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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君听着她的语气不太对,眉心微蹙:“有话直说。”

顾离人不疾不徐道:“我听说方相子是观离宫一个很有本事的道士,你的妖力还没恢复,就连这三个道士都不敢直接面对,更何况要面对方相子?小心他一起把你给收了。”

“说的不错。”云中君颔首,不惊不惧,一派悠然自在,“我其实很好奇,你一个普通画师,见到我这样的妖怪不但不会怕,反而给我出谋划策,到底有何企图?”

凡是主动接近她的必有企图。

顾离人叹气无奈:“我现在在你的手里,不帮你还能怎样?这里的三个道士都打不过你,如果我逃了到最后你还是会抓我回来,那么我索性就不跑,乖乖听你的话,你又不吃人,或许我还能好好地愉快地活着。”

云中君越发好奇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居然有人能把苟延残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妖怪,自打有记忆开始,误入凡尘,就有一户富庶的人家收养她。刚开始的几年间一切都算顺遂,而后发现自己能和一些别人看不见的妖精鬼怪对话,终于在养母发现自己居然和一块石头说话后,被人扫地出门。

人们惧她怕她,在她的背后指指点点,她从开始的不解道后来逐渐习惯。

既然要在人间混,她学会掩藏自己,独自一人飘零流浪,饿了就去垃圾堆里捡东西吃,困了就找个破庙或者桥底下睡觉。反正她不会生病,也不知严寒酷暑。只是在偶尔看着别人家的小孩都有父母接回去吃晚饭,或者送去学堂,而她一无所有,心里仿佛空了一处,不知所措。

十几年来,她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孤身一人,我行我素。

直到——

在一家客栈做店小二的时候遇到一个人,这人当时算是她的朋友。

只不过这人在发现她是女子之后,骗她到了一处装饰得花里胡哨的地方,那里是男人们寻花问柳之处,她被这位朋友出卖了。再后来她烧了那个地方,据说已经荒废。老鸨疯了,护院死了,姑娘们得救了。

去找那位朋友质问,那位朋友躲在墙角双腿发颤地和她说,你是妖怪,人妖殊途,你放过我吧……

经历不多的俗世凡尘,让她对人产生了厌恶,几番打听之下,才发现灵力强大的妖怪都在深山老林里,而那些灵力低下的妖怪很惧怕自己,又听说川蜀有修炼有道的大妖怪之后,她启程去了那边,却在半途碰到了一个戴着面具自称是修道之人的怪人。

那个怪人——

云中君实在想不起他的脸,一想到一些零碎的画面脑袋就疼。她扶额镇定心神,听见耳边有人在轻声呼唤自己,她睁开眼睛,瞅见的是顾离人那不太有气色的平淡无奇的脸。

顾离人小心地推着她的肩:“你可别睡着了,等会儿他们就醒了。”

“他们”自然就是指陆道士和凤舟、程未央。

云中君略一蹙眉,小画师在关心自己?

顾离人走到昏迷的陆云深边上,仔细观察了他一会儿,然后从陆道人怀里拿出那个人偶娃娃,放置在陆云深的身边:“云中君,你给他变回来。”

云中君拿眼神儿不屑地一瞥,冷漠得很:“我不会。”

顾离人:“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大妖怪吗?”

云中君抱臂极不耐烦:“说不会就不会,别烦我。”她一撩袍子刚要坐在椅子上,顿了一顿,吩咐顾离人拿小破布擦擦,于是顾离人不管白溶裔的惨叫擦干净了椅子,最后云中君才坐在上面悠然地靠着,还翘着二郎腿。

她和陆云深非亲非故,才不会耗费妖力去救人。这些凡人,尤其这些道士,见到她是妖怪就喊打喊杀的,没有一个好人,凭什么让她去救人?

顾离人把人偶放回陆道人怀中,然后翻开《白泽图》,《白泽图》逐渐浮现出一个被头发丝缠绕着的人形图案,那人没有脸,浑身被黑色的头发丝儿缠绕住,由头发丝儿控制着他的身体,就和陆云深以及其他道士的样子一样。

水鬼—一种由溺死水中之人的怨气积攒而成的精怪,通常依附于水草或者鱼类等水中生物之上,但很少长出头发丝儿的,或许是因为受到了云中君的妖力影响,让头发丝儿聚集成一块成为控制水中怨灵的力量。

既然已经摸清楚它的来历,要怎么对付它也有了头绪——只要找到它的真身,毁掉它,等怨灵消散后,陆云深寄托在人偶之中的魂灵回归,他和其他道士一样自然能够醒来。而云中君被水鬼夺走的妖力也能恢复。

但是顾离人目前没搞清楚水鬼的真身是个啥?水草?水底的石头?螃蟹?鱼?虾?

