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兵雄刑自酷(1)

第五十二回 兵雄刑自酷(1)

待司徒沁与罗鸿走远,司徒嫣方走出历香亭,又往街市游逛,赏饱了春景才返回皇宫。径往玲珑斋看望司徒沁,说道宴席已毕,相谈甚欢,只可惜你俩错过了这场群英会。司徒沁不屑道:“我才不愿跟那些男人见面呢。只是在宫里呆久了,想出来透透气罢了,却没想遇上那样的恶心事。”司徒嫣道:“好在罗鸿出手把那人打跑了。咱们以后都多长个心眼,我也算得了个教训。”又好言安慰一番,司徒沁方渐渐平静。

次日一早,司徒嫣去寿慈宫向太后请安,三言五语便转到了司徒沁的婚事。太后正为她考虑驸马人选,说了几个名字,司徒嫣摇头道:“这几人家世虽不差,人却都庸庸碌碌,怕是配不上皇妹。”太后问:“那你觉得谁合适?”司徒嫣“思索”片刻,道:“金吾前卫指挥同知罗鸿或许可以。”遂告知罗鸿平息乔宓旧部与平民的冲突以及揪出间谍之事。太后闻言仍觉踌躇:“此人出身平平,你觉得他真的可做沁儿的丈夫?”司徒嫣道:“罗鸿人品可靠,武功不俗,从这两件事来看,也是个沉稳机警的人,能够托付终身。虽然家世普通,但前途却未可料。皇祖母不是一向希望咱们都能嫁得称心如意的郎君吗?您不妨问问皇妹自己的看法。如果她不拒绝,那不就成了。”

见老祖母已被说动,司徒嫣便告辞。径往曙影宫找到连若萱,交代完毕。连若萱便又去玲珑斋与司徒沁相见,东拉西扯一阵,透露自己刚探得皇上口风:有意将她许配给北川侯之子为妻。司徒沁顿时跳了起来:“谁不知北川侯的儿子是个一天到晚酗酒赌博的大草包?父皇也舍得我嫁给他?”

连若萱作回忆状:“倒还有另外一个人选,好像是金吾前卫的指挥同知,叫什么名字来着?”司徒沁脱口而出:“罗鸿。”连若萱一拍案:“就是他。”司徒沁想起昨日所历,双颊隐红,低头不作声。连若萱补充道:“皇上和太后也在考虑此人。要是真提出来了,公主能答应,自然不用嫁给其他人。”

各环节有条不紊地布施,结局也就水到渠成。太后提了罗鸿的名字,司徒沁果然未加反对。亲事终于定下,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三公主即将出阁的消息传开,该走的程序便正式启动。对司徒沁来说,也不失为一个相对满意的归宿。经历了去年年末的心酸气结,她终能收起那段相思,在十九岁来临之际,说服自己去迎接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的到来。

对这一切安排最满意的却属司徒嫣。二月二十九日,她一大早便起了床,登上积芳山的响云亭,观望破晓前的御锦苑。清净湖还在恬然沉睡,黛青色的天空深沉得像一章哲学,浓云徐流,犹如思考者安静的漫步。浑然的天幕突被一丝光亮撕破,又透出几缕金辉,周围云彩便镶上了金边,逐寸延展,不一会儿整片天空都被染红。帷幕的东端陡然拉开一角,迸出一弧,冉冉上升,变成半圆,上升,越来越圆,变成红通通的火球,伴随霞光万斛,得意洋洋地坐镇东天。一道道金索投向大地,湖水起波,花树生色,清晨因之斑斓,春天因之明媚,世界因之有了希望。元熙公主不禁微笑:各人已各就其位,新的生活便如这辉煌的旭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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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将至,司徒嫣的人生即将展开新篇,而过去的两个月对映弦来说意义也非同寻常。经历了一番死而复生的折磨,又前往涵翠居拜谒际言,心态早已不同于过往,只是找出凶手的念头却从未消失。两个月里,她心细如发,时时观察推敲,而答案却像一片秋日的落叶,意想不到之际便飘到了手心里。

那是二月中旬,映弦已能放下拐杖,自己慢慢走路了。有空时便去云隐苑散步。二月十八日午后,她在不离亭中读书。一场细雨刚过,花香进亭,唤醒遥远的情思。不及感慨,小宁子却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先是询问她的伤情,又问她的记忆恢复了多少。映弦便道:“断断续续,模模糊糊,不过你我还是记得的。”

小宁子却忽然低声问道:“那你是否记得自己为何会出宫?”映弦一咯噔:“你也知道?”小宁子点点头,忙道:“放心,我才不相信呢。这定是宫里那些嫉妒你的人编出来的流言,想要逼你离开。哼,我看多半是宸妃做的好事。”映弦怔了怔,身体已凉了半截,苦笑道:“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你能这么想,我很感激。”小宁子却颇愤然:“可惜宫里那些没脑子的奴才却不这么看。有的出了宫都不忘嚼舌头,今天还被我逮着说了一顿。”映弦心一沉:“谁在嚼舌头?”

