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我给你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在潇潇跟随路德维希游览梦境时,现实中也到了期末复习阶段。
潇潇一般在教室看书,有时候受不住冷,就去图书馆,在图书馆呆着就忍不住想云息在八楼。
上次云息说的话让她又气又伤心,她索性赌气赌到底,一直也没有去联系他。
有时候和路德维希在一块,潇潇总觉得他们好像在“试一试”,但路德维希信守承诺,再没有过亲密的举动,路德维希也不是每天都来找她。
一个人的时候,潇潇就坐在长廊的木质平台上发呆,想来想去,常常想的就是云息。
她铁了心期盼着一个可能永远都没有的回应。
时间就在考试和如灰蒙蒙天空一样的心情中飞速流逝。
放假前的某一天,潇潇倚着廊柱,手里抓着一只白月季,一片一片揪花瓣,揪下一片,就扔到云海中去。
马上就要放假了,云息不理她,潇潇想着,心头满是难过,直想流泪。
就在这时,云息来了。
潇潇的手一顿,这是她的空中城,她能感觉到。
她没有抬头去找他,低着脑袋又揪了一片花瓣。
云息站在走廊的一头,看潇潇穿着白衣裳和黑长裤,看她靠着柱子透露出萧索哀伤的影子。
他站了一会儿,潇潇不揪花瓣了,就呆呆看着云海起伏。
云息走了过去,他们两谁都没说话。
他走到她身边,潇潇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云息想:这个小孩儿,是要逼他啊。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和她一样看着前方澎湃万状的云气。长廊上悬挂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悦耳动听,它们不忧虑也不快乐,它们是飘渺和空灵。
只有人心才有那么多复杂纠结的感情。
云息开始想他和潇潇的事,想他对潇潇的感情。
终究还是要到这一步。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觉得她是一个天真纯净的小姑娘。
八月份入学时太阳那么烈,她穿着一条浅粉的裙子,叫他“同学”,问他宿舍楼怎么走。
那一年也正是他刚到这所学校任教,女生宿舍楼他也不清楚,就给她查。
本来是一场很容易就消失在记忆中的短暂交集。
可这个普通的女孩,却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安排小鹉给她种植梦境试图修改掉她的记忆,却没有成功。
猫导师说他去看看这个孩子,回来以后却给他讲她如何朝猫导师扔石子,并大喊大叫地追他。他听了便想:这可真是一个孩子。
新生晚会时,他套上白兔装,她以为他看不见偷偷踢猫导师。
从另一个校区回来的公交车上偶遇她,她晕车难受得躺在座椅上,闭眼紧紧锁着眉头,使劲攥着手,那个时候,他就有些疼惜她了吧?
她苍白着小脸下车,也不用他扶,他担心她下车后吐了没纸,就跟她下去,结果她受了一点好意就给他道歉,说对不起踢过他的猫。
忧郁亲王降临时,她为那些开在背后的花烦恼。
他便开始同情这个孩子。
可是只有同情吗?
她有时坚强又镇定,让他敬佩,有时固执,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
回忆那么长——
她正好选修了他的课,第一天上课他走进去时她那惊讶意外像被蒙骗的表情他还记得。
他想,既然这么巧,正好趁这个机会调查一下她吧。
没想到她自从叫他“老师”后态度和之前完全变了样,她变得拘谨、沉默。
他说:“也可以是师友。”
她说她以前只知道师生,不知道师友。
春天的参观,美术馆的事件,她终于叫出了“云息。”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们的关系是融洽的,突然碰到了贝贝塔,让他害怕她会像贝贝塔一样。
如今却……
其实,是自己的心改变了吧。
他决定立刻结束对她的调查,和她拉开距离,他和罗兰做交易要了一件稀有道具,却发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秘密:
守护她梦境的人,正是他自己!
这下,他再也不能不管她了。
他看到的是未来发生的事,未来还未到来,未来仍然有改变的可能,他只是顺其自然。
于是,他把她带入梦境的世界,梦之乡,翡翠岛,交易所。
白色沙漠,失眠症。
从什么时候,他已经开始接纳她了?
有一天在花钟花园,他曾经回想过自己心中的幻影,那是一个令小时的他心碎的影子,那个影子说他们未来会相见,此后他就一直等待她出现。
可是那一天不到来、他就永远看不清那个影子是谁。
时间继续流淌,他们一起种花,雅芬回来了,她就别扭起来。
她隐晦地说她是爱丽丝,在故事里卡罗尔是渡渡鸟,渡渡鸟给爱丽丝一枚漂亮的顶针。
他不能接受她,他说他是白兔,不是渡渡鸟。
他们之间一直都有这个敏感又隐而不说的话题。
他那天本是半开玩笑地问问她,可她太倔。
这段时间,两人音信全无,他也一直挂记着她,现在看到她这幅样子,心里更不好受。
良久、良久。
云息才看向发呆的潇潇,他无声地叹气,低哑开口:
“你想让我给你什么?”
潇潇眼睛动了动,没有看他,又把目光凝固在破碎的月季上,她收紧嘴唇。
云息已经做出让步,她现在也退步,让他们的关系回到之前的和谐不好吗?
她露出泫然的表情,轻声:
“不用……但你不应该那么说……”
难道你不知道我心里是谁吗?就算你不接受我,可你怎么能把我推向别人?
云息凝眉,他明润的眼睛结着忧愁,是他疏忽了,没有想她这样敏感。
他把手向她伸过去,手心向上。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他轻盈念诵着,展开的手心里忽然绽开一朵昏黄的玫瑰花。
潇潇看在他手心里躺着的玫瑰花,想起那首博尔赫斯的诗: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
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
关于你自己的理论,
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
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
潇潇疑惑地抬眼:
“你是在哄我开心吗?”
云息的脸上有一种淡淡的忧伤,他把黄玫瑰放在潇潇手里,一边缓缓说:
“你不需伸手去找一片花瓣,
你已被给予春天。
你不需伸手去找一滴露水,
你已被给予海洋。”
他凝着她的眼睛,唇角微微扬起,可哀愁之色却未从他的眉目间褪去。
“你不需伸手去找一点烛光,
你已被给予星河,
你不许伸手去找某一种感情,
你已被给予纯净而神圣的爱。”
说到最后,云息抬手温柔地理了一下她的鬓发,指尖触到她的眉尾,潇潇猛地心跳,心尖上便传来酸涩的刺痛。
那是她多么眷恋的手。
这样甜蜜、留恋、心痛的感觉,和路德维希触碰时完全不一样。
潇潇好像理解了云息的意思,但她不敢相信,问:
“真的?”
云息还是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说:
“你看爱丽丝,你看小王子吗?你记不记得那句:只有用心,才能看清楚。”
潇潇惊呆了,难道、难道……
“你、你……”她结结巴巴又慌张地说:
“你知道我会怎么理解吗?”
云息终于舒展开眉宇,嘴角漾起温润如玉的笑,他又揉她的脑袋,说:
“你现在还小,丫头。”
潇潇呆呆的,心底却喷发出激动的喜悦。
此时她多么想抱住他,靠进他的怀里。
“嗯。”
她点头,终于露出一隙笑容,有些羞涩,有些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