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沃岛海战

萨沃岛海战

萨沃岛海战

并非所有人都认为美军的反攻必须等到一年后,军令部情报参谋伊藤春树少佐就完全没有这种错觉。7月下旬,他侦听到西南太平洋地区盟军两个电台呼号与珍珠港有频繁电报来往。伊藤推断其中一个属于新成立的司令部。8月1日,无线电测向显示一个电台在努美阿,另一个在墨尔本一带。伊藤的判断非常准确,前者属于戈姆利的南太平洋战区司令部,后者则归麦克阿瑟西南太平洋战区司令部所有。同一时期,拉包尔岛第一联合通信队截收西南太平洋地区的电讯也越来越多。伊藤据此认为,“盟军即将在所罗门群岛或新几内亚地区发动大规模攻势”。他将上述结论同时上报东京、特鲁克和拉包尔。一众大腕认为这纯属情报人员惯常的过度反应、无病呻吟,对一个海军少佐的善意提醒置若罔闻。

瓜岛设营队报告说,最近盟军战机频频对图拉吉和瓜岛发起小规模袭扰,对拉包尔和布纳的空袭也不断加强,显示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态势。4日,9架次空中堡垒轰炸了图拉吉。5日,无线电监听显示所罗门群岛以南可能存在一支规模不小的盟军舰队。三川立即向所属各部下达了警戒命令。

果不其然!8月7日清晨,纷沓而至的告急电报到了第八舰队司令部,正在组织巴布亚作战海上支援的三川不得不暂时停下手头工作,召开紧急会议研究盟军的真实意图。

首席参谋率先发表高论,神重德的发言沿袭了东京之前的格调,认为一年之内美军根本不会也无力发起大规模反攻,本次行动不过是一次打了就跑的强力侦察,以拖延瓜岛机场的施工进度。当务之急是立即发起反击,去晚了敌人很可能已经溜掉,那样就太没意思了。

三川和参谋长大西基本赞成神参谋的观点。司令部里弥漫着一种轻松乐观的气氛,大家一致认为,“只要帝国海军神兵一出美军肯定闻风而逃”。三川于是与山田商定立即发起反击,第二十五航空战队主要攻击美军航母,第八舰队则攻击敌人水面舰艇。鉴于与陆军协调派兵太耽误工夫,三川决定派出海军特别陆战队一部实施反登陆作战一举夺回两岛。

对三川发来“立即出击”的请示,军令部永野颇费了一番踌躇。联合舰队在那一带没有航母,瓜岛又处在拉包尔陆基航空兵的极限打击距离,无法取得空中优势。第八舰队刚成立不久,从未进行过联合训练,贸然出击,胜算几何?但前线将士的积极性也不能轻易打击,裕仁之前不是说“要保持进攻精神”吗?永野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将皮球踢给了联合舰队,让山本自主做出决定。

山本深知三川并非鲁莽之人,决定作战必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管辖区域内出现危机,一味避战并不可取。再者山本认为,无论美军此举意图如何,趁其立足未稳之际给予突然打击在战术上是十分必要的。他于是立即下令复电三川:“祝贵舰队马到成功!”

7日10时30分,接到指令的三川断然下达了作战命令:

一、本官将于15时率“鸟海”号从拉包尔出发,于布卡以东与第六战队会合,沿所罗门东方海域南下,进击图拉吉及瓜岛海域的美军舰队。

二、今后行动,根据陆基航空部队的侦察及作战结果再做决定。

有人提议,三川本人可以坐镇拉包尔遥控指挥,不必亲自率军出战。对此三川断然拒绝。非但如此,他对第十八战队司令官松山光治的积极请战也慨然允诺,准其率所属2艘轻巡洋舰和1艘驱逐舰随队出征。

16时30分,三川率“鸟海”号重巡洋舰、“天龙”号、“夕张”号轻巡洋舰及“夕风”号驱逐舰驶出拉包尔军港。18时50分,三川与五藤存知少将第六战队“古鹰”号、“加古”号、“青叶”号、“衣笠”号4艘重巡洋舰合兵一处,气势汹汹向瓜岛杀去。舰队只有1艘驱逐舰,反潜能力严重不足,后来战况充分印证了这一点。当天23时,海军特别陆战队519人分乘3艘运输船在1艘驱逐舰护卫下,从拉包尔起航前往增援瓜岛。

接到图拉吉和瓜岛突然遭袭的消息,负责东南方面海军作战的塚原于8时40分同时向三川和山田下达第59号作战命令:第二十五航空战队立即出击攻敌,攻击次序为先登陆船后航母,次日调整为先航母后登陆船。第八舰队积极协同歼灭敌攻略部队。驻提尼安岛第二十六航空战队司令部及三泽航空队迅速移师至拉包尔,随时提供紧急支援。

塚原命令尚未到达,8时35分,山田已下达了紧急出击的作战命令。他的飞机为攻击米尔恩湾新发现的盟军机场已装上了对地高爆炸弹,攻舰最好是换上鱼雷。山田担心换装贻误战机,毅然决定飞机带弹直接出击。9时30分,江川廉平率一式陆攻机27架在18架零战护航下拔地而起,前往猎杀美军运输船和航母舰队。

江川机群刚刚出发,山田就以刚抵达拉包尔第二航空队的9架九九式俯冲轰炸机组成了第二攻击波。这是一次近乎自杀式的攻击,即使只携带2颗60公斤炸弹,这种飞机仍然无法飞完2070公里的往返航程,返航只能在肖特兰附近海面迫降,由驱逐舰“追风”号和1架水上飞机接应,飞行员能否生还全看他们的造化了。

相对海军来说,陆军的反应非常迟钝。8时20分,第八舰队次席参谋大前敏一主动找到第十七军参谋长二见秋三郎,通报了美军向两岛发动进攻的消息。一脸诧异的二见第一反应是听错了,图拉吉这地儿听说过,瓜岛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在那里新建了机场,为什么之前不跟陆军打招呼,现在出事了才来救急?目前新几内亚作战已经展开,第十七军自顾不暇。二见不敢擅自做主,立即向军司令官百武做了汇报。

根据之前签订的陆海军第七次中央协定,陆军的任务是实施莫尔兹比港作战,所罗门群岛属于海军管辖的地盘。但双方另有约定,紧急情况下陆军对海军负有支援义务。再说目前新几内亚作战也需要海军帮忙,撒手不管说不过去。百武同样认为,美军在瓜岛的作战充其量是小规模的侦察行动。既然如此,就等海、空军先行出击解决了美军舰队再说。

7日凌晨,停泊在柱岛基地的“大和”号准备于晚些时候返回吴港。7时20分,值班参谋送来了东南方向的加急电报:“图拉吉和瓜岛遭敌大规模袭击。”山本当即决定暂缓返回吴港,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

到底是上级首脑机关站得高看得远,联合舰队司令部与前线的判断恰恰相反。根据来袭舰队中包含战列舰、航空母舰及运输船的规模,山本判断盟军登陆部队至少有一个师。如此兵力绝不是小规模侦察行动,很可能是正式反攻的开始。对此,山本不怒反喜,那些登陆部队现在已成为“被挟持的人质”,美军冒进恰好给了联合舰队一举围歼太平洋舰队主力的绝佳机会,为中途岛之败出恶气的时候到了。

联合舰队立即与军令部取得联系,双方迅速达成共识:立即取消原定印度洋破交作战,第二舰队和新组建的第三舰队立即向所罗门群岛集结,夺回图拉吉和瓜岛,同时寻歼美军特混舰队。8日4时,山本下达了联合舰队第198号作战命令:

一、第八舰队、第四舰队及基地航空部队在塚原指挥下发起反击,第二十六航空战队迅速前出至拉包尔。

二、先遣部队(近藤第二舰队)、机动部队(南云第三舰队)立即进至内南洋地区。

三、参与印度洋作战的第七战队、第三潜水战队、第二驱逐舰战队、第十五驱逐舰战队于8月17日返回达沃。

四、本司令官亲自坐镇“大和”号,在第七驱逐舰战队和“春日丸”号护航下于18日从本土出发,前出至特鲁克靠前指挥。

7日清晨,参谋本部作战参谋井本熊男接到了军令部发来的信息通报:大批美军登陆瓜岛和图拉吉地区。井本立即向作战课长服部卓四郎做了汇报,包括服部在内的众多精英参谋都不知道这“瓜岛”是个什么鬼名堂,井本只好再去向军令部打听。

