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罗蛇之舞

第34章 罗蛇之舞

“不。”

在市长大人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汴索伦神情严肃地坐在他那张由大理石和金丝楠木组装的书桌后面,一脸决绝地面对着眼前这个来自女王宫廷的亲卫队长。

“不,”他再一次肯定地重复自己的意见。“亲卫队长阁下,即便您有女王陛下的旨意,我也不能开这个先河,允许您和您的同伴们在我的管辖地,像对待罪犯那样审问服务于我家的一位受人尊敬的教师,更何况他只是养了个怪异的宠物,而不是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无耻罪行。作为这个城市的管理者和裁决者,我想,在尊贵的女王陛下面前我有这个权力。”

“一个怪异的宠物……”罗雯娜在市长的桌子前踱了几步,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凤凰木,而后说:“市长大人您说得好简单。刚才不久前,已经在您的广场上见识到一个类似的东西,比我上次见到它时似乎突然变得庞大了许多,但也许这只是个阳光下的假象。我相信市长大人您已经感觉到了那东西潜在的可怕。它和您哪位‘受人尊敬的教师’的宠物唯一的差别是,暂时表现出来的危险性。而它们在其它方面可以说大致一样,也就是说它们来自同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安奎尔饲养那个东西应该不止一年,一定在他来到绿港之前许多年前他就养着那东西了。显然,一直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否则我们也不会直到目前才知道那个固执的老头儿居然还有个满地乱爬的小宠。”

“是的,也许你是对的。”罗雯娜回头扫视了自己的伙伴和站在门边的娜纶小姐一眼,说:“也许那位解咒师老师的宠物是无害的,或者仅仅是因为它还没有成年,或者它需要某种引诱和暗示,或者因为我已经杀死了它。但我必须在它目前的主人那里找到我需要的答案,并且我相信这个答案对我阻止某个潜在的阴谋是有益的,所以现在,你只能接受我审问安奎尔的要求。否则,我就逮捕你,你知道我有这个权力。”

汴索伦抬起眼睛,盯了对方一会儿,他有点儿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他的目光移到了罗雯娜的身后,在阿龙加、艾思敏和大农身上转了一圈儿,他轻轻地笑了。

“那么,罪名?”

“涉嫌包庇可疑人犯,和阻挠王家亲卫队长行使权力。”

“是这样吗?”汴索伦两只手原来是放在椅子扶手上的,这时抬起右手,放在了桌面上。“让我这样来回答你吧,亲卫队长阁下。首先,我们此时谈论的这个人不是你所谓的可疑人犯。在这个城市里市长才是裁决者,只有市长才有权决定某人是或者不是法律上认定的可疑的人犯,而你没有做这个裁决的权力。其次,你有逮捕市长的权力,但你没有干涉市长进行司法裁决的权力。所以,强加于我的这两项罪名都无法成立。没有可疑的人犯,就不存在包庇可疑人犯之罪。很明显我并没有阻挠你要施行逮捕我的权力,所以也就没有阻挠王家亲卫队长行使权力之罪。我的解释,你不会否认它的正确性?”

罗雯娜看了对方一会儿,她有点无奈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市长大人。”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你最终会后悔你今天的决定。”

她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大声的喧哗,似乎有人要强闯进来,与市政卫兵发生了冲突。

大家还在猜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房门被人十分粗暴地撞开了。首先跌进来的是一个戴着银色头盔的卫兵,幸亏阿龙加伸手扶住了他,不然可怕他要直接跌撞到市长的桌子边上也不一定。

随后,一个灰色皮肤,金色长发的男子拖着另外一个卫兵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那个卫兵使劲抓着对方的胳膊,但显然他自己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

“市长大人!”这人满脸血渍,一跨进门就毫无礼貌地大叫。

“沙虎雁……”

汴索伦轻蔑地瞥了这人一眼,收回放在桌上的右手,重新靠回到椅子背上。他在等待对方说话。

但沙虎雁左右巡视了一圈,他看到了娜纶。

“娜纶小姐,”他狞笑着说,“你将成为我的妻子,这是神注定的,凡人无法改变,哈哈哈哈……”

“什么神注定的?”艾思敏忍不住大声说道:“娜纶小姐想跟谁结婚,要由她自己决定,神是管不了的!”

“就算神注定,”大农也说道:“神也不会把娜纶小姐嫁给你!”