想着想着她舔了舔嘴唇,并且咽了口水。

云中君托腮等了一会会,终于发现顾离人没有继续恳求自己的举动。她伸了个懒腰,悠悠然起身,踱步到门口信誓旦旦说:“我走了。”

顾离人扭过头看着她刚要开口,云中君居然倏忽一下真的消失,看来她真的不打算帮忙。

顾离人走到门口正恍惚间,听见后头声响,原来程未央醒了。

她怔怔摸着脑袋打量着顾离人,“小画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妖怪呢,你怎么从她手中逃出来?”

顾离人摸了摸脑袋,慢慢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她丢下我走了。”

程未央一开始觉得奇怪,大妖怪云中君怎么就走了呢?后来一想,可能是因为惧怕观离宫的人再来镇压,因此逃窜溜走也不足为奇。

陆道长和凤舟也都相继醒来,纷纷聚拢过来询问顾离人之后,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怎样救醒陆云深的问题上。

程未央觉得要等方相子,陆道长除了蛮力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凤舟更是一筹莫展。

“啊——”顾离人忽然叫了一声,指着躺着的陆云深道,“他吐水了……”

陆道人赶忙去查看,果然见陆云深嘴角流出水渍,急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顾离人又‘啊’了一声:“道长,你的心口也在流血。”

陆道人一怔,从怀中拿出陆云深的人偶来,原来并非他在流血,而是这个人偶在流血。

“陆云深的魂魄脱离太久,受到了损伤。”程未央急道,“如果再不让他魂魄归体,他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陆道人的拳头捏得紧紧地,愤恨自己的无能。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徒儿,从他入门开始脆生脆气地叫着自己师傅。因为脑子笨不会习字被打手掌心,缩回去低着头闷着;被小伙伴捉弄吃坏了东西闹肚子疼,蜷缩在被窝里憋着;因为记不住咒语被罚跪,膝盖青肿也不吭声……

他是一个懂事又乖巧的孩子,总不让人操心,但这样的孩子往往更需要人操心。陆道人想起往事一幕幕,看着毫无血色的徒弟,眼眶逐渐酸涩起来……

程未央发现顾离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在想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顾离人有办法。

顾离人忽然道:“水鬼既然是水中怨气所生,那么它的真身是不是就在水底?”

这一句话点醒了众人。

顾离人见众人都在盯着自己,急忙退后半步,非常害怕的样子:“我不会水……”

陆道人撩起袖子就要冲出去:“我去灭了那妖怪!”

程未央和凤舟一左一右拦住他:“我们三个人无法对付那妖怪,而且若要等观离宫的人来救,也来不及了……

“其实——你们可以去求云中君,她水性很好,呆水里多久都没事。”顾离人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咱们没人能下水制服妖怪,等救兵又来不及,现在唯一能出手相助的就是云中君,她也正想办法对付这妖怪呢,你们目标一致,可以合作的。”

凤舟咬咬牙:“我们道门中人,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和妖怪合作?休想!”

陆道人之前嗓门挺大,一听到这里顿时哑了,低着头不出声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说,“我绝不和妖怪合作!”

顾离人摇头喟叹:“死要面子活受罪。云中君既没吃人也没害人,你们为何对她有如此敌意?”

这一席话顿时堵住了程未央凤舟等人的嘴,他们只听说云中君是如何妖言惑众、魅惑众生的,要真的举例说她曾经害人杀人,好像没有具体事件。

顾离人瞅着众人像吃了苍蝇一样的古怪脸色,也不强求:“既是如此,你们只能硬上去围剿妖怪。”说完她找了张空着的床铺,吹了吹上面的灰,拢着衣裳正准备躺下休息,却见到三个人还在盯着她。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你要睡觉?”程未央问。

“是啊,我昨晚一夜没睡,真的好困。”顾离人舒服地眯上眼睛,“对了,祝愿各位道长捉妖一切顺利。”

还没入梦呢,就觉得迷迷糊糊排山倒海地摇晃。

顾离人一睁眼,嗐?怎么又被人背着了?

程未央感觉到背上的人醒了,着急忙慌地一边跑一边解释,风在耳边呼呼吹过:“对不住了,我们需要你的《白泽图》一起除妖,所以你也要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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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系画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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