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三
陈士元又见到了他日日思念的人,惊呼道:“华儿,你没死?”
凤颐莫名其妙地打量着岳和,这一切的变故都太突然了。她来凡界之前,看过岳和的一生,他的妻子明明是黄氏。而上官思于十年后落水而亡,岳和怎么会迎娶上官思为太子妃呢?
“公子,我真的与你和表兄口中的季华很像吗?”她气定神闲地取下面纱,丝毫不回避,正视着陈士元。
陈士元看清楚她的面容,至少要比季华稚嫩十岁,刚刚复活的心脏顿时又坠入了万丈深渊。他的身形微微摇晃了几下,拱手道:“郡主,是我一时认错了人,您不是她。”
凤颐虽极力掩藏着自己悲伤的情绪,可是见到陈士元的那一刻什么掩饰都无济于事。她不再多言,回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凤颐回宫第一件事就是去向皇后求证她和岳和的婚事。岂料皇后喜笑颜开地对她说,为了家族荣耀,她已经请陛下下旨赐婚,上官思为太子妃。
怎么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就是不想再沾染凡尘之事,才会选择上官思这个二十八岁英年早逝的苦命女子的凡身。她想以上官思的身份与士元重新开始,等士元离世之时,她也能就此香消玉殒。
可现在上官思成了西月国太子妃,必定走向不同的结局。更何况她绝不能嫁给岳和啊。
她回到自己的寝宫,她想不如就此脱离上官思的凡身吧,可她准备施法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法力微弱,已经变不回来了。她看着自己指尖的微光,不该啊,就算把手钏给了澜羽,她的法力也不会消耗至此。
陈士元从后院抱出一个通体雪白的小狗,这只小狗名唤新桃,出生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它是季华的宠物。季华故去后,新桃郁郁寡欢,每天趴在角落里。可昨日,上官思前来,新桃莫名其妙地欢愉起来。
陈士元将新桃抱在怀里,摸着它柔顺的毛发:“咱们都认出了她,可她却成了岳和的未婚妻,岳和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季华,你会幸福的。”
本来凤颐和敖歌要见面商量婚事,奈何敖歌身受重伤不得不将这件事搁置。澜羽本来满心期待跟敖歌见面,一下子期望落空,竟然使起了小性子。凤后心疼女儿,偷偷告诉她敖歌是因为身受重伤才不得不取消会面,还送了一套亲自所绘制的衣衫作为赔礼。
凤溪拿着妹妹素日最喜欢的樱桃酒,来安慰妹妹。岂料妹妹竟然独自一人闪身离去,他也跟着去看看妹妹究竟要去何处。
澜羽刚刚来到无欲居的地界,就被竹仙拦在十里之外。
“我乃凤颐!”澜羽半浮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竹仙。
“我不管你是谁,这是我家公子的地界,不得我家公子允许,谁也不得私闯。”竹仙不为所动,依旧护着结界。
澜羽缓缓落地,若换作往日,有人敢这么阻拦她,她早就打起来了。竹仙毕竟是敖歌的人,她绝不能让敖歌觉得她不够贤良。她向竹仙走去,笑道:“这位仙家,我是你公子的未婚妻,是来探病的。”
“谁说我家公子病了?”竹仙不满道,“我家公子只是在闭关......”
“让颐儿进来!”远处传来一声动听的男声。
竹仙只好请她进去,然后又撑起了结界。
飞了好久才飞到无欲居内,无欲居是一座隐匿在方外的宫殿,敖歌三万岁时,龙帝赐给他的时候还亲自命名无欲居。
无论人也好,神仙也罢,只要无欲便无坚不摧。
从仙界进入,无欲居是一座硕大豪华的宫殿。可在凡界,无欲居只是一间在竹林深处的茅屋。
一位穿着白色羽衣的青年背朝着香案站着,骨节分明的双手背在身后。澜羽缓缓走入,第一眼便看呆了,敖歌的背影都让她如痴如醉。
敖歌转过身子,冲她一笑,眉宇间充满着爱意:“颐儿,你来了!快请坐。”
敖歌转过身子的那一刹那,令人唏嘘不已,龙族敖歌不愧是三界第一美男,让人一顾倾心流连忘返。澜羽静了静心神,温言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他摇摇头:“没事,小伤而已,只是耽误了与你商议婚事,抱歉。”
“我此次来,一来是探望你,而来就是同你说我们的婚事,我觉得我们......”
