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质
真正的动荡岁月才刚开始,连续攻下三座城池的天延军队,公然发布檄文,斥责崇恭昏庸无能,大熹边境军队屡次骚扰天延国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综此檄文通篇下来,将崇恭帝斥成了没有任何作为的昏君,治国无道。同年三月二十三,春风,大熹多地发生蝗灾,灾民们不堪忍受饥渴,而朝廷所派来赈灾的官员却还不忘中饱私囊,加之战争所带来的的伤害,一时间饿殍遍野。天延国的军队随后又攻下两座城池,朝廷中主战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却也没有拿出个章程。
最后再三思量,崇恭决定派使者和平谈判,让肃王负责接待,而天延国那边说要派正副使一道前来,谈判地点设在了鸿胪寺。
晨光照在菱淞别居的草丛上,泛出晶莹的夜露,一大早的格外宁静。
冯绍民一早就去后山温泉中泡药浴,战事吃紧,大熹军队连连败退,五座城池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丢了,崇恭派肃王去和谈,丧权辱国的条约肃王能答应,她又岂能接受。
蹙紧的眉头这几天就没有松下来过,用火铳吗?可是一旦用了,杀伤力太大,而且她还和百清有协议,不能随意用这个,实在是焦虑不堪。
探头张望确定周围没有人,向后一甩衣袍,将袍子快速穿上,系好腰带,回别院与天香和两个孩子一同用早膳。
冯绍民食不知味,只单单用了半碗粥,便回书房去了,自边疆战事起,冯绍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书房里,有时候一待就是一天,天香也不去打扰她,打仗的事情她不懂,她只照顾好孩子,不让她有后顾之忧。
冯绍民派了容砚去前线,这才好不容易止住了颓势,没有让西域继续攻占大熹的城池,冯绍民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五日后,西域使者进京,肃王安排他们住在了驿馆。
烛火在夜风中轻快曳动,闭上眼,冯绍民觉得有几分疲倦,凝视着窗外那细密的雨丝,淡淡问道:“那人去了?”
冷雪站在屋里的暗处,“去了,往府里去了,肃王应该是知道了。”
“知道了好啊,我已经给肃王机会了,看他能不能把握得住的,若他真是个明君,我这礼也送的物有所值。”
冷雪迟疑了一番,“爷,恕属下多嘴,属下并不觉得肃王会是一个明君,他手底下的那些官员仗着肃王如今在朝中掌控大权,为非作歹,无恶不作。若他是个明君贤君,那应该加以管束,而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不管。”
“你真这么想?”
冷雪点头,“属下多嘴了。”
冯绍民摇头,“你都看出来了,我岂有看不出来的理。可是皇兄若要归隐,这一步就必须走。至于肃王,就算我还抱有一丝期望,我给他一年时间,看他这个皇位能不能坐稳,如果不能,那就让它烂得更彻底,到时候连根拔起的时候也好更干净利索。”
“主子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估计就这几天了,你帮着公主去收拾一下,她有三个孩子要照顾,一个人分不得身。”
“属下遵命。”
冷雪刚准备离开,冯绍民突然唤住了她,“你和余伦最近如何?”
冷雪难得露出小女人羞涩的表情,算起来,冷雪也才二十,“就。。。。。。这样。”
“行了,你去吧,余伦是个不错的,日后我也是要重用的,别错过了。”
“多谢爷关心,属下明白。”
冯绍民回到内屋,天香半倚在软榻之上,一头长发如黑缎子,颜面如玉。冯绍民见到她双眼微闭,呼吸平稳,似是已经睡着了,正待要移过锦被为其覆上去,却听到她道:“绍民。”
冯绍民忙答应了一声,上前两步蹲在她身边,天香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微微启齿,自言自语一般道:“别太累了,我心疼。”
“我有乖乖泡药浴,有乖乖吃饭,有乖乖喝药,娘子不要操心了。”
天香闭目嗯了一声,“乖乖的,都乖乖的。”
冯绍民摇头笑了笑,将天香小心翼翼的抱起,轻轻的放在了床榻之上,给她盖好了锦被,两人和衣而睡。
第二日,驿馆,肃王站在前方,后面跟着的是此次谈判的大臣,鸿胪寺卿一名,鸿胪寺少卿两名,还有一众鸿胪寺官员。
天延国使臣的马车缓缓驶入,进日肃王等人的视线。马车稳当停在鸿胪寺门口,车夫跳下了马车,搬出了凳子,马车中人,撩开车帘,只见来人羊角形毡帽,一身袍服。当人抬起头时,不少人都为之一惊,肃王亦是佯装惊恐不已,他昨晚就已经收到了手下传来的消息,今日谈判的正使,就是冯绍民的贴身侍卫,阿元。副使正是百清。在场有不少人都知道此人,却不曾想到他居然是西域人,只怕冯绍民要遭殃了。
肃王敛神,上前一步,斟酌着言辞,“皇上派本王来接待两位使臣,今日会由陈大人,王大人,田大人与两位西域使臣进行谈判。”肃王一一介绍三位大人,三位大人依次示意。
阿元颔首,“那就请吧。”
“请。”肃王做出请的姿势,阿元步履从容,身后跟着百清,一行人一道进了鸿胪寺。肃王快马加鞭赶回了皇宫,如此天赐良机,他岂可错过。
肃王在宫门外下了马,飞快跑去了鸿宁殿,他一刻都不想等了。
肃王气喘嘘嘘,正好撞上了苏冽。
苏冽踉跄了几步,“哎呦,我的王爷,你这么急,摔着了可怎么好。”
肃王抓着苏冽的手,“皇兄现在醒着吗?”
