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林
南疆黏在南山国边境,相隔之处嶂林成幕,其间多为毒林虫地,也没有官道通入南疆境内,好在萧遥曾几次随父出入南疆平乱,对这些古怪林子甚熟悉,便也能避开那些极险之地。
但云雨山在南疆又是个格外独特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女娲灵庙庇佑,自古不曾出过妖乱,南山国的军队也就无从前往平乱,然云雨山周围环聚的又都是南疆养蛊毒境,外人若寻不着避毒之道,根本没命接近云雨山。
然而纵是如此合环紧密,最近这一代还是因为江湖上沸沸扬扬的百灵谱灵核一事而不得安宁。
云雨山外方圆十里聚集的都是身为女娲灵庙信徒的蛊师,他们信仰的不光是大地之母女娲娘娘,也将灵庙的巫礼大人敬奉甚高,故外人若想侵扰女娲庙,住在外围的这些养蛊信徒绝对是第一批危险的敌人。
早在苏炽和萧遥这两位鹤卿到来之前,这些片毒林已经遭了几拨江湖人的践踏,虽没对女娲庙造成多大冲击,却是闹得外围这些蛊师信徒惶如惊弓之鸟,但见外人到来都本能的架起一身提防。
好在萧大将军的名字在南疆也算广为人知,即使是隐居深山的闲云野鹤也至少知道这位将军是助南疆平过数次妖乱的盟友,便在萧遥自报家门也示了萧府信物之后放回了宽缓态度。
却还是不肯轻易放行。
“既然萧少帅也在此,我等自然不会为难诸位,但诸位也知,近来云雨山不太平,我等拦诸位的路也是为了诸位好,毕竟这件事连当年伏羲庙的巫祝大人都无可奈何,诸位还是不要蹚这趟浑水了,尽早离开吧。”
带头拦了他们的路的是此地资历颇老的一位蛊师,虽然在此的没有一个是灵修之人,但就凭他们身上咄咄逼人的毒息便可推断,这些人的难缠程度绝对不在灵修者之下。
“还望前辈谅解,我们此番前来便是为了平此江湖乱事,毕竟百灵谱牵涉甚广,若不将其彻底解决,只怕云雨山也难有安宁。”
这些蛊师只卖萧大将军的面子,故交涉一事也就只能全全交由萧遥了。
那老蛊师只大略扫了他们四人一眼,便隐有不信的笑着摇了头,“非是老朽不肯卖少爷人情,却恕老朽直言,近期前来讨云雨山麻烦的江湖人不下千百之众,光凭四位恐怕也难以扭转此势。何况云雨山外还有群岭为蔽,这些毒瘴林子埋葬千百万人倒也并不为难。”
“诚然这些毒瘴林可埋葬之人不下百万,但想取此物之人又何止百万,如今还只是些杂乱无章的江湖势力,可若真正引来了尊朝中的强权,恐怕就不是区区一片毒瘴林拦得住的了。我等后生未能亲见昔年巫祝大人如何非凡,只知曾为天下独绝的伏羲庙也未能扛住六侯的强压——此事并非寻常江湖之乱,更非在野的女娲庙所能承受,我等乃奉公命而来,还望前辈莫要阻拦。”
苏炽抱着手在旁观望,从最开始便看出那老者脸上难以掩尽的焦灼之色,恐怕这件事根本不似他言语中那般“不足为虑”。
萧遥终于还是把人劝服了,对方松口的同时也要求四人在此签订生死契,入林后无论生死,皆与南疆无关,更不可凭此来找女娲灵庙的麻烦。
山外的养蛊村寨与山中女娲灵庙一向来往密切,四人签罢生死之契后,为首的老者便从村里叫来了一个名为“阿兆”的少年领他们入山。
此处所见山岭都笼在蒙蒙絮雾之中,远嗅风来已是毒异逼人。
这种浓度的瘴毒就算是本地自幼与百毒为伍的蛊师也难以承受,而山中也没有哪处是绝对干净没有毒雾的,要进山只能赶在每日正午毒雾最薄的时候从一条唯本地人熟知的毒浅小径快速通过。
不过这地方就苏炽观察来,应该也能御剑过去,但阿兆却直接否决了这个方法,只说这林子连鸟都过不去,而且在接近云雨山的部分还有巫礼大人设的结界,没有通阵令的话会陷入幻境,最终困死在毒林里。
然而临要入林前,苏炽蓦然听了几声鸟啼,抬眼果见几只飞鸟窜身雾影中。
如果是生长在此地的鸟,应该也跟人一样知道这地方有去无回。
但看那几只鸟也不像是候鸟一类。
南疆地形崎岖复杂,萧遥的马跑过这些难缠的地形便还能应付,但那三人的马却都鲜少跑过这种复杂山路,速度便显然跟不上阿兆了。
