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短笛
我在君不知的身前坐着,他环着我轻牵着阿团的耳朵,坐在幻回原型的阿团身上。我们三人急速的穿梭在荒山僻壤中。
陵墓从来都建在人少且靠山有水的地方。
这也成全了我们,带着狌狌不用背着人群。
我的头发被风吹的十分飘逸,不时还飘进我的嘴里,让我还得分心去吐一吐头发。
倒是君不知,将头发高高束起,被风吹起时也只是左右摆动,颇为恣意。
虽然化成人形后,阿团的动作很笨拙,但是恢复真身后,她绝对是天上地下跑得最快的那只狌狌。
不到两个时辰,我们就到了埋着宇文昊的那片地节。
君不知翻身落地,将我抱下,又整理整理胡乱拍在我脸上的头发,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根细长的短笛。
“这是那日换衣服时托小黑在招摇山给你寻的迷谷树枝,前几日我给削成了短笛,想着什么时候送给你。你拿着佩好,这样就不会迷路了。”
君不知蹲下将短笛小心的绑在我的腰间。
“你呀,惯是喜欢各种样式、各种材质的扇子和笛子,今天送你根短笛,改日我再带你到天界音师那讨几根长笛过过瘾。”
短笛在我腰间晃荡几下才停住。原木色的笛身被打磨的光滑,年轮似的纹路,从底部一直延伸到顶,看着很是雅致。
我握着短笛,道了句欢喜。
可是我却是知道的,笛子和扇子,是我最讨厌的两样物件。
&
自古以来,皇亲贵族多是葬在风水佳的宝地,明堂开阔,依山傍水。
可是宇文昊的陵墓,却是一方穷恶之地,甚至连守墓人都没有。
广阔的平原一眼望去寸草不生,大群大群的乌鸦落在地面,天空上还有几只秃鹫在盘桓。
阴冷压抑的感觉让人望而生畏。
平原的最前面有一个小山一样的土包,土包面前还插着一块木板,上面清晰写着八个大字“皇家墓地,乱入者诛,”
看来,这里真的是宇文昊家的陵墓。
与其他君王比起来,这陵墓真是过于简单了。
更加可疑的是,快三千年过去了,木板上的字迹还是字字清晰,连颜色都半点未褪。
“这里不仅被人施了咒,还被划了结界。”
君不知示意我往天上看。
那几只秃鹫一直盘桓在同一片天上,丝毫变化也没有,只有闲的无事特意观察,才能看出个所以然。
就像我们。
君不知又示意我看看地上。
那几群乌鸦也是聚集在一起,过一会儿就有同几只扑棱着翅膀。
所有的景象都是在重复,不断的重复。
我和君不知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设这样的结界。
为了让景象不停的重复?意义又何在呢?
这结界设的并不复杂,君不知三下两下就解开了它,解开的一瞬间,木板上的字迹立刻风化,木板也变得开裂。
我们三人绕过木板,走进了结界。
进入结界,里面是与外面的荒凉截然不同的景象。
高巍大敞的城门,紧闭门户的街道,正是木楚宛命轨中最后出现的景象——南魏城门。
准确的说,稍微不同的是,这里是正在战争中的南魏城门。
木楚宛命轨中最后的景象是空无一人的,而这里面,却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虽然与木楚宛的命轨不同,但是我却在杨怿的记忆中看到过类似这般的景象。
我抬头望去,果然。
我看到从城门外杀进来的杨怿意气风发,持枪勒马。
我看到他破敌无数,又看到他身中数箭、体力不支。
这都是我曾看过的,可是接下来,却是我那时候没有看过的。
我看到木楚宛从一户紧闭的人家中跑了出来,想要为杨怿挡住这致命的最后一箭。
可是就在她跑到杨怿身后的那刻,那根箭穿过她逐渐透明的身体,从背后直直的射在杨怿的心口。随即,杨怿就没了呼吸。
木楚宛的身体消失不见,只剩下那根琵琶骨咣当坠地,被混战的人群踩踏着。
上面,是几个一指宽的蛊洞。
我本来以为,终于找到木楚宛的魂魄了,可是下一刻,木楚宛的魂魄与那根琵琶骨连同城门、千军万马都消失不见。
面前的景象又重新来过,就像外面那般,在重复。
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
“是魇术。”
“魇术?”
