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珍宝
“是又如何?”李致这话,今天是第二次说,低沉的语调让人听着毛骨悚然。言下之意也是摆明了不想讲理,不愿妥协,不肯放过冯化吉。
“那就来!”冯化吉不惹事也不怕事,毕竟实力摆在那儿,也是他的底气。
李致正待拍案而起,隔壁忽然传来一位老者舒朗清明的嗓音:“横绝山脉腹地,有一巨瀑名为‘龙门’,瀑下浅潭中有尾鲤鱼乃是上古神兽,这两天便要飞升成龙,趁还来得及,尔等取它一片鳞,便可治愈碎骨重伤。”
冯化吉听到这里浑身大震:那鲤鱼是我这些年修为精进的隐秘,现下老前辈一说破,被在场的这些豺狼抢占了去,哪里还有我的份?将来我哪还有此等奇遇?
微微定神,冯化吉无奈又想:李延续成了废人,李致老匹夫不肯善罢,于我,于母亲和登科百害无一利,冯氏一族难道真肯为了我而得罪国舅、皇后?怕是未必。罢了,反正我也享用了这么多年,他们要夺便夺去好了。
李致自然不信,起身面向隔壁:“老前辈此话当真?可否现身相见,亮明身份!”
“信便信,不信便不信,老朽是谁有什么紧要?又何必相见。”
冯化吉听到这里,明白潘雨润和外公不想现身,于是面向四族之人,朗声道:“你们以为我道气充沛、修为扎实是因什么?便是因这鲤鱼!它在日出之时,会在潭面吐露水珠,这珠子比羽毛,比蒲公英还轻,浮在空中慢慢向天去,一遇阳光便会消弭,但若抢在消弭前吃了,便能让修炼事半功倍,体内道气与日俱增!”
“难不成是传说中的龙涎?”蓝本初与长子对望一眼“那三清上教中的疗伤救命圣药——龙涎丹,便是用龙的唾液精炼而成。”
“哪来的龙?鱼涎还差不多。”程鼎和说得不屑一顾,面上却泛起了兴奋的红光。
冯师胜皱眉扫了眼冯化吉,心中怪责:不肖子,怎得将此紧要事当众说了?你应在私下里偷偷与为父讲,好让为父取来给你大哥服用啊,简直混帐东西!
嘴上道:“既如此,我助李兄去取那鲤鱼鳞,救治了侄儿,也算为这孽障赔罪。”
李致原打算拼了老命也要击毙冯化吉,但现今有救治独子之法,那玉石俱焚的念头就需往后放放,当下冷声四字:“不劳费心!”袍袖一甩转身而去,李家仆从连忙抬着李延续下楼。
程鼎和与程清浊更不多言,直接告辞,想是现在进山,日出前正好能够赶得上。
蓝本初笑对冯师胜:“侄儿将鲤鱼涎水的奇效说与众人,心胸实在宽广。冯兄好福气哩。”
冯师胜干笑两声:“可惜总是惹是生非,让人不省心呐。”
蓝本初又客套了两句,本想拜访一下隔壁的老者,可眼看李、程两家已经动身,他迟上半步怕是连鱼腥都闻不见,连忙带着蓝拂林和蓝拂瑾离开。
当房中只剩下冯家父子和王氏,冯师胜怒其不争地一指冯化吉:“你将这秘密公诸于众作甚?有意想气死为父是不是!!?”
方才冯师胜在李致面前极力回护冯化吉的场面,现在又自称‘为父’二字,在王氏看来,等同于身份被认可,苦尽甘来,叫她如何不喜?当下含泪道:“冯大哥,化吉日夜苦练,就是为了让你高看一眼,引以为傲,又怎会想气你呢?”
冯师胜哼了一声,硬着头皮道:“我承认,这些年对你们母子确实亏欠得大了,但……但我也是有苦衷的。”
冯化吉心说:你有哪门子苦衷,倒是说来我听啊。当下有意回避冯师胜目光,扶着伤病初愈的王氏道:“母亲,咱们走。”
“混账,你当真目无尊长!”冯师胜没话可讲,立时摆起父亲的架子“刚才就该让李致一掌劈死了你!”
冯化吉停在门槛前,头也不回:“那尾鲤鱼若只能治伤,就只有李家人需要,其他人都可有可无。现下我将另外的效用讲出来,三家就要抢了,我倒想看看他们怎么分。”
冯师胜气不打一处来:“那也得等你大哥和几个兄弟吃了鱼涎再说吧?”
冯化吉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瓷瓶:“这鲤鱼吐露的水珠我已饮了三年,初时每日清晨都有五六滴,近来两三天都不见有一滴,应该如老前辈所言,它快成龙了。”说着将小瓷瓶往身后一抛“这是我近半月攒下的,你们若不怕被毒死,大可以分着喝了。”
冯师胜一把接在手中,与长子冯延宗对望一眼,喜不自禁:“明日,明日我就把你和你娘接回府中,你的名字也会录在族谱上。”
冯化吉并不答话,苦笑着与母亲来到了隔壁屋里。
包登科早早地开了门迎接,眼中含着清亮的热泪:“恭喜化吉哥哥扬眉吐气,认祖归宗了。”
冯化吉动作极轻地替她拭去泪水:“我和母亲若回了节度使府,你与包伯父也得跟着,我们永远一块儿。”
包登科红了脸蛋,回身用清澈的目光询问父亲。
包尚举笑道:“再说,哈哈,再说。”
潘雨润接了话头:“菜都要凉了,快,大家入席。”
这一晚,冯化吉怕遭了暗算,在琼楼一进开了四间上房,让母亲也享享福,后听包登科要同潘雨润住一屋,说些姑娘们的体己话,而包尚举本就有值夜休息的住处,便退了两间。
潘雨润性子虽不羁跳脱,但极细心,知包登科身子冷,便叫人先在榻上排放了几十个汤婆子,再铺上厚软的锦被,又叫两名执剑女侍捂暖了被窝,这才和妹子躺了上去夜话。
潘雨润笑说:“登科登科,你名字倒有十分的意思。”
包登科缩着娇弱的身子:“我阿爷叫及第,我爹爹叫尚举,给我起名登科,也是对仕途的美好希冀,然而我是女儿身……”
潘雨润‘哼’了一声:“女孩儿怎么了?”话锋一转又问“你与冯小哥儿如何相识的?怎得感情如此之深?教我好生羡慕。”
包登科深吸一口气,清澈的目光渐渐迷离,忆起了人生中最深刻的部分。
因炽阳风铃产地在幽州,售价比别处便宜一半,财力有限的包尚举在七年前终于作下决定,典当了祖产,远离南方故土亲眷,携十岁的包登科北上治疗寒症。
结果来幽州第七天,包尚举便在落脚的客栈遗失了大部分银两,被该死的盗贼提前逼入绝境。
手中的草药只够维持六天,包尚举孤注一掷,用随身碎银买了十天的干粮和饮水,带女儿进到人迹罕至的横绝山脉,心中作了死也采到炽阳风铃的打算。
包登科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屋漏偏逢连夜雨,用来驮行李和干粮的驴子,在进山那天傍晚就被野狼拖了去,父亲带着我仓皇乱跑,很快迷失在遍地荆棘的深山老林中。”
潘雨润睁大了乌黑明亮的双眸,虽知妹子平安在眼前,却也替当时的她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