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京口谢瑍试走马,访崇岭山野有遗贤(1)
第十一章奔京口谢瑍试走马,访崇岭山野有遗贤[1]
太元十年八月初一,晴。
第二天一早,谢瑍活动完毕,用完膳食,即去皇宫与孝武帝告辞。当然也是为了拉拉关系。黄门官进去通禀,传出旨意道,太极殿候旨。可是过了好久,孝武帝踪影皆无。谢瑍心里暗暗着急,但不露分毫。其实孝武帝听到谢瑍来入宫辞行,早就想过来,只是突然间动了心眼,想看看谢瑍如何对待他的迟迟未到。整整一个时辰,孝武帝实在忍不住了,才走进太极殿。谢瑍赶紧上前觐见,口称陛下。孝武帝见谢瑍波澜不惊,从容祥和,心里暗暗称赞。
“谢卿,起来,上前答话。”孝武帝道。
“臣谢瑍启禀陛下。”谢瑍道,“下臣谢瑍按照陛下之意准备完毕,克日离京赴任,特来请陛下训示,并向陛下辞行。”
“谢卿,你能来辞行,甚合朕意。”孝武帝肃然道,“闻卿前日夜宴,有嘉赋,朕意欲一观,卿以为如何?”
“陛下欲见,实乃下臣之荣幸。”谢瑍说着,拿出写好的赋道,“进宫前,臣专为陛下书写此赋,请陛下御览。”
“呈上来。”孝武帝道。
小太监接过谢瑍的手书,躬身递给孝武帝。孝武帝轻轻地在龙案上展开,注目观看。不知不觉就念出声来,“....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笠泽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真嘉赋也!”,孝武帝甚是高兴,“谢卿高才,又心存社稷,志向远大,朕心甚慰。实不愿卿离京也。”
“陛下,诗词歌赋与治国相较,小道也。”谢瑍道,“纵臣离京,仍为朝臣也。如陛下有旨询问,臣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山水相隔,鸿雁传讯,不亦君臣佳话耶?”
“卿言甚善。”孝武帝大喜道,“你我君臣定成佳话也。”
“陛下,臣还有礼物送呈陛下。”谢瑍趁孝武帝高兴道。
“谢卿还有礼物给朕?太好了,给朕看看。”孝武帝喜道。
“请陛下细看。”这是谢瑍简化的八式醉八仙拳诀图谱。
“谢卿真知朕心也。”孝武帝边看边比划着,连连叫好。
“陛下,臣已做了详细说明,去掉了一些翻滚跌打跳跃动作,陛下可演练之。一可娱己,二可强体。”谢瑍解释道。
“大善。卿真乃知朕也。”孝武帝喊道,“来人,传旨。”
“陛下,且慢。”谢瑍不知道孝武帝要干啥,赶紧截住话。
“谢卿体朕心,忧黎民,怀远志,我要加封于你。”孝武帝道。
“陛下,臣方授职,未有寸功,如再得陛下封赏,恐有碍陛下观瞻。”谢瑍道,“陛下真体恤臣下,等臣到了任上,有了功绩,再赏不迟。只要臣有功绩,陛下的赏赐臣只嫌少不嫌多,陛下莫责臣下贪心即可。”
“话虽如此,今日卿之言行,不赏不可。”孝武帝想了一下,摘下身上带着的玉珏道,“此乃朕随身之物,就送给谢卿吧。”
“谢陛下隆恩。”谢瑍跪拜双手接过。
但见此玉晶莹剔透,吊着一条白龙。左边雕着四个字:如朕亲临。
“陛下,此物太过贵重,怕是不妥。请陛下收回。”谢瑍上手捧起玉珏道。
“此物虽不凡,亦一器物也。”孝武帝道,“你且收着,或能帮你。”
“臣再谢陛下,定不负陛下所托。”谢瑍道。
“朕拭目以待,朝臣亦在观望,谢卿....”孝武帝看着谢瑍缓言道。
