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有何打算
第285章有何打算
夜半,云聚风起。
狂风裹着豆大的雨点突袭而至,摇树拍窗,砸在驿站青灰的瓦上,劈啪作响。
客舍里的官差们被动静吵醒,骂骂咧咧起身,刚走到窗边,忽闻异香扑鼻,眼皮一沉失去知觉。
几个黑衣蒙面的身影翻窗而入,各自眼疾手快地扶住后倾欲倒的官差,将他们搬回床上后,仔细将屋里留下的痕迹都抹除干净,这才退出房间,扯了别在腰间的麻袋,往屋后的库房里与潜入的同伴们汇合。
半个时辰后,二十余个黑衣人轻手轻脚地从库房出来,扛着鼓实的麻袋,纵步跃上高墙,飞快地消失在风雨招摇的暗夜里。
这场夜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行人于天明时分赶到百里外的鸢守镇时,已是风停雨驻。
因着上月连日大雨的缘故,鸢守镇上本就为数不多的住户早陆续往更大的城镇投亲避灾,镇上户户紧闭,唯独街尾的客栈还门户大敞。
不过,往来于客栈里外的并非路过投宿的旅客,而是一群斗笠青衫,腰悬佩剑的药王谷弟子。
众人踏着雨水,正忙着将院中清点好的药材往街边几辆马车上送,眼瞧着黑衣人们翻墙闯入,也不觉意外,反是纷纷上前去接过他们带回来的东西。
萧恒将那颇有分量的麻袋递出,扯了脸上被雨水浸湿的黑布,刚想询问,抬眸就见要找的人已匆匆下楼朝他急奔而来。
“不是说在城里等消息嘛?怎么跑这儿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异口同声后,萧恒伸手扶住跑得太急差点撞到他怀里的人,无奈苦笑:“也是昨晚那场雨来得及时,给了我们动手的机会。你且放心,那边都处理妥当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冒雨赶了一夜的路还叫没问题?赶紧去换身衣服,可别着凉了。”楚念见回来的人皆是一身湿透,这会儿还都杵在院里不动,蹙眉催了一句,握住萧恒冰凉的大手将人往屋里拉,边走还边喊人去熬煮姜汤。
她这一喊,楼上楼下的厢房门便都开了。
二楼上刚洗漱完的春萱叠声应了,忙不迭地往楼下来,回廊上出门来的其他人倒是没动,只站在栏杆边低头看着院里忙活的情形。
等得被楚念提溜着换了一身衣衫,出门来又被塞了碗姜汤的萧恒扫了眼依旧拢袖站在廊下的两人,皱眉道:“怎么都来了?你们这也叫秘密行事?”
“本王与魏将军今日要往安雅河巡视,碰巧路过来此避雨而已。”谢临安眼看着院里六曲他们将麻袋里的香附取出过称,暗叹了一口气,扭头却是一副轻描淡写之相,“既然最后一味药材已经取到了,楚谷主和项大夫今日便带着药王谷的人往各处施药吧,救人如救火,今次宁州数十万人的安危就全托付药王谷了,待得事了之后,本王必当重谢。”
“药王谷这些年受王爷和宁州官民照拂良多,这本也是我等应尽之责,王爷无需如此客气。”倚在廊柱旁的项大夫站直身子,拱手朝他施了一礼,“既然药材已经备齐,项某这就带人去武方城。”
“我和春萱先去永平城,等城中时疫缓解后,再往其他地方施救,力争半月内控制住各地的疫情。”楚念见他要走,也施礼告辞,末了,半是担忧半是歉疚地看向跟前的三个人,“施药救人之事药王谷会倾全力去做,只是这余下的事情,还要劳累你们处理了。”
五日前她从旧坊回府,本只是想找了萧恒商议如何取药的。
只是话刚开了个头就被碰巧回来的魏池渊和谢临安撞见,两人得知香附有治疫之效后,不听她劝阻非要加入共谋之列。
她都还没开口提那批贡品呢,谢临安就想给他们谋划了这么一场劫取香附的“好主意”。
如今药材倒是拿到了,可是御贡之物丢失之事,还得由他们三个来善后。
“放心吧,本王既说是万无一失,自是早算无遗漏,你们只管去救人,其他的事不需得操心。”谢临安唇角一扬,挥手催她快走。
魏池渊和萧恒难得地没有多留人,只是陪着楚念打点好,跟前跟后地嘱咐了一堆事宜后,便送了她与众人驱车策马出了鸢守镇。
待得药王谷的人都走尽了,谢临安才让弥光去镇外找被扣留的客栈掌柜。
他扭头见萧恒过来,唤了人到一旁细问:“你们昨夜盗药没留下什么破绽吧?”
