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立阳郡主
“什么?你昨晚遇刺了?”
面对楚睿莲有些吃惊的面容,第二天才再入未央宫的夜夕月脸上没什么表情。四周侍奉的宫女奴才虽都已经退了下去,但少女还是淡淡提醒道:“太子殿下……”
“咳……”楚睿莲稳了稳脸上的表情,虽然想到少女遇刺有些担心,但现在看到她平安无事的样子,倒也是松了口气,那种感觉有些复杂。
现在这个少女对楚睿莲而言很重要,比起之前想杀她隐藏自己的秘密,现在的他绝对不可以让她死,不论是为了皇位,还是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喜欢,算不上。但从人们称这个少女为“未来太子妃”开始,他对这个“神奇”的少女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
“所以,对刺客,有什么头绪吗?”楚睿莲问。
“杀手门的人。”少女的话很精简:“贤王和皇贵妃派来的。”
“杀手门……”黄袍人皱了皱眉头。首先,杀手门绝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请来为自己做事的,至少他不认为楚睿贤和肖氏有那个能力请到杀手门的人。其次,如果真的是杀手门的人,面前这个体型单薄的少女,怎么可能在他们手里活命。
“总之,这里对我而言已经不安全了。之前的交易也已经结束了,至少目前我不认为贤王还能对你做什么,但接下来是否要继续装疯卖傻就看你自己了。”夜夕月的话中之意很明显,她已经决定离开,却没告诉面前人自己离开的具体时间。
楚睿莲自然是明白少女的话,但对于少女突然提出离开,他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从胸口散开。的确如少女所说,从“祈天公主”的出现,到至今,虽然时间不久,但给楚国皇宫带来的改变已经足够惊天动地了。从良帝提出建造祈天公主府,到少女领旨谢恩,楚睿莲本以为她已经决定留下来,但却没想到她就这样突然提出了离开。
“不然,你搬到未央宫来住吧,这里会安全很多……”他想留住她,不知为什么,就是想要她留下来。但这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个声音从大殿门口穿了出来。
“莲哥哥,皇姑姑要立阳来找莲哥哥到坤宁宫用膳。”那是个少女娇柔的声音,有些嗲声嗲气。而随后出现的,是一个穿着异国装束的少女。少女十七、八岁的模样,长的很是精致,头发上串着许多一看便知十分昂贵的宝珠。
跟在少女后面的是几个一脸慌乱的宫女,似乎是没能拦住少女的进入,一副想拦又不敢拦的模样很是惊慌失措。而那少女只是很开心的走到楚睿莲身旁,也不行礼,很是随便的挽住这位太子殿下的胳膊。而在这之后,她似乎才注意到夜夕月的存在,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莲哥哥,这个人是谁啊?新纳的宠姬吗?”
“立阳,莫要胡说。这里不是雁国,来也不通报,真是太不守规矩了。”楚睿莲厉声喝道,他似乎少有的露出恼怒的表情,却又带着无奈。而身旁的少女似乎有些委屈,咬了咬下唇,也没说什么。而楚睿莲也只能叹了口气,看向夜夕月:“祈天,这是立阳,本宫的堂妹。”
夜夕月听了这话,立刻起身行礼,露出一个很是完美的微笑;“刚刚是臣失礼了,还望郡主谅解。”
虽然知道这少女在演戏,但那一副温良贤淑的模样还是让楚睿莲咋舌。这变脸的速度,也不知是不是天生带来的天赋。但夜夕月在说这话的同时,做了很多远比楚睿莲想象的更难以置信的事情。
少女的目光在行礼时短暂的扫过那异国装束少女的脸。是雁国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楚国的立阳郡主。算起来宁皇后是她的姑姑,而仗着这两个身份,足够她在两国无法无天了。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娇柔的少女,却似乎会着武功,好像还与那好色的良帝有些什么不干不净的关系……
