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风云际会 三十六 郝景春据守房县 黑衣人夜探西营

上部 风云际会 三十六 郝景春据守房县 黑衣人夜探西营

张献忠与罗汝才合兵一处,气势汹汹地朝着房县而来。

大战在即,知县郝景春见城中兵少饷缺,料定事不可为,一面命主簿朱邦闻负责从仓库中调拨灯笼、油料、石灰、长枪、弓箭等守城工具,又让游击杨道选召集城中强壮男子和精壮妇女上城,另安排老人和小孩负责救治伤员、收集物资等后勤工作。

一切布置妥当,郝景春再次写下告急血书,遣人缒城而出,去往襄阳向熊文灿求救。

二十五日,义军围城。

按照举事前定下的作战方略,张献忠与罗汝才兵分两路。其中西营以白旗为号,从东绕而向南,攻南城;曹营以红旗为号,从北绕而向西,攻西城。

为了减少损失,在攻城前夕,张献忠请军师潘独鳌写下一封劝降信,遣信使送入城中。谁知郝景春竟是看也不看,直接将劝降信撕毁,义正言辞地说道:“吾身为一方父母,头可断,城不可让也!”

语毕,郝景春下令将信使割去双耳轰出城去,然后脱下官袍换上一身甲胄,亲自登上城楼,摆出与义军决一死战的架势。

当被割去双耳,满脸鲜血的信使出现在张献忠面前时,这位号称“黄虎”义军统帅彻底震怒了。

“诸将听令,尔等守住本阵,前锋营随我攻城!”张献忠怒吼着拔出佩刀,纵马跃出战阵。

见张献忠竟要亲自冲锋,张可旺当场就急了眼:“父帅!箭矢无眼!还是让孩儿打头阵吧!”

徐以显、潘独鳌等人也纷纷劝谏,然而张献忠并不为所动,执意言道:“再有劝阻者斩!”

眼见张献忠亲自领兵出战,诸将皆心急如焚,但碍于军令却是无能为力,还是徐以显率先反应过来,当即下令阵中擂起战鼓,全军一齐为张献忠呐喊助威。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西营义军头顶门板,如潮水般逼近城池,郝景春手执佩剑,在城头上来回不停地奔波,指挥守军向城下放箭。

大多数西营义军都没有盔甲,只穿着一件单衣,在箭矢面前防御力几乎为零,随着攻城义军越来越靠近城墙,官军弓弩手尽管缺乏训练,但在如此近距离,命中率依旧十分可观,虽有门板保护,还是不断有人倒在了进攻路上。

然而西营义军毕竟人多势众,随着先头部队冲到城墙根下,城上军民惊恐的发现,这些义军并没有架梯子登城,而是躲在门板下,开始进行挖掘作业。

“贼兵在掘城!快扔石头!”郝景春扯着嘶哑的嗓音大吼着,不时还亲自搬起散落在城墙上的石块,往下狠狠砸去。

然而在张献忠的亲自督阵下,前锋营将士舍身忘死,前仆后继,很快就在城墙下方挖出了一个容得下七八个人的大洞。

紧接着,火药被源源不断地从后面传递至洞口,然后依次填进洞中,不一会儿功夫,刚刚挖出的大洞就被火药给填满了。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城墙被炸出了一个宽约数丈的缺口。

“弟兄们,随我杀进城去!”张献忠一把推开挡在自己头顶的门板,身先士卒向着被炸开的缺口上方攀去。

“倒热油!”随着郝景春一声令下,城墙上那一锅锅烧得滚烫,冒着热泡的滚油,便向着城墙缺口处倾倒下来,伴随着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登城义军死伤惨重,纷纷后退,张献忠的左腿也被热油溅到,瞬间烧出了满满的水泡,疼得他是龇牙咧嘴。

见西营义军稍退,守军又用火矢将倾倒在城墙缺口各处的热油引燃,浓烟伴着熊熊大火缓缓升起,许多来不及逃跑的西营将士,皆被大火蔓延至全身,痛苦地在地上来回打滚,一时间,城墙下方犹如人间炼狱一般。

头一次亲临战阵就看到如此惨烈的景象,徐以显表面上虽然依旧平静如常,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军师怎么办?”张可旺焦急地转头问道。

“鸣金收兵吧!”徐以显摸着自己的八字胡,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不一会儿功夫,就见张献忠一瘸一拐地被人架了回来,他黑着脸,怒不可遏地问道:“他娘是谁鸣的金?俺老张非剁了他不可!”

“敬帅,是在下擅作主张下令鸣金,请您治罪!”徐以显忙不迭地拱手请罪道。

见是徐以显,张献忠的怒气顿时泄了一半,只见他摆了摆手,长长叹了口气道:“也罢,这火非一时能够熄灭,天色已晚,明日再战吧!”

