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四
岳和闻声而停,反而畅快了许多,他骑马折返到凤颐面前,上凤颐愧疚地望着他:“太子殿下,民女季华不能与你成婚,请你原谅!”
岳和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扶着她走下车驾,亲自摘下她的凤冠,对左右说:“糊涂的东西,这不是上官思,这是上官思的侍女,还不快去把上官思接来!”
“季华谢殿下!”她脱下喜服,向陈宅跑去,岂料跑了一半路程便下起了大雨。
丧失仙力的凤颐一不小心被路上的小石子给绊倒了,实实栽在了泥坑之中。一道闪电从天而降,落地便化作一个内侍的样子。
“这不是冥界的魍魉吗?”敖歌脱口道,“他要干什么?”
魍魉化作内侍王良已经多日,就是他给凤颐下药,让她的仙力逐渐消失殆尽。整整半年,凤颐完完全全化作一个凡人,又出了皇宫,他不会放过除去她的好机会的。
凤颐一心一意念着陈士元,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魍魉,她从泥坑里爬起来后,又向前跑去。魍魉瞅准时机,变出一把邪恶的砍刀,向凤颐砍去。
敖歌一挥手挡去魍魉的攻击,魍魉一看云端龙气升腾,虽没看清来者何人,却自知难以匹敌,便仓皇而逃。一身污垢的凤颐似乎察觉到身后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扭头去看,却看见一位翩翩公子撑着一把玉伞,几步向她走来。
“姑娘,你没事吧!”敖歌把伞移到她的头顶,“今夜风雨交加,姑娘为何不打伞呢?”
“一时大意,多谢公子!”她浑身湿透,打着冷颤。
敖歌接过小竹递给他的伞,递给凤颐道:“姑娘若不嫌弃,先拿着用吧!”
“多谢公子赠伞!”她没有推却,撑开了那把精心雕琢的玉伞,“敢问公子高姓大名,今日匆忙,改日季华定当登门道谢。”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啊!”敖歌丢下这句话,便笑着离开了。
凤颐一刻也不敢耽搁,撑着玉伞又向陈宅方向跑去。
小竹也闪身出现,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公子,你的伤还没痊愈,刚才不该损耗仙力救她,凡人自有凡人的命数。”
“无妨,对付一个魍魉而已,损耗不了我多少法力!”他道。
“可公子都把玉伞送给她了,那可是龙后娘娘的宝物啊!”他嗔怪道。
“母后的玉伞也不是谁都能驾驭的,玉伞没有排斥她,也算与她有缘。”他转身离去,“再说她是凡人,寿数有限,待她百年之后,玉伞自会回到天界。”
“不过她真的和凤颐上仙长得一模一样!”小竹追上他的步伐,主仆二人一起消失在这风雨中。
一炷香后,凤颐终于跑到了陈宅,她自从打上那把玉伞之后,原本污秽的衣衫立刻变得光洁如新。她急切地扣响陈宅的大门,只听见里面悲切震天的哭声。
小厮给她打开了房门,那柄玉伞化作一道气灌入凤颐的身体。
陈士元已在一个时辰前,自缢身亡。
凤颐顿时心如刀绞,呕了一口鲜血,她探了探士元的鼻息,还没有完全断绝,他还有救。可是数十名大夫束手无策,只得在一旁唉声叹气地摇头。
要是从前,凤颐略施法术就能救他,可现在她已经形同凡人。她除了趴在他身上哭泣,也没有其它办法。
一个大夫于心不忍,上前拱手道:“老朽听闻,凤凰的肝脏有起死回生之效,或许可以一试!”