东京迅速召开了大本营联络会议。陆军出身的首相东条勃然大怒,指责海军只顾抢功,在瓜岛修建机场如此重大事项竟然不事先与陆军沟通,以至于陆军未能及时派出驻岛部队,让美国人钻了空子。自知理亏的永野慌忙赔礼道歉,总算把事态平息下来。大本营对前线的形势判断如下:

一、从8月以来敌机对图拉吉袭击频次急剧增加的情况来看,敌人有可能在东南方面展开反攻。但从敌方战备和航空母舰的势力来看,本次反攻应未超出侦察试探的范围。

二、即使登陆是正式的,如果从美军全面反攻态势尚未整备的情况判断,我军夺回两岛并不困难。

三、如果机场被敌军使用,势必对今后作战造成极大负面影响,必须迅速予以夺回。

8月是东京最炎热的季节。开战以来,裕仁不眠不休,夙夜担忧。大本营一众高官一致请求裕仁外出避暑。大家知道只说避暑,裕仁不会轻易答应——就是心里想去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因此提出让裕仁身着戎装,到宇都宫师团的练兵场检阅部队,观摩伞兵的实地训练。那里距避暑胜地栃木县日光离宫很近,等裕仁视察完毕,再提出顺路避暑。这招真灵,裕仁半推半就,答应到那里凉快几天。得知盟军登陆瓜岛的消息,裕仁甚为震惊:“是不是英美开始反攻啦?如果真是那样,现在根本不是避暑的时候,马上做好回京准备。”

侍从人员大为惊慌,立即向东京做了通报。前线官兵生死事小,让天皇热着了那还了得?东京会议刚刚结束,惶恐不安的永野就连夜驱车前往日光离官,向裕仁报告了大本营的看法和采取的对策。永野拍着胸脯保证,“区区小事,不值陛下一虑”。裕仁的紧张情绪这才渐渐平息下来,答应暂不回京,但假惺惺地提醒“千万不可大意从事”。

将裕仁安抚下来,气急败坏的永野立即致电山本:“必须将夺回瓜岛作为首要目标,其他行动暂不考虑。”此言正中山本下怀,这样各路大军的集结就变得更名正言顺了。

7日10时25分,弗莱彻收到了珍珠港发来的紧急电报:“拉包尔出动18架轰炸机和17架战斗机正扑向登陆地点。”9分钟后,珍珠港再次提醒说,“敌军潜艇正在移动,企图攻击图拉吉的蓝色占领部队”。第一条信息立即得到证实。就在接到珍珠港电报的同时,潜伏在布干维尔岛南部布因附近的“斐迪南”保罗·梅森军士用特殊频率发来了明文电报:“24架敌机正向你飞去。”

日军反击来得真快!诺伊斯立即部署空中防御。到11时30分,航母舰队和运输船队上空分别有“野猫”24架和14架。由于护航船队空中防御稍显薄弱,“企业”号立即派西奥多·盖伊中尉和戈登·法尔博中尉各率4架“野猫”北上增援。“堪培拉”号第一时间发出广播通知:“舰队将于正午时分遭敌机空袭,全部人员于11时提前进餐。”

江川攻击机群朝东南一路飞行。日军的运气显然欠佳,12时30分后,浓密的云层挡住了日军的视线——此时他们距美军航母不到10公里。江川很快发现位于隆加外海的大群运输船。13时15分,詹姆斯·萨瑟兰上尉的4架“野猫”与穿云而下的江川机群迎头相遇,赫伯特·布朗上尉的4架“野猫”立即加入战团,空战在一瞬间轰然打响。一阵电闪雷鸣之后,美军5架“野猫”被击落,盖伊和法尔博的增援机群在随后缠斗中又损失4架。

趁美军战斗机被零战缠住的有利时机,日军陆攻机对美军船队进行投弹,声称击沉驱逐舰1艘,1艘运输船中弹起火。实际上,日军的第一波攻击未给美国人造成任何伤害。

之前美国海军估计日军陆基零战的性能可能强于航母舰载型,一直想在实战中加以验证。刚刚爆发的小型空战令人沮丧。在日军18架零战与美军18架“野猫”加16架“无畏式”的混战中,美军估计击落7架陆攻、2架零战,自己有9架“野猫”、1架“无畏式”被击落。实际上,日军只损失了2架零战、4架陆攻机,1架陆攻在布因迫降,1架在拉包尔降落时坠毁。

除5架零战在布因机场降落,有10架零战竟完成了令人惊叹的8小时长途飞行,返回拉包尔,这对单发机来说是史无前例的。江川声称至少击落美军战斗机36架,还有7架疑似击落,另击落俯冲轰炸机7架。吹得稍微大了一点。

日军第二攻击机群同样没发现美军航母。9架俯冲轰炸机沿所罗门岛链北部边界南下,凭借山脉掩护躲过了美军雷达,攻击完全达成了突然性。运输船队上空多达24架“野猫”迅速拦截,但显然已慢了半拍。日军一颗60公斤炸弹导致驱逐舰“马格福德”号21名水兵阵亡。美军飞行员声称击落敌机14架——比来袭总数还多5架。实际日军损失5架。其余4架在肖特兰附近海域迫降,飞行员汇报说“攻击导致敌1艘轻巡洋舰起火”。

山田第二波攻击虽战果一般,却起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战术效果。在离敌陆基机场这么远的地方出现了舰载轰炸机,使诺伊斯、金凯德等人疑虑重重。这说明附近海域很可能有日军航母存在。弗莱彻特别留意到,逃跑的4架日机径直飞向西方,而不是西北方向的拉包尔,这更加深了他的疑虑。在中途岛,日军航母就在美军陆基飞机和舰载机的双重打击下含恨沉海的。思忖再三,弗莱彻命令诺伊斯将次日黎明起飞点从当前位置向东南移动180公里,降低被敌陆基飞机和舰载机联合攻击的风险。

下午,再无敌机来袭。7日,美军3艘航母共起飞舰载机703架次,降落687架次,创造了单日起降飞机的新纪录。共损失战斗机9架、俯冲轰炸机1架,另两种飞机各有5架、1架毁于事故,6架“野猫”因伤重无法继续使用。“恐怖特纳”盛赞“各飞行中队的工作卓有成效”。航母未遭攻击使弗莱彻和诺伊斯大感意外,两人认为截至目前的平安纯属侥幸。

当晚,金凯德恼火地发现,由于进军航途中补给不足,部分驱逐舰已出现了油料危机,“格温”号“燃油少到了危险水平”。他提醒弗莱彻,大多数驱逐舰只有可供15节航行两天的油,“格温”号只能以15节航行一天多一点。随后“北卡罗来纳”号战列舰利用暗夜掩护为“格温”号补充了56642加仑燃油,使其油量回升到79%。

根据作战协定,压制拉包尔基地的任务由西南太平洋战区承担。运输船队连遭两轮空中打击说明麦克阿瑟的压制行动效果欠佳。弗莱彻当晚得知,8架B-17在拉包尔“投下了所有炸弹”。西南太平洋战区航空兵司令乔治·肯尼少将到任不久,他希望派20架飞机执行压制任务,但直到下午才有13架B-17轰炸了拉包尔瓦纳卡努机场,在26架日军零战阻击下损失1架。肯尼的空袭并未给日军飞机造成任何损失,轻微受损的跑道在空袭瓜岛的机群返航前完全修复。到次日凌晨,又有27架陆攻机飞抵拉包尔。

肯尼向麦克阿瑟夸口说,他相信瓦纳卡努机场的日机有上百架,都被他的B-17摧毁或炸伤了。即使到了战后,肯尼在回忆录中依然自吹自擂,“当日瓦纳卡努机场上翼捎挨着翼捎停放着150架轰炸机,我的飞机炸掉了其中75架,抢先阻止了日军对瓜岛的更多空袭”。跟啥人学啥人,跟着巫婆学下神,刚到不久的肯尼吹牛水平已到了仅次于麦克阿瑟的地步。

返航飞行员报告说,拉包尔港内有6艘大船和14艘不太大的船。在圣乔治海峡附近另有6艘船朝所罗门群岛驶进,拉包尔西北发现1艘重巡洋舰、3艘轻巡洋舰和1艘驱逐舰正以20节航速西行——它们无疑是正在集结的三川舰队。

