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云河之战(三)
林间忽来冲锋之声,惊了乘云军回神,仓促了一瞬措手不及。
韩照领骑兵冲锋而出,趁着乘云军备势不及横冲直撞莽开了一条道,却是远远一眼瞥见了储云便连忙勒马转向。
韩照虽然狂得一身血气张扬,却也在这数月的摸爬滚打中深切体会到了这个储云的确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狠角色,便也终于领会了行军作战中尤为关键的“避敌之锋芒”的原则。
好在储云与他们相距尚远,一时半会儿勉强还能争得一隙,于是韩照快马加鞭,横劈乱斩的强行开道。
韩照带着骑兵突出重围,终于为李承安的步兵一路开道至河畔战船前,李承安策马匆匆而过,刻不容缓之际只能在擦肩而过时冲韩照嚷一句:“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乘云军尾追在后,步兵登船,韩照便领骑兵转向继续与敌军厮杀。
这二人意图如此之明显,储云悠悠看在一旁,一眼便窥透了他们窃船的目的,便也懒得在岸上收拾,索性也领队登船。
韩照远远见了储云登船,扭头便冲着李承安所在的战船扯着嗓子鬼吼:“储云也登船了!这我就没办法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两人相隔有一段距离,韩照匆匆嚷完便继续投入了战斗,李承安在船上耳畔嘈响一片便只听了个云里雾里,然而余光一瞥,见那边乘云军也登船了,便立马意会了韩照刚刚叫了些什么。
储云这个狠角色李承安也怵,故一见那位爷大有在水上收拾他的意思,李承安便连忙催快了士兵的手脚,帆都来不及收,仓促起了锚就跑。
仓促间,李承安只抢走了乘云军的三条战船,也没能将预定数量的步兵全部带上战船,而后头储云却是领着八条战船从容不迫的追来了。
船都快开进大河中央了,李承安才手忙脚乱的降下了兜着狂风暴雨的船帆,歪歪扭扭的走正了航路。
在岸上也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眼下天色已被浓墨泼作一片漆浊,暴雨针柱狂乱,河面波摆浪摇,晃得船身摇摆不定。
狂风暴雨之下,李承安降了船帆便只能伸桨以人力划船——原本这船也是可以灵势助力的,然而李承安方才跑的匆忙,回神竟就只带了一个巫祝,根本御不动三条战船。
然而后方储云的船队有巫祝灵势为护,便不惧风雨的扬着大帆,受风力助推,几乎只在李承安一个错神间便已迫近了船尾。
李承安心凉半截,然而放眼往对岸张望,却根本不见萧遥的鬼影!
后方船头碰了李承安船尾一颠,李承安一步没稳的栽了个大绊。
储云的战船已是要擦着他的船身打过来了,李承安气急败坏,才爬起身便破口大骂:“萧云涯你大爷的死哪去了!”
李承安这一嗓子吼的萧遥是听不见,而储云却是就近的听了个有趣,便趴在邻船的栏上双手拢在唇侧做喇叭回了李承安一句:“你家萧大司马连战船都没有!有本事你死岸上找他去啊!”
这人什么德性!
李承安让他噎的一口鬼火将喷,却忽闻乱风里一声快浪逆涌而近,溜眼望去,沉夜雨幕下竟有一条黑船顺流破浪闯出。
李承安一眼怔住了,恰好他身在船尾,便瞧见那条也是张满了帆的战船是萧遥掌舵,只容他匆匆一眼便瞬忽掠过。
将近时萧遥单执着舵盘的手一撒,帆随风侧、舵盘飞转,船身失控的一瞬吃足了大河顺流的劲,轰然一声巨响惊涛骇浪,这条漆黑战船首端的锋锥迎力切入敌舰船身。
储云都还没反应过来情况便让这猛然撞来的横力颠了个人仰马翻,船身霎时被撕裂了一道深口,而萧遥顺流而来的战船又再被河浪推进,船首的锥刺便将此船生生凿了个对穿,暴雨狂乱间木板撕裂之响不绝,河水狂势灌涌船身。
任战船闯入乱阵,萧遥便飞身上马,策马一跃闯上敌方裂船,趁乱又杀了对面一个火上浇油。
乘云军的船队霎时失了方寸,混乱了好一会儿,才逐而挨近裂船来援救友军。
而黑麟军这方紧随在萧遥之后的战船亦纷纷如针梭一般见缝则入,皆是顺流而下,凭着猛势强闯入阵。
储云冷不防的被萧遥打了个手忙脚乱,更也愕然震惊的没料到他哪来这么多战船!?