“请陛下放心,臣告辞了。”谢瑍叩首已毕,起身告辞。这一次,孝武帝没有在说什么,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年轻人,想起自己14岁亲政经历的那些往事,不禁有些戚戚。
谢瑍出了宫,穿过大司马门,到了宣阳门前。谢瑍站住,回头看看这座未来的六朝古都,暗暗攥紧拳头。
沿着沿着御街,过了朱雀航,人开始多起来。谢瑍漫步在人流里,忽然感到一种特别的静谧,似乎时间停滞了。如果不是有人认出他,即使人声嘈杂,他也会沉浸在这种特殊的状态里。
“见过谢先生。”一群年轻人围过来,对着谢瑍躬身施礼。这些年轻人大部分是平民子弟,也有少数的官宦子弟,甚至还有些见过谢瑍出手的小混混。
“见过诸位贤邻。”谢瑍瞬间一愣,立刻从容的拱手施礼道。
“请先生教我。”众人一起施礼道。
“众位贤邻,求学之心切,甚善。”谢瑍正色道,“然于当街拢聚,实非雅事。诸位欲有所学,必有所精擅,有所求。请回以此属文,大丈夫何以立身。我不日即去广陵,写完好,可去将军府,我会安排人收下文章,一起送往广陵。我会仔细拜读诸位高贤之大作,共求上进。可好?”
“谨遵先生之命,谢先生!”众人施礼,随即闪开道路,谢瑍对众人拱手施礼而去。不久果然收到了30多篇文章,其中有不少的好见解,后来的护国将军张垚,以善守闻名;左丞相马季,内政无匹。这都是后事。
谢瑍已嘱咐族人不要前来送行,以免让人诟病。所以回到府中,与父亲谢瑍及诸姨娘拜别。谢瑍又走到淑珍母子面前未语,微笑注视良久,只轻轻拍拍谢灵运的小脑袋,即悄然出发。这不太符合一般名门之做法,但谢瑍不想被人注意太过,所谓高调做事,低调做人。
谢瑍令谢祯谢祥将所带衣物书箱等装在车上,带着两个家仆一路,径走大道慢慢行走。自己与姜孝两人走小路,取道京口,然后坐船过江至广陵。
谢瑍和姜孝带着两个小厮出了门,自桃叶渡上了早备好的小舟,沿着秦淮河向东驶去,两岸鳞次栉比的建筑,显示着这座古城的繁华。至东城航,在北岸下船,吩咐小厮将船驾回渡口。两人过东冶亭,到了谢玄别墅(南朝称檀城,为檀道济所有。此处相传即为淝水之战前夕谢安和张玄弈棋之所)。檀城别墅称城子墅,东靠青龙山脉,前湖(即雀湖)的清流东南而下至此,是一个山水明媚之所在。往东都大约二三十里就是句容县境内,句容县是晋安置南渡的琅琊人的侨居地,早在西汉时期就有了。句容县有道家“第一福地、第八洞天”—茅山,晋代的葛洪就在此修道炼丹;有中国佛教“律宗第一名山”—宝华山;另有大大小小的山脉几十座,加之北滨长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也是后世六大抗日根据地之一。著名的茅山道士就出自这里的茅山。
别墅门口,早有看护之人牵马等候多时,二人并不耽搁,上马而行。
现在的东晋可都是原生态,左前是玄武湖、覆舟山,还有蒋山(即后世之钟山),右前方是摄山(后世之栖霞山)。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天蓝水碧,树木葱茏,清新的气息合着鸟鸣的声音四下传来。沿着山路北向,迤逦而行,谢瑍但觉心旷神怡,满脸喜色。姜孝不明白谢瑍为什么兴致如此高兴。
向前走了一段,约摸有□□里地的样子,看看前边就是去往京口的大道。虽说是大道,但可比不得现在的大道,只是三米多宽的土路而已。二人上了大道,谢瑍开始平静下来。刚想和姜孝问问他和陈全道商量的据点之事如何了,就听到前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二人驻足观看,远远望见二人四马疾驰而来。待到得近前,原来是刘裕张虎两位小将。二人跳下马来,给谢瑍行礼道:“大少爷,奉刘将军之命,特来接送大人赴任,并带来良马两匹。”
