”

山长斥声:“就是不许!江湖中人尤其丐帮威胁社会,不以乞讨为耻反以为荣,有伤风化!实在有伤风化!”

洛无双一听就火大,像山长这种人不加理解就暗自揣测妄下定论,哪有一点学者谦虚的态度?她忍不住讽刺:“贵为长辈,却因阶级不同置人命于不顾,这和草菅人命的狗官有什么区别?”

在一旁停着休息的同级师兄弟一听,不由得赞许她,心中都忍不住为她鼓掌:山长着实过分了。

人性本善,即便有恩怨,但是人命还是要救的。

山长涨红了脸,胸口起伏,手指不停地点洛无双站的方向,差一点就要被她气昏过去。

秦渊见状赶忙走过去拍山长的后背,帮他顺气,哄道:“山长消消气,洛无双这人脑子一根筋,不懂山长的深谋远虑,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哈……”而后板着脸转向洛无双,“还不消失,在这里非要惹山长生气才开心吗?!”

洛无双知道他是为自己找机会开脱,虽然感动,但她仍然气不过山长的做派,也一甩袖子帮秦渡研制解药。

山长见秦渊勉强算得上是个懂事的,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叹息:“不是老夫不救人命,只是丐帮人数众多,本就来势汹汹,等到他们醒来,不知还要把稷下搅和成什么模样。老夫半个身子入了土,可你们风华正茂,若是你们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尔等父母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山长爱学生如子,谨慎些也没什么错。

秦渊频频点头,附和道:“山长说得极是,是学生鲁莽,没夫子考虑周全。但是人命关天,倘若延误了时机,江湖上怕也有对稷下不好的传闻,不妨我们先施救,然后趁他们昏迷时绑起来……”

秦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说动了山长。

他捻动胡须,思忖一会儿才答:“那就随你的意思吧,准了。”

一帮人连带着欢呼,送药材、熬药、制丸,又热闹起来。

夏日的山雨去势很快,秦渊下的也不是什么大毒,撑死了是点儿软筋散。在稷下的书生们忙活了一上午之后,那帮丐帮子弟终于醒来了。

洛无双率先发现第一个醒来的丐帮子弟。

她惊喜地跑过去询问:“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那丐帮子弟看着洛无双陌生又熟悉的面庞,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说:“好多了,你既然毒我们,又为何施救?”

洛无双喟然:“我真是无意与你们结仇。”

她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然,隐去自己是女儿身,正在逃婚这件大事,只说自己后有追兵,迫于无奈。

那掌门之子活动下筋骨:“原是如此,早先说了,倒也能省去诸多麻烦啊。”

洛无双笑了起来,一双乌漆的眸子里滚满水光。那小子看得一愣,竟有些愧色。

“我倒是想说,只是你们长老喊打喊杀的,这不是欺负小辈吗?”

他长得倒是好看。

丐帮弟子神情古怪,道:“你说得是,钟叔的确有些莽撞,既然你也救下我们众弟子,又是我帮长老做事不大妥当,这样,你想要什么,只要我们帮得上忙,你尽管提。”

洛无双瞧着他,没想到这叫花子帮的少帮主,不仅生得眉清目秀,还是个讲理的人。

这样一说开,她也没什么大想法,只一挥手:“真不用,之前都是误会,你不如带着众人下山去,勿要扰了稷下的清幽。”

那人眨了眨眼,好似赞许。

“好,我答应你。”说着,他把自己腰间的八个大小不一的袋子取下来递给洛无双,“只是,我名下有个八袋弟子名额,你收好,必要时刻可助你化险为夷。”

洛无双以德报怨,此刻还不知这几个灰不溜秋小袋子到底有多大功效,只是单纯地当作稷下和丐帮和解的象征。洛无双双手接过袋子,眼中带星,珍重道:“好,我一定好好保管。”

“无双,你那边……”

秦渊送山长回了屋,正来找洛无双,一进屋瞧见俩人手握着手,不知拿着什么。

两个大男人,怎么弄得跟送定情信物似的?秦渊心底不大舒服,可说不上是为什么,转头走了。

丐帮闯山门一事了结,洛无双心里许多块悬着的石头,可算是落下一块。

东西苑中,还是同先前一般有隔阂,只是因为有洛无双,大家都和谐许多。山长虽看她不惯,但也不得不说,这小子的领导能力是强。

只是在这之中,两苑的“头目”发生了一些矛盾。

西苑秦策不知道为何,重罚秦筑挑水一周。秦筑虽不甘愿,倒是认罚了。

而在东苑,洛无双隐约有什么感觉:秦渊在有意无意地躲着自己。

近一周,课业繁重起来,洛无双虽然这么感觉了,却来不及去印证。

这一日,暮色四合。

夏天傍晚的山间流光溢彩,铜色的太阳仁儿退去了耀眼的光芒,只剩下个圆环挂在西边的天上,树的影子拉得极长。

夫子姗姗来迟,抱着一沓厚厚的宣纸,环视全场,清嗓子道:“诸位入稷下一月有余,根据惯例今日要进行试考。”全场无声,只有洛无双一脸蒙。

什么考试?怎么没人告诉我?

室内,同班师兄弟皆愔然,偶有一两者心有戚戚,但绝无惧色。

合着就我一人害怕?

洛无双一时火大,低声敲了一下秦渊:“你知道啊?”

秦渊点点头。

“告示都贴了许久,你不知道?”

洛无双被噎得一愣,抱着胳膊转开脸,认为是秦渊有意疏远她。

夫子严厉的目光巡视四周,高声宣布:“考试期间禁止喧哗,严禁交头接耳,开考—”

洛无双看着前头绸布扯开,直接傻眼,

题目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论闲。

闲?哪个二百五出的?

