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二话 雨中的酒
“东阳鹏,你身为我东华门雷子,从你成为雷子的那一刻,你的命,你的修为,你的一切,就已经不属于你了,而是属于我,东华门。”
云雾缥缈的东华门山巅之上,东华门门主凤流殇指着东阳鹏的头,低喝道。
东阳鹏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语气诚恳道:“师尊,弟子此次前往华山盛会,只为家族与帝正的协议与传统,请师尊相信弟子,弟子定然不会影响到雷子使命。”
凤流殇一头苍白的长发披散在身上,长长的干枯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间,一席道袍,双眸狭长,眼角尖锐,薄薄的唇瓣带着血色,那不男不女的面容让人难以分辨性别。
只见凤流殇眯了眯眼,阴声道:“徒儿,不是为师不信任你,只是...雷子使命事关重大,不容有失...你,要去华山盛会,可以,但是...抬起头来!”
东阳鹏闻言,便是抬起了头,看向凤流殇。
顷刻间,苍穹之上雷声大起,只见凤流殇遥遥伸出右手食指,那尖锐的指甲直直刺入东阳鹏的头颅。
额头的皮肉被刺破,一滴鲜血,在流出的那一刻,化为了雷霆之芒,随后倒流回了东阳鹏的额头之内!
凄惨的哀嚎声从东阳鹏口中呻吟而出,那痛彻心扉的痛楚比东阳鹏平生受过的一切伤都要猛烈的多!
大脑头疼欲裂,浑身上下的血流犹如过电一般,麻痹之感,酥麻的疼痛,犹如上万只蚂蚁在啃噬自己的身躯!
半响后,东阳鹏瞳孔充血的从地上缓缓爬起,看到的是凤流殇的背影。
“我的修为...”
东阳鹏喃喃自语。
凤流殇转身,温柔一笑,道:“徒儿,你毕竟是年轻人,为师也是怕你在华山盛会时争少年之勇,控制不住自己的修为,便是帮了你一把。”
“师尊...”
东阳鹏的语气有些颤抖,心中一股又一股的情绪窜流不停。
深吸口气,东阳鹏凝神一拜,道:“谢...谢师尊关怀。”
凤流殇摸了摸东阳鹏的头,柔声道:“待你从华山盛会归来,这封印为师自然会为你解开,这一次,就好好为你东阳家,为帝正争光吧。”
“是。”
话落,凤流殇便是将一小玉瓶扔到东阳鹏面前,道:“这是你那小媳妇这半年的药,记住你当初的承诺。”
“是,谢师尊。”
东阳鹏小心翼翼的将那玉瓶拾起,恭敬一拜,随后便是退去了。
...
...
“你的命,早就不属于你了。”
一道黑影在指着东阳鹏怒道。
“东阳鹏,你代表的是东阳家的希望!”
东阳策悲哀与心痛的面容浮现而出。
“东阳鹏,你为何无法修得四转元轮之术!”
还是那道黑影,似是自己的内心,在质问着自己。
...
“东阳鹏,你是否还记得,你的兄长为你断后时的那一幕幕!
若不是你兄长牺牲了自己,你怎么逃得出去!”
东阳烈死前浴血的面容,狰狞的神情,在死死地瞪着东阳鹏。
“你是个罪人,你是个逃兵,你甚至还没能保护好你的娜娜!”
这一次,浮现出的是乔云儿残花败柳的尸身与瞪着双眸的绝望。
“你是东华门的雷子,你有属于雷子的使命。
纵使身死道消,你也要完成,属于你的使命!
这是你这个罪人,苟活在这世间的意义!”
凤流殇的身影,犹如癫狂,背后雷霆大作,双驱爆出真气雷芒,一只手指指着自己,犹如咒骂,犹如训导。
一句又一句的话,一个又一个的人影,不断在东阳鹏的脑海中浮现。
他们在质问着东阳鹏,
有的愤怒,有的悲痛,有的狰狞,有的平淡。
“我...我的...意义...”