8日10时38分,“萨拉托加”号再次收到“斐迪南”发来的紧急警报,“40架大型双发机向东南飞去”。电报是位于布干维尔岛北部、负责把守布卡海峡的杰克·里德上尉发来的,日军机群恰好低空掠过他山顶密林的藏身之处。

由于头天机群遭遇大量航母舰载机阻击,山田断定图拉吉以东或东北海域至少有美军2~3艘航母潜伏。在派出3架轰炸机和2架水上飞机对可疑区域实施搜索的同时,小谷仟率挂载鱼雷的26架陆攻机——3架出发不久故障返航——在15架零战护航下沿所罗门岛链北部边缘向东南飞行。里德的预警再次为盟军提供了极其宝贵的准备时间。

特纳立即下令运输船停止卸载,所有船只以最快速度向海峡中心移动以获取更大机动空间。美军战斗机调配出现了失误,10时50分,运输船队上空只有10架“野猫”,另有8架正火速赶来。但是11时30分,它们中的15架因缺油被召回。诺伊斯立即派出“黄蜂”号9架、“企业”号17架战斗机北上增援,但170公里使增援战机半小时后方能抵达。这样,就只有唐纳德·拉尼恩军士长的3架“野猫”保护庞大的登陆船队了。等诺伊斯下令“萨拉托加”号再次派战斗机前往增援时,空战已经结束了。

弗莱彻再次福星高照。日军沿130度飞行的川西二式大艇在10公里外飞过,却没能发现近在咫尺的美军舰队。小谷机群始终在所罗门群岛北侧低空飞行,再次避开了美军雷达。面对突然出现的日军机群,美军高射炮火迅速打响。小谷率机群南转,让过Y群,直扑隆加海岸的X群。美舰全部以舰首迎向敌机,猛烈的高射炮火使得仅少数日机投放了鱼雷。1架日机一头扎上“乔治·艾略特”号运输舰的救生艇甲板,引发大火。驱逐舰“贾维斯”号被1条鱼雷命中。拉尼恩的3架“野猫”一直在Y群上空5200米高度盘旋,听到呼叫才向西追击,一举击落日轰炸机4架、零战1架,自身无一损失。当“萨拉托加”号和“黄蜂”号的26架“野猫”赶到时,日机早已不知去向。虽然几乎未得到战斗机帮助,特纳还是凭借顽强的防守击退了敌人。弗莱彻12时19分得知,“空袭造成的损失非常小”。

返航飞机之少让山田大惊失色,23架陆攻机有17架没有回来,1架降落时坠毁,幸存的5架也伤痕累累。幸存者汇报说攻击取得辉煌战果:击沉4艘重巡洋舰、3艘轻巡洋舰、2艘驱逐舰和3艘运输船,另有重巡洋舰、驱逐舰各1艘、6艘运输船遭重创。山田对上述战果半信半疑,自作主张将成绩削减为1艘重巡洋舰、1艘驱逐舰和9艘运输船沉没,3艘轻巡洋舰和2艘不明型号船只遭重创。实际美军仅损失运输船1艘,另有1艘驱逐舰重伤。

美国人最大的幸运是,日机只知道攻击舰船,却对海滩上堆积如山的物资视而不见。如果他们能在那里投下哪怕仅1颗炸弹,诱发的爆炸和大火将全部毁掉那些弹药和物资,陆战一师将陷入缺粮少弹的尴尬境地。

夜幕降临,美军的登陆作战渐趋平息。弗莱彻得知范德已拿下所有预期目标。登陆船队遭遇日军三轮空袭,得到的帮助少得可怜。考虑到日机具有出色的长途奔袭能力,航母至今未遭攻击只能用幸运来解释了。后来,金凯德回忆说,“在瓜岛以南作战期间,我们没道理指望日军搜索机找不到我们。我们的位置怎么看都很明显,但这样的情况竟然发生了。其间日军潜艇也没来找麻烦”。

美军万万没有想到,日军突袭舰队正向战场快速逼近。其实三川在之前已多次露脸,并未获得像样的表现机会。本次以第八舰队司令官之尊亲自挂帅出征,多年的龙套终于变成了男一号。三川于1888年8月29日出生于广岛,先后毕业于“海兵”第三十八期和“海大”第二十二期。他曾短期出任日本驻法使馆海军武官,之后长年在海上服役,担任过多艘驱逐舰及“青叶”号、“鸟海”号、“雾岛”号舰长,是日本海军颇具盛名的鱼雷战专家。1940年11月,三川晋升中将,作为第三战队司令官参加了珍珠港之役。1942年7月14日,三川成为新组建的第八舰队司令官,运气一向不错的他在日本海军中有“福将”之称。

7日下午,美军1架B-17发现了在拉包尔集结的4艘军舰。但此地距离瓜岛尚远,作为日军重要基地的拉包尔出现兵力调动十分正常,并未引起美军充分重视。当晚在圣乔治亚角,三川与从卡维恩南下的五藤所部4艘重巡洋舰会合,8艘战舰成一路纵队高速南下。

当舰队行驶至圣乔治海峡口时,被潜伏于此的美军潜艇“S-38”号发现。美军潜艇还没找到合适攻击阵位,高速行驶的三川舰队已经驶过去了。艇长H.G.曼森少校立即发出了接敌通报:“圣乔治角以西8海里处发现敌2艘驱逐舰、3艘不明舰种大舰高速经过,航向140度。”此处距瓜岛有800公里,同样未引起足够重视。

8日拂晓,日军舰队驶抵布干维尔岛。10时20分和11时10分,澳大利亚皇家空军2架“哈德逊式”侦察机先后发现了三川舰队。第一架飞机与基地联系无果后返航,因为发现目标时日军重巡洋舰正回收侦察机,飞行员将舰队编成错报为2艘水上飞机供应舰、3艘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第二架飞机飞行员可能初出茅庐,竟认为要保持无线电静默,到15时返回基地才汇报,“发现敌2艘重巡洋舰、2艘轻巡洋舰和1艘不明类型舰只”。两份报告分别在18时45分、21时30分送达特纳手中。夜幕降临,特纳已来不及派出侦察机前去核实。

特纳知道如日军水面舰艇前来偷袭,肯定会取道所罗门群岛中间那条狭窄水道“槽海”。8日下午,他要求麦凯恩派1架侦察机沿“槽海”侦察,发现敌情立即上报。因天气恶劣,这架飞机未飞完航程就提前返航,飞行员并未报告这一情况。特纳认为没有消息就意味着没有敌情,放松了警惕。美军另一大情报来源是对破译日军的往来电讯。因日军刚启用新密码系统,夏威夷H站和墨尔本C站暂时无能为力。加上三川严格实施无线电静默,两个情报站均未侦到日舰出击的任何信息。盟军对不断逼近的致命威胁一无所知。

虽然说话轻声细语,相貌举止稍显柔弱,但三川无疑是山本麾下一员智勇兼备的猛将。16时,他下令5艘重巡洋舰各弹射1架水上飞机,对瓜岛附近海域实施搜索,确认美军登陆船队、护航舰只的准确位置。瓜岛周边没有盟军机场,山田的陆基攻击机遭遇拦截的事实表明,瓜岛水域肯定有美军航母存在。他决定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充分发挥日本海军擅打夜战的优势,在暗夜发出致命一击,随后快速脱离战场。

侦察机很快发回了报告:萨沃岛附近发现敌18艘运输舰、6艘巡洋舰、19艘驱逐舰和1艘战列舰,“航空母舰去向不明”。最后那句话让三川不寒而栗,这意味着无论当天夜战结果如何,第二天舰队返航时很可能遭到美军航母舰载机的追杀。开弓没有回头箭,三川现在只有硬着头皮冲下去了。“鸟海”号舰桥上笼罩着一种悲壮的气氛,只有被称作“海军辻政信”的神重德轻松自如,“告诉你们,我们这一仗只赢不输。第八舰队8月8日出击,本身就是大吉大利”。和渊田一样,曾在日本驻德使馆担任海军助理武官的神重德同样是希特勒的铁杆粉丝,留着“元首”那样的两撇小胡子。

侦察机的报告同时说明另一事实,瓜岛盟军实力雄厚,凭少数陆战队员前往增援无济于事。三川下令跟在身后的增援船队掉头返航。之前错过攻击日舰的“S-38”号抓住了良机,曼森少校发射鱼雷将“明阳丸”号运输船击沉,373名士兵随船葬身海底。

因参战8舰从未一起训练过,三川认为作战命令必须简单明了。16时40分,“鸟海”号通过灯光信号向各舰发出作战命令:“我等将从萨沃岛以南进入,用鱼雷攻击隆加之前的敌舰主力,之后转向图拉吉用火炮和鱼雷攻击敌方,最后从萨沃岛以北撤出。”敌我识别信号为各舰舰桥两侧悬挂白布。

18时,三川下令各舰清理甲板上的易燃物,对弹药和鱼雷做最后检查。18时40分,“鸟海”号发出了激励信号:“发扬帝国海军之夜战传统,建立必胜信心,全军将士务必沉着冷静,克尽全力。”之后他再次放飞3架水上飞机,核实盟军舰只夜间泊位,并在战斗打响前投掷照明弹。20时30分,日军以“鸟海”号为首排成间距1200米单纵列,以28节高速杀入瓜岛海域!