若是“论贤”还能扯上几句古代先贤案例,这个题目实在是无从下笔。

洛无双悄悄看向秦渊,只见他犹在思索,不由得绝望地看向梁顶。

“闲者,犹无赖也……”

她这儿是盲人过河,全靠一口气吊着摸索。同堂之上,秦渊和秦策分坐南北两侧,俨然是他们俩之间有一人要夺魁了。

洛无双写一句卡一句,连题意都理解不了,更别说是论述了。此刻,洛无双深刻理解了什么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真正含义。

书院头一次考试理论上都不太囿于常规,只不过对胸无点墨的洛无双来说,无论是什么题目,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结果:凉凉。

她百无聊赖,如坐针毡。趁着夫子不注意,她向全场看去,都是白纸黑字,平日里常跟自己一处玩乐的公子哥们时而蹙眉,时而舒展微笑,皆是有话可说。

看来人和人还是不一样,洛无双心想,文盲或许会误为大侠,可大侠断然不能是文盲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洛无双眼睁睁看着第三炷香烧到半截,慌忙动笔,瞎写一通。

收卷的锣声响起,洛无双也放下笔,对自己的文章说不上满意,但也是满满当当凑足了一篇。

夫子看我写这么多辛苦,也该满意了吧?

夫子:呵呵。

洛无双很快就知道了自己和众人的差距。

三日后晌午,公榜出了初试成绩。

洛无双兴冲冲要拉着秦渊去看,秦渊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个榜单。”

对秦渊来说,从小到大的考试,只要他在考前通读就能轻松取得前三的彩头,这回小小的初试,自然也是一样的结果。只是他方才路过山长房间,听到里头正在谈论此次考试,最先提及的就是洛无双。

听口吻,考得必定奇差,才能让夫子同山长说自己真是教不来了。

可这些,秦渊也不好意思直说,到底兄弟一场。秦渊这些日子是躲着无双的,可眼见大厦将倾,秦渊又有些不放心起来。他默然地跟在洛无双身后,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才能让无双受到最少的打击。

天可怜见,秦渊是真的没想到洛无双的功课能差成这样。

人头攒动,红榜上赫然有名,排首的就是秦策和秦渊。

两人并列第一。

秦渊皱了皱眉,好似十分不爽。而此刻的洛无双呼吸困难,敢情秦渊的头脑这么好,白瞎自己还想着说不定题目太偏,他也写不好呢。

不过洛无双原本也不指望自己的成绩如何,她接着顺次往下看:秦渡、秦筑、霍少谦、舒遥、秦澄……

一个个看下来,眼睛都花了,洛无双愣是没找到自己的大名。

莫非……我答得太好,被夫子当作特等优秀私藏了?

洛无双摸着脑门傻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旁边同学。那人抻着脖子看名单,问道:“同学,有事儿吗?”

“这上面是全部?还有没有特别优秀的榜单?”

那青年上下扫她一眼,忽而笑了:“没有,你……是不是戚风棠?”

原本听没有,洛无双还沮丧了一下,听到对方点名,她忙不迭点头:“是我,怎么,我的卷子很出名吗?!”

“算是。

“你的名字在另一张榜单上。”

他随手一指,洛无双这才发现另一个角落里,还有一张白色榜单,无人争阅,显得有些冷寂。

秦渊此刻正在找洛无双,一见洛无双要走,还以为她生气了,连忙追上去:“无双,无双,考得不好也没……什么……”

洛无双僵在原地。

那张红纸不大,抬头一列写着:接左侧榜单。

“戚风棠”三个大字格外显眼,恐怕大家看不清楚,还在一旁用小字备注了“洛无双”三字。

这是怎么回事?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洛无双心头。

一旁还有七嘴八舌的接话声:“今年稷下书院总共招了二百五十一名新生,这个洛无双就排第二百五十个,啧啧。”

“到底成天打架闹事,能有什么学问?”

洛无双闻言咬紧牙,握紧拳头,试图挽回自己的面子:“那不是……那不是还有二百五十一吗?!”

人群间爆开哄堂大笑。

“二殿下和四殿下并列第一,哪还有二百五十一。”

洛无双难以接受自己是最后一名的事实,一把撕下这张白卷。秦渊拉她去吃饭时,她都不再吭声,一路上安静得像被人拔了舌头。

秦渊夺冠,众人在山水阁摆宴。洛无双捧着奶壶喝得直打嗝,有那么一瞬间,她都以为自己在喝酒,瞪着眼睛问秦渊:“你这个什么‘闲’,你你你……写了什么啊?大家不都是写闲玩儿野趣吗,凭什么我是最后一名?”

秦渊明显慢了一拍,用一种极隐忍的笑意,望着洛无双:“你再说一遍你写的什么?”

洛无双重复一遍,旁边的舒遥难得开口,她声音细细软软,试探道:“这次题目,考的不是《论语·子张》篇的那句‘大德不逾闲,小德初入可也’吗?”

洛无双感到一股从没有过的挫败感。

秦渊的样子突然和自己爹爹的影子重合,就是那个狠心让她出嫁的林老头儿,他似乎也说过自己:“不着调的东西学了一堆,该学的一点皮毛都没学上。”

就像爹爹嫌弃自己一样,秦渊现在不也开始嫌弃自己了吗?

这次,她头一次有了想回家躲躲的念头。家里人骂得再狠,至少没有把名字挂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难堪。

即使不会,那又如何?

她依旧会是林家最宝贝的小姐。

林……

洛无双忽地抹了一把脸,掌心好像湿漉漉的,她想:自己都快不记得林这个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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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萌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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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稷下好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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