说起来这些也不算是读心术,只是心理学的一种。但这种事情就算放在现代说出来也不一定有人相信,更何况是在这古代。对于随随便便就把自己说成是楚睿莲的宠姬,夜夕月并不是很愉快。虽然少女对于很多事情都很麻木,过不了多久也就会忘记,但也正因为这样,在有人惹到她的时候,她都是立刻“报仇”的。
“看郡主与太子殿下有些私事,臣就不多扰了。”夜夕月淡淡笑着,起身便有了离开之势:“想来郡主昨晚也是辛苦了,近几日要好好休息才是。”
一听到这话,立阳郡主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不会知道,就算自己清晨起来后足足用薰衣草泡了半个时辰的澡,但那几乎已经淡到没有味道的龙涎香还是被夜夕月异常敏锐的鼻子闻了出来。
但这话对于什么都不知的楚睿莲而言,显然有点儿莫名其妙。但他关注的到不是这些,而是听到夜夕月说要走,便想到之前她说起要离开皇宫的事。这要是现在让她走了,以她那常人根本无法摸透的性格,说不好出了这东宫,就直奔宫外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去母妃那里用午膳而已。祈天你也用不着这么见外,不如你也一起,毕竟算起来都是一家人,母妃见了你一定也很欢喜。”至少要暂时留住她,这是楚睿莲当时唯一的想法,甚至没仔细想过这样的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有些莫名其妙,甚至自己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紧张。
这一幕让一旁的立阳郡主和隐在暗处的黎末都有些吃惊。谁不知这太子殿下一向是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虽然宠姬成群,却从没见他真正紧张过哪个女人。在加上近来关于祈天公主是未来太子妃的传言,从小就很喜欢这个表哥的立阳郡主本在这次来楚国之前就有些在意。如今真正见面,不仅自己与良帝的事情被揭穿,又见到了表哥这样的表情,自然更是在意。
“那祈天恭敬不如从命了。”夜夕月本不想那么麻烦,但这太子已经把话说了出来,又是当着这立阳郡主的面儿。演的戏不能穿帮,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最后的落幕,她自然是没法当面拒绝太子的要求。
外面的天气对于夜夕月而言依旧寒的厉害,但碍于应有的宫廷礼仪以及自己的仪容,她穿的并不算多,刚出了未央宫便冻得浑身发抖。“白良,你回文洛阁,取件厚些的外套来。”少女对身边男孩儿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还是被楚睿莲听到。
而这位太子殿下没说什么,只是走到少女身后,解下自己身上用金丝绣着团龙的黄色披风,很是自然的搭在了少女的肩上。这个动作显得二人很是亲密,引得四周的宫女们忙羞涩的低下头不去多看。
“莲哥哥,天气这么冷,这怎么使得。莲哥哥要是病了,立阳可是会心疼的。”立阳郡主看到楚睿莲的动作,想想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及这祈天公主身上的多,心里自然很不是滋味。
“不碍事。”楚睿莲随便应了一声,目光转向一旁夜夕月身边的白良,好似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对少女的那丝有些异常的关系:“去,取个手炉来。”
夜夕月看了看已经去取手炉的白良,又看向楚睿莲:“劳太子殿下费心了。”虽然脸上是有些无奈的笑,但在楚睿莲的眼里看起来很是敷衍。他留不下她……没能力留下她,楚睿莲很快意识到了这点。
“祈天……”停下脚步,楚睿莲似乎已经忘记四周除了立阳郡主,还有黎末与下人们的存在。他想留下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把她留在身边。
见男人停了下来,夜夕月也停了下来。她看向男人的眼睛,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她还是晚了一步,见少女要开口讲话,楚睿莲也顾不上顾虑什么,心中之言脱口而出。
“祈天,依本宫,不如今日与母妃说明后便请父皇定下你我之间的婚事如何?”
