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
“嘻嘻嘻嘻嘻。”这句话,让躲在盆景后面的小人儿笑出声。
杜忘忧听着这笑声耳熟,左右一望除了自己空无一人,突然自己的小腿被什么东西抱住。
杜忘忧低头一看,一个肉呼呼的小家伙,仰着稚嫩的脸,冲着自己咯咯的笑。
杜忘忧蹲下搂着小家伙,眼中满是欢喜:“房里的小家伙说的就是你吧,我不在这段日子,有没乖乖听话,乖乖吃饭?”
怪不得杜二这两天神神秘秘的,原来是去接这小家伙。
小家伙在杜忘忧双臂之间转一个圈,意思是:我转一圈,你仔细瞧瞧我胖了没?
杜忘忧右臂一圈,把小家伙固定,柔声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最听话,你什么时候到的?”
小豆子又是咯咯笑个不停,稚声道:“一早便到了,一来就看到二舅舅跟人在吵架。他说让我在房间里躲好等你,可是我等了半天你都不来,我就自己跑出来了。”
害怕杜忘忧说他乱跑,小豆子又补充道:“我这次很乖,在马车上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去接我的人都说我很听话。”
杜忘忧被他可爱的样子逗的嘴角上扬:“那你有没有想我呀?”
小豆子思考了片刻,嘟起嘴来,伸手紧紧的圈住杜忘忧的脖子,稚嫩又委屈道:“你骗人,你上次走的时候说很快回来,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有去接我。外婆说你病了,生病的忘忧舅舅最坏,我才不会想你。”
说着哇哇大哭起来,鼻涕眼泪混在一块,整张脸上油亮亮的。
杜忘忧又愧又心疼,赶紧拿着帕子轻柔地给他擦拭,轻声哄道:“对不起对不起,小豆子,都是舅舅不好,舅舅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费了半天的的劲儿才给娃娃哄好,杜忘忧把他领到房里洗干净脸,又把他抱在怀里,将热好的牛乳吹凉了喂他喝下。
为了证明自己已是个大孩子,小豆子干脆自己捧着碗一口气喝个精光。
喝完以后,小豆子打着饱嗝,学着夫子的模样摇头晃脑地背刚学的三字经。三四岁的孩子,奶声奶气,一字一句都带着童音那种软糯,杜忘忧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小豆子背着背着便打起了盹,小脑袋左歪右歪,口中还念念有词,不知是背书,还是梦话。
杜忘忧把小豆子放到床上,掖好被角坐在床边,温柔的看着小豆子的睡颜。
小脸比离开时胖了,也白了不少,还是跟以前一样,能吃能喝能睡,却比以前更懂事了。杜忘忧伸出食指点点小豆子的鼻子,这孩子一点都不像他娘,养在杜家,性子也随了杜家。
杜忘忧想,若是慈溪还在,兴许这孩子就随她了,有阿娘在身边,就不用羡慕别的小朋友,但不论怎么羡慕,他从来不说,也不怨,每次到了舅母跟前,都是嘴甜又会撒娇,哄得舅母合不拢嘴。
杜忘忧把小豆子软软的小手握在手心里:“小豆子,我也很想你。”
小豆子嗦嗦嘴,似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杜忘忧不轻不重地拍着他,嘴里哼着轻快的童谣,渐渐的,自己也睡了过去。
恍然之中,杜忘忧觉得自己自己置身于迷雾里。
待迷雾散去,见一人被悬空吊着,从身形看,像是一个孩子。杂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容,他微微喘息着,有血,从他的身上,脸上,滴滴答答的落下。一道黑影,走到那孩子的面前,狞笑着用匕首挑开那孩子的头发,孩子抬头,啐了他一口血沫子,黑影眼中怒火燃烧,举起匕首,狠狠刺向那孩子。
寒光闪过,竟是杜忘忧紧握着匕首,直直地插入自己的胸膛,鲜血染红了杜忘忧素白的衣衫,身体惯性的后仰,身后的深渊,似要把人吞没。
痛,锥心之痛,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心痛。
“不,不要!”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响起。
杜忘忧向奔来的那人伸出手,那人青衫被风吹起,清冷的面容被风吹乱的头发遮住大半,他极力伸出手,想要抓住杜忘忧,然而指节分明的手却在即将抓到杜忘忧那一刻收回。
杜忘忧望着那人的眼睛,往日秋水般清冷的的眸子里只有嘲讽,那人抱臂站在悬崖边,眼神冷漠,看着杜忘忧下坠,跌入渊底的深海。
深海里一片寂静,海水汇成透明的棺材,将杜忘忧罩住,动弹不得,海水逐渐变得温暖又柔软,杜忘忧沉寂在这片海里,只想这样静静睡去。
婴儿的哭声却在此时传来,起初只是细微的哭声,似乎是孩子长大了,哭声越来越响亮,周围平静的海水也出现了动荡,杜忘忧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越来越难受......