谢瑍知道这是刘毅等的心意,从建康至京口约200里,要是步行,尽管二人脚力均不凡,怕是也得走两三天。如果中途有什么事,那就时间更长了。而且,谢瑍也想练一下骑马,他可不想和孔明一样被人推着对阵疆场。心里有了计较,谢瑍道:“多谢刘将军并二位将军,子明就不客气了。不过这马术还得三位教我。”
“大少爷客气了,包在我等身上。”三人拱手施礼道。
这山路上行人本就少,加上那个年代人少。像建康这样的一国之都,也不就几十万人了不得了。四人六匹马,多了两个人同行倒不闷了。谢瑍有心学习,三个人精心指点,这骑马的水平长得很快,走了十多里地,谢瑍就能骑马跑了,虽然还有些生涩之感,好在他太极的基础厚实,到没有出什么坠马之事。一个多时辰后,谢瑍就可以策马而行了。张虎道,“大少爷真乃奇才也。”刘裕和姜孝也是伸出大拇指,称赞不已。这个时候的马,只有简易的马镫,还没有高桥马鞍,而且战马性躁,所以,不像后世骑那些温顺的马,那么容易。
眼见日过中天,谢瑍心道,今日可以吃中午饭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古人是吃两顿饭的。
第一顿饭叫朝食,又叫饔(音庸)。古人按太阳在顶空中的位置标志时间,太阳行至东南角叫隅中,朝食就在隅中之前,那个时刻叫食时。依此推测,大约相当于上午九点左右。
第二顿饭叫哺食,又叫飧(音孙)。一般是申时(下午四点左右)吃,所以《说文》说:“哺,申时食也。”,“食之余也”。食之余就是吃了剩下的。
朝食饔是主餐,现做现吃;哺食飧是朝食剩下的。古人讲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也就是说,太阳出来开始工作,太阳落山就休息了。因此古人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这就是为什么《论语·公冶长》:“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的缘故,因为“昼寝”必在两餐之间,吃了睡,醒了又吃,不久日落又该就寝,这一天就什么都干不成了。
谢瑍自重生到晋代,还未曾吃过一日三餐呢。这实在不习惯,可没办法。只好忍着哈。今日出门在外,总可以吃了吧。
山道崎岖,虽然有马,也还是很多时候要下马的。放慢脚步,谢瑍指指前面,开口道,“那边有好像有人家,我们去打个尖。”
三个人都一愣,啥东西,打什么尖?
“大少爷,打什么尖?”刘裕粗声粗气道,“让俺去就行。”
“呵呵,”谢瑍摇头一笑道,“就去是去前边吃点东西。”
“哦哦哦。”刘裕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我觉得,朝食和哺食之间相隔过长,中间应加一食。”谢瑍道,“特别是劳作的耕农以及出门行走的商旅,当然还有出征的战士。他们都是体力消耗颇大的类群”。
“大少爷此言甚是,只是自古如此,怕是有些周折。”姜孝蹙眉道,他是游侠常在江湖行走,自然知道两顿饭确是不够。
“得慢慢来。”谢瑍道,“现在两餐的原因不外有两个,一是吃食不足,二是点火不易。如果解决了这两个人问题呢?”