郝景春有一子,名叫鸣鸾,虽未满二十岁,却是身壮如牛,精通各种武艺。

郝鸣鸾见今日战事激烈,便与其父郝景春和游击杨道选商议道:“明日贼兵再来,必取道青峰斗口,我愿领兵两百,趁夜出城,绕道斗口镇山间埋伏,待贼兵攻城之时,出其不意杀其后方,必能大获全胜。”

郝景春大喜,当即依计行事。

次日,由于张献忠左腿烫伤严重,攻城主将换成了张可旺。

正当张可旺指挥西营义军搭梯攻城之时,不曾提防郝鸣鸾突然率军从后侧杀出,将后队冲乱。

张可旺回头看去,见对方人数不多,并不以为意,一面催促继续攻城,一面分兵一千,由部将上天龙统领,前去消灭这一小股袭扰的官军。

上天龙大大咧咧地向着身后官军杀去,不料刚遇见郝鸣鸾,只打了一个照面,就被郝鸣鸾一刀劈下马去,一千西营义军顿时大乱,四散溃逃,被斩首六百余级。

等张可旺闻讯领兵回援时,郝鸣鸾早已割下上天龙的脑袋,绕道东门,在杨道选的接应下返回了城中。

上天龙的首级很快就被高悬于房县城楼之上,攻城义军见后,士气皆大受挫折。

这日的战事明显比前一日激烈了许多,似乎西营义军正憋着一股劲,非要在今日将房县拿下,这让在城头上督战的郝景春感到了巨大压力。

激烈的鏖战,从太阳初升一直持续到了日头渐西,却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部分攻上城头的西营义军在城墙上方和官军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由于官军抵抗十分顽强,西营义军始终未能在城墙上夺取立足点。

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郝景春的信心又重新振奋起来,只见他大吼道:“弟兄们!天马上就要黑了,贼兵支持不了多久了!”

城上军民在郝景春的鼓舞下,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登城义军死的死,伤的伤,最终还是被从城头上撵了下来。

“撤!”城下督战的张可旺见今日士气已失,无奈地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到了夜里,郝鸣鸾再次率领两百壮士悄悄出城,凑巧摸至张献忠的老营,张献忠伤势未愈,正躺在帐中歇息,忽见官军杀到眼前,黑暗中一时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兵马,仓促应战下,被郝鸣鸾一刀再次砍伤左足,就连爱骑乌骓马也在混乱中被官军杀死。

郝鸣鸾见好就收,在西营援军到来之前迅速撤兵回城,张献忠恼羞成怒,当即下令全军一齐压上,猛攻房县,然而连攻了五日,依旧没能够破城。

虽然房县尚在官军手中,但城中军民已是死伤过半,军械物资也在惨烈的攻防战中基本耗尽,而援军依旧遥遥无期。

随着夜幕再次降临,郝景春决定再次派人出城,夜袭张献忠。

夜幕弥漫,一名黑衣人悄悄衔枚缒下城去,摸向义军营寨。

淡淡的雾气笼罩在大营之上,两名巡哨的西营义军正面对面聊着天,忽然发现身旁有黑影掠过,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被一剑划破了咽喉,鲜血飞溅在白色的帐布上,两人颓然倒地。

黑衣人费劲地将两具尸体拖到一旁的草丛中掩藏起来,随即闪身潜入帐内,然而帐中空空如也。

这已经是第七座营帐了,望着那一座座长得都差不多的营帐,黑衣人欲哭无泪,再这么找下去,怕是到天亮也找不到张献忠的中军大帐。

临出发前,他曾在郝知县面前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不就是张献忠的中军大帐么?有何难找?中军大帐必然位于大营中央,且与其他普通营帐外观不同,大老远就可以一眼认出,不消半个时辰便能将献贼人头割下,献于军前。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是一座容兵十万人的大营,密密麻麻的营帐仿佛一座巨大的迷宫,才走了没两步,就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最终,黑衣人决定先抓个俘虏,问清楚方向再说。

他于是悄悄地摸到一座有人的营帐外,只见在昏暗的光线下,帐中之人身穿青灰色裋褐,右手撑着脑袋,正疲惫地坐靠在军案前打着瞌睡,散发着寒光的甲胄被挂在一旁的木柱之上。

“看样子还是个将军,由他带路何愁找不到张献忠?”黑衣人大喜过望,只见他身影骤然跃起,手中长剑掠出一道银白色的剑光,径直抵在了那将领的脖颈之上。

“你是什么人?夜闯大营,不怕死么?”那将领感觉一阵刺骨的冰凉,陡然从梦中惊醒,低头瞥了眼架在自己脖颈上的长剑,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恐的神情。

“将军还是先考虑你自己吧,只需我剑身再稍微往前一推,你可就要身首异处了。”黑衣人冷笑着说道。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那将领知道黑衣人所言不虚,自是不敢有丝毫异动,“我是西营八大王的义子张可旺,你可不要乱来!”

没想到前来刺杀张献忠,竟然误打误撞抓住了张可旺,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黑衣人不禁大喜道:“原来是可旺将军啊,久仰大名!小人有个不情之请,如果答应,可保将军无碍,否则……”

自打起事以来,除了张献忠还从没有谁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张可旺不禁怒目圆瞪道:“你敢威胁我?”

“老实点!”见张可旺不肯配合,黑衣人握剑的手稍稍一使劲,张可旺的脖颈上瞬间被划出了一道血痕,“你且带我去找张献忠,见到你义父,我便放了你,如何?”

张可旺吃痛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黑衣人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张可旺于是假意答应道:“也罢,答应你就是。”

张可旺答应得如此干脆,倒是出乎了黑衣人的预料,他暗暗想道:“世人都说西营一堵墙悍不畏死,今日一见,言过其实。”

“不过你这副打扮可不成,一下就被人发现了,得先换上咱们西营的服饰。”张可旺提醒道。

他在心中盘算着,待会儿黑衣人更换衣服,自己正可以借机脱逃,谁知黑衣人听罢却是微微一笑,当即将身上的黑袍用力一扯,从里面露出义军的服饰。

“不劳可旺将军费心,小人早有准备,赶紧带路吧!”黑衣人边说着话,边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抵在张可旺身后,然后收起长剑,冷声说道,“若敢使诈,定在你身上捅出几个透明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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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孤忠李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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