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远志之死
林丁月转过身,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不可置信的对甘草说:“我尝到的明明是极苦无比!”
“说明你心中有疑…”甘草平静的说。
“这是什么意思?”
片刻,甘草背对着她缓缓的说道:“草部的果实经族长施法就会变成通灵的物件。若食之味甘,则此人愉悦。若食之味酸,则此人妒忌。食之味辣,此人愤怒。食之味咸,此人悲悯。若食之味苦,则此人疑虑。”
“怎么会有这样的物件,这不科学!”
“只是没想到你心中积疑竟如此之深,苦到只尝一口便不再动筷…”
“我是有疑虑。那又如何…谁心中还没有疑虑啊……”
“疑从何来?”
“明知故问…”
甘草停息片刻:“你怀疑我,杀了鹿?”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若我说是,你会如何?”
“报仇……”
“杀了我?”
“没准儿…”林丁月转身躺下不再说话,其实她一个小丫头又怎么敢杀人呢,不过是气话。
两人就这么背对背过了一夜。
林丁月跟甘草这么一通吵,倒是放开了心结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起来。甘草则一宿未合眼。
清晨听着林丁月的呼噜声,甘草起身:“果真是没心没肺…”
此时只听门外刷的一声,跳下一个黑影:“殿下!是我。”
“决明子,可有进展?”
“乌头这几日频繁与白术在密室见面。可惜在下不通秘道之法,不知两人密谋何事。”
“小心监视。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是!”说罢便起地消失了。
“身为药童怎么比主人起的还晚!”甘草愤愤的朝她的脑门扔了一颗金药丸。
“哎呦!”林丁月大梦初醒:“你…”
“上茶吧。”甘草拿着一本医书头也不抬。
想来尽管她昨夜呈了口舌之快,醒来却还是这人的丫鬟。还要继续伺候他的饮食起居。
“给你,茶!”林丁月也没有好脸色。
甘草放下手中的书,摸着冰凉的茶:“看来真是要好好调教你一番。不然带出去让人笑话。”
“调教?…”她后退了一步。
“这酒馆后院生了许多杂草,你去把它们拔干净。只留下有用的药草。拔错一颗罚你一顿饭。”
“啊?”
不等林丁月再开口甘草扔给她一本药草图谱:“限时一日。”
拿着书她犯了难:“这是有意整我。”
郁郁来到院中,放眼望去竟也有一两亩地的尺寸。无奈只得下地拔草。烈日炎炎,林丁月实实的体验了一回汗滴禾下土:“这草都长得差不多呀……”
“姑娘,您是殿下贴身的药童,这样的粗活还是留给我们下人做吧!”何温经过时吃了一惊。
“呼~呼,何温!来得正好!你快找人来帮我识别药草!我就快…呼~累死了……”
“啊…好说。姑娘等着!”
不一会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我是何温的弟弟何羽,听说姑娘为除草的事犯难,特来相…”
“何羽!你来的正好!快、快帮我找杂草!”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林丁月快要哭出来了,昨夜也只吃了一根当归果丝,从早上起就没吃过东西了。她此刻有些后悔早上奉茶的时候不该那么粗鲁,毕竟甘草在她之上在这里所有人之上,得罪了他自己也准没好日子过。
两人就趴在草丛里挑挑拣拣,不知不觉已入黄昏。终于在月亮爬上树梢的时候,采满了两大箩筐的杂草。
林丁月已近虚脱:“谢谢你何武!我我要回去复命了!”
“哎,是何羽!”
她没听见似的,只是没精打采的背着一箩筐又抱着一箩筐草颤巍巍的走了。
一进房间见桌上摆着几盘果饼,转眼一看甘草在打坐,林丁月把草筐轻轻放下正要伸手去拿:“草可拔干净了?”
“干净了,拔得可干净了!”
“可是你一己所为?”
“那…自然!…”
“作弊加说谎,明天的饭你也不用吃了。”甘草冷笑一声继续打坐。
“你、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派人监视我?你这样在我们的世界属于偷窥个人隐私!是很不道德的!”
“我只需闭眼就可看见身边之人近日所作所为,听音便知你在撒谎,闻味就知道你一直和另一人在一起。你行错事反倒是我不道德么?”