是的,这可能是楚睿莲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将夜夕月留下的方法。但他毕竟还是不了解这个少女,也太小看她了。他说这样的话是经过思考的,尽管已经做好少女会当面翻脸的准备,真正说出后却还是紧张的厉害。
可少女的回答有些出于这位太子殿下的预料。她迟疑了一下,故意发呆了几秒,然后露出十分害羞的表情缓缓低下头。双唇微动,声音不大带着一丝娇羞:“是,全听殿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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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祈天公主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太子一十九岁,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祈天待宇闺中,与皇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太子为太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祈天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为什么没有拒绝?”那之后,白良是这样问夜夕月的。这话很是莫名奇妙,或许也只有夜夕月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抗旨不遵,那么麻烦的事情我不想处理。”夜夕月给出的回答很简单,也没有什么让人反驳的理由。她没说她怕死,只是……麻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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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姑姑!立阳和莲哥哥青梅竹马,爱慕莲哥哥多年,又是大雁的公主,大楚的郡主,怎么能让一个无名小国的贱人占了先机。立阳要是嫁不到大楚,怕是要送到疆外和亲,皇姑姑可要给立阳做主。”坤宁宫内,立阳郡主倚在宁皇后身边摸着眼泪,眼睛哭的都红了起来,看起来倒是一副可怜的模样。
毕竟血融于水,看着自己的侄女哭的梨花带雨,宁皇后有些心疼,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应万事以大局为重,虽然雁国的联姻本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但前提是不会出现“意外”。而祈天公主,当然就是那个“意外”。先不提她如何受到百姓的爱戴和群臣的拥护,光是良帝看好她这一点,就足够她在大楚自己撑起一片天地的了。虽然一副病恹恹又文弱的模样,但嘴巴会说话的紧,倒也很讨宁皇后的喜欢。而这样的人,若是不能纳入太子党,必然会被贤王党的人所拉拢,后果不堪设想……
“立阳,这男女之情,也不好强人所难……”宁皇后叹了口气,递过一张手帕放到立阳郡主手中:“你看莲儿对祈天也是真心实意……这……”
“立阳不依!皇姑姑可是答应过立阳以后会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接替皇姑姑的位置,以后帮莲哥哥打理三宫六院……”见宁皇后的口气向着夜夕月,立阳郡主不哭也不闹了,站起身,脸色似乎不是很好。“如果皇姑姑不帮立阳这个忙,立阳就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情了。”少女的表情有些阴暗,留下一个让人有些不舒服表情,转身就走:“就算雁国不及楚国,也决不能被一个无名已亡小国夺取了本该属于本宫的地位。”
“立阳!胡闹也要有个分寸,这里不是雁国,不是能容你胡来的地方。”见侄女露出本性,宁皇后皱了皱眉。
“呵呵,这就不劳皇姑姑操心了……立阳也是有圣上‘照顾’的人,分寸还是懂的……”
走出宁皇后的寝宫,感受到门外偷听的那黑影的气息,见四下无人,立阳郡主皱了皱眉头。她故意停住脚步,凌厉的目光看向那影子的方向。
“怎么?你是想把这件事情告诉莲哥哥?还是借此威胁本宫?明明是条月华宗的狗,别以为莲哥哥不知道你呆在他身边也是有目的的……不如,帮本宫一把,如何……”
……
就这样,几天后,一个带着圣旨的小太监陪同着立阳公主造访了文洛阁。而圣旨的内容愚蠢了令人好笑——要立阳郡主陪同祈天公主出宫折一支望雪白梅。“陛下认为这白梅望雪配上妹妹的气质,大婚前也可迎个好兆头。”这话自然是胡编的,立阳郡主脸上笑的平和,心中却十分厌恶。毕竟她是花费了好几个晚上苦苦“哀求”良帝,才求下了这道圣旨。“明日辰时,立阳前来接妹妹一起出宫。”
是啊,临近大婚,你若在不杀我,怕是没机会杀我了吧……不过也好……“白良,去研些朱砂墨来。”立阳郡主离开后,书桌后的夜夕月放下手中的毛笔,重新展开一张新的宣纸。
对于夜夕月的命令,白良很少问原因。不是他不好奇,而是他还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佣人……一个下阶囚。尽管如此,白良到底还是个孩子,当他看到夜夕月用手指沾着朱砂墨在宣纸上涂下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时,脸上的好奇还是展露了出来。
而一定注意到白良好奇心的夜夕月还是到最后也没有向男孩儿解释什么,她只是将晾干的宣纸折成巴掌大的方块,压在了手边一块铜镜的下面。“开心点,白良。”她语气平平淡淡:“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
“嗯。白良,既然你装哑装的不错,明天再装聋装一天吧。”
对于少女莫名其妙的话,白良很是不解,但在他听来,少女的话带着一股讽刺的味道。他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明天不论任何人想要从我身边支开你,你都要装作聋子没有听到。”似乎知道白良的误会,夜夕月像是解释一般淡淡说道:“不要离开我半步外,否则我不保你能和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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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第二日临近午时,在那片紧挨京城城墙外的三寒崖边,一颗枝丫附上白雪的白梅边,夜夕月在身体失重的最后那一刹那拽住了身边白良的手臂,将他一起带入深渊。
“啊——啊啊——”
“别叫。”
“啊——你疯了!会死的!”