“颐儿,别,别那么快拒绝我,我是真的思慕你的,除了你,我不想再娶任何一个女仙。”澜羽还没说完,就被敖歌打断道。“我知道你哥哥和姜姒的事情你一直耿耿于怀,可是,我,敖歌愿意立誓于三界,此生此世只娶凤颐一人为妻,今生今世绝不相负。”
澜羽几乎忘了自己是冒名顶替凤颐的,她竟然被敖歌感动哭了。她走到敖歌身边,拉着他的手:“我怎么会拒绝你呢?我是凤族之女,未来女帝,怎会不信守承诺呢?我就想同你说,咱们的婚期越早越好。”
“好!”敖歌欣慰地抱着她,似乎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还记得你我初见,我们还都是一千岁的孩童,那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一万年前,我去找你,你连门都没让我进,你哥哥就打发了我。说到你哥哥事儿,我要跟你道歉,要不是姜姒,你也不会被凤帝罚下凡历劫。我算好你要下凡历劫六十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又受了伤,这才耽误了。”
“我在凡界被一个负心人给伤了。”她佯装委屈,“这样也好,我能早一些回来。”
“颐儿,我不会负你!”他又重申了一遍。
忽然她手腕上的手钏发出刺眼的红光,不行她该把手钏取下来了。不然凤族手钏强大的气场会把她的修为吞噬殆尽。
竹仙进来提醒道:“公子,该泡药浴了,天医说,一次也耽误不得。”
澜羽正好趁此离开,她离开后,敖歌捂着伤口道:“小竹守好结界,我重伤未愈,大哥又下凡历劫,可不能让冥界趁虚而入,尤其是无欲居,另一个出口连接凡界。”
“公子,小竹明白。”竹仙扶着敖歌闪身去了沐浴间,他用灵力将药汁渗入敖歌的伤口。“这杀仙剑威力可真大,就连公子也被伤的这么重。”
“当然,它是青龙一族世代守护的神器,此剑一出,万仙胆颤。”他闭上了双眸。
“都怪姜姒,才害公子受伤!”
“别提这件事了,如果传扬出去我是被姜姒所伤,她会倒霉的!”
“公子.......”竹仙最受不了敖歌这种宁人负我,我不负人的性格。
“好了,我让你帮我问问,大哥什么时候历劫归来,你问到了吗?”他叹气道,“我这个伤估计一万年都痊愈不了,我需要大哥的帮助。”
敖歌的二哥敖放,人如其名,生性放荡不羁,自小不问凡事,早已归隐,每年除了龙帝生辰他前来贺一贺,平日里谁也不知道他的行踪。大哥敖嵇是龙帝长子,法力高强,心思缜密,一直无法满足自己内心的欲望,总要与敖歌一争高下,想要夺走他的太子之位。
三十多日前,因为顶撞龙帝,被罚下凡历劫。龙帝为了让他反思自己的过失,亲自为他编撰悲惨的命运。
“公子,小竹不明白,敖嵇殿下对你不敬,还想夺去你的太子之位,你为何还要对他那么好?”
“四弟五弟还小,二哥行踪不定,在天界,只有我和大哥承欢在父君母后膝下,他是我大哥啊!况且,这个太子,谁当不都一样吗?”
竹仙摇摇头:“公子,你心肠好,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
“小竹,颐儿答应嫁给我了。”敖歌每每想到把凤颐抱在怀里的感觉,心里美滋滋的,“小竹,我真想快些好起来,与颐儿成婚。”
澜羽离开无欲居就把手钏给摘下来了,她的仙力受损,只得恢复成自己的容貌。
“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我妹妹!”
