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死当长相思
“赵将军，你输了。”长剑直指赵云咽喉，再近一分便会让他当场毙命。锋利的剑刃划破他颈间皮肉，殷红的血滚落，犹如一行烛泪。蜀军无人敢动，一个个把拳头捏的死紧。僵持数十妙，赵云一动不动，就像只剩一口气了。
洛汐把剑丢在一边，“我今日不想开杀戒。”
若是临江仙在这，准是要大跌眼镜。敌方将领落在他们战神将军手里，要考虑的怕只是怎么死能舒服一点。这次，他竟然就这么把人放了？
赵云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擦去唇角的血迹，语气漠然，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不想大开杀戒，洛将军，魏军今日杀的人还少么？”
城已大破，死在魏军屠刀之下的蜀军尸体却堆积如山。血腥味、腐臭味弥漫在空气中，无孔不入地刺激着他们的视觉、嗅觉神经。
“你不也存了要同归于尽的心思？”洛汐解封了自己的法力，又将那个小香炉取了出来。
他本想故技重施，这次便用收集来的雨水灌入城中，毁去那些炸药。谁知还不等他做法，便晴天飘来几朵乌云，顷刻倾盆而下，又迅速雨霁云收，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一样。
洛汐撑起一把白伞，与满地的猩红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像血海之中生出的一朵荼靡。暴雨冲刷血迹，汇成一条条通往地狱的沟渠，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赵云，“赵将军，天公都不帮你呢。”
赵云淡淡一笑。“洛将军不如回头看看你魏军将士。”
洛汐本防着有诈，并未回头，但他耳音极好，正听到背后乱成一锅粥，零星捕捉到关键词，“阴谋”、“又中毒了”、“不妙了”之类。
“最后一层阵法，洛将军破得漂亮，但是你忘了，丞相能组这奇门阵，自然也传授了我如何拆解。我们确实无法给你们魏军直接下毒，但不代表我们不能给我们蜀军下毒。洛将军手下将士果然勇猛无比，可是，你知不知道，每杀我们一人，便会让致命的毒素迅速蔓延到杀人者身上。一旦发作，肠穿肚烂。”赵云的眸子闪闪发光，全不像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语气也充斥着濒死的兴奋。
“原来，炸药不过是幌子！”洛汐从始至终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至少他做事还有些起码的底线和原则。诸葛孔明竟然疯到这个程度，在自己的兵身上下这种一旦发作就回天乏术的毒？
“赵某领教将军最后一式！”原本已经决计站不起来的赵云忽而一个鲤鱼打挺，拔地而起，青红剑犹如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擦着洛汐的腰侧，直取他的肋下。
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他再次拔剑，那神色亦坦坦荡荡，仿佛不畏伤痛，不惧死亡。
洛汐手中并未提剑，反手去抽轩辕剑之时已经慢了半拍，左边袖子被生生削下半截，黑缎飞起一人高，也露出半截肌肉漂亮的手臂。
赵云占了先手，青红剑本就比一般的剑要长，此时洛汐手无寸铁，光论招式必然是落人下风。他一跃而起，单脚挑起那半块黑绸步，拧成一条麻花，直抽赵云的后背。
青红剑是难得的宝剑，削铁如泥，绸布瞬间变成布片，洛汐便借着这个空档抽出了轩辕剑。“平湖十里春”的最后一招可谓大巧不工。洛汐已经被彻底激怒了，恻隐之心早飞到九天之外。
刺耳的摩擦与撞击声接连不断，青红剑对上轩辕剑，就像牙签对上擀面杖。光是被剑气扫到，便直接碎成几节，如此名器，亦成了一堆废铁。接下来，就是轩辕剑的solo表演。白色的剑身宛若游龙，又似斗笔。而执笔之人凌空做了个连贯又流畅的连续飞踹，人身与剑身合二为一，似乎整片天幕都成了一张宣纸，供他写出一首亘古奇诗。
“白堤一痕青花墨！”
没有白堤，也没有青花，有的只是一池血墨。这一剑洛汐未曾用全力，他只打算震断赵云全身经脉，叫他再也不能提枪上马。谁知，赵云释然一笑，竟然张开双臂扑了上来，用自己的身躯生生接了这一剑。