“大夫,您不是等于白说吗?我们上哪去找虚无缥缈的凤凰啊!”小厮一边哭一边出言责怪。
凤颐忽然起身,又冒着风雨跑出去了。
敖歌本来要返回仙界,岂料走到结界处,感受到玉伞在闪烁,一定发生了大事儿。他朝着玉伞闪光处飞去,在距离陈宅不远的街道拐角,凤颐倒在血泊之中,她的腹部还插着一把匕首,敖歌飞身上前,用仙力止住她的血,然后抱着她返回无欲居。
无欲居的草屋里,凤颐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匕首还插在她的腹部。
小竹端来一盆热水,叹息道:“莫非又被魍魉袭击了?”
“不会,魍魉被我打成重伤不会去而复返,更何况有玉伞加护,没有人再能袭击她。”敖歌剪开她的衣服,为她清洗伤口。
“她该不会是自戕吧?”小竹冷汗直流,“这姑娘究竟要干什么?”
敖歌一下子把匕首拔出,伤口喷了一股血柱,凤颐惨叫了一声,再次昏迷。他拿起匕首根据血迹测量伤口的高度,分析道:“我若猜的没错,她应该是要刨肝救人,只是匕首扎下去,她就疼晕了。”
“真是个傻姑娘!”小竹摇摇头,“也不知道那个公子上辈子修了什么福分,让这个姑娘不仅弃了西月国太子,还刨肝救他!”
敖歌为她包扎好伤口,喂她吃下一颗仙丹,看着她清丽的睡颜,他不仅喃喃道:“这个凡人,怎么会和颐儿长得如此像,不,她比颐儿更真实。”
“公子,那我们怎么办?”小竹话音刚落,抬头便望见一团龙气冲上云霄,“莫不是大殿下历劫归来了。”
“也好,有大哥坐镇天界,那我就能留在凡界照顾她了。”他抿唇一笑,温和地望着凤颐。
“公子是要留在这里照顾这位素不相识的姑娘?”小竹问,“那凤颐上仙那边怎么办?”
“无妨,天界一日凡界一年,耽误不了什么事儿。”他道。
历劫归来的敖嵇回到自己的属延宫便一个人躲在寝殿里,谁也不见。伺候敖嵇的仙娥画舫还是第一次见大殿下这般消沉,大殿下三十多日就回来了,他一定在凡间经历了什么。
第二日清晨,凤颐渐渐醒了过来,腹部的伤口奇迹般地愈合了。她一醒来就呼唤陈士元的名字,求敖歌带她回陈宅。她对陈士元的一腔深情,不免让敖歌动容,便答允亲自送她回去。
陈宅被白色笼罩着,陈士元昨日便撒手人寰,今日大家已经为他布置好灵堂,他的手下跪在他灵柩前,痛彻心扉的哀嚎。
哀嚎声隔着一条街就能听见,凤颐的马车即将拐入陈宅所在的街道,凤颐却让马夫停下。她伸出右手颤抖地掀开马车帘。一行泪珠水流而下,她感应到士元已死,他和她终究是一场悲歌,可她却不敢面对士元的灵柩,不敢送他最后一程。
她面如死灰地走下马车,朝着陈宅方向,深深一拜:“士元,一路走好,若有来生,愿你我不再相逢。”
她抹了一把泪水,又坐回车里,朝着一脸懵懂的敖歌,作揖道:“季华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姓龙。”敖歌拱手道。
“龙公子,季华有事儿相求,公子能否行个方便,让季华在府上叨扰几日?”
“当然可以!”敖歌轻笑道,在赶车的小竹故意咳嗽了一阵,他瞪了小竹一眼掀起车帘,朗声道,“姑娘住多久都可以。”
“季华谢过公子。”
“季华,华者光华也,是个好名字。”敖歌赞道,“季姑娘,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定要好好的,不要一直老怀伤心。”
“我刨肝救他,吓着公子了吧?”她轻叹道,眼神清澈如溪,“那也许就是他的命,我本不该逆天而行,所以我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姑娘,你能看明白是最好!”
“公子是修道的,还是仙家?”