骤然间,东阳鹏从床榻上惊醒,不断地喘着粗气,床榻之上,身躯之上,早已湿了一片。
一头长发有些潮湿的披散在肩上,冷汗一直到惊醒,都还没完全褪去。
有些迷茫的揉了揉眼睛,东阳鹏叹了口气,从床头拿起布带,将长发绑起。
从民俗的床榻上站起,随手将床头的灯打开,昏黄的灯光不亮,却能看清这夜晚的房间。
床头的桌子上,一块被雕琢成大鹏鸟模样的玉石,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是他平日修行时辅助凝聚心神所用的。
只不过,这噩梦,该做还是做了。
一步一步,慢悠悠的,东阳鹏推开了民宿的门。
外面是一个小院子。
夜空中,下起了蒙蒙细雨,整个院子里都有些水雾弥漫的。
按理说,银川的天气是常年干旱的,雨下的并不多,如今也刚刚入署,该是热气腾腾的时候。
可今晚,不知为何,细雨朦胧的,
许多银川居民在这一夜,都睡的很是香甜。
可说实话,尽管下雨了,还是朦胧细雨,可这空气却潮湿湿润中仍然带着闷热。
屋里,或许还好,可外面,并不是那么舒适。
东阳鹏深吸口气,他没有打伞,而是舒展了下披着睡衣的身躯,睡衣袍子敞开着,露出了坚实的胸膛。
细细的雨滴,附着在东阳鹏的长发上,儒雅的面容上,睡衣上,胸膛上。
化为一层朦朦水汽,将整个人都罩住了。
往前走了两步,小院子里有一桌子,几个石墩子,算是个地儿,却很少有人真的坐在上面。
或许对于这座民宿来说,装饰的意义更大一些。
不过,
此时此刻,令东阳鹏感到意外的是。
这石墩子上,竟然还坐着一人,
那人搭着黑色的外套,随意的坐在石墩子上。
面前的石桌子上,一叠拌西蓝花,带着点木耳,杂着点蒜末。
另一侧,一瓶绿色的二锅头,还有一个二两的白酒杯。
就着蒙蒙细雨,一缕烟雾飘然而起。
感受到背后有细微的脚步声,王易扭过头来。
“哟,这不东阳鹏大少爷嘛,来喝点?”
东阳鹏微微一愣,显然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点儿了,王易会不睡觉,而是在这儿就着雨喝酒吃菜。
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雨水太脏,会闹肚子的。”
王易撇了撇嘴,道:“毛病。”
说罢,便是继续将一口凉拌西蓝花夹入口中,大口咀嚼起来。
微微的蒙蒙细雨,滴答在菜上,酒杯里,可王易毫不在意。
“这么晚,还不休息吗?”
东阳鹏见气氛有些尴尬,便是问道。
“你不也没睡。”
王易头也不回道。
一时间,喝酒的人喝酒,站着的人站着,气氛更尴尬了。
东阳鹏站在原地,待了差不多十几秒,随着雨水的冲刷,头顶几缕尚未束起的长发搭在了脸上。
之前流了一身的冷汗,这被雨水一冲刷,有些粘在了身上,挺不舒服的。
东阳鹏看向王易那洒脱的喝酒吃菜抽烟的背影,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推门,准备回屋洗个澡。
可脚步只迈了那么几步,便是停了下来。
嘴唇微微抿起,东阳鹏猛地扭头冲到了石桌旁。
寻了个石凳子便是一屁股坐了下去,丝毫没有顾忌形象。
大开着双腿,看向那瓶二锅头,东阳鹏在桌子上找了一圈,没找着第二个杯子。
王易举起了酒杯摇了摇,耸肩道:“不知道你要来,就没多拿杯子。”
东阳鹏点了点头,随即伸出手来,直接抓向了那瓶二锅头的酒瓶。
咕咚咕咚...
一口又一口的,大口灌了两口酒,
喝的太急,有些酒液都顺着嘴角沿着脖子流了下去。
和雨水混到一起,也分不清楚是酒还是雨了。
“咳咳...咳咳咳...”