人的骨骼非常复杂，若是剑卡在骨缝之间，就算是洛汐也无法第一时间把剑抽回来。若是按着一般的套路，赵云肯定会抽出一把匕首，刺入洛汐的胸膛，但他没有，他甚至没有挣扎。
“他是自己撞上去的？”张灵丘嘴巴一张一合，他站的位置视角很好，看得是一清二楚。不是洛汐要刺他，而是他扑上来受了这一剑。轩辕剑飞薄的剑身刺穿赵云的心脏，有一大半都露在外面，引着赵云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土地上。
赵云就像一串糖葫芦，他晃了三晃，用自己的手抓住剑锋，也不管那锋利的剑是不是把他的手掌割断。
“这最后一层，是我开启的，不是丞相。”随着他说话，口中不断涌出大团的鲜血和碎成渣子的五脏。这位漂亮的将军，总算也漂亮不起来了。“你若不解恨，便将我千刀万剐了去。赵某绝无怨言。”
洛汐不为所动，冷冷道:“你已是将死之人，我没那辱尸的爱好。”
赵云气若游丝，语气却很是轻快，“战神将军，你不记得了么？那年，南疆，你杀尽恶鬼，却救了一人。”
他缓缓说出自己的记忆，洛汐终于有些印象了。“难道你就是，当年那个人族的小孩？”
赵云咳出一口血来，轻松地笑道：“当年是你救了我。如今是你杀了我。我们两不相欠。我始终觉得，这世界上唯一有资格杀我的人，就是你。死在你手，我，不亏。”
洛汐终究是有些不忍，或许是因为自己也有了牵挂，有了爱人，有了家，竟日渐心慈手软了起来。“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赵云仿佛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一双英气十足的眼朦胧起来，沁着泪。“主公，请恕子龙，再不能伴你左右、护你周全。”
千里之外，那殚精竭虑的丞相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阵破了，人死了。
那张粉色的小笺最终也没送到该送的人手上。数月后，少年天子捧着一卷白绫，泣不成声。白绫上以血作书:“乞骸骨还乡。终不复见。”
“洛汐！你竟，真的杀了他！”荷烨瞧出洛汐几次起了杀心，几次又放了回去。甚至对他的慈心有了几分欣慰。可此时，赵云尸首倒地，胸前还插着那把凶器轩辕剑。剑柄上还有洛汐手掌的温度。
“他一心求死，与我对战之时，就已经抱着必死之心。”洛汐蹲下身，为赵云整理了一下衣袍，而后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盖在他脸上。
“他为何如此？”荷烨实在是不明白，赵云如今的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大权在握的钻石王老五，为何这么想不开？
洛汐深吸一口气，道：“或许是，心中有思慕之人吧。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这位大将军心中，藏了太多心事。如今，卸掉这些，或许便轻松了许多。”
常胜将军尸首已经逐渐冷去，洛汐微微颔首，算是送这位单骑救主、千古流芳的大将军最后一程。
“呃，你送完，该我了。”荷烨的灵盘闪动，冥界的规矩，若是辖区内的冥差不够用了，就会自动抽调在附近的冥府公务员暂时顶替。倒是一视同仁地公平，就算是十殿阎罗在这，也得应召。好巧不巧，接引赵云这活儿就落在了荷烨身上。他一秒进入工作状态，祭出一道冥气化为勾魂锁，熟练地打了个无常结，勾走了赵云的魂魄。
“喜荣华正好，悲破洞寒窑。富贵潦倒路迢迢，也敌不过生死有命，无常来到。赵子龙将军，你阳寿已尽。随我上路吧。”这是官方台词，不管是普通冥差还是荷烨，都要说上一遍。他念得语气平平，倒有种安抚人心的作用。
赵云与他相对无言。仿佛还没搞明白状况。这一位不是战神身边的主簿么，怎么还兼职无常？
荷烨见他表情困惑，便好心地解释到：“咳咳，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荷烨。冥界二级冥官。在你们人间也有个官职，什么来着，年头太久我都忘了。”
“原来是荷冥官。失敬，失敬。”赵云其实也不懂冥官是个什么官，但看他随手就能弄出勾魂锁，总应该是比无常厉害。
荷烨给他解了惑，便轮到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有一事不明。赵将军为何要寻短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