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王家行

第十一章王家行

王家最近很难受。

再准确些说,是某些夫人女郎们难受地紧。

凤命女郎本是天大的荣耀,阖族都该庆祝的喜事。不管王家如今当家夫人品茶时听到这消息,如何“惊喜”落了茶盏烫着伺候的丫鬟,她可是亲自请了这嫡长女王三娘,去出席祖家以凤命做由头的曲水流觞席,谁知这女郎却破天荒的拒了——她原本以为三娘子从小拘在院子里,除前年打发她去了大佛寺,代她的嫡亲女郎祈福,便再没有出过府门了,有此机会回祖家定是极情愿的,她却不肯去,连院门儿都不曾出过,一直呆在自个儿小院里头。

王夫人原本想如常一般挑挑她的错处好好教导三娘子一番,却不想隔天母亲却差了身边的大丫鬟亲自把她放在三娘子院里的人全挑了出来,送回了她院里,她向夫主喊冤却头一回被夫主骂做无知蠢货——王夫人很难受,而夫主同她讲了先前天有凤命的俩位娘子及其夫主之事,她便更难受了——她毕竟不是愚笨之人,一下子便回过味儿来,三娘子这凤命便可使其冲天而起,她不能动她分毫。

这更不及随后各家冠族夫人亲来王家拜访,顺带问一问她家三娘子之事,意图昭然若揭——即便是她用往日夫人间打趣似的隐晦说法说三娘子膝盖不好身体不好恐子嗣不丰云云,夫人们仍热情至极。

便是那些金贵的冠族大小郎君亦有假借家中姐妹名头者,邀三娘子出门茶会花会诗会灯会等等不胜枚举。

王家日日门庭若市,来客多热闹,王夫人心里头便多憋闷,三娘子便多安静——拜帖在门房处堆了小山,三娘子院里却一概不收,仍不曾出门应邀。

当家夫人笑容明艳却不失疲惫地送了韩家的少夫人出门,便远远地看到辆雪花缎做覆的马车驶来。

她便不知怎的想起来前日有位剑客递了礼物到门房中,说是他家郎主差人送给三娘子之物。王夫人近日实在疲于应付来客,加之心气难平,三娘子如今一点儿事儿也不管,礼物她全然不收,王夫人便将这些物什都一律先收到她库房之中了。

她是当家夫人,白日里招待了客人,闲暇之时便得清点此类物件,三娘子不管事儿,可这礼是送到她名下的,除却在那些小郎君别有心思本想讨女郎心悦之物上她有些余地,其他府上夫人女郎送来之物得开了库房于次日一一回礼,开的却是她的库房。

这笔账是走不得公账的,王夫人是王三娘的嫡母,王三娘不管事儿,于情于理此等回礼便皆应是母亲所出,而非公账中馈所出。

王夫人每日看着礼单上一条条划去的珍奇异宝,面色都苍白起来。心中实在不甘,又想着那些郎君送来的东西终究是不好上郎君自个儿家中账目的,多是自个儿私下得的好物什,便贪了许多充实自个儿库房。

那天剑客着实扎眼,一般郎君皆是差小厮或是丫鬟老妪前来递礼,他却背负长剑很是轩昂,也不曾报下自家郎君是为何人,放下礼物便径直离去。门房便如常收了,待送到她手里之时剑客早已不知所踪,王夫人开了盒,却是一整套的翡翠头面。水头极佳,浓翠欲滴,真真是极品,较之她给嫡亲女郎准备的嫁妆头面还要更胜一筹,雕花上更是巧夺天工,几乎是价值连城了。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将这套头面收入库中了。

思绪间马车已停在了府门,王夫人才发现这马车极尽奢侈之能事,雪花锻做覆,秦城锦为帘,青骢马做驾,连车轱辘都是包银的,端的是贵气逼人。

王夫人便想起来王三娘归府那日手下人来报说师小郎马车豪富至极,车上还下来一负剑门客。电光火石间她即刻便明了那套头面是这位小郎手笔——真真是出手阔绰。

王夫人心中便有些咋舌,面上却重新挽了笑喊了下人来接小师府车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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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玟清之美,一如从前若干次于人前露面时一般风华万千,纵使王夫人此前已听了手下人描述那扰了她算计的师家小郎君如何如何倾城绝色,亦不及这小郎君打了帘下马车时看向她那一眼的碧海清波。

师玟清是正午时到的,衡京四月的日光虽然仍是温软和煦的,却已有了一丝耀眼。她却仿佛比日光更要夺目——明明不是迫人至极的容颜,素净寡淡地仿若高天晓月,却要夺人心神。

王夫人回过神来时那郎君已下了车了,她忙招呼了人回府备茶,因是午时用膳的时候,又喊了身边侍女去备点心,更欢欢喜喜地叮嘱侍女别忘了做那道三娘子近来欢喜的山药果子给三娘送去。

这便是上眼药了,衡京人家几乎皆知王三娘身子不大好。山药此物一般女郎并不喜食,据传与女郎纤细身材有些冲突,只是有养气之效,便是些脾胃不大好的女郎少食些将养着。这般说心里头有些门路的人便知晓了,这王三娘怕是脾胃不佳食山药养着,不然便是小小女郎只贪果子味好不管身材了——前者,家中长辈不喜身子不健者,后者则为郎君不喜。

师玟清便笑,果然衡京无一蠢物。

“夫人请慢,叶微亦想食那山药果子,阿岚同叶微说她格外爱食山药果子,尤是府中名厨所做。叶微垂涎,亦想同食。”

王三娘这辈是以字辈儿的,闺名以岚,师小郎这般喊,王夫人便微微变了脸色。驳了她的话也倒罢了,女郎闺名如何这般肆意称呼,纵使她极乐意王三娘名声上讨不得好,她自己膝下却还有未出阁的女郎,带累了她亲生女郎的清白名声,她却是不依的。

王夫人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师小郎慎言。”

师玟清面色未有不虞,“是我唐突了。”她低头拂去一片落在衣袖上的柳叶,垂着眼睫便看不清她碧眸深浅,再抬头看向王夫人时碧眸里仍是清清淡淡的流云,一分温和的歉意三分情思。

王夫人待细看时师玟清却轻轻地笑了,她碧眸中波澜便起,几乎要将人魂魄吸去了,“我昨日遣了家中门客前来,不知夫人可曾将我赠予三娘之物转交三娘。”

这话说罢师玟清便瞧见王夫人手中帕子一紧,她面上却盈盈笑开了,“你却不知我家三娘,这孩子最是知礼,她自回了之后身子便不大好,在院子中不见客也不瞧瞧姐妹们送她的体己。”

这女人真是无时无刻不给人上眼药呀。若是知礼,怎会与师玟清私下交好,又怎的不收姐妹赠礼。虽说本朝对女郎们拘束不如前朝一般拘谨,女郎与郎君有些往来也不算大事,但如师玟清这般直呼闺名却是逾矩了。

“道是如此。三娘不收倒罢了,左不过是些哄她开心的小物件,不值几个钱,夫人随意处理便好了。”师玟清不甚在意地开口,王夫人却呼吸一窒。师玟清瞧见了便浅浅地笑开,她一双碧眸沾了情意便分外温软,满眸子都是对那三娘的爱恋之情。

王夫人便十分咋舌了,她竟不知小师氏家底如此丰厚。那一套头面价值十分贵重,料子水头做工无一不精,价值千两,宫里头娘娘压身子用的也不过如此,这小郎却说是不值几个钱的小物件,随手拿了便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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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寒光遇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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