与此同时,弗莱彻也在密切地关注着各处战况。返航飞行员报告说,看到X群排成三列纵队在瓜岛以北机动,Y群“也在调整队形”,似乎特纳登陆船队很快将会离开。执行空中支援的最后一批俯冲轰炸机没投弹就返回母舰,预示着登陆作战已接近尾声。糟糕的通信或特纳本身就未汇报使弗莱彻觉得,当天人员和物资均已卸载,没人再提出新困难。之前有消息说在攻占塔拉姆伯格时遇到了小麻烦,但预计很快就能拿下。由此看出,弗莱彻这个总指挥当得颇为尴尬。

两天以来,第六十一特混舰队共损失战斗机21架,占总数20%。加上7月21日“萨拉托加”号的坠机事故损失5架“野猫”。之前爆发的三轮空战不过是一场漫长会战的前哨战,刚打两天就损失这么多战斗机,让弗莱彻不寒而栗。此处远离珍珠港基地,短时间得不到任何补充。日本有能力在所罗门群岛迅速集中起优势航母兵力,而且很有可能正在那么做。他认为“虽然行动进展令人满意”,但航母舰队的任务才刚刚开始。在瓜岛机场具备使用条件并入驻一定数量战机之前,他的舰队是阻止日军从海上实施反登陆作战的唯一坚盾。下午,珍珠港来电说,“日军航母仍在本土海域”。但他必须考虑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随时做好迎击日军航母舰队的准备。情报不可能万无一失,轻信的结果是致命的。在珊瑚海和中途岛,日军刚为这一理论做出过最好诠释。

现在稳妥的做法是暂时保存实力,对付必将很快出现的敌军航母。开战已经两天,闻讯赶来的日军潜艇应该快到了,水下威胁每一小时都在增加。下午出现的携带鱼雷的轰炸机对美军航母不是什么好兆头。尼米兹规定了和中途岛一样的限制,弗莱彻感到“除遵从这个指示外,别无选择”。之前在珊瑚海和中途岛,他相继见证了“列克星敦”号和“约克城”号的陨灭,切肤之痛使他不想让身边的航母再出现任何闪失。航母最大的特点是机动性,让它们长时间滞留在狭窄水域与日军陆基飞机打消耗战,显然不高明。

此时,舰船油料也显不足,驱逐舰平均油量仅45.3%,巡洋舰为52%,无法满足在即将到来的决斗中实施快速机动。10日下午,当舰队找到油轮时,“格雷森”号舰长弗雷德里克·贝尔少校说“油舱很快要见底了”,当时部分驱逐舰只剩12%~15%的燃油。

日军要想夺回瓜岛和图拉吉,只能实施美国人类似的远征。为拦截并挫败敌军类似行动,舰队必须拉开距离补充燃油。诺伊斯、金凯德和弗莱彻的观点一致,日军航母很快就会现身,它们此刻可能已在赶来的路上。15时25分,弗莱彻告诉诺伊斯:“鉴于可能遭到敌鱼雷机攻击,我方战斗机数量又大幅减少,我建议立即撤走航母。如果戈姆利将军不同意,我们再回到目前水域。”与“黄蜂”号舰长弗雷斯特·谢尔曼上校沟通之后,诺伊斯在16时15分答复说,“对两个问题都赞成”。大家普遍认为即使航母暂时缺阵,克拉奇利的护航舰队足以自保。航空参谋彼得森少校说:“撤走航母的决定是否正确至今仍有异议。从岸上陆战队员的角度看值得商榷,但如果从更广战略角度看,它无疑是正确的。”事实上,如果没有当晚萨沃岛海战的惨败,这一问题根本就不存在。

回收完舰载机,18时07分,弗莱彻打破无线电静默给戈姆利发出了电报——同时抄送特纳、麦凯恩和诺伊斯:“战斗机数量从99架减少至78架。由于该地区敌鱼雷机及轰炸机数量庞大,我建议立即撤走航母。燃料告急,请立即安排油轮到您指定的会合地点。”

18时37分,“萨拉托加”号收到了堪培拉发来的一封电报,称上午在布干维尔岛东南发现敌3艘巡洋舰、3艘驱逐舰和2艘水上飞机供应舰或炮艇,大约位于隆加西北600公里,航向120度、航速15节。弗莱彻希望在可行的前提下立即发起攻击,但舰长拉姆齐上校认为航母无法在夜间实施搜索和攻击,除非有明亮的月光,当天晚上恰恰没有。强行出击损失飞机的风险太大,更何况一场大规模的航母对决就在眼前。即使敌军果真来袭,克拉奇利有6艘重巡洋舰、2艘轻巡洋舰和15艘驱逐舰,并且大部分配备有雷达,即使不能全歼敌军,也足以自保。没人再对撤退提出异议。不等戈姆利回电,弗莱彻在18时57分率3艘航母排成一路纵队,以15节航速向东南撤退,到20时已远离了瓜岛水域。

9日3时30分,弗莱彻收到了戈姆利发来的电报,“批准撤走航母的提议”。戈姆利后来解释说,考虑到“敌军可能在特混舰队缺油时大举进犯”,因此“不得不非常认真地考虑弗莱彻的请求”。他认为“身处现场的人总是对的”,因为“他对舰队的处境了如指掌,而我不是”。

接到弗莱彻撤走航母的电报,特纳一下蹦起三丈多高。此举导致他的运输船队直接暴露在日军战机攻击之下,“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光屁股”。他不可能在缺乏空中保护的情况下冒再次挨炸的风险。20时45分,又气又急的特纳通知范德和克拉奇利立即赶到“麦考利”号,商讨对策。

特纳这一举动最终带来了严重后果,而且在日后全部归咎于弗莱彻与其他人。后来特纳解释说,“叫范德来是为了请他去一趟图拉吉,查明并上报确切情况和已上岸物资的数量”。如果真如他所言,发个电报就够了,不需要范德亲自前去,或者交给鲁普图斯准将和阿希上校就行了。他召见克拉奇利,则是“征求他关于战术情势的看法,包括报告敌舰动向和弗莱彻离去造成的影响”。事实上,按照特纳独断专行的脾气,他是不太可能接受不同意见的。克拉奇利离开指挥位置,不但带走了“澳大利亚”号——该舰被认为是护卫舰只中战备水平最高的——还导致舰队事实上处于无人指挥的状态。终其一生都以贬低弗莱彻为己任的莫里森少将说:“原则上范德格里夫特可以出席会议,但不明白为什么克拉奇利也要参加。”战后,特文宁干脆说:“这样的会议根本商量不出什么,而且确实也没商量出什么。特纳只需发个电报,甚至只派两个参谋通报两位部下即可。”老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猜测特纳此举更多是为了找他们发泄对弗莱彻的愤怒。

瓜岛西北方向有一个叫“萨沃”的小岛,位于拉包尔至瓜岛的必经之路上。克拉奇利将护航舰只分在3个巡逻区内:以萨沃岛中心点125度延伸线分为南北巡逻区,佛罗里达岛西侧子午线以东为东巡逻区。南区有重巡洋舰“澳大利亚”号、“堪培拉”号、“芝加哥”号以及驱逐舰“帕特森”号、“巴格利”号,由克拉奇利亲自指挥。北区有重巡洋舰“文森斯”号、“阿斯托利亚”号、“昆西”号和驱逐舰“赫尔姆”号、“威尔逊”号,指挥官为“文森斯”号舰长弗雷德里克·利科尔上校。东区有斯科特少将的轻巡洋舰“圣胡安”号、“霍巴特”号以及驱逐舰“布坎南”号、“蒙森”号。另外“布鲁”号和“拉尔夫·塔尔博特”号驱逐舰作为警戒哨在萨沃岛以西对开巡逻,防备敌军夜间偷袭。担心日军潜艇可能威胁到滩头卸货的运输船,克拉奇利安排7艘驱逐舰在它们周围执行反潜巡逻。