当初听楚念说香附能解时疫时,他就知道这批贡品非盗不可。
其实太后当年只是一时之兴,兴头过后宫中便再不曾取香附配制香囊,这几年宁州和滨州年年挖采进献的香附,全都堆在内务府无人问津。
可即便是这般,陛下也从未将其从贡物之列划除,每年一到挖采的时节就催着两地的亲王和官员们筹备进献,今年催得尤其急。
四月宁州大雨刚起的时候,陛下就着令他们务必要赶在端午前将这批香附送往京中,这催交的旨意比往年提前了月余,他让各地官员急赶着备齐后,又遇水患阻道,眼下已是耽误了行程,叫他连先取药应急随后再另做添补都不能。
既然不能行这瞒天过海的计策,那他就只能明抢了。
反正耽误了进贡的行程要被责难,宁州水患四起也要被责难,他如今已是一身罪责,也不怕多一条弄丢贡品的罪过。
只是,这弄丢贡品可不比前面两条,他虽然刚刚在楚念面前说得笃定,眼下却也怕稍有纰漏,押护不严的小过就会变成劫掠贡品欺君罔上的大罪。
“驿站那边已处理妥当,有昨夜的大雨遮掩,我们的行踪绝不会暴露,只是……”萧恒面上也没了先前的轻松之色,“我昨夜在押送的官差房中仔细搜查了一番,不仅发现那人并非武方城的驻军,还从他身上找到了一封密函,那信上盖的是神武军的大印,信上所言倒与我们盗药之举不谋而合。”
萧恒顿了一顿,压低声音将那封密函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昨夜他潜入的正好是负责此次一路押送贡品入京的官差的房间,这差事,本该是武方城外驻守的汪参将领的。
因着他往昔曾在军中见过汪参将,所以看到屋里是张陌生面孔时,多留了几分心思,仔细探查了一番。
这一查,倒是叫他查出了点不得了的事来。
依那封密函上所言,如果他们不曾趁夜在驿站将那几车香附偷走的话,这一批贡品在离开淮阳城后,也会被全数换成他物。
淮阳城是查验贡物的最后一个关卡,出了淮阳后,那几箱贡品就会被贴上封条,送到户部后才会开封。
若真等到御贡入京后发现有异,这可就是欺君大罪了。
介时不止是平津王,经手此事的宁州官员和将领一个都跑不掉。
“神武军的大印?”谢临安眸子一凝,冷笑道,“本王还以为陛下为晋北内乱所绊,今次无暇顾及宁州呢。”
神武军是皇城护卫,乃陛下直隶,若非陛下授意,谁敢把神武军的大印随处乱盖?
晋北那场自流放之地掀起的内乱不仅没被镇压,还越演越烈,以至于陛下忙着让萧家调北境驻军前往平乱,这段时间来一直都不曾批复过宁州接连送上去请旨赈灾的奏折。
他原以为,陛下这次终于没空搭理他们,不会借宁州灾情再给他使绊了。
却不想,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魏池渊在旁听了许久,终是沉声开口:“陛下若真有此意,危及的就不止是王爷一人了,王爷可想好要如何应对?”
“魏将军觉得,本王该如何应对?”谢临安微微一愣,转眸看向他。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若再退让岂不是要任人宰割?”魏池渊眉梢一挑,抱拳道,“王爷一心为民,于宁州百姓有义,平津王府多次助我父女二人脱难,于魏某有恩,不管王爷作何决断,魏某自当誓死追随。”
这小半年里,他看尽了陛下对他们的一次次刁难,也看透了那位夺权登位的皇帝是何等昏庸。
若再退让,不仅他们这些身处漩涡中的人要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连宁州甚至大齐的百姓都没什么好日子过。
他出身将门,年纪轻轻就受封国公,后来又几经大变,对权势早无贪恋之心,却也不堪忍此欺辱。
“将军与姑母是旧交,本王也与楚大夫是朋友,我们先前做的那些只是尽朋友之义,算不得什么恩情,不过,有将军这句话,本王便也安心多了,”谢临安笑道,不等萧恒开口便悠悠道,“还好萧将军发现及时,解了本王的远忧不说,还能助本王借此平了今次的近祸,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灾情,余下的事,待得水患解后再说吧。”
早在两国战起时,他就动了那份心思,既然那位一直苦苦相逼,他也不想在容忍退让。
只是,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宁州数十万因天灾处于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不管他们作何谋算,至少也得等解了这场时疫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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