“大少爷,此话说着容易,做起来怕是难哪。”张虎道。
“所以才需要我辈去努力。”谢瑍开始诱导,“我们没做到,还有儿子、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大少爷,就算我们都跟着你干,儿子孙子也跟着,能有多少人啊。”刘裕大声道,“那什么杯水啥薪的,管不了用。”
“那就让天下人一起做。”谢瑍道,“要想吃食足,可不光是种地收粮啊。”
“大少爷,还有什么?”刘裕问道。
“看看,说起吃食你倒急了。”谢瑍一笑道,“我们靠着这大江大河,江河里有什么?各种鱼虾。我们这里没有大草原,但北方有啊,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成千上万的牛羊骡马成群,那可都是肉啊。总归有一天,我们会越过长城,穿过河西走廊,奔驰在蒙古草原上,那里有我们需要的。还有,可以寻找更多的农作物种子,开垦更多的荒芜之地,会有一天我们的东西吃不完的。”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三个人听得这些,感觉太遥远了。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谢瑍不小心,就把毛□□的诗词说了出来,“只要大家同心协力,我们的目标会达到的。虽然那个时候也许我们都老了,也许都不在了,可我们的子孙还在,我们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大少爷说的是,我们誓死跟随少爷。”姜孝道。
“跟着我,不是死,我们都要好好活着。”谢瑍道,“但是,为了国家和民族,我们需要牺牲的时候也在所不辞。只有火和血才能让民族强大起来。”
几个人说着,看看离村子不远了,四个人下了马。
叫村子,其实算不上,也就十几户人家。一条小溪从山上迤逦村前,积成一个纵横十几米的池塘。村子房屋依山势而建,错落有致。小院扎着篱笆,还养着鸡鸭。有的还有牛棚,畜养着耕牛。这个时代,耕牛那是可比战略物资的,是主要的农耕畜力。甚至于到了唐代,要是杀牛吃肉的话,那是犯罪的。通常谁家有牛,几头牛,何时转卖,何时牛死,何故死亡等等,都是需要在官府备案的。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由于农业需要,我国对大牲畜都是严格管理,牛属于大牲畜要用于农耕,政府是禁止宰杀吃肉的,必须要登记造册的。只有当牛老了或者病了不能用于生产了,才能上报经批准后才能宰杀食用。所以,□□主席在1959年4月提出了一个著名的论断,“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其实早在1937年,□□在他著名的《矛盾论》一文中,就明确指出,“不同质的矛盾,只有用不同质的方法才能解决……在社会主义社会中,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的矛盾,用农业集体化和农业机械化的方法去解决。”我们不得不感叹毛□□的高瞻远瞩。
还没到村边,就听到远远传来清脆的童声,是读书的声音。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这是诗经中《邶风·式微》,谢瑍看看他们三人,只有张虎面色有些改变,就知道姜孝和刘裕对诗书类的东西所知不多。刘裕直接就开问道,“小童们在说啥呢?”谢瑍不语,看看张虎。张虎只好解释道,“天黑了,天黑了,为什么还不回家?如果不是为君主,何以还在露水中!天黑了,天黑了,为什么还不回家?如果不是为君主,何以还在泥浆中!”这是字面的意思。
刘裕和姜孝听了,面色都明显一变。这明显带了幽怨之意。他们三人看看谢瑍,谢瑍乃道,“守候,待归,亘古不变的守候,迎不回异国他乡的白骨。黎民盼团圆,百姓望和平。”看气氛有些沉郁,谢瑍顿了一下,“我辈任重道远,文以□□,武以定国,方不负男儿之志哉!”
三个人相视点头,刚要说什么,又听书声一变: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诗经·国风·王风》黍离篇。
译成现代汉语的意思就是:
那儿的黍子茂又繁,那儿的高粱刚发苗。走上旧地脚步缓,心神不定愁难消。理解我的人说我是心中忧愁。不理解我的人问我把什么寻求。悠远在上的苍天神灵啊,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儿的黍子茂又繁,那儿的高粱已结穗。走上旧地脚步缓,心事沉沉昏如醉。理解我的人说我是心中忧愁。不理解我的人问我把什么寻求。悠远在上的苍天神灵啊,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儿的黍子茂又繁,那儿的高粱子实成。走上旧地脚步缓,心中郁结塞如梗。理解我的人说我是心中忧愁。不理解我的人问我把什么寻求。悠远在上的苍天神灵啊。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诗经》十六国风中王风的首篇。《诗序》说得明白:“黍离,闵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