克拉奇利手下总计重巡洋舰6艘、轻巡洋舰2艘和驱逐舰15艘,大部分配有雷达,总体实力在三川舰队之上,但要把守3个不同的区域,在单个局部均居劣势,加上他们缺乏有效的联络手段及恶劣的天气条件,所以日军就有了各个击破的机会。

克拉奇利根本想不到日军水面舰艇会来得这么快,并未制订详细的作战计划,只是简单指示如发生战斗,北区舰队在利科尔上校指挥下独立作战,策应南区舰队。白天在反击日军空袭时护航舰队表现不凡,考虑到水兵已在炎热潮湿的条件下连续工作了两天两夜,克拉奇利将战斗等级降为二级,这样一半人可以回到闷热的舱室里休息一下。

动身前往“麦考利”号之前,克拉奇利打信号给“芝加哥”号舰长霍华德·伯德上校,授权他临时指挥南区舰队,同时告诫自己当晚不一定能返回。可能觉得暂时离岗无碍大局,克拉奇利并未向北区通报自己的去向。由于资历比伯德要深,北区的利科尔上校尚不知晓,按惯例他已是这支舰队的指挥官了。做出上述安排,克拉奇利乘“澳大利亚”号沿漆黑的瓜岛海岸前往寻找“麦考利”号,乘巡洋舰去,比坐小艇要快一些。

正准备休息的伯德同样认为当晚应该平安无事,自己完全可以先美美睡上一觉。别看只是一个小小舰长,伯德在美国海军中小有名声,有个不凡的绰号叫“伯德王”。作为商业大鳄杜邦家族的乘龙快婿,伯德晋升少将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虽然指挥过的战舰大多命运多舛,但伯德往往能时来运转、逢凶化吉。珍珠港事件时伯德是“俄克拉何马”号舰长。那艘倾覆的战列舰带走了429名水兵的生命,舰长伯德恰好在岸上,潇洒躲过一劫。但他的好运在这个夜晚戛然而止。

灯火管制命令早已下达,克拉奇利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一直到22时35分才登上“麦考利”号。此时范德尚未赶到,特纳向克拉奇利出示了之前收到的两封电报,“发现了一支由3艘巡洋舰、3艘驱逐舰、2艘水上飞机供应舰或炮舰组成的日军舰队”。

“您对潜艇和澳大利亚飞行员的报告有何看法?”克拉奇利问。

“我断定它们可能在所罗门群岛中部某地停泊,建立临时水上飞机基地,”电报中那2艘“水上飞机供应舰”引起了特纳的关注,“以替代刚被我们占领的图拉吉基地。”

克拉奇利认为如此规模的一支舰队没有挑战自己的实力,即使是在夜间。之前西南太平洋战区的电报提到日军正在增兵布卡和肖特兰,于是上述推断就显得更加合理。

范德的小艇在黑暗中好不容易才找到“麦考利”号,他登舰时已经是23时15分了。天气异常闷热,走进会议室的范德认为对面那俩人看上去“随时会晕厥”。范德同样筋疲力尽,临时会议持续了大约40分钟。

三位将军边喝咖啡边谈论局势,从简短的对话中可以听出“弗莱彻的名字没有得到赞扬”。特纳拿出了电报,范德和特纳对弗莱彻的做法非常气愤:“他比原来扬言要撤走的时间还提前了12个小时,这简直是临阵脱逃!”

特纳宣布:“由于航母已经撤走,登陆船队处于日军飞机的直接攻击之下。”他指出,运输船当晚必须加紧卸货,不管卸下多少,翌日清晨他和克拉奇利必须撤走。

“补给物资卸载还不到1/4,”范德咆哮道,“运输船那么远赶来,花了如此大代价,现在却要把未卸完的人员和货物全部拉走,这简直荒唐透顶!”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特纳坚持“假若想使自己的舰只不被敌机击沉只能选择这种办法”。范德气愤地表示:“我们像傻瓜一样被人出卖了!”

会议最终不欢而散,怒气冲冲的范德表示要去检查图拉吉的卸载情况。“你去去也好,”特纳斜了一眼范德,“我这儿有1艘扫雷艇,你乘它去好了。”克拉奇利提出可以顺便把范德送上扫雷艇,后者谢绝了好意,但克拉奇利坚持要送:“你的任务比我紧急得多。”

海上下起倾盆大雨,数米之外不见人影。当心情郁闷的范德下船时,克拉奇利同他握手告别。他清楚运输船和护航舰队撤走对刚刚登陆立足未稳的陆战一师意味着什么,颇有点同情地告诉对方:“范德格里夫特,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责怪特纳。”

两人离开之后,1时18分,特纳通知第六十二特混舰队所有船只在6时30分集体撤离。他写了一封电报给戈姆利、弗莱彻和麦凯恩,说明撤离计划及原因。“麦考利”号在4时05分拍发了电报,照例没任何人收到。

就在三人开会之时,在萨沃岛东北执行巡逻任务的“拉尔夫·塔尔博特”号发出警告,“1架不明身份飞机向东飞过萨沃岛上空”。克拉奇利和特纳都未收到这则电讯。送走范德之后,克拉奇利于1时15分登上“澳大利亚”号。大雨如注,黑暗中与本队会合实在困难。克拉奇利想,既然黎明就要撤走,在如此恶劣的天气条件下,敌军来袭可能性微乎其微,因此他没有急于归队,而是在X群停泊区以西海域巡弋。

凭借滂沱大雨的掩护,日军夜袭舰队已悄然逼近战场。“鸟海”号舰桥上所有人默不作声,时间分分秒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在这个漆黑的暗夜里,日本人的敏锐视力在光学仪器的协助下,完胜盟军雷达。9日零时43分,日舰驶抵萨沃岛西北海域。“鸟海”号观察哨突然发现前方9000米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有船逼近,右舷20度!”那正是美军驱逐舰“布鲁”号,它与对面10公里处的“拉尔夫·塔尔博特”号共同执行警戒任务。可能受复杂地形的干扰,2艘美军驱逐舰的雷达均未发现黑暗中一支舰队正迎面扑来。

“准备战斗!”三川迅速发出命令,“左舵20度,减速至22节。”

排成一字长蛇阵的8艘日舰悄悄转身,右舷火炮全部对准了敌舰。“布鲁”号一旦发出警报,瞬间就将被日军逾50门火炮撕成碎片。只见“布鲁”号若无其事地掉转船头,以12节航速不紧不慢地向友舰驶去。后者同样掉头迎面驶来,2艘驱逐舰对开而过,身后恰好留出了空当。望着渐渐远去的敌驱逐舰,三川心中一阵狐疑:到底是自己运气太好,还是美军故布疑阵诱敌深入?迟疑片刻,三川毅然率领舰队从2艘美舰身后的空当悄然驶过。

舰队行驶至萨沃岛以南时,“鸟海”号左舷观察哨隐约发现前方有船迎面驶来。那是白天被日军鱼雷击伤的“贾维斯”号,正欲前往澳大利亚维修。双方距离最近时仅1100米,从“鸟海”号舰桥向下俯视,甚至能看到驱逐舰上的美国水兵若无其事地来回走动。“贾维斯”号同样发现不远处有舰队经过,却粗心地认为那是友军,依然晃晃悠悠朝澳大利亚方向缓缓驶去。

在此之前,“布鲁”号的雷达曾发现1架飞机从头顶飞过,部分盟军舰只同样发现了来历不明的空中飞行物。大家想当然地认为那肯定来自自己的航母,个别舰长则认为别人肯定已经向特纳做了汇报,自己就懒得再去费事了。日军侦察机在盟军舰队上空盘旋长达90分钟之久,并未引起对手的注意。

“福将”三川果真名不虚传,日军舰队一路畅通无阻逼近目标。考虑到编队长达8000米,夜间在狭窄海域作战多有不便,三川于1时26分下令各舰按既定计划自行作战。1时36分,“鸟海”号右舷观察哨大声喊道:“3艘巡洋舰,右舷9度,向右移动!”对面正是盟军南区舰队——“堪培拉”号、“芝加哥”号重巡洋舰和驱逐舰“帕特森”号。“攻击开始,所有舰只同时进攻!”随着“鸟海”号发出的号令,一条条威力惊人的氧气鱼雷争先恐后跃入水中,以49节航速朝盟军舰只呼啸而去。