小宁子叹了口气,方说起今日他和宫里的好友展公公见面之情。展公公此次出宫本是奉命斥责束太后的弟弟,封为“恭顺伯”的束高。此人年过花甲,不学无术,封了爵,却未授官职。以前一直仗着是皇亲国戚,在京城里耀武扬威,不但挪用官木大修府第,极尽奢侈,还夺占了许多京郊农民的田地,以致怨声载道。永瑞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一直未予追究。现在他年纪大了,仍不知收敛,前段日子为了收租的事还逼死了几条人命。皇帝见他毫无悔改,便差了展公公前去斥责。要说展公公,生来就有一张会骂人的利口,冬至前一天还出宫奉命前去斥责另一位朝中大官,这一次却轮到了老国舅的身上。

展公公办完事,又在路上偶遇小宁子。故人重逢,大喜不禁,索性一块赴市喝酒。展公公喝得兴起,便把这束高的恶迹一件件搬出来数落,又说太后对这个弟弟也是恨铁不成钢,一谈就气,一气就病。顺带又提到映弦,说这映弦姑娘出了宫,太后打算让她的姐姐义安公主顶替她来寿慈宫服侍。小宁子便问,为何映弦姑娘会出宫?展公公撇嘴道,前段日子都在传,你们那位映弦姑娘入宫前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这事儿被揭了出来,还怎么有脸留在宫里?小宁子怒道:此事定是谣传,不能相信。展公公又叹说,无论是真是假,太后和皇上都是容不下她了。

一只黄尾鸲忽然飞入不离亭,落到椅栏一蹦一跳。小宁子对映弦道:“于是我就告诉他,既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以后就别老搬弄是非,这对一个姑娘来说,可承受不起。”映弦更觉心酸,又道了一声谢。小宁子道:“咱俩谁跟谁?可那老展却摇头说,想不到你们都这么关心映弦姑娘,伍亦清伍大人也是这样,上次一见面也是问我映弦姑娘为何出宫。”映弦忙问:“他还认识伍大人?”

小宁子继续讲述,映弦才知伍亦清从前担任侍讲学士时,常被皇帝召到御书房问话,而展公公当时还是御书房一名低级洒扫内监。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子长了就有了几分交情。后来伍亦清调到信王府长史司,两人来往便少了。冬至前日展公公奉命出宫,回去时伍亦清在路上把他给认了出来,还主动请他喝酒。

映弦道:“那伍大人有没有问皇上立储的打算?”小宁子摇头道:“他哪敢问这些?再说老展也不知道啊。估计也就是闲聊,拉拢拉拢关系。不过老展说,伍大人还顺便问了一下你是怎么被赶出来的,大概也是好奇吧。”映弦喃喃道:“所以展公公就告诉伍大人宫里的流言了……”小宁子道:“不错。我当时听完后又忍不住骂了他,他才保证以后不会再嚼舌头。”却见映弦瞠然自失的模样,还想宽慰一番,映弦又叹道:“算了,流言只是流言,我问心无愧,不会因此而跟自己过不去。”小宁子方点头离开。

映弦倚柱而坐,仔细回想坠楼前后。当初自己醒来便怀疑这是信王府所为,现在看来,既然伍亦清早知我是因流言而出宫,那么写上那么一封信引我上钩也就不足为奇了。不错,多半就是他用信将我引到采星楼推下,而宫里的流言一旦传出城,那些多嘴多舌的,一定会将我的死亡演说成跳楼自尽,又或者是怨鬼作祟。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一切是否为司徒曦授意?正月时他又到公主府探望,想弄清楚她的记忆恢复了多少,还趁着无人时说了一番话,似乎是暗示他绝无加害之意。映弦当时仍迷茫说道:“殿下为何要说这些?过去的事,我真的都不记得了。”司徒曦只得无奈而归。

其实,是不是他授意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船尾杀人,船头的难道还闻不到一点血腥气?她微微仰起头,闭目感受含香的春风从她的颈项吹过。睁开眼,鲜花在亭外开得宝石般闪耀璀璨,不负光明六合、锦绣乾坤;而那片被阳光投映到地上的阴影,大概便是所谓的人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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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宇遥尘(第一卷最新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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