“魇术是前人根据魇境的特点创造的术法,这术法只能施加在中了蛊的魂魄上。日日重复生前最痛苦的记忆,让那人死不得安,魂魄不宁。木楚宛中了千年蛊,蛊如果和术法相得益彰,作用更甚。按照杨怿的说法,木楚宛这个样子应该快要三千年了,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宇文昊……好歹毒的心。”
从踏入结界时,空气中就飘浮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开始我以为是因为战争,可是既然知道这些都是魇术,那血腥味自然就出自别处。
我和君不知循着血腥味的源头找过去,发现了这个小山包的入口,是个方向向下的山洞。
君不知让阿团下去探查了一番,我们俩人就在上面等着。
“阿团自己下去没事?”我担心道。
“你放心”,君不知云淡风轻的说,“阿团是修炼了多年的神兽,她也是从魇境走出来的十人之一。”
没想到看起来笨拙的阿团,身手竟然这样了得。
“那人施的是魇术,阿团在魇境里走过一遭,自然是不怕的,况且……”君不知看了看我的反应,“你在人界的灵力几乎为零,弱不禁风的,阿团现在比你厉害得多了。”
我气呼呼的在心里为自己打抱不平。
你才弱不禁风,你们全家都弱不禁风!
我这种奇怪的体质自我醒来就是这样。只要跑出梧叶镇,灵力就变得极低。
运起灵力,驾驭水镜探查些情况还是可以,但想要用水镜做些更多?便是在强撑,力不从心了。
我心底也是不想的!
“安全就好”,我喃喃着。
君不知看着我,带着几分笑意。
从前没摘下面具,也就不知道君不知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现在才有时间好好打量打量。
君不知笑起来就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年。
不算大的眼睛眯眯着,眼角上挑,就像一只干了坏事的小狐狸。
明明都活过几万年了,什么样的笑容没见过,可是君不知笑起来的眼神还是勾人得很,看得我十分欢喜。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从洞里传来,分不清是什么声音。
我收起打量君不知的眼神,紧盯着洞口,以防万一窜出什么异物。
等了一会儿,阿团慢慢悠悠的从洞口里走出来,一声长嘶。
“阿团探查过了,这下面没什么危险。”
又是一声长嘶。
“但是……”
又是一声长嘶。
“尸体?”君不知对我转述忘记化成人形的阿团的话,突然间一顿,语气带着疑问。
“你是说下面有很多尸体?”
君不知面色一沉,似是有什么猜测。
“怎么了?底下的尸体会不会是宇文昊的陪葬?”
多年前,人界很多国家都有活人陪葬的规矩,尤其是帝王家,陪葬的人数越多,越是代表着君王的地位。
君不知似有些犹豫,但还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点头认同了我的说法:“也许是这样,实际的情形,还需我们下去具体的查一查。”
阿团在前面带路,君不知走在我身后,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的将我护在中间。
经过君不知的身边时,我自然地看了他一眼。
他一下将我拽到身边,咬了咬我的耳朵,轻轻道:“老板,刚刚没看够?等回去,让你慢慢看,想怎样看就怎样看,让你看个够。”
“你……”我捂着耳朵,嗔了句无耻,就急忙走进了山洞。
山洞里阴风冰冷,吹得我脸颊发热。
君不知就是个流氓,是个痞子,是个登徒子,是个放荡儿的主……
总之,他就不是个好人。
亏我之前还觉得他是一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如玉公子。
我觉得自己被骗了,心都被人家骗走了,真是亏得很!