1时43分,“帕特森”号终于发现不远处有身份不明目标出现:“警报!有不明身份舰只正在进港!”恰在此时,空中蛰伏许久的日水上飞机投下绿色照明弹,将南区盟军舰只照得清清楚楚。日舰上立即喷出了亮光,炮弹和鱼雷从高空和水上接踵而至。“堪培拉”号舰首连中2条鱼雷,瞬间中弹24发,舰长弗兰克·盖亭上校当场阵亡,舰体很快出现倾斜,5分钟内就彻底丧失战斗力。舰上燃起了冲天大火,一声声殉爆将巨大的巡洋舰彻底炸毁。天亮之后,无可挽救的“堪培拉”号被友军驱逐舰补射鱼雷击沉。

无线电警报发出之后,“帕特森”号迅疾用闪光灯发出2次预警并满舵左转。舰长瓦克中校高喊“发射鱼雷”,此时日舰编队已转向东北航行,“帕特森”号以高速作“之”字运动同时与敌军展开炮战。第六战队队尾“古鹰”号朝“帕特森”号发射鱼雷,因距离太远未能命中。随后“古鹰”号1发203毫米炮弹在驱逐舰4号主炮附近炸响,炸死10人,炸伤8人,重伤的“帕特森”号只好落荒而逃。

五藤旗舰“青叶”号紧跟在“鸟海”号身后。该舰在右舷5度方向发现了1艘重巡洋舰。借助照明弹的指引,“青叶”号、“加古”号、“衣笠”号同时向“芝加哥”号开火并发射鱼雷。伯德还在蒙头大睡,当他揉着眼睛登上舰桥时,一条鱼雷准确命中“芝加哥”号舰首,剧烈的震动使伯德险些摔倒。爆炸将舰体撕开一个直径5米的大洞,大量海水喷涌而入。幸好另一条击中舰体的鱼雷未能爆炸,才未引发更大灾祸。日军炮弹很快落了下来,第一发203毫米炮弹将“芝加哥”号桅杆击倒并导致2人死亡。“芝加哥”号连连开炮还击。由于日舰速度极快,在向日军最尾的“夕风”号发射25发炮弹之后,美国人失去了攻击目标。被打得晕头转向的伯德率“芝加哥”号匆忙向西撤退,竟然忘记将敌军来袭的情况及时通知给克拉奇利、特纳和北区的利科尔上校。

松山的2艘老式轻巡洋舰紧跟在“古鹰”号身后。“天龙”号向匆忙逃跑的“帕特森”号猛烈开火,刚打半分钟,罗经仪就因剧烈震动损坏,担心掉队的“天龙”号只好拼命向“古鹰”号靠拢。它身后的“夕张”号在1500米外向美军驱逐舰“巴格利”号发射鱼雷,未获命中。美舰准备发起鱼雷反击,日舰已经快速北上了。

仅6分钟,三川未损半根羽翼,将盟军南区舰队打得落花流水,彻底丧失还手能力。随后,三川率“鸟海”号一马当先,五藤率3艘重巡洋舰紧随其后,以最快速度杀向北区。打跑了“帕特森”号的“古鹰”号本来跟在“衣笠”号身后,因速度太快,差点和瘫在海面上动弹不得的“堪培拉”号撞在一起。“古鹰”号紧急避让,导致日军队形出现混乱。在向起火的“堪培拉”号补发了一通炮弹之后,“古鹰”号迅疾向北追赶大队。

但“古鹰”号错误地选择了向右行驶,身后的“天龙”号、“夕张”号和“夕风”号稀里糊涂地跟了上去。日军失误竟收到绝佳的战术效果,8艘日舰无意识中对盟军北区舰队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

由于未及时得到预警,加上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掩盖了南区的炮声和火光,北区盟军全然不知日军已近在咫尺。1时45分,“阿斯托利亚”号值班军官感到舰体出现晃动,舰长威廉·格林曼上校曾多次嘱咐加强反潜,这位军官错认为晃动可能是友军驱逐舰投放深水炸弹所致,实际上那正是南区舰队中雷引起的巨大波动。北区指挥官利科尔上校同样感到了舰体晃动,隐约看到南区出现火光。但他错误认为是友军在攻击敌机,下令立即做好防空准备。

日舰在3000米距离突然打开了探照灯,第六战队的3艘重巡洋舰所有火炮对准“文森斯”号猛烈开火,炸弹铺天盖地落了下来。此时“古鹰”号等4舰也赶了上来,两路日军一起向美军3艘巡洋舰猛烈开火。因双方距离太近,203毫米主炮弹道几乎呈现水平状态。

起初,利科尔以为是南区友舰发生了误击,立即发信号要求对方关掉探照灯并停止射击,同时升旗表明自己的身份。此举换来日军更猛烈的炮火。利科尔这才恍然大悟,对面打炮的是日本人。上校立即下令还击,但舰上水上飞机很快中弹起火,日军顺势关闭探照灯,向黑夜中的着火处开炮并发射鱼雷。1时55分,“鸟海”号的2条鱼雷准确命中“文森斯”号,剧烈的爆炸撕裂了舰体,大量海水汹涌灌入,“文森斯”号的速度立降了下来。炮弹接连在舰上爆炸,几分钟内,“文森斯”号中弹超过70发。2时03分,“夕风”号的1条鱼雷在“文森斯”号伤口又撒了一把盐,爆炸导致锅炉舱停转,失去动力的“文森斯”号只能在水面上团团打转。2点15分,利科尔下令弃舰,“文森斯”号于2时50分沉入大海。

“阿斯托利亚”号曾参加过珊瑚海和中途岛海战,这艘被水兵昵称作“混蛋阿斯蒂”的老舰反应还算迅速。1时52分,该舰6门主炮已开始还击。突如其来的警报和炮声将舰长格林曼从梦中惊醒。他急匆匆奔上舰桥,质问哪个家伙乱发警报,为什么没有命令胡乱打炮。他确信附近目标都是友舰。“不要鲁莽,停止射击!”发现“文森斯”号四周水柱林立,他才觉大事不妙:“开始射击!管他是不是我们的船,必须先用炮火压制!”宝贵的2分钟就这样失去了。

“鸟海”号前四轮齐射均未中的,第五轮齐射准确命中“阿斯托利亚”号二号炮塔,将附近炮手全部炸死。甲板上燃起的大火使巡洋舰成为暗夜中的活靶子。2时之后15分钟内,“鸟海”号、“加古”号、“青叶”号、“衣笠”号围住美舰一通群殴,“阿斯托利亚”号上层建筑几乎全部被毁,格林曼只好向萨沃岛东南方向退却。2时25分,这艘重巡洋舰沉入大海。

傍晚时分,“昆西”号瞭望哨似乎听到头顶有飞机嗡嗡飞过,立即向值班军官做了汇报。不料被上司训斥“哪里来的敌人飞机”,嘲笑他患了轻度歇斯底里症,弄得哨兵不敢多说话了,尽管后来他再次听到了飞机的声音。暗夜中,日舰“青叶”号从后方悄然接近,突然打开探照灯把“昆西”号照得通亮。美国人还未反应过来,一排炮弹已凌空落下。该舰刚进行了两轮炮击,舰长穆尔上校就认为是误击友舰,下令停止射击,错过了最佳反击机会。

弹射器上的水上飞机被率先击中,紧接着油库中弹起火,大火肆虐的“昆西”号立即陷入“青叶”号、“古鹰”号和“天龙”号的交叉火力之中。1颗炮弹在舰桥炸开,无数尸体像洋娃娃一样飞上天空,穆尔重伤倒地。巡洋舰舰体向左急剧倾斜,舰首开始徐徐下沉。随后该舰左舷接连被2条鱼雷命中,机舱发起剧烈爆炸,于2时38分沉没。但“昆西”号的濒死反击准确命中“鸟海”号,1发炮弹将海图室的34人被炸死,5米外的三川、大西及神重德幸免于难。如果美军运气稍好一点,第八舰队主要领导就集体去见海龙王了。

