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
苏朔眨了眨眼。
他尝到一股难以形容的甘甜。
……也有可能是辣,不不……应该还是甜。
这味道像一团烈火,入口凛冽,却从喉头开始一路烧到五脏六腑,像一块薄荷糖,更像是一线甘醇的葡萄酒,令他……令他感到心醉神迷。
过了许久,他才想起来思考——这是什么情绪?
开心吗?
可与单纯的开心又似乎完全不同。
他一时竟分辨不出。
这味道余意绵长,在他的唇舌间留下了长久的淡淡回甘,令他始终念念不忘。
云含光,真是个非常有趣的人。
自那晚过后,这几日苏朔每次去找云含光,都发觉他有些怪怪的。譬如,明明他见面的时候很欢喜,苏朔能清晰地尝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甜味。可是只要在一起呆上一会儿——尤其是单独相处——他就会变得有些不自在,还常常没事找事地给苏朔派些活儿做,仿佛是有些害怕与他闲时独处。
苏朔很是纳闷,却也没有时间多做探究。他刚来此地,首要任务就是加入某个日常巡逻的队伍,抓紧时间熟悉一下周围的地形,同本地驻守的修士们混个脸熟。好不容易他挤出点儿时间去看看云含光,含光却比他更忙,而且三次里有两次要把他重新派出去……
如果不是苏朔确信自己能尝到云含光对他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他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没注意得罪了云含光了。
不过……也可能是真的很忙?
苏朔想到不久之后的那场魔潮,也就是原作的第一个高潮节点,脑子里就不由浮起千头万绪,觉得还是忙一点的好,虽然可能忙不忙都没什么太大用处。苏朔也就不再纠结云含光的态度,只想着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再谈其他。
才堪堪适应了一天,苏朔的工作态度就变得无比端正,也因此与小队队长阿金姐很快亲近起来。
是的,苏朔加入的就是阿金姐的小队。
他的修为与阿金姐相差仿佛,甚至要比她更高一些——毕竟他血脉特殊,师门又财大气粗,不缺灵丹妙药,自然进展迅速。因此入队之后,他与队里的同僚们一一见礼的时候,立即感受到了淡薄而混杂的微妙敌意。
这些人是担心他桀骜不驯,破坏小队团结吧……
可是他年纪看上去这么轻,实战经验又不如阿金,对本地熟悉程度甚至在队中垫底,更何况他还是异族,身上背着不太体面的前科……他怎么可能挑战队长权威呢?
所以,苏朔从入队第一天起就老老实实地听命行事,份内事勤奋有加,份外事从不越界,和队友相交,从不论修为高低,再加上他又能感知他人情绪,所以没过两天,他就和队友们打成一片,谈笑无忌好似多年老友。阿金姐也从最初的温和中带三分礼貌疏离,很快变成温和中带三分亲近。
将军府,书房。
年轻的将军坐在桌后,专注地看着手中信报。
黄衫少年则笔直地站在桌前三步远,俊秀的脸上慢慢显出一点尴尬和疑惑。
云含光将手中的消息仔仔细细地看完了,又提笔写了几个字,把信纸搁到一边,这才抬起头来看了苏朔一眼,语气颇为冷淡:“今日怎么没出去巡防?”
苏朔缩了缩脖子,觉得一阵凉意扑面而来。
凉凉的辣味。
想当初,就这样的情绪苏朔都觉得是人间美味了。
如今却觉得颇不习惯,心中大感不妙。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被宠坏了,被云含光给宠坏了。
他感觉云含光似乎是……有点气?可是这火气从何而来?
开始苏朔以为,自己闲暇时总忍不住跑来找云含光,可能打扰他处理公务了所以不受待见?可是他已经知错就改了啊。这几日他在家修炼安分守己,在外学习勤奋有加,累得像条狗一样,根本没机会惹事儿好吗。
他比窦娥还冤。
然而云含光不是会乱撒气的人,所以肯定是苏朔惹他不高兴了——不知在什么时候。
苏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每次出现新奇的味道,纵然是很让人惊喜,但如果始终搞不清那代表着什么情绪,那就会变成一个隐患,本以为微不足道,却没想到环环相扣,没过几天就把自己搞懵了。
好不容易云含光才搭理他了,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节操是什么,又特么不能吃。于是就见黄衫少年试探着看了师尊一眼,半是撒娇,半是无赖地说:“今日我轮休了。好不容易轮休一次,师尊,我能和您一起吃午饭吗?”