“不会。”
“为什么不会!”
继续下坠的空中,少女拽紧白良的胳膊,翻了个身吧男孩儿揽入怀里:“直觉。”她说着闭上眼睛,记忆开始被大脑过滤。她要忘记,忘记一切无关紧要的事情,人和物。
而崖边,只有那棵望雪白梅看清了立阳郡主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刚刚将少女推下去的黎末的有些动容的面孔。太子大婚前的事故,未来太子妃失足坠崖,尸骨无存……这样的事情本应无从查起,但是……文洛阁那张被压在书桌上铜镜下的宣纸却被储睿莲很是“无意”发现。
得知少女身亡这件事的时候,这位太子殿下没什么感觉,甚至有些好笑。因为他没法相信,那样的少女,那样一个人,会死。也更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她会出事……就抱着这样恍惚做梦般的心情,他在文洛阁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入夜。他没有点灯,在冰冷的月光下,才意识到……那个人真的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而就在正准备起身离去时,手指碰到书桌边的毛笔,毛笔落地,一边铜镜的反光引起了黄袍人的注意。他点上灯,一手拿起铜镜,小心翼翼展开那张纸。朱砂墨留下的字迹印在手上的铜镜中,本是完全看不懂的一行文字竟在铜镜中清晰的展现了出来……手一抖,“啪”的一声,楚睿莲手中的铜镜顺着桌子滚落在地上。
“若今日吾亡,吾魂代笔留天书于此。害吾者黎末,于立阳手下。愿见此文者将此上至贤帝,使罪人得以制裁。否则吾将永世徘徊于楚皇天下,诅咒万世。祈天字”
不是不记仇,但因为没有永恒的记忆,因为做不到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所以,她夜夕月有仇都是当时就报的。哥哥说过,伤害月儿的人,该死。一张提前用朱砂墨写下的诡秘手书,在封建的古代足够引起一场风波,没有人会认为那张手书是提前准备好的,他们会把那当做从地狱深渊传来的上书……
“反了,真是反了!亏本宫将你视为亲信,看样子到底是月华宗的狗!是,本宫一人敌不过你。是,就算御林军也都抵不过你们月华宗。但准本宫不用你吧,现在滚!立刻给本宫滚!”那之后,当楚睿莲抬起手一巴掌扇在黎末的脸上,当这月华宗十大高手中唯一的女中豪杰强忍着眼泪离开皇宫。黎末想要后悔,却已经晚了。
而始终死咬是黎末杀了祈天公主的立阳郡主的下场也并不乐观。虽然是楚国的郡主,但因为她还是雁国的公主,良帝在看了夜夕月留下的手书后一来念在旧情,二来考虑到两国关系,也并没有重罚立阳郡主。只是逐回雁国,怕是以后都在无机会进楚国的京都了。说是轻罚,但对于目标成为楚国皇后的立阳公主而言,已经等于了宣布死亡。
也是靠着夜夕月提前写下的手书,相信祈天公主在天之灵注视着一切良帝因后怕,便让人将刚刚完工的祈天公主府改为祠堂。但毕竟没人能查到半点儿关于夜夕月口中胡编乱造的这个祈天小国的半点儿信息,所以祠堂内只放了“祈天公主”一个人的灵牌。
就这样,这个既受群臣尊敬又受百姓爱戴的祈天公主很快成为了传说中的人物,甚至每日有平民百姓像拜佛般跪在祈天公主府的大门口烧香许愿,更有官员定期上门祭祀。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神奇女子,楚国唯一可以可上朝观政自称为臣的异国公主……没人知道她的名字,也没人知道她究竟来自哪里,简直就和天上化为人身考验世间的神仙一样。
或许,那个时候,大部分人已经确认……或者说相信了祈天公主的死亡。想想也是,从悬崖落入深渊,似乎没有还活着的道理,就算是神仙,人的肉体也一定已经粉碎。但是,仍然有人相信这个人还活着。什么人还会这么认为呢?当然是那些去过崖底,却没有发现少女尸骨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