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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陶至今仍保留着魏孟崎两年前,除夕夜里送她的金鱼花灯。

和他分手,是她提的。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哭。

大四临近毕业,只是忙着找工作,医院家里两头跑。卖了老房子,又得找新的租宿公寓。搬家,搬宿舍,每天只有刚躺上床的那一秒,是缓气的。但进入梦乡前,脑海中涌起无数即将要做,还没做成的事,手机不敢关机,怕医院随时来电……睡觉也不能踏实安稳,不敢深睡眠,如果有意外,要随时全副武装迎接战斗。

这些事,冲淡了她一闭眼就对他涌上无止境的思念。

依赖和眷恋,扎根占据了一处角落。无法连根拔起,如若强行去除,只能连皮到筋,撕扯神经细脉,鲜血淋漓。

她不挣扎,毕竟从未想过忘记他。

只好在那处堆满了烦琐杂事,直到积灰积尘,好似骚动已经平复。

那年,老画家手术度过最艰难的危险期。从重症转入普通病房时,她扶着墙长长舒气,险些栽倒。

陪床的三天,未完整地阖过眼。

有护工照料后,她抽身回家整理搬家行李。那个轻巧的竹子花布金鱼花灯不知从哪儿冒出,又从哪儿跌落,生生砸在她头顶,一蹬一滑,滚落在地。

甘陶看着它,眼前骤然浮现那夜冰天雪地,魏孟崎提着明黄的一盏灯,眉眼温柔地站在她家楼底,对她说出如此珍视的一段祝福。

回忆初见未哭,回忆分手未哭,回忆酸甜苦辣亦未哭,独独回忆到那一晚。

她怔然地望着那栽落地面,绣工精致的金鱼花灯,已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因为,这不是神怔的时刻,不是心动的时刻,不是为他情绪波动的时刻。

这是爱他的时刻。爱上他的一秒,爱上他的一眼,爱上他的一面。

爱上他的瞬间,是金鱼花灯为证下,他抬头望来,极尽温柔的眼。

她蹲坐在一堆大小箱子的屋子中,捂着脸,号啕大哭。

那夜,甘陶走到中途小腹刺痛,临时找了个公共卫生间,才发觉裤子上有血迹。

不知为何,心突然安定下来。

她回了自己的公寓,洗澡喝温水,保暖早上床,一样不落。没有回任何人信息,也没有干任何多余的事,挨着枕头的那一瞬,很轻很飘,像一朵蓬蓬的云,只流动在湛蓝广阔的天空里。

即使腹痛还是伴随了整夜,也潜入了她梦中。

身不舒畅,心却安宁。

清晨六点,腰酸背痛,腹胀难忍。她迷糊转醒,翻身起来喝水。

她等在水壶旁,盯着。看那平静的水面直到汩汩冒泡,关电。泡了红枣糖水,捧着杯子一点一点小口抿。喝得一滴不剩,洗漱穿衣,还是不愿开机。

很久没有这般早睡早起,又毫无负担地做梦。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任,累到无言,却又轻松。

她计划着,绕着小公园走几圈,喝个早茶,再去逛会儿超市,买点想吃的零食和蔬菜回家,窝在小屋子里,度过与世无争、毫无纷扰的一天。

甘陶特意化了个淡妆,掩盖苍白的气色,还穿了条深色长裙,浅色短袖。

手扶在门把上,僵住——

坐在楼梯口的人,还是昨日下午见时,那身衣服。

听见门开的动静后,他回头望来。

满眼的疲惫和血丝,青色胡楂冒出,人都仿佛一夜苍老。

甘陶一眼猜到,他在她的家门口,坐了一整夜。

只为不错过她翌日的每分每秒,等她来日早晨,开门能见到他。

甘陶艰涩地咽了口水,手不受控制地,抖得厉害。

她并不想见到他。

她想过一个,不被他的影子所笼罩的一天,然后再去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为什么不让她如愿?

她的手一寸寸攥紧,攥着门扶手,捏搓,直到关节传来清晰的痛意。

魏孟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往她门前挪了一步。

高大的身影,全然遮住了清晨的光线。

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他的影子下。

甘陶的心阵阵发慌、发凉,低垂着眼,胸前有了起伏。

“起得这么早,才六点四十八分。”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嗓音嘶哑,扯得声带火烧般辣,止不住咳了几声。

他已经数不清,昨夜打了多少个电话,发了多少条信息。从医院赶回来,家中没有她,直奔她的公寓,全熄灯,不知道她有没有回来,或者又去了哪里。微博上找到海珠,联系问她甘陶的消息,也是全然不知。福利院那儿,银蔻只说她下午慌慌张张地走了,还提到了她可能怀孕的消息……

那两个字,如当头一棒,震得他头皮发麻。

他不敢一直敲门,怕吵到她的邻居。也无处可去,索性坐在楼道里。挨过午夜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小时,想着她全身心系于他来找他,又见到那个场面,该是怎样的难受无助,闷得五脏六腑钝钝地痛。

最害怕的就是,她根本没有回来。

但转念一想,她并非冲动的人。就像蚌壳,遇到危险,只会蜷缩起待在自己小小的空间里,独自承受外界的倾轧,默默疗伤。

她对“家”的观念如此之强,都是快要奉为信仰的人。

所以她一定会回到这里。

晨光中,那扇门沉寂了一夜,终于有了动静。而他心上的姑娘,就站在门口,向他望来。

那一秒,时间停止。

他甚至希望这一眼,能更久一点。

她不吭声。良久,头顶扬起他的轻声询问:“穿得这么漂亮,要上哪儿去?”

甘陶的眼眶倏地发烫,她下意识地觉得,这句话,就是他不让她走的讯号。

门“砰”的一声,被她狠狠关上。

这种敏感接近极限防线,上一次出现还是高考时。

烦闷无措堵在心头堆积到一定程度,就会面临崩溃的境地。无法排解的沉重压力,写到一半突然狠砸向墙面的练习本,攥着水性笔就仿佛要从中拧断……只能晚自习后一遍遍地走操场,强迫自己放松冷静。

或许她又正好处于特殊时期。

总之女生多愁善感,情绪不稳的哭泣,基本都没有缘由。眼泪说掉也就掉了,瞪你也就瞪了,吵架也就吵了。

很多时候女人需要哄,也有不少情况她需要一个人清净。

甘陶背贴着门,滑坐在地,紧抱膝盖,哭了。

放声哭泣是很好的宣泄方式。

她抽动鼻翼,眼泪停住。脑子不再混沌,情绪也稳定下来。刚才的思想和行为,确实偏激了些。

她擦干眼泪,回到厨房喝了杯水,再看时钟,已然早晨七点半。

再次打开门,魏孟崎背靠着墙壁,垂下的眼帘抬起,静静地看着她。

她关门锁门,低头下楼,自始至终没给他一个眼神。

小公园就在她租的公寓附近,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周末的清晨,上班族都是睡到九点过,早上起来的,多数是锻炼的老年人。

甘陶默不作声地走着,能感觉到身后有个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咬牙,步伐加快,连穿好几条小路。

小公园里,悠扬的太极拳音乐环绕四周,老年人散步打拳,轻声聊天,悠闲自适。

夏日的清晨凉爽宁静,方才紧拧绷着的三叉神经也得到了舒缓,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直到走到公园一处大榕树前的巨石下,她停住脚步,回头,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魏孟崎就在她三米之外,也随之驻足,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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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与你,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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