林中隐有杀气徘徊,鸟啼声旷远入林,苏炽方才提起警觉,便听过身风里蓦而撕裂一声锐响,抽剑以刃纵挡,谁料来的竟只是片叶,碰了锋刃便自成两段,却携灵息锐速不减,苏炽只能飞跃下马仓皇避开。
暗随了他们一路的杀气终于昭明了攻势,人在暗处挥下一片蕴灵叶雨。
“哎呀!”阿兆一声惊叫,便让一个凭空跃现的身影给捉了去。
萧遥本离阿兆最近,却一步没赶上,反让一把横掷过来的弯刀逼退。
那片叶雨实在难缠,控叶之人灵蕴甚强,光凭击挡根本无法阻止其攻势,苏炽只能稍退几分余地,捡空捏诀唤起剑意,剑斩为阵,以灵势与之为抗,将叶刃震开。
控叶之人本在枝叶间暗察此地形势,方觉了苏炽灵息,便觉诧异。
苏炽才将麻烦的叶雨清开,便见一道快影跃出树冠,银光自目前一晃,卷着强灵攻势当头袭来,两刃相撞即闻一声剑鸣若颤。
苏炽被逼退了一步,对方接击袭来,脸上戴着面具无法窥见模样,却身着绣有灵蛇图腾的南疆服饰。
此人一现身,伏击全众便纷纷跃入斗局,崔元没有灵修基础,花佣年岁尚小,此地除了苏炽难缠的便只有萧遥,于是这大概是领首的人亲自逮着苏炽收拾,余下大部分便全扑向了萧遥。
萧遥唤出□□,三两下便突围而出,急忙来支援苏炽,然而一枪攻去,那人却只随手一剑便挑开了他的枪锋,旋即点了苏炽身上一穴,将苏炽跄翻在地。
苏炽才倒,这人便长剑钉地,一掀袍往他身上一坐,彻底制住了他的行动。
“你叫什么名字?”
萧遥眼见苏炽人被压倒,火气冲头当即一□□来,哪料此人一把便握住了他的枪头,稳如一道铁箍,纹丝不动。
“敢问阁下姓甚名谁。”
苏炽反问,此人一语不发,默然琢磨了片刻,忽然伸手过来扯开了苏炽的衣襟,将他半片左肩都亮了出来。
“你别碰他!”萧遥在旁亲见苏炽被人扯了衣裳,霎时理智全失,一身幽焰陡然暴起,当下化去被钳住的玄昭枪形,一拳抡来。
然而此人又极快的往苏炽襟领间一探,便擦着萧遥的拳风跃身闪去了一边。
大白青天、光天化日,虽然是在林子里,但好歹也是众目睽睽之下,苏炽居然被一个大老爷们儿按在地上扒了衣,如此置他身为一国公子纯爷们儿的颜面于何地!
苏炽站起身,咬牙切齿强吞着火的将衣裳整好,也顺道酝酿着破口大骂的情绪。
“你是西山王苏凛夜之子?”那人却拿着苏炽本揣在怀里的令牌诧问了一句。
“正是在下。”
对方揭下面具,抬手令止了部下的攻击。
“绝云峰苏氏之后?”
这天下谁人不知西山王苏凛夜就是绝云峰苏氏之人,此问岂不同于废话!
“正是。”
那人又捏着令牌琢磨了一下,“果真如此?”
“……”
他又走近过来,萧遥忙横臂将苏炽拦去身后,“你想干嘛?”
“这位仁兄不用担心,我只是想跟他确认最后一件事。”他一脸温笑和煦的同萧遥解释着,下一刻便错开了萧遥探手捧住苏炽的后脑,将苏炽的额头轻轻贴到自己额上。
“你——”萧遥遍身腾起一阵杀意,咬牙切齿的几乎要吃人了。
然而自他们抵额相触处微微泛出一晕柔浅灵辉——他似乎只是在探苏炽的灵脉。
“阳灵之脉、绝云峰的心法,”他笑着捧了苏炽的双肩,将人一把拥进怀里,“你果然是苏氏之人!”
萧遥在旁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上人被人连番揩油三次,终于忍无可忍的蕴灵一拳砸去。
他又握住了萧遥的拳头,笑道:“我叫苏闻卿,表字君愿,不是敌人。”
然而萧遥已经彻底被他惹毛了,“所以你打算跟我解释一下你刚刚都对他做了什么吗!”
“不要误会,”苏闻卿笑着扯下了自己的左襟,露出了锁骨下一枚朱红的灵火纹,“我刚才是想看他有没有这个灵印,没有别的意思。”
“……”就算是这样,萧遥依旧有些难以接受刚刚苏炽被他扯开衣裳的冲击一幕,却还是看在此人自言不是敌人的份上,强压着火收回了拳头,“这是什么东西?”
“绝云峰的印记。”
确认来者不是敌方后,一早就被拎去安全处的阿兆也被带了出来。
苏闻卿退后两步,冲两人拱手道:“先父正是昔年伏羲庙大巫祝苏元启,方才多有得罪。”他又直起身,对苏炽笑了笑,“我的确是墨寒公子你的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