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烟花熄灭时&空心人
那年的最后一天。
潇潇晚上没去教室,就呆在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还有两只假仓鼠。
潇潇没有看跨年演唱会,给爸妈打了个电话后,就坐在凳子上看小说,这一天没什么不一样的。
但她还是有些失望——云息一直没和她联系。
以前好像也是这样,只要她不去找他,他就想不起她来——她只是他生活的一小部分而已,或者连一小部分都算不上。
简直难过极了。
潇潇准备沉下心进入书中的世界时,手机亮了。
她先是期待了一下,接着又消灭掉自己的激动。
是路德维希:
“今天怎么过?”
潇潇也无聊,就回他:
“今天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路德维希:
“你不和朋友看演唱会?我以为女孩子都会看。”
潇潇:
“我的朋友不在。”
路德维希:
“那出来怎样?我陪你过。”
潇潇拧着眉头犹豫了一会,起身开始穿衣服,趁这个机会,有件事情她想问个明白。
路德维希让她晚一会儿下楼,大概十多分钟后,潇潇下去,和他在钟楼广场碰面。
大家都在宿舍跨年,广场冷冷清清,没有其他人影。
路德维希左手提了一个黑色塑料袋,走到她面前,把塑料袋放在地面上,从右侧衣兜里拿出个东西来:
“是一瓶普通的香水,我想不到什么好的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潇潇心想香水价格不菲,她又一次沉默地接过。
“谢谢”这个词潇潇说不出来,她抬眼看他,问:
“为什么?”
路德维希像是不理解一样,碧蓝的眼里满是困惑:
“什么?”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礼物,为什么要……对我好?”潇潇说着就有些不好意思,她移开目光,看向前方结冰的湖面。
路德维希在旁边轻笑一声,反问她:
“这样很奇怪吗?”
站着不动有些冷,潇潇挪了挪位置,活动着双脚,看着路德维希,点头说:
“是的,很奇怪。我想了很长时间,只是因为我在达利的世界里帮助过你……找那些红宝石心吗?”
路德维希露出思考的神情,忽然如叹惋一般说:
“一定要问一个原因么?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潇潇就不明白了,她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略带讽刺地把心里想的都痛快地说了出来:
“你要么喜欢我,要么想谋害我,我看你一定不喜欢我,所以我觉得你在害我。”
她说完话,路德维希却笑得眯起眼,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波光流转地扫过她的脸庞。
“你这么肯定我不喜欢你?”
他笑着问,忽然上前一步靠近她,握住潇潇垂在身侧拿香水瓶的手。
潇潇一瞪眼。
“Alice,你想让我做你的男朋友么?”
他弯着眼睛注视潇潇,把这句话说得柔而缓,嗓音低沉动听,如同亲昵耳语,同时,他还用拇指来回抚摸她的手腕,带着几分诱惑的味道。
潇潇惊呆了,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倏地收胳膊,却被路德维希牢牢抓住。
潇潇勉强镇静,还以冷讽:
“不、我不强迫别人。”
“也许可以试一试。”
路德维希一边说,一边仍在轻轻摩挲她的手。
潇潇拿出放在口袋里的右手,把路德维希的手拽开,冷淡地说:
“不,你误会了,我对你没有那种想法。”
面对她坚定的态度,路德维希没有再坚持,他露出稍微遗憾的笑容,但并不悲伤。
“好。”他轻声说,又恢复了绅士的姿态。
潇潇没说话,气氛忽然将转向尴尬,路德维希转身提起地上的塑料袋。
“Alice,我带了烟花,我给你放烟花吧。”
潇潇闷声“嗯”了一声,然后说:
“好。”
她在心里问自己:
为什么不走呢?要是眼前这个人不是路德维希,她大概来都不会来,只因为他是路德维希,所以她还在这里!
所以……潇潇羞愧地想,难道她心里对路德维希还是有好感么?——最起码也不排斥吧,可是——不!心底有一个声音大喊,喊出一个名字,那是她早已暗暗奉献耿耿忠心的人。
手背上仿佛再次感到了刚才温暖的触摸,潇潇心里烦乱。
另一边,路德维希已经将烟花在面前摆成一排,他走回到潇潇身边,对她说:
“我开始点火了。”
潇潇看他没拿打火机也没有什么,挑眉问:
“你用什么点?”