“嘿嘿,”沙虎雁干笑了两声,他把脸转向汴索伦,他其实并没有受伤,他脸上的血渍应该是被从空中抛下的亚姆身上所喷溅的。“市长大人不会忘记您对求婚使团说过的话吧?那时候那帮人正在为我沙虎雁当使者。您对他们说我虎纹鲨氏家要用一个冒险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是这样吧?证明了清白,您就可以把美丽的娜纶小姐嫁给我,我没有猜错市长大人的意思吧?而我,勇猛无匹的沙虎雁,将去挑战这个冒险,我们家没有清白需要证明,一切都是为了娜纶小姐,啊,我美丽的娜纶小姐,哈哈哈哈……”

“你要挑战那个冒险?”汴索伦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谲的光芒,他说:“我必须提醒你,你可能不会活着回来。”

“别人可能不会活着回来!”沙虎雁甩脱了抓住他胳膊的那个卫兵,在原地转了一圈,张开了两臂,样子十分狂妄地说:“但为了美丽的娜纶小姐,我沙虎雁会完好无损地活着回来的。在这一点上,这个城市里是没有任何一个用两条腿站立着的人敢于向我挑战的,哈哈哈哈……”

“哼、哼。”有人忽然发出两声冷笑。

“哦,是谁,谁在笑?”

沙虎雁又在原地转了半圈,他的目光立刻遇到了一张神情冰冷的面孔,似乎有些眼熟,但却一时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是你在笑么?怎么,你想挑战我?”

阿龙加直直迎着对方放射着杀气的目光,他轻轻点了点头。

沙虎雁狠狠地吸了口气,迈步走到这个挑衅者的面前。他记起刚才在广场上,自己被那个突然出现的怪物冲击撞倒在地的时候,有几个人曾经跑到现场。当他趴在哪里使劲抓住娜纶小姐的裙摆时,有个男子从后面一脚踢开了他的手臂,那就应该是这个人。但对方的眼神,在那之前他就似乎曾经接触过,那双眼睛里射出的无形的光芒,足以让他的内心在此时此刻实实在在地产生出些许的畏惧。

“你真地打算与我一起挑战那个冒险?”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一下,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躁动不安。“你一定不是本地人吧?你绝对不知道自己在选择什么,嘿嘿……”

阿龙加从他脸上移开了目光,移向了他的侧后方。那里,娜纶小姐正用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神里分明充满了感激、信任、也充满了无法言述的喜悦之情。他收回目光,不慌不忙地说道:

“在我的家乡,我去听人们谈起过。大母神之祀——或者大母神庙——去是古人祭祀大母神阿凯美的地方。它建筑在一条河湾入海口中的悬崖绝壁的上面,只有一条索桥把它与外界相连通。”

“嘿嘿,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哇,北方佬。”沙虎雁侧脸看了一下一言不发的汴索伦,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阿龙加眼前晃了晃说:“你一定会死在那条路上,而我将活着回来,迎娶这个美妞!”

看着他气鼓鼓地走出去,市长汴索伦忍不住笑出了声。

“啊哈哈哈哈,”他向两个卫兵做个出去的手势,接着说:“亲卫队长阁下,请坐,你们几位请重新就座。娜纶,你让佣人们上点茶来,我应该好好款待一下他们。”

“这位外乡人,你叫什么名字?”等大家都重新坐下之后,他向阿龙加问道。听完阿龙加报上的名字,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向罗雯娜说道:“亲卫队长阁下,你这位同伴的勇气使我坚如磐石的内心有所感动。虽然我不知道他能否完成这个冒险,显而易见,这个可能性非常渺小,但在这个城市里敢于挑衅虎纹鲨氏的,除了我,他是第二个人。所以我决定收回前面我说过的话,你们可以询问那位解咒师。但仅仅是询问,不能有其它的粗鲁的行为。”

罗雯娜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她的嘴角不由弯起一抹笑意。这个笑意她几乎一直保持到魔犁-安奎尔大师的面前。

这不是一间标准的审讯室,而是大师的卧室,他自从昨天被抓住之后,一直被反锁在自己的卧室里。

此时他穿了一件牙黄色纤麻布无袖短袍,露着两只凸耸的肩头和肉皮松弛的臂膀,以及布满灰白色卷毛和老人斑的胸脯,耷拉着苍白的光脚,神情沮丧地坐在床沿边上。

“我的问题很简单,”罗雯娜语调平和地说,“你的那个宠物是从哪里得到的?”

“……”

旁边的娜纶看了大家一眼,轻轻说道:“安奎尔大师,其实我们对您的那个、那个饲养物发生的意外,也深感不安。这是个意外,从内心来讲,这不是我们大家都愿意看到的。”

但安奎尔仍旧紧紧咬嘬着嘴唇,一个字也不愿意说。

“说实在的,”艾思敏从旁边说道:“我觉得大师您的那个宠物好像非常通灵性呶,它好像和大师您有那种不需要语言之类的那种、那种心灵的沟通的。”

“呵呵,”娜纶笑了笑说,“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而且这个宠物从黑暗中飞出来会吓人一跳,可一看清楚它的外貌,就不那么可怕了,反而还给人一种十分萌蠢可爱的样子。我甚至这么想,大师您来到我们薜荔女校也有两年多了,我真不知道您怎么把这个带翅膀的小萌宠藏得那么严实,以至于在昨天以前我们都完全不知道。我们几乎天天都和您在一起,却没有发现任何一点点它的痕迹。大师您不要往其他方面去想,我完全没有要责备您的意思,完全没有。如果有的话,呵呵,那也是我要责怪您为什么没有早早就把这个宠物向我展示出来呢?因为,它不仅仅会得到我的认可,还会得到孩子们的喜爱呢。”