林丁月沉默心想:当真是条狗么…下一秒她的肚子咕~的长鸣了一声……
夜已深,甘草依然睡在外面。这回轮到林丁月睡不着了,饥饿令她眼晕、腿软,却无法令她入睡。听着床边的这个男人平稳的呼吸声,她悄悄地爬了起来,用最小心的姿势想要越过他的身躯,谁知甘草睡在床边上,她一手扶空,正好投入他的怀中,下一刻,她愣住,而他缓缓的睁开了眼…
尴尬的对视了三秒后…
“我…我做做梦在、在打滚!”说完林丁月顺势滚回了原处。
就这样翻来覆去,渐渐的呼吸声均匀起来,后半夜窗外淅沥沥的下起了细雨,甘草缓缓坐起,望了一眼睡在里面的人,随后轻轻碰触了一下她微湿的额头…:“这么娇弱。”说罢将一颗药丸塞进了她的口中。
清晨,林丁月被一阵骚乱惊醒,坐起来发现床边仅剩她一人,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她跳下床四处看去,房中空无一人,穿好衣服急匆匆地冲出房门,只见佣人们脚步慌乱,不停的忙里忙外。她抓住一个从她身边跑过的小丫鬟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阁楼上面有人死了。”小丫鬟惊恐的说完便又去忙了。
有人死了?她心中一惊,阁楼,那不就是…
尽管心里害怕她还是缓缓的朝阁楼的方向走去。越往上走人越少,直到爬上了最后一层台阶…
“是你杀了他?”
“不是我。”
“昨夜他最后见的人可是你?”
“我们是喝了点酒…当归,这件事另有蹊跷。我怀疑有人谋杀了他。”
当归抽泣起来:“他只是在这里静静地修养身心,既没有触犯戒律平日里也不曾见人……直到你的出现!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他?”说着说着她的眼神变得凶狠而凌厉。
“我知道你很伤心,可他亦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难过不在你之下…”
“可是我爱他…”
“当归你!隔墙有耳!”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关系……他已经不在了…”
“…他,定会化成一颗坚韧的种子。去到那个世界…”
“我一定要查出凶手!如果让我发现是你做的,不管你是不是首领我都要拿你抵命!”说完当归愤愤的扭身要走,看见林丁月站在那里愣着:“小心伺候你的主子!”扔下这一句后,便消失在楼梯下。
“是昨晚一起喝酒的远志……”
“他死了。”
“怎么死的?”
“中毒……”
“…你惯用的手法…”林丁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甘草并没有再说话,而是皱紧眉头从她身边走过。
见他下楼,林丁月忍不住看了一眼阁楼里的房间,已是人去楼空,简单的陈设依旧整齐,唯有地板上沾了一些灰色的泥巴。她上前捏了一小撮,发现这泥巴仿佛会动一般,竟从她手里逃走了…
“不会这里的人死了以后,直接就变成土了吧?”她胆战心惊的拍拍身上的尘土急匆匆的也下了楼。
令她吃惊的是刚刚还匆忙慌乱的景象突然消失不见了。大家依旧相安无事的劳作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林丁月回到自己屋里,见甘草坐在桌前看书:“死了一个人大家居然可以这么镇静吗?”
“远志数年前就因和当归相守而背叛自己的村落,独自生活在异乡。这么多年大家都当他不存在了,一个不存在的人死了…”
“他明明是活生生的人!你们草部都没有律法的吗?”
“《四圣心源》你读的怎么样了?”
“我没有心情读书。”
甘草抬起头:“看来罚你罚的还不够。去把后院的柴都劈了。”
“我不去。”
下一秒甘草起身走向她,越是靠近她越是无法动弹“这不会是什么摄魂术吧?”林丁月尽管动弹不了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你还不知道你在服侍谁吧?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再下一秒她的身体像是傀儡一般机械的动起来,走出门,走下楼,缓缓地走向后院。完全不受她自己的控制。
林丁月有说不出的恐惧,这种被控制的感觉仿佛灵魂被绑架了。她的手不听使唤的开始劈柴,就这么一直劈了三天三夜,劈完了三颗巨树,劈出的柴已经高过身边的院落。此刻她精神涣散,浑身像钉了钉子一般酸痛无比,她想要哭可是连泪腺也不受控制。她想要喊,喉咙亦发不出一丝声音。就在她晕过去的那一刻,手上的斧子才终于落了地。
再次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床上了,她虚弱的看了一下旁边,那个可怕的男人依旧静静的坐在那里看书。她闭上眼睛,不愿回想,可那种可怕的回忆不自觉的在她的脑海流过。
“醒了就起来吧。”甘草冷冷的说。
林丁月此时像是一条被调教过了的小狗,尽管身体没有被控制,精神上却没有一丝忤逆的站了起来。
“我们要即刻前往常山族。那里爆发了疟疾…你收拾一下行李,我们就出发。”
她不愿说话,只是静静的开始整理行李。憋了三日的泪水此刻悄无声息的滚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