路德维希冲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遥控点火。”
“噢。”
潇潇不再说别的,路德维希按下按钮。
潇潇没见过遥控点火,只见地上的烟火筒都闪了一下,好像起小火花似的,然后剩下一个个红点,最后红点烧开了包装纸,星星火花冒了出来。
路德维希选的烟花没有冲天爆炸的,都是火树银花一类,火花喷的比人还要高,一下子照亮了这块黑沉冷清的广场,添了几许热闹,也照亮了他们的脸庞。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看到眼前华丽的烟花,潇潇的心也跟着激动了一下,她注视着这人间烟火,一抹笑意滑过嘴角。
她看向旁边的路德维希,心里并未觉得幸福。却发现路德维希也在看她。
潇潇对他笑了笑,然后又撇开眼。
节日、烟花、应该庆祝的时光,是多么神奇的东西,在这个时候,有间隙的人都会相互微笑祝福,就像古希腊时的奥林匹克运动会一样,交战的双方停战比赛。
烟火瞬间,火光渐渐减弱,潇潇带着遗憾等它们熄灭,眼前忽然伸过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把她的脸转了过来。
潇潇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过脸后,是路德维希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他的一侧脸被火光映亮,眼里含着不明的笑看着她,呼出的气息和她交织在一起。
他的手卡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而他缓缓向她更加挨近,她看到他扑朔一下长长的睫毛,半垂下眼看她的嘴唇,然后他歪过头……
潇潇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动弹不得,心脏砰砰直跳,她睁大眼睛,这时烟花燃尽了,一片漆黑中,她感到路德维希凉凉的鼻翼擦过她的鼻尖。
在最后一刻,潇潇终于清醒过来,她举手抵住路德维希,缩了一下脖子,颤声说:
“别!”
有一种柔软的触感擦过她的鼻子。
路德维希后退开,看着潇潇,却满意地笑了,笑得眼里有光:
“Alice,你知道吗?正是因为你这样,我才喜欢你。”
潇潇又懵了,思绪回转过来后,她脸色冷下来:
“路德维希,你是在戏弄我吗?”
“没有。”路德维希顿时收敛笑容,露出严肃认真的神情,如承诺般说:
“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也不会伤害你。希望你相信我。”
潇潇看着他,他说的话倒像是真的,可为什么……她现在心里如乱麻,只是说:
“你以后不要再和我开玩笑了。”
路德维希微微叹气,倒像是潇潇误会他一样: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如果你指的是刚才的事,那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潇潇走过去捡起烟火筒,闷闷不乐地说:
“我们把这里收拾收拾就回去吧。”
路德维希也走过去帮她,他本打算送潇潇回去,但潇潇坚决不让他送,于是两人就此道别,一人一个方向。
晚上躺在床上,潇潇还在回想烟花熄灭时发生的事,她诧异不已,从来没想过路德维希会做这种事。
第一次见到路德维希时,他靠着树干受了伤,她把水杯给他,第二次见到他,他是大厅里夺目的、遥远的白马王子。
所以,路德维希为什么接近她?潇潇百思不得其解。
之后她不再想路德维希,而是闷闷地想花钟花园,还有花园里的那个人。
尽管几天没有说话,潇潇还是为自己在最后一刻躲开路德维希感到安心,这样,才能不愧对自己的心……
第二天早上,潇潇收到了云息的消息,只有七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
小孩儿,元旦快乐
潇潇拿着手机看了半天,然后回复四个字:
元旦快乐
没有标点符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云息没再说什么。
这天夜晚,潇潇的梦境里飞来一只蓝色长尾的鸟,它给潇潇带来了一封信。
潇潇奇怪地从蓝鸟的喙间取下信,蓝鸟并未飞走,而是转动着脑袋看她。
潇潇打开信封:
Alice,能否邀请你明晚与我一起游览梦境。
署名:L
潇潇抬头又看了看长尾蓝鸟,它这是等回信呢?
她抬起手,从空中幻化出一支笔,在信末写:
好,谢谢。
第二天,路德维希果然来了,在梦境里他的样子和现实中不太一样,梦境中他的金发更亮更长,着装风格也偏重古典华贵,旧时代的服装丝毫不会减损他的气度,反而他将那繁复装饰的服装穿得熠熠生辉。
路德维希对她粲然微笑:
“Alice,我带你去看其他人的梦境。”
路德维希给潇潇讲播种者和收割者,播种者在人们的梦境中洒下情绪的种子,等那种子酝酿成一个梦境,例如恐惧,收割者就来收割恐惧的情绪。
他们来到一个梦境,这里是一片灰蒙蒙的虚无,间或闪过现实中记忆的片段。
那些片段是完全现实化的:人的脸与身影,建筑和房间。
那里的人不会飞,那里的猫不说话,那里的房间不会扭曲变化,那里的建筑中不会游出一只背上开满花的鲸鱼。
在这里,潇潇第一次听说了“空心人”。
他们悬停在半空,路德维希说:
“他们是空心人,你从这里什么都得不到。他们既不能自己创造出东西来,即使播下种子,也长不出来。”
他说这话时,脸上流露出独属于他的高傲神情。
他不愿再这里多待,就要带潇潇离开,又说了一句:
“这样的人很多。”
作者说:
可能是我心理年龄太小,不愿写亲,但是决定了,《蓬莱》里要写!
另:我害怕生活会让我变成“空心人”,所以我要斗争,用想象对抗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