“你们说的很对……”大师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有些沙哑。“我从来不需要向咪以说话,它就知道我内心的想法。我从来没对它说过你过来,或者你走开之类的语言,但它却知道我要它过来,或者要它走开。它不是我的宠物,而是我的一面镜子,一面照耀我内心世界的镜子。如果,我需要在世人面前装模作样地显露出很伟岸高大的样子,它就会对我丝毫不加以遮掩地昭示出我内心真实的渺小与丑陋,让我面对自己的虚伪不敢抬起头来……

“那是在挖掘黄丘的锥形石碑之后,某些发现和由此产生的更多更复杂难解的谜题折磨的我困苦不堪。我决定前往白海,想要到那北方荒芜的海岸寻找某些可能存在,但又很少为人所知的秘密遗迹,我要在那里找到我需要的答案。在五十岁到六十岁这十年里,我先后四次穿越幽冥海岸,出入白海,在黑云山的国度和古代奥栗人的海岸探寻搜索,但都一无所获。这些漫长的旅行耗光了我全部的家当,并且让我负债累累,甚至被当成骗子而遭人唾弃。但我仍然没有放弃我的希望,我感觉我在黄丘的挖掘所获得的讯息,它指引的方向不会有错,在此之前的所有失败,都是因为我的运气还没有到罢了。我想,在我死之前,我一定会达到那个最终的目标,能解开眼下这一切谜题的最终的目标。于是我又东拼西凑了一笔款子,在我六十一岁那年,租了一条名叫‘白鸬鹚’的老式双桅三角帆船,船长是一个叫红金-阿马林的人,他在那鲁古城的水手中是很有点儿名气的。他的船上有九个老练的水手和一个来自白衣港的独眼厨子蓝头巾的巴加加。

“572年的五月,一个云如薄纱,月光似水的夜晚,我们从铁船城的黑铅港出发了。之所以选择晚上出航,原因就是为了避开港口的税吏,好节省点儿钱。当然,我们这样逃避出港税,也就意味着一年内我们这条船再也没办法停靠黑铅港了。但离了黑铅港五内海上还有的是驻锚地,关于停泊靠岸这个我们不发愁。

“我们无忧无虑地在绿海上航行了半个多月,于六月初到达了长帆港。补充好了给养,我们继续向东北方航行。我们的航线是这样的,穿越米琳智海,绕过龙巢之岛,选米琳智城做为第一站。差不多应该是七月中,然后在一年最热的三个月里,我们将沿着米琳智的西海岸北上,直抵上白海的最深处,那些漂浮着数不清的白色冰山的海域虽然危险重重,但也充满了奇遇。我们在那里,就遇到了一个奇怪的遇险者,一个巫眠的男子,独自一个呆在一片浮冰上,他自称叫巫眠的熊皮,从村里划着小艇出来捕捉海豹,小艇被浮冰戳漏了水,他只好爬到这块冰上来自救,结果冰带他顺着海流越飘越远,最后飘到了大海的深处。但红金船长似乎不太相信。因为这里距离巫眠人的海岸太远,一个人如果在这片浮冰之海上飘这么远,即便是在夏天,也早就被冻死或者饿死了,何况这人背上还有两处新近的箭伤。熟悉米琳智北方各部落人情事故的红金船长认为,这人实际并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个海上遇难的渔夫,而可能是依旧信仰古老的冰雪神的部分巫眠人向他们的神献祭的牺牲品。巫眠的巫师在某些特定的年份,会选择一些被认为身上带着厄运的倒霉的村民,来当做祭祀冰雪神的牺牲的,并希望用这个献祭可以换来更多海上的丰收,好度过漫长的严寒冬季。所以,带着他旅行是不吉利的事情,说不定会倒大霉。

“但我不相信这些,我认为这都是无知的偏见。出于基本的道义,我不能将这个遇险者独自一个遗弃在荒凉的大海上而不管不问,任由其冻死饿死,所以我不顾船长的反对,执意带上了这个人。

“我们在上白海漫无目的地飘流了一个月,因为什么也没找到,我们就把船调转头打算航向黑云山王国的海岸。这时,那个巫眠的熊皮说:‘听一个收海狸皮的皮货商说过,云都下面的某条山谷里曾经有人发现一本记满奇怪符号的古书,是用厚铅板装订的书皮。’因为,我从不向船上的人隐瞒自己旅行的目的,所以他知道了我在寻找古代遗迹的事情。他所说的那个地方,我以前探寻白海区域周边的时候,有一次也曾到达过那附近,只是因为云都同沿海的反叛村落发生了战争,所以没有对那边几处遗迹仔细搜索,就匆忙地离开了。这次又听到这个人的讲述,就勾起了我对那些未知遗迹的浓厚兴趣。我迫切渴望能有些大的收获,来作为我艰苦跋涉的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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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八支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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