“你为何这样问?”敖歌惊讶道,他扪心自问隐藏的还算好。
“公子,季华来自庐山派,我家世代修道,公子送我的那把玉伞,一看就不是凡尘之物。”
小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敖歌故作轻松地撵着袖口:“我同姑娘一样,生来有几分仙缘,只是生性懒散,直到现在还是肉身凡胎。”
凤颐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仙法全失,莫说返回天界,现在就连武功都没办法施展。庐山派倒是个不错的去处,可是季华早已烟消云散,父亲和哥哥好不容易接受失去季华的事实,自己再次出现能与他们共处几时,最终仍是离别,倒不如不见。
索性遇上这位龙公子,他有几分仙缘,说不定将来能帮到自己。
马车驶入无欲居前,敖歌已经把此处的仙气屏蔽,原以为季华是个地地道道的凡人,才会这般大意,让她看出他不似凡人。
凤颐今日甚是疲累,早早地就睡下了!
敖歌和小竹变出一个屏障,这样凤颐就不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敖歌隔着屏障望着凤颐憔悴的睡颜,是不是她在呓语,在叫着陈士元的名字。忘怀一个人哪里是嘴上说的这般容易,忘怀一个人也许需要一生。
小竹为敖歌准备好药浴,他一边伺候敖歌宽衣,一边道:“公子收留季华姑娘,万一让凤颐上仙知道您在凡界金屋藏娇,而且这个女子还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她会怎么想?”
“你在胡想什么啊!”他嗔怪道,“季华际遇悲惨,与我相识也属有缘,我不过同情她而已。”
“同情倒不要紧!”小竹顿了顿,“我怕公子对她动心。”
他瞥了小竹一眼,小竹便慌慌张张地退了下去。
敖嵇终于从属延宫里走出来了,他朝画舫挥挥手:“画舫,本君赐给你个新名字可好?”
“画舫不胜荣幸!”画舫从小就伺候敖嵇,对其情根深种,本来她有机会去更好的宫室伺候,可为了离敖嵇近些,她就数万年如一日在属延宫里伺候。
“华者,光华也,从今日起你就叫华儿!”他吩咐道,“等过些年我娶了正妃,就把你纳为侧妃。”
“华儿谢君上恩典!”她欣喜道,然后在他耳畔道,“君上,奴婢探得,太子殿下受了重伤,好像是被姜姒用杀仙剑所伤。”
“什么,敖歌重伤!”他邪魅一笑,“这莫不是天助我也?那敖歌现在在哪儿?”
“太子殿下就在无欲居养伤。”
“我记得敖歌和凤颐上仙正在议亲,现在如何了?”
“本来就要商议婚期,太子受伤,给耽误了!”画舫说。
澜羽正在和凤溪对弈,她拿着棋子的手颤颤巍巍,对面就是冥界的骷髅怪,让她怎能不害怕。凤后闪身而来,提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她走到澜羽身边,挽着她道:“颐儿,这是母后去万海采的灵珠,疗伤效果极好,你回头带给敖歌。”
“颐儿代敖歌谢过母后。”她附身道。
“颐儿真的是越来越懂礼貌了!”她转身看着凤溪,“溪儿,母亲先前同你说的事儿,你说你要想想,想的怎么样了?”
骷髅怪一下子就被问蒙了,他没想到这么快暴露。正在他惆怅之际,澜羽抢先对他道:“哥哥,接任万海海君这点小事用考虑那么久吗?”