盟军表现最差的当属“赫尔姆”号,舰长卡洛尔少校被日军炮火吓破了胆,撇下燃烧的同伴仓皇逃遁。因日军将主要火力对准了重巡洋舰,块头小的驱逐舰大都得以幸存。

2时15分,继续北行的日军舰队再次遭遇“拉尔夫·塔尔博特”号。这艘一直盯着西侧的美舰做梦都想不到,屁股后头突然出现了敌舰——让你看门,强盗在室内杀完人都冲出来了。“夕风”号立即用探照灯锁定了它,“古鹰”号和“夕张”号迅速开炮,美舰很快中弹起火。情急之下,舰长加纳罕少校下令打开识别灯,紧急用无线电发出呼救。此时暴雨骤起,“拉尔夫·塔尔博塔”号大难不死,歪着倾斜20度的舰体于当日下午狼狈逃入图拉吉。

登陆场的美军一片恐慌,特别是运输船上的人。他们呆望着远方海面的火焰,惊恐的目光随炮弹飞行的轨迹左右移动,“好像在看一场地狱里的网球比赛”。因南线舰队溃不成军,北线部队几乎全灭,停在近海的运输船队就像砧板上的肥肉静候日军宰割了。

日军如乘胜出击,至少重创盟军运输船队如探囊取物。就在此时,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2时20分,三川从“鸟海”号发出号令:“全军撤离!”随后“鸟海”号加速至30节,率舰队取西北方向扬长而去。

撤退之前,旗舰指挥室里发生了一场激烈争论。“鸟海”号舰长早川干夫不同意就此轻易撤退,提出虽盟军护航舰队溃不成军,但歼灭运输船队的首要任务尚未完成。如果此时强行突入,只需1个小时,就能将盟军运输船消灭得干干净净。早川的建议被三川拒绝,参谋长大西站在了三川一边。首席参谋神重德开始支持早川,最后也未坚持。

三川选择断然撤退当然有他的理由。此时已近凌晨3时,日军各舰极为分散,重新集结至少需要1个小时,鱼雷装填同样需要花费时间。像“天龙”号那样的破船战斗中已出现多次故障,每发一炮就断电一次。日军对附近海域非常陌生,“昆西”号那发炮弹恰好毁掉了所有海图。最重要的是,即使整队后以最快速度击毁美军运输船队,返航时肯定天已大亮,势必遭到美军航母舰载机的疯狂追杀——弗莱彻当然不会把撤退电报抄送给三川。

实际上,三川绝非胆小之辈。当初珍珠港作战时,他曾和山口多闻一道力劝南云发起第三波攻击。当时谨慎的南云拒绝了,现在三川恰好处在当时南云的位置上。三川后来如此阐明撤退的理由:“如果我们在天亮时仍未及时离开,必将重蹈中途岛的覆辙。”两个月前“三隈”号战沉的悲惨场景犹在眼前。三川想起在拉包尔会商时陆军代表提起美军时的轻蔑态度,以为击败美军易如反掌。既然如此,又何必为那些运输船拿宝贵的战舰去冒险呢?

三川撤军还有一个不能言明的理由。半个月之前,他离京赴任第八舰队司令官时,永野曾谆谆教诲:“对你们来说可能是无理的要求。但切记日本海军与美国不同,如果损失1艘军舰,要许多年才能补上,希望尽量不要搞坏军舰。”

如此,半途而废渐渐成为日本海军的一种痼疾。1894年大东沟海战是伊东祐亨,1904年黄海海战是东乡平八郎,1941年珍珠港是南云忠一,3个月前珊瑚海是井上成美,现在萨沃岛变成了三川军一。三川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两年后在莱特湾,栗田健男将把这种“光荣传统”发挥到极致。

三川认为,快速撤退可以将美军航母引入拉包尔陆基战机的攻击范围。如果舰队到达战场西北390公里外的维拉拉维拉岛,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战场上的盟军处于一片混乱状态。当“澳大利亚”号赶到战场时,日军早消失得无影无踪。萨沃岛附近海面上漂着厚厚一层黑油,海上惨状令人触目惊心。遭遇重创的舰只在熊熊燃烧,数不清的幸存水兵紧紧抓住海上漂浮物不放,克拉奇利只好指挥各舰尽力营救。5时15分,“拉尔夫·塔尔博特”号报告说“遭敌炮火攻击”,却并未说明是3个小时前。让人错误理解为日军尚未撤走,更加剧了现场混乱。5时25分,“帕特森”号汇报说,“堪培拉”号弃舰,船员已救起。正转移伤员的“帕特森”号突遭前方1艘不明身份舰只炮击,所幸炮弹没有打中。仔细一瞧,打炮的是早先无头苍蝇般退出战场的“芝加哥”号,伯德舰长的精神已濒临崩溃。

当5时47分晨曦出现时,克拉奇利只能从伯德处得到一些零星信息,利科尔的北区音信全无。后来他得知“阿斯托利亚”号正在燃烧,4艘驱逐舰救走了舰上幸存船员。8时10分,他致电特纳,得不到“昆西”号和“文森斯”号任何消息——那2舰早已沉入海底。

Y群的阿希上校8日23时40分才开始在图拉吉卸载物资。虽然冒着倾盆大雨连续干了一夜,卸下的物资仍远不能满足所需。值得称赞的是,特纳决定冒日军飞机、潜艇和水面舰艇的威胁留下来善后,在6时24分取消了之前下达的撤退命令。6时41分,特纳用“麦考利”号蹩脚的电台呼叫弗莱彻:“无法按计划离开,上岸物资严重不足,请求空中掩护。”鉴于护航力量严重不足,特纳令“塞尔弗里奇”号击沉已毫无希望的“堪培拉”号——后者于8时沉没。

弗莱彻和戈姆利都未收到特纳发出的电报。前者直到6时34分才知道瓜岛水域发生了夜战,但对盟军遭受重创的情况一无所知。此时第六十一特混舰队与日军舰队距离超过550公里,舰载机无法出动攻击——三川的豪赌终于大获成功。

克拉奇利坦诚地告诉特纳:“必须面对这个事实,我们布置的舰队足以达成击退水面进攻这一目的。但当敌军水面进攻真正来临时,我们却被消灭了。”作战参谋加塔克少校沮丧地说:“按照我们两路部署的计划,敌舰队遭遇一队后就会被引到另一队口袋里去,未想到准备好的口袋反而被敌人包住了。”

美国人后来称这次战斗为“萨沃岛海战”,日军则称为“第一次所罗门海战”。战斗中盟军4艘重巡洋舰被击沉,1艘遭重创,另有2艘驱逐舰受伤,亡1077人,伤709人。日军仅“鸟海”号轻伤,“青叶”号鱼雷发射管被击破,亡58人,伤53人,从战术上讲日军完胜。这仅是瓜岛战役一系列海上对决的序幕。接下来几个月里,双方还将爆发数次惊天动地的海空碰撞。萨沃岛以东、隆加以北海底因此遍布双方战舰与飞机的残骸。后来,人们逐渐忘却了它“萨沃海峡”的原名,并赋予它一个骇人听闻的新名字——“铁底湾”。

9日8时38分,贝尔康嫩再次转发了“斐迪南”里德发出的警报:一队日机8时07分掠过头顶飞往东南。那是山田派出的17架挂载鱼雷的陆攻机和15架零战。由于未能发现航母,日军机群轰炸了瓜岛西南一艘正在漏油的船,它们以为那是1艘受伤战列舰,实际这艘不幸的船是头天受伤欲往澳大利亚维修的“贾维斯”号,它在击落2架敌机后带全船233名官兵沉入海底。

特纳判断日军9日昼间不会再来,一边营救落水者,一边加快组织卸载。午后,他通知X群15时起程,同时将“麦考利”号开到图拉吉,于15时亲自率Y群撤退。经过努力,盟军在2天时间里勉强卸下了4个基数弹药和37天口粮。

范德清楚未来战役的成败取决于制海权,而制海权往往取决于制空权——这在当时是了不起的见识。在美军航母处于劣势的情况下,瓜岛机场将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因此他特别要求特纳将重要建筑设备、机械优先卸载,以便尽快修好机场迎接战机进驻。

9日傍晚,当特纳带着1390名未来得及下船的陆战队员——他们大多数属于陆战二团——超过一半的物资和大多数重炮撤离时,范德和他的陆战一师就成了“现代版的鲁滨孙”。他在当晚的日记中这样写道:“现在一切只能靠自己了。谁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将持续多久。敌人增援部队可以源源不断开来,并随心所欲地从陆上、海上和空中向我们发起攻击。”