一声浑厚而又熟悉的男声在澜羽耳畔炸开,她颤栗地转过身子,一脸杀气的凤溪出现在她身边。
“殿下!”她卑微地跪了下来,“殿下,是凤颐殿下让我这么做的,她放不下陈士元,想陪他到最后,澜羽是被逼无奈的!”
“难道你向敖歌献殷勤,也是被逼无奈的吗?”他抓着澜羽的手臂,“走,我带你去见父君和母后!”
澜羽铆足了气力甩开他的手:“你不是凤溪殿下,你到底是谁?”
“怎么?气急败坏想要倒打一耙?”
“凤溪殿下为感念凤后的养育之恩,从始至终都叫她母亲,从未唤过她母后。”说着,她变出来一根深蓝色羽鞭执在手中。
骷髅怪现出了原型,澜羽大惊失色:“你是冥界的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骷髅怪拿一根黑底金纹的绳子捆住澜羽,澜羽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解开。
“你别挣扎了,这是我家冥王的捆仙绳,别说你这点微末道行的小仙,就算凤颐也无济于事。”骷髅怪挑衅地摸了摸澜羽光滑润洁的脸颊,“澜羽,既然你发现了我的身份,我给你两条路。第一给我永远闭上你的嘴,第二就是跟我合作,继续做你的凤颐,而我还是凤溪。澜羽,我相信你是聪明人,绝不会选前者。”
“你要我归顺冥王?”
“有何不可?将来冥王一统三界,你就是凤族女帝。”他瞟见澜羽手腕上的伤痕,便变出一个碧色瓷瓶,“这是仙力丸,吃下之后你的仙力会增加十倍,那你就能轻而易举驾驭凤族手钏了。”
澜羽内心在作斗争,以前她只想对凤颐取而代之,让自己嫁给敖歌,并不想对凤族怎样。可现在,自己的性命才最要紧,她只好答应了骷髅怪的要求。
骷髅怪又变回凤溪,喂给澜羽仙力丸之后,就给她松了绑。她戴上手钏后,感觉轻松畅快了许多,也没有之前的灼热感。她望了望冒充凤溪的骷髅怪,她的心还在颤抖:“你们把凤溪殿下怎么样了?”
“这是你该问的吗?”骷髅怪给她一个尖锐的眼神,“你若敢把这件事告诉凤帝凤后,我可以随时要了你的命,让你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澜羽不敢。”她卑微地跪了下来,“澜羽但凭上仙吩咐!”
骷髅怪把她拽起来,在她耳畔说了第一个计划。
第二日晨起,敖歌泡完了药浴,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又听见无欲居通往凡界的通道,村民们吵吵嚷嚷的,想是凡界今日可能有大事发生。
小竹疾步而来,探到今日西月国太子岳和迎娶太子妃,所以全帝都的百姓们都聚集到皇城根观礼去了。
“小竹,不如咱们也去瞧瞧,看看这凡人怎么迎娶太子妃的。我将来也好借鉴一下。”说罢,他就变作凡人男子的模样,将六合扇拿在手中。
小竹也很无奈,知道自己公子是要去凡界给心上人买几样稀罕玩意儿,博美人一乐,他只好关上结界,随公子入了凡尘。
一身嫁衣的凤颐坐在皇后寝宫的梳妆台旁,一会儿她就要坐在马车上绕着帝都转一圈,再入太子宫。半年来,她多想从上官思的肉身里跳脱出来,都无济于事,不知为何,她的仙力在一日日流失,时至今日,她依然仙力全无,貌似凡人了。
岳和一身玄衣走入殿中,王良迎了上去:“太子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与表妹有话要说!”岳和愁眉紧锁,丝毫没有成婚的喜悦之情。
王良看看上官思,转向岳和,为难道:“启禀太子殿下,按咱们西月的规矩,新人成婚前三个月不能见面?”