骷髅怪附身道:“一切但凭母亲做主。”
“哎,溪儿,母后怎不知你一向不喜欢拘束。”凤后愧疚的眼神望着凤溪,“可我跟你父君只有你和颐儿两个孩子,颐儿是将来凤族女帝,万海族这个担子,只有你挑起来了。”
“母亲,孩儿明白。”骷髅怪道。
“好,母后会尽快挑个黄道吉日,将万海海君之位传给你。”她笑了笑,“那你们继续下棋吧。”
待凤后走后,骷髅怪心想。原来大王苦心寻找的万海海君,居然是凤后。他志得意满地甩了甩袖子:“凤溪的肉身果真好用。”
三界外,一片广袤的海域,称之为万海,万海之中,有一高塔,高塔中心有一颗极大的海珠,那便是万海之珠。万海之珠已经亮了数十万年,稳定三界和谐,若万海之珠熄灭,那便是三界的末日。
神秘的万海海君一族世代守护着万海之珠,但是三界没人知道万海海君究竟是谁?估计谁也想不到,万海海君居然是高贵的凤后。
他打量着澜羽,轻松道:“今日你也算帮我一个大忙,我会禀报冥王,对你论功行赏。”
“我能去看看敖歌吗?”她不敢看骷髅怪狰狞的眼神,“你放心,我的把柄在你手里,我是一个惜命的人。”
“可以,但是你不能对敖歌动真感情,不然你将一败涂地!”他威胁道。
“我明白!”澜羽喃喃道。
今日仙界无欲居门庭若市,敖嵇亲自登门,敖歌亲来相迎:“大哥,别来无恙啊!”
“三弟倒是看起来比较虚弱啊!”他不客气地做到首位,“哎,杀仙剑威力震天,你可要好好将养。”
“谢大哥关心!”敖歌客气道。
“对了,听闻你和凤颐上仙即将订婚,大哥也没什么好送你的!”他随手变出一个白玉观音像,递给画舫,让她呈上去,“我在凡界历劫,就送你们凡界的物件吧!祝你和凤颐上仙早点为天界开枝散叶。”
敖歌对画舫道:“有劳画舫仙子了!”
“太子殿下,奴婢现在叫华儿,我家君上刚赐的名!”画舫解释道。
华儿二字如闷雷一道,炸在敖歌耳畔,他又想起了那个苦命的姑娘季华,他本想安慰她,可大哥造访,他不得已返回天界,耽误了这些时候,想必凡界已过数月,不知道她走了吗?
“华者,光华也,是个好名字!”敖歌赞道。
这个时候小竹来报,凤颐求见。敖歌一听到凤颐,什么季华什么凡界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满脸柔情地冲小竹示意,让他带凤颐进来。
“三弟这是红鸾星动了?”敖嵇打量着脸颊泛红的敖歌,“我来这一趟这是值了,让我看看这传说中惊为天人凤颐上仙究竟长得如何?”
“真是惭愧。”敖歌说罢便跑出殿外迎接凤颐。
凤颐今日穿着敖歌送给她的明黄色的流仙裙,额前斜刘海,头上插着一个彩色凤凰发簪,后面的头发直垂腰间。
“颐儿,你真美!”敖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变出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是我在凡界给你搜罗的玩物,我想你一定喜欢。”
“我喜欢。”她收下那些东西,又变出灵珠,拿在手里,“这是我母后给的灵珠,疗伤效果俱佳。”
敖歌想把凤颐介绍给敖嵇,岂料走到敖嵇身边,他已经泪流满面。
“大哥,你是怎么了?”敖歌问。
“没事,在凡界历劫不小心伤了眼睛,动不动就会流泪。”敖嵇施法,让眼泪不再流下去。
“这位便是大殿下了!”澜羽施礼道,“凤颐见过大殿下。”
“凤颐上仙有礼了!”敖嵇颔首道,然后寻了个借口匆匆而去。
他出了无欲居,寻了个角落,大哭了一场。
没错,他就是凡界那个和季华爱得死去活来的陈士元,不,应该是陈士元只是敖嵇被罚下凡历的一个劫难。可这个劫难过于刻骨铭心,陈士元死后,他回归天界,仍难以忘怀季华。
明明一剂忘情药就可以解决问题,可是他选择把这段感情保留在记忆深处。
他去找过季华,可是岳和大婚之后,她好像也消失在凡界。
没想到今日相遇,她竟与他见面不识,还成了三弟的未婚妻。他怒得把自己手腕上的银镯都震碎了,他就守在无欲居外,他想找季华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