东阳鹏满脸通红,砰的一声将酒瓶放在桌子上,扶着酒瓶大口咳嗽起来。
看着东阳鹏的模样,王易道:“喝不了就别喝,酒量差就悠着点。”
东阳鹏咳嗽半响,听到王易的话,便是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和嘴角的酒液。
瞪着因为被辣到,呛到而有些泛红的眼睛,
东阳鹏一拳砸在石桌上,另一只手扶着酒瓶,
顺手解开头上绑着的发带,一头长发散落了开来。
东阳鹏又是灌起酒来。
王易眯着眼睛,哑然一笑,从包里摸出有些湿润的烟壳子,小心翼翼的护着取出来了一支烟。
身子微微弓起,避着雨将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随后便是抿了一口酒,拿起筷子夹了个菜花,送入口中。
“你别光喝酒,吃点菜啊。”
东阳鹏将酒瓶放下,略微低着头,看向那盘菜花。
似是有些犹豫,没筷子怎么办。
可只是思考了几秒,便是直接伸出手来,朝着那菜花抓去。
哪怕是抓,也不是大把的抓然后塞到嘴里。
而是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一块菜花的根部,仰着头嘴巴张开,将菜花放在嘴上面,手一松,菜花掉进口中。
过了一阵子,东阳鹏趴在桌子上,略微仰起头,醉眼朦胧的看向王易,轻声:“抱歉,我失态了。”
王易笑了笑,弹了弹烟灰,将自己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随后道:“无妨,我倒是从未见过你东阳鹏这般模样,倒也算是开了眼,放心吧,不会对别人说的。”
“别人眼里,你还是那个儒雅随和的贵公子,东阳家的大少爷。”
东阳鹏闻言,便是撑着桌子坐了起来,耸拉着身子,那完全被雨水浸透的睡衣袍子裹在身上,长发也完全贴在了肌肤上。
轻笑一声,似是自嘲。
“王兄过誉了。”
“有什么伤心事儿,可以说说,虽然没啥用,但心里会好受些。”
“只是今夜,做了个噩梦。”
“噢?能让东阳兄都说是噩梦的梦,小的倒是挺感兴趣。”
“我梦见了一个长得像是周主任的姑娘,要上我的床。”
“那确实是噩梦,换我也得吓醒。”
王易哈哈一笑。
东阳鹏也笑了起来。
“平日里看不出来,东阳兄也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喝酒,助兴罢了。”
“倒也是,东阳兄也是豁达。”
“比不上王兄你这般洒脱。”
东阳鹏感叹一声,随后用真气驱散了些许酒意,便是对着王易抱拳一拜,认真道:“今夜有些失态,还望王兄不要到处张扬。”
王易似是愠怒:“东阳兄这般说辞,是看不起我王某人了?我王某人,难道是那般大嘴巴的人?你我二人往日并肩作战,那是过了命的交情啊!”
东阳鹏闻言,心中不禁暗骂一声自己今儿是抽了什么疯来这儿喝酒。
这种话,要是随意说上一句,王易的人东阳鹏多少知道一些,大概也不是那般轻浮之人。
可这样说了,这玩意就不是真情实意,而是真情实意的过了头...
“王兄,虽说如此,可人总有懈怠之时,这种有些丢人的事情,始终是个笑料,这样,王兄你明日来我房间,我送你一物,此物可辅助修行,让修士更快入定。”
东阳鹏抱拳道。
王易再度愠怒:“东阳兄这真是瞧不起我王易了,我王易是这种趁人之危的人?”
东阳鹏转念一想,大概是酒劲没完全消掉,确实有些不妥。
自己还让人家来拿?喝酒的时候可以说喝多了,可以说助兴,等清醒了,哪管现在醒不醒,那时候醉不醉,那都未免有些...
说白了,这叫啥,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
王易是聪明人,东阳鹏自然也是。
心中叹了口气,东阳鹏再度抱拳道:“王兄稍等片刻。”
说罢,不等王易回话,东阳鹏便是大步朝着自己屋中走去。
莫约一分钟的功夫,东阳鹏便是去而回返,将一雕刻成大鹏鸟模样的玉佩放在桌上。
“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还望王兄笑纳,不要不给我面子啊。”
王易没有说话,东阳鹏见状,心中感觉也差不多了,便是抱拳离去。
“这几口酒和菜,吃的还真是...肉疼。”
心疼的咬了咬牙,东阳鹏回了民宿中,这民宿倒也不算低档,每个标间都有24小时的热水和淋浴。
洗了个澡,有些滚烫的水流顺着东阳鹏拆散的头发一直冲了下去,滚滚白雾与热气之中,东阳鹏发现自己的心情不知为何,没有那般糟糕了。
是因为喝了顿酒,好歹抒发了一些?
不对,自己往日虽说很少碰酒,却也喝过,可和今日喝完酒后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还是因为...王易?
不,更可以说是,因为那种,比较轻松,又放得开的气氛?
也不对,是最后的那装腔作势的语气,坑了自己个玉佩,让自己转移了注意力?
摇了摇头,冲完澡,东阳鹏拿浴巾擦着头,一边擦一边走出了浴室。
昏黄色的灯光从床头处扩散开来,昏暗的房间中因为床头灯的灯光笼罩出一圈圈,扩散在白墙上的涟漪。
在床头桌上,一块大鹏鸟状的玉佩,静静地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