杜忘忧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那种窒息的感觉慢慢消失,耳边哭声却没有停止。
杜忘忧意识停滞了一瞬,转头去看身侧的小豆子,那孩子揉着眼睛哭的正伤心,一见杜忘忧醒了,扑到杜忘忧身上,哭的更厉害了。
杜忘忧缓缓心神抱起他,温声细语地哄着。
杜川柏吩咐过府里下人不能轻易进杜忘忧的房间,下人听到孩子哭声又不敢进入,只能派一人去外面知会杜川柏。
守着房门的几个人准备破门而入,赶上杜川柏回来,一听这种情况立马跑到杜忘忧这边,走到门口听到哭声已停,杜川柏散了下人后敲门。
“进来吧。”里面的杜忘忧道。
杜忘忧搂着小豆子半靠在床头,小豆子虽停了哭声,身体却还一抽一抽的。
“下人说小豆子哭的厉害,你们怎么了?”杜川柏看杜忘忧脸色苍白,担心地问。
杜忘忧微微摇头道:“没事,我做噩梦吓到他了。”
小豆子抬起头对着杜川柏喊道:“二舅舅,忘忧舅舅刚才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好害怕!”
小豆子又往杜忘忧怀里缩了缩,杜忘忧无奈道:“你的鼻涕都弄到我身上了,忘忧舅舅这下都没有衣服穿啦。”
见杜忘忧的脸上毫无血色,杜川柏熟练地把小豆子抱起,道:“脏死了,舅舅先带你去洗澡。”
小豆子在他身上扭来扭去道:“我不要洗,我不要离开忘忧舅舅。”
他好怕一离开忘忧舅舅就死掉了。
杜川柏道:“你忘忧舅舅喜欢干干净净的小孩子,你这般脏兮兮的,有人会喜欢你才怪。”
杜川柏眼睛一瞪,小豆子立马噤声,可怜兮兮地看着杜忘忧,杜忘忧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小豆子认命地被杜川柏抱走。
目送他们离开后,杜忘忧还是维持靠在床头的姿势,眼神看向窗外,葡萄般的眼睛,毫无生气。待到回过神来,窗外已是天色苍苍,屋里也昏暗了不少,杜忘忧正欲起身点灯,才发现身边竟坐了一人。
杜忘忧惊了一下,拍拍胸口道:“小苏,你来了怎的也不说一声?”
苏修罗收回诊脉的手,起身点亮房间的烛火,又从随身带的药瓶里倒出一粒褐色药丸,连同倒好的水端到杜忘忧面前。
苏修罗道:“先吃药。”
杜忘忧药刚下肚,苏修罗把温热的粥递给杜忘忧便开始唠叨。
“忧思劳累,你是样样都不落,不该想的你全想了,不该做的你全做了,我不过三五日不回来,你就这般了。幸而小豆子哭了,惊动了杜二,要是没有小豆子在,你是不是就自己忍了,也不告诉我们,直到拖不得了,再把我从医者心叫回来?”
“我没有我没有,我一直都是好好的。”杜忘忧将粥放到一旁,撩开袖子,露出手腕伸到苏修罗面前:“不信你再诊诊,我这几日都是按时吃药的。”
杜川柏派专人盯着,少喝一口都不行。
苏修罗当然诊的出来,只是杜忘忧梦魇时,整个人几乎没有体温,面容扭曲,脸色惨白,没有人叫醒就会一直在梦魇里,直至痛苦到不能忍受才会醒。若是小豆子不在,杜忘忧只会当做没有梦魇过,悄无声息地瞒过去。
苏修罗叹气道:“刚才我去看了小豆子,你这次是真的吓到孩子了。”
杜忘忧梦魇的样子,大人看了都会心惊,更何况是几岁的孩子。
“小苏,要不,把小豆子安排在藤青院吧。”杜忘忧喝过药后的脸色不再惨白异常,却还是毫无红润之色:“这种情况,不能再让他看到了。”
苏修罗诧异地望着杜忘忧道:“你舍得?”
怎么可能舍得,可有些事,舍不得也要去舍得。
杜忘忧垂下头道:“我会常去看他,院子里有那么多孩子,他应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