“给我滚出去!”岳和冲他吼道。
吓得满屋子宫女内侍都惶恐地跪下,王良只得把她们全部带下去。
凤颐旁若无人地戴上了赤金耳环,岳和气急地走上前,愤怒地拍了一下妆台,冲着镜子里的上官思道:“季华,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表哥,我是思儿,不是季华!”她强调道,一边拿起眉笔给自己画眉。
“季华,你还有装到什么时候!”他抢过她的眉笔拍在妆台上,“四个月前,士元病重,你半夜跳墙出宫去看他,要不是我恰巧看见,你早被侍卫当成刺客射死了。就在你偷偷潜入陈宅之后返回皇宫的当日,新桃出现在太子宫,它是跟你跑来的。新桃是季华的爱宠,你不是季华还能是谁?”
“表哥,你不是找过御医替我把脉,御医说我确实只有十八岁,你口中的季华小了十岁,比你又如何解释?”她对上岳和的视线,柔声道。
“季华,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宁可嫁给我也不承认你的真实身份?”他急道,“朋友之妻不可欺,我不想也不能对不起士元,趁婚礼未开始,你走吧!”
凤颐走至案前,拿起太子妃沉重的凤冠,戴了上去,时至今日她没有法力,只能照着太子妃的命格去完成这个迎娶盛典。她戴好凤冠便走了出去,上了太子妃的车驾。
西月国的喜车是露天的,只有一层薄薄的纱帘。西月国民风开放,新人成婚的时候,新娘不必遮遮掩掩,全帝都的人都涌上街道,要目睹太子妃的绝色容颜。
敖歌在凡界走走停停,玩了整整一日,为凤颐搜罗了许多新奇的凡界小玩意儿。日暮降临,他觉得有些饿,坐在面摊上要了两碗牛肉面。
小竹也流连着凡界的美景,毕竟是第一次下凡,对凡界的一切都非常好奇。岳和迎亲队伍路过面摊,小竹指着轿子上忧心忡忡的新娘,惊呼道:“公子,你快看轿子里的新娘。”
敖歌朝他指的方向望去,他看见了轿子上坐着的是凤颐,他不淡定了,忘了身处凡界,一下子闪身离开,吓坏了面摊老板,小竹只得删除了老板的记忆,便追上敖歌。
敖歌隐身浮在半空中,忽然发现凤颐没有一点仙气,莫非,莫非她只是一个跟凤颐长得一模一样的凡人?他回过神来,看见人群中站着一位三十多岁,脸色惨白,精神不济的公子,已近夏日,他今日还披着一个灰色长绒斗篷。怀里还抱着一直通体雪白的狗,他泪眼婆娑地望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当太子妃的车驾经过他身畔,他居然流泪了,怀里的狗也狂吠不止。
狗吠声惊动了凤颐,她闻声而寻,在人群中终于找到那个终日思念,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队伍最前面的太子,听到狗吠声,就知道他来了,因为不忍面对,所以才没有回头。
车驾走过去后,凤颐绝望地转过头,用袖子抹了一把泪水,把精心画就的妆容都给毁了。
小竹笑道:“公子,这三个人一定有故事,这不就是一个真实的画本子吗?”
“小竹,不许幸灾乐祸!”敖歌依旧关注着事态发展,他最感兴趣的还是与凤颐长得一般无二的太子妃。他有一种错觉,觉得这个上官思更像当年那个与他许下婚约的凤颐。
忽然新桃从陈士元怀中跳了下来,追着上官思的车驾,一路跑去。而陈士元也在新桃跳下去的那一刹那,倒地不起。
“公子,他昏倒了?”小竹虽不知道这个人曾经发生过什么,但就此场景,也非常心疼。
敖歌依旧隐着身形,跳到陈士元身畔,打量道:“为何觉得这位公子似曾相识呢?”
陈士元被左右抬走,敖歌继续追着上官思的车驾飞去。
宫门口就要到了,凤颐已经痛断了肝肠,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站起来喊道:“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