“刚醒,这不奴才正要去传膳,肃王殿下您要进去吗?”
肃王点头,“你去吧,我自己进去找皇兄。”
肃王自从掌控朝政,崇恭就允许肃王随意进出鸿宁殿,不必通传了。
寝殿内,一重重通天落地的明黄色赤龙祥云帷帐低低地垂着,将白日笼得如黄昏一般,荣妃正伺候崇恭起身。
肃王疾步到跟前,大呼,“皇兄,大事不好了。”
皇帝并没有清醒地回应,只是昏昏沉沉地呢喃,似有不耐烦,“何事这么慌慌张张的,不成体统。”
肃王低着头,正色道:“皇兄,你可知西域的正使是谁?”
“谁?莫不是你认识的人?就一个正使有何好惊慌的。“
肃王咽了咽口水,双眸一亮,“皇兄,还真被您猜准了,还真是认识。”肃王伸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是阿元。”
崇恭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你。。。。。。你。。。。。。你说什么?”
肃王抬眸,眼神坚定的看着崇恭,“是阿元。”
一时四下里静悄悄的,唯有紫檀小几上的博山炉里缓缓吐出袅袅的轻烟如缕。
肃王这话让崇恭措手不急,阿元居然是西域的人,思忖了片刻,突然觉得这对他未必不是一个天赐良机。
“皇上,冯绍民虽然是皇弟的姐夫,可是竟把一个西域之人放在身边四年都未曾察觉,实在是有失察之罪。皇兄已经让姐夫和皇姐待仪惠妃忌辰之后回江南,如今再不走怕是有变故。“
“有何变故,皇弟不妨一说。”
“两国交战,大熹连丢五座城池,会不会姐夫也有参与其中,如果真是如此,姐夫会不会趁机要篡位夺权,所以一定不能让姐夫在和阿元有所接触了,要立刻命她们回江南。”
崇恭不知道肃王是否察觉了他和冯绍民的计划,所以字斟句酌,顺着他的话让他放心,“那就让她们明天就走,如何?”
“除此之外,皇弟觉得,皇兄应该留下孩子作为人质以钳制姐夫,若万一姐夫哪一天真要谋反了,也可用作要挟。”
崇恭双眸似黑暗的深渊,一种无法言语的黑,可是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和冯绍民也没有退路了。终了,不情愿的开口,“那就让睿郡王留在宫中,五弟觉得可好?”
肃王满意的笑了,“皇上圣明。”
菱淞别院,湛蓝的天空,粉色的花瓣分外耀眼,隐约间悠然的琴声夹杂在十足的锋利之气。
树下有一张木制小几,冯绍民坐在前面,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一串串动人的音符,跃入耳中。
青色的衣衫干净素雅,天香的身姿风情万种,手中却是冰冷的长剑,随着愈加快速的琴声,手中的长剑也越发的冰冷犀利。长剑挥舞,带起阵阵剑风,花瓣随风飞舞。
琴弦断了,天香手中的剑狠狠扔向冯绍民身后的大树。
“他欺人太甚!”天香脸色铁青,“要动手直接朝我们来,打一个孩子的主意,他算什么男人!”
这是天香和冯绍民万万没料到的,肃王居然会提出拿睿儿当人质留在京中。
冯绍民冷冽的表情,双眸黑如墨,怎么也化不开,她沉默不语,肃王太卑鄙了。她和天香怎么舍得将睿儿独自留在京城,多少豺狼虎豹等着他,这让她们如何放心的下!
两个人的心情都差到了极致,都没有察觉到睿儿的靠近,睿儿方才躲在门口听到了裴敬传来的消息。
他撩起了袍子跪了下来,“爹,娘,睿儿会照顾好自己的,只是。。。。。”睿儿眼里噙着泪,倔强的不肯流下来,“孩儿舍不得爹,娘,妹妹。”
天香疾步冲上去抱住他,“好孩子,爹娘不让你一个人留在京城,爹娘一定要带着你和妹妹们一起走,我们一家人不能分开。”
睿儿靠在天香的肩上,眼泪还是忍不住的落下,“为了爹娘的大业,睿儿愿意留在京城。”
天香摇头,“爹娘不要什么大业,爹娘只要睿儿一直在爹娘身边。”天香把睿儿抱得跟紧,她舍不得撒手。
从小睿儿就很懂事,如今更是懂事的让两个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