好在阿团一心在前面领路,并没有发现我们这儿的异常,不然我就要丢脸死了。
越往里面走血腥味越重,而且全是一个方向。
按理来说,快三千年过去了,这洞口也没有堵死,外面还有结界,一般人也进不来,再浓郁的血腥气也该散尽了。
这路上遇到了几条方向不同的路,每一条路都只能允许走过一人,阿团的身量只能化成人形,侧身前进。
可是偏偏只有正中的一条路有血腥气传来。
气体怎么可能不四下飘散,将气味只聚集在一个地方?
我心中的疑惑更甚。
小心谨慎的向前走,除了水声滴答滴答,没有任何的声音。
走了有一刻钟,我们三人终于走出了这条窄道,进入了另一番天地。
这里应该就是这墓的中心,一个硕大的圆形。
这里面与外面的小山包并不相衬,宽阔的程度的确可以和我曾见过任何一位君王的陵墓作比。
可是这里面没有陪葬品,没有记录君王生平的帛片,甚至连一个设防机关都没有。
只有圆中心的一口棺椁,和棺椁外,站着的一圈圈尸体。
每一具尸体都双手下垂,面向棺椁,一圈加一圈。
每一圈尸与尸之间都间隔着相同的距离,每一圈二十具,足足五十圈。
共,一千具尸体。
&
尸体的身上穿着我在杨怿记忆中见过的北齐将士的铠甲,可是其中几人我曾在他的记忆中见过,却是南魏皇帝身边的贴身护卫。
“是……千尸阵。一人一年,千人千年。千尸阵和千年蛊,两者相辅作用奇佳,宇文昊这是想让木楚宛,万劫不复。”君不知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难道这阵法特别厉害?
我看着这些尸体,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平和,但身上的铠甲却被人用鲜血刻上许多不知名的符号。
“这些符号……?”君不知记的、见的东西比我多,我下意识的问向他。
“这千尸阵,一千条冤魂镇守一个人,那些鲜血是为了阻止千尸阵反噬,伤害了布阵人。”
“那人能布阵,还害怕什么千尸?”
“因为千尸阵的启动需要对棺中人有足够恨意的那人心头血做引子,而这人常常是想要布阵的主使者。也就是说,这阵法并不反噬给布阵人,而是会直接作用在主使者的身上,所以,这阵布起来十分困难,也需要十分谨慎。”
“也不知道这阵法是谁发明的,真是狠毒。”
“不是的……这阵法……当初……已经毁了的……怎么……”
“什么?”君不知脸色难看,声音极轻,我抓不住他说了什么,只好再次问道。
“没……没什么……”君不知有些慌乱,好像并不想同我过多的解释,“也不知道宇文昊怎么会这样恨木楚宛,不惜用皇族的陵墓和千人性命来诅咒她。”
“这么说,棺中人应该就是木楚宛了?是吗?阿团。”
见我不再追问下去,我偷偷看到,君不知松了口气。
“啊……是……是……”阿团答道。
“这千尸阵有破解的方法吗?”
“千尸阵好解,只是它不应该再出现的……”君不知支吾着。
从未见过这样神色复杂的君不知。
不可置信、眼神慌乱,甚至对这千尸阵有想要避而不谈的架势。
“老板,你在这里等我,阿团,你护着她。只要不踏进千尸阵,这些尸体就不会有什么威胁。”
君不知亮出梧桐扇一扇,巨大的威力直接将一众尸体掀倒在地。
这些尸体站了多年,身体早已僵化,当被击倒在地,一时间竟也无法起身,动作笨拙还有些可爱。
又见君不知双足点地,身体腾在半空中,右脚用力踢向棺椁盖,将那副棺椁打开了来。
就在棺椁盖被打开的一瞬间,猛然间从棺椁里窜出一巨女尸,直奔向君不知。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攸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