云含光神色微动,却仍旧冷淡地端坐在那里,似乎并不想这么容易地放过他。
少年脸皮厚不怕,继续装傻卖乖:“师尊,您不会又打算不吃午饭吧?不吃东西怎么能有力气干活儿呢?您这么忙,应该多吃点,吃些好的才是。”他东拉西扯,“对了!是不是府里的厨子做的不合口味啊?”
他还不要脸地给自己表功,“来的第一天我就叮嘱过府里的厨房了,让他们多做些您爱吃的东西,您吃得惯吗?他们手艺好吗?”
他仔细地观察着云含光的神情,然后又丧心病狂地补充了一句,“要是您实在不想吃午饭,那我陪您吃晚饭……也行啊?”
在零零碎碎的关心中,云含光的脸色不由得缓和了,口中却淡淡道:“你有这个心意就行了,不必操劳太过。”
少年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他,半晌神色黯然道:“师尊……是觉得阿朔打扰您了,所以不愿见到我吗?”
云含光微微一怔。
他以为自己足够有定力,少年黯然的目光却一下子令他的心软如春水。
他叹了口气,感到自己无法再拒绝下去了,只好说:“你午饭时再过来吧。”
少年的黑眼睛便一下子明亮起来,那张俊秀出尘的脸也忽然变得鲜活了。他年轻挺拔,丰姿灵秀,站在那里犹如一杆青竹,笑起来则如日光般温暖明媚,旁人越是接近他,就越是照出自身的晦暗不堪。
云含光望着他笑起来的样子,心中却冒出一丝不合时宜地焦躁。
最初只是感觉到不自在而已。
所以他有好几次都找了借口,把小徒弟派得远远的。可是每次刚一把人派出去,心里又立刻开始后悔,懊恼没有将他多留一会儿。而小徒弟或许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这小子一向非常敏锐——所以被派到外面去也不见他有丝毫反抗,在外面竟也如鱼得水,乐不思蜀,成天跑得不见人影。
这次见面以前,二人已有整整三天未见。
因此今早起床的时候听说苏朔求见,云含光不由得有点开心,但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很快就压过了这点开心。
他发现自己在面对苏朔的时候变得贪心了。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少年歪了歪头,略带一丝疑惑望着他。
正沉默时,门外忽然传来低沉的男人声音。
是肖练。
那少年如临大敌地望了望门外,然后转过头来笑嘻嘻地说:“多谢师尊!那我先回去了。自从知道我会水,银子就成天攒些脏衣服,非让我帮他洗。我才不给他洗呢,我要回去揍他。”说着就一溜烟地往屋外蹿,走之前还要回头留一句,“中午一定要做我的饭啊!”
苏朔刚刚出门,黑衣男人便走进来。两人分明在门口已经打了个照面,却目不斜视地擦身而过,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
肖练倒没什么不满,反而冷冷道:“还算这小子识趣。”
要说肖练敌意最深的人,那绝对非君承影莫属了。魔尊生性桀骜,向来不愿做虚伪的表面功夫,在他看来,论起虚伪,那位大师兄君承影若称第二,可没人敢称第一。但云含光却偏偏吃他那套。
如今苏朔对肖练不假辞色,肖练倒反而认为这小子率直坦荡,颇有胆识。至于他不够尊敬……肖练其实并不在乎。他杀人的时候并不会因为别人多些尊敬而放过他。既然如此,这些人的尊敬又有什么重要呢?
云含光凝神细听,还能听见屋外少年渐渐远去的,兴高采烈和刚认识的同僚们小声打招呼的声音。
听着少年那充满活力,神采飞扬的声音,云含光的心情不由渐渐好了起来。他不常笑,不笑时如九天寒月,不发一言而自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偶尔一笑,便似桃花春水,融融动人。
他眼中不知不觉含了笑,却犹不自知,这一笑,落在别人眼中又是何等惊心动魄。
肖练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眸色微深,很快又恢复如常。
比起苏朔的谨慎,在云含光面前,肖练的一举一动就随意得多。俊美的黑衣青年意态悠闲地走近,上下打量了含光一眼,伸出右手,在书桌上不紧不慢地扣了三下。
云含光在这敲击声中回过神来。
肖练的声音似怒非怒,似笑又非笑:“见到他,你就这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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