海战大胜的日军并未全身而退。10日清晨,与三川分开,欲返回卡维恩的第六战队被美军潜艇“S-44”号盯上。经3天战斗航行,极度疲劳的日军水兵在家门口放松了警惕。以16节航行的第六战队并未进行反潜“之”字航行,仅“青叶”号放飞1架水上飞机在前方实施反潜巡逻。日舰队中没有驱逐舰,美军潜艇获得了绝佳攻击机会。7时,“S-44”号在650米距离一口气射出4条鱼雷,日方记录7时09分3条鱼雷准确命中“加古”号且全部炸响——这对美军来说是了不起的成就。第一条鱼雷命中右舷一号炮塔附近,第二、第三条分别命中前部弹药库和锅炉舱。7时15分,“加古”号向右倾覆沉没,68人随舰死亡。其余3舰在胡乱投下几颗深水炸弹后,扔下几艘救生艇匆忙离去。舰长高桥雄次率幸存者乘救生艇登上附近岛屿,次日被驱逐舰“卯月”号和3艘登陆艇接回。

得知“加古”号以如此方式被美军击沉,宇垣在日记中写下了中国一句老话:“一百里路半九十,说得一点没错。”此举与中途岛海战日“伊-168”号击沉“约克城”号异曲同工,只是战绩小了一点。两周之后,美国人才得知这一值得安慰的消息。尼米兹苦笑着说:“这多少算是对惨败的一点弥补。”

胜利捷报传回日本,东京各大报纸开始连篇累牍大吹大擂:“瓜达尔卡纳尔岛攻防战我军再获大捷,美澳联军一触即溃,全线败退。”东京、大阪、奈良、京都等城市少不了彻夜提灯游行。裕仁特意召集内阁和军界要员同庆胜利,御前酒会破例安排在富丽堂皇的赤阪离宫。席上,众人觥筹交错,豪气干云,早已将中途岛之败彻底忘到爪哇国了。

萨沃岛大胜及基地航空部队的夸大战绩一度使东京乐观认为,美军在8月10日前已撤出瓜岛。这种美好幻想破灭之后,才出现了批评三川未能乘胜消灭美军运输船的声音。山本对三川的做法颇为不满,只简单发了一封祝捷电报了事。战后,日本记者伊藤正德在《帝国海军的末日》一书中写道:“加果三川能在瓜岛一举消灭敌运输船队,即使牺牲了整支舰队也是值得的。”

对手的话同样印证了这一点。被打得灰头土脸的克拉奇利自嘲道:“我们已达到了战略目的,即防止敌军接近运输船队。”此言乍听像败军之将的狡辩之词,但从侧面阐明萨沃岛海战的结局对盟军实属不幸中之万幸。8月13日,克拉奇利的另一番话更有道理,“此次作战成败尚未见分晓,这取决于我们能否守住既得阵地,并利用它实施后续进攻行动”。萨沃岛之败并未影响到全局,美军在瓜岛站稳脚跟并最终赢得了战役胜利。

尼米兹对惨败保持了一定克制。他以一贯姿态给特纳和范德发去了鼓励、慰问电报。鉴于澳大利亚海军在战斗中遭受重大损失,颇具政治家风度的尼米兹特意给麦克阿瑟发去了一封电报:“请代表太平洋舰队向澳大利亚政府表达我们对他们在‘瞭望塔’行动中遭受损失的深切同情,并对第四十四特混舰队全体官兵的通力合作和表现表示由衷钦佩。”这次不好意思在“表现”前加“出色”二字了。

9日午夜,金的秘书乔治·拉塞尔上校打破禁令直接将他从酣睡中叫醒,用噩耗打破了他“瞭望塔”行动有望轻易取得成功的美梦。金回忆说,那是“整个战争中最黑暗的一天”。

相对而言,海军部长诺克斯更显含蓄。在写给尼米兹的信中他说:“当然,我们正以焦虑的心情等待你和戈姆利报告所罗门群岛战斗的进展情况。目前损失是严重的,但从我们由防御转为进攻考虑,我们可以说有得有失,得失相当。”

8月11日,特纳关于萨沃岛惨败的第一份报告同时送抵金办公室和白宫。13日,金宽慰罗斯福说,用“南达科他”号、“华盛顿”号战列舰和“朱诺”号轻巡洋舰补充损失的战力绰绰有余。因3艘航母完好无损,萨沃岛海战更多损失的是美国海军的尊严。有人认为它写下了美国海军战史上最耻辱的一页:“在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中,这大概是美国海军蒙受的最大失败,几乎和珍珠港事件一样悲惨。”相对珍珠港被偷袭,正面对决中的一败涂地更加令人沮丧。

后来,美国人为这次惨败找到了无数理由。有人说克拉奇利去开会带走“澳大利亚”号削弱了南区舰队。有人说美军南区战舰配备的雷达比较落后,如果有新型雷达的轻巡洋舰“圣胡安”号在场——该舰当时部署在东区——就肯定能提前侦测到来袭日舰,上述悲剧就可能避免。这些显然属于自我安慰的开脱之辞,特纳的说法无疑一针见血。他认为盟军的惨败来源于心理上的懈怠和盲目自信,“我们的军官与士兵都鄙视敌人,觉得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是胜者”。此言不虚,日舰来袭时,盟军5艘重巡洋舰有4位舰长在呼呼大睡。

“海军陆战队员似乎占领了琼斯滩,但长岛其他部分则被敌人松散地控制起来了。”《纽约时报》记者汉森·伯德温如此描述瓜岛美国人的尴尬处境。华盛顿严密封锁了消息,只对潜艇击沉“加古”号一事大肆吹嘘了一番。

9月8日,金和尼米兹第三次会晤对萨沃岛之败进行了讨论。会议点名批评了克拉奇利的夜间防御部署。戈姆利负有“领导责任”,“直接责任”应由特纳来负,但最终裁决必须等“接到完整报告后再说”。10月8日,尼米兹又对戈姆利说,“对这样的败仗不能漠然处之,我们欠全国人民一个交代。我们必须尽其所能理清这场灾难的责任,并采取必要措施防止其重演”。同年12月,金下令对萨沃岛之败的过失责任进行彻查。

尼米兹为此组织了调查组。这下伶牙俐齿的特纳占了便宜,他拒绝承认自己有一丁点责任,同时指出其他所有人都有责任。特文宁中校讥笑说:“特纳将军把全世界所有人都怨了个遍,唯独不怨他自己和特丽莎修女。”特纳在所有环节对自己做了无罪推定后将指责对准了所有人。首选弗莱彻,紧随其后的是戈姆利、范德、克拉奇利、诺伊斯,连东区指挥官斯科特少将——其时将军已在瓜达尔卡纳尔海战中壮烈殉国——也在其中,甚至包括X群和Y群指挥官赖夫施耐德、阿希两位上校。范德指责阿希“冥顽不化”,导致图拉吉卸载进展缓慢。特文宁把瓜岛的混乱归咎于赖夫施耐德,同时指责特纳应让所有陆战队员全部上岸。每人的说法好像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有责任,简直吵成了一锅稀饭。

吵架的最终结果是特纳和克拉奇利被免责——老酒猜测后者的客人身份可能起到了关键作用。戈姆利、弗莱彻和诺伊斯被认为不称职,伯德和利科尔双双被申斥。其中弗莱彻和诺伊斯根本未获得申诉机会。鉴于战争仍在进行,大部分当事人并未受到直接影响。无论是擅自撤退的弗莱彻还是现场指挥官特纳,抑或是指挥权交接不善的克拉奇利,后来依然平步青云。克拉奇利于1949年晋升上将,1986年以92岁高龄去世,是英国参加二战所有海军上将中最晚离世的。不可否认,戈姆利、弗莱彻、诺伊斯后来赋闲的隐患此时已深深埋下。

但对另一些人来说,这场惨败足以影响一生的命运。利科尔上校从此再未指挥过一艘船,很快被调回国内担任文职,最终患上了精神病,逢人便喋喋不休地说,多亏“文森斯”号有一炮打中了“鸟海”号海图室,才使运输船队免遭不测。“人生赢家”伯德最终未能晋升少将,也没有继承家族产业。1943年4月19日,郁闷至极的伯德在巴拿马运河海军基地饮弹自尽,翌日伤重不治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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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战争五:绞杀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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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沃岛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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