萧遥及时接应了过来,李承安松了口气,重整阵脚,又接了萧遥调过来的几个巫祝,运起了灵势护船便当即也投入了战局。
储云仓皇逃开将沉之船,一回头萧遥紧追而来,一枪横扫,力贯千钧,储云刀未出鞘,仓皇承击难稳,便被萧遥一枪扫了出去。
储云跌撞落地,萧遥策马又近,大船应暴雨狂波而晃,储云尝试了几次才终于站稳了身子,却不及他一眼定神,那杆玄枪已然裂风又近。
浓夜密雨下锐刃脱鞘劈过一道冽光,铿锵一声激撞擦出火星微许,冷雨溅刃颤碎。
断船沉没在侧,储云方品出几分作战的愉悦,刀势才稳,足下蓦又剧烈一晃,竟是邻侧擦过的战船又一次狠狠撞了上来。
此船是李承安驶过来的,倒没像萧遥那么凶狂的一脑袋直接凿进来,而只是以船身相碰,约有接应萧遥之意。
李承安此船撞来的余晃未歇,储云也才跄着一步站稳,另一侧又是一条战船贴撞了过来。
载着乘云军主帅的战船被敌船夹了两面受袭,外围乘云军的战船立马就将金蛟弦对准了被盗的银舰。
金蛟弦乃是装铸于战船而威力在水上堪比鸢弩的巨械,通常架弦于船身两侧,蕴灵属金,旋弦蓄力,矢出如金弦掠影,入水则似金蛟浅游,一击便可穿破船身,创口虽不大,但一条船只要穿入三根金蛟弦便能被弦丝交缠割断。
萧遥一眼捉见此势,纵马一跃便回了友船,令旗一挥,战鼓声势一变,外围的黑鳞战船循声转舵而来,赶在敌方银舰蓄力完成之前生生搅局入阵,胡闯了一阵势乱。
时入半夜,大雨瓢泼之势更盛,惊雷啸空,乱涌河面之上金光交织。
许久不与萧遥合作,李承安又快不适应他这狂野异常的指挥风格了,加之今夜又是一片混乱的战局,战船随风浪摇摆不定,暴雨更添了河浪涌势,密雨交织如麻,噼啪打脸的乱针也扰得李承安几乎看不清局势了,偶然能捞得一眼清明便都见萧遥策马飞跃于各船之间,指挥冲杀两不误,却是看得人心惊胆战。
西山国鲜有水战,但只要是与作战相关的不论什么都能造得精湛,故西山国虽然大多数时候都用不上战船作战,但由焰枢阁配备的船上战械亦是强劲无比,除了常规的金蛟弦以外,还添了船头挑锥船尾张鳍刺,在金蛟弦发挥不起作用的近战距离内亦是凶悍无比。
西山国的黑鳞战船在萧遥飞窜不歇的指挥下交织入乘云军的银舰之间,距离贴得死紧横冲直撞。
储云淋雨淋了一脑门焦灼,匆忙指挥破势,却见萧遥如鬼影瞬忽,飞上甲板长/枪一扫便断了桅杆。
战船巨帆兜风而落,砸上邻船友舰,绞了一瞬难舍难分,黑鳞战船趁势闯来,又拦腰撞断了一条银舰。
储云这次果真是让萧遥忽悠的不浅,冷不防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开头便乱了阵脚而后则更是难挽局势。
此战实无胜算——储云认清这点后便完全打消了恋战的念头,顺着萧遥的指挥之势聚船突围。
黑鳞战船近战虽然生猛,却也因携备的战械太多而重缓不便,若不顺浪流之势,逆水绝对跑不过乘云军轻巧的银舰。
储云指挥了全部战船掉头逆流而上,见隙则钻,萧遥见他脚底抹了油的要跑,立马指挥战船围聚,然而河流冲涌之下黑鳞战船委实行动不便,拦截不及,储云所乘的头舰率先闯出围局,却在相擦将过之际两侧同时放了金蛟弦,恰有一头击穿了李承安所在的战船。
一条金蛟弦虽不足以彻底击毁战船,但若打的位置合适便能一击重创。
趁着拦路的两条敌船被打出了破绽,乘云军全速冲出包围,趁着逆流之势甩开了黑鳞战船。
李承安所乘的这条战船被储云一条金蛟弦穿破两舱,独余一舱避水尚能拖延片刻候邻船救援。
这条船是从乘云军手上抢的,虽然浪费了有点可惜,但毕竟不是自家东西,废了也不心疼。
李承安今晚实是被折腾了个够呛,久违的又感受了一次萧遥的作战手法,身心俱疲,便在士兵忙着转移去邻船的空当兀自趴在舵盘上淋着雨歇口气。
萧遥派了两条船来援救此船,余下的则火速赶往南岸捞救韩照。
自打跟储云交上手之后,李承安就没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胆的,又在小云峰上被围困了半个月,今夜再遭了萧遥这一番折腾,心力交瘁、反应迟缓的,船上的士兵都走空了,他人却还趴在舵盘上半死不活。
萧遥半天没见他人影,飞身一跃便上了这条残船,冲他走了过来。
“你还待在这做什么?等着跟船一起沉?”
李承安幽怨的睨了他一眼,“老子再也不跟你玩了!”
萧遥摇头一笑,手上没轻重的拍了他的肩,又拍了他一眼怨毒。
“你脸上戴的这什么玩意儿?碍不碍眼啊!”
“你话怎么这么多,赶紧走!”
储云水上兵败,夜空中信号烟火一放,岸上守兵应之而退,等萧遥和李承安赶回南岸时,韩照也消停了,便坐在马上,嘴里叼着根野草,一身不大体面的狼狈。
“小子,我看你剩的还不止一口气嘛!”
韩照如常耷拉着那双死鱼眼,“还好。”
也亏崔元在他们突围前援来了三千步兵,李承安没带走多少,大部分留于岸上便增了重明军的势,故韩照这场仗打的还算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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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云:年轻人不讲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