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夜空孤月高悬。

微风吹散了白日的燥热，两匹大马依偎在少年的身前，远远看去，暮蓝深邃的天和一人两马、似白蔼沙丘，自成一副笔墨难描的画卷。

篝火前的一堆糙汉子喝着马奶酒，说着荤笑话，他们各个胡子拉碴，看不清容貌，看似匪了匪气，实则骨血里带着一股彪悍的铁血气势。不像是护镖的镖局，倒与鬼面的修罗军有异曲同工之意。

气氛很高昂，一行彪形大汉显然没料到搭伴前行的竟是三个年龄不大的少年和青年，那青年似乎身子极为不好，现了一面便躲在车厢里避开了沙漠中的寒风瑟瑟。而那看似玉雕精美的少年，则对他们微微一笑，疏离却有礼的始终陪伴着自家两匹劳苦功高的大马。

至于之前搭话的青年，倒是与他们混迹在一起，不客气的喝着他们携带的马奶酒，并将烤鲜肉的工作接了过去，从袖兜里掏出不少瓶瓶罐罐，熟练的料理着架子上红火流油的半架子羊身。

“于大哥你们忒会享受了，竟然还存着鲜羊肉。”

“你以为容易？多亏了我们那驼车里有几重夹层，又铺了很厚的冰块，才能将肉保持住。”于姓大汉撩了撩满脸胡须，眼神执着的瞪着半扇羊肉，闻着味道啧啧生叹，“姬兄弟，你这手艺可真不错呀！”

“那是，我是家传的手艺，世间少有！”提到厨艺，姬乐眉飞色舞，顿时夸夸其谈起来，到让于大汉面露尴尬些许好感，之前一路的警惕无形中被化解了几分。

羊肉终于烤得了，空气中满是鲜美的香气，驼车队伍中的主子似乎放下了身份的矜贵，在华丽车厢的保护下，声色如金珠脆落骄骄开口，“于大，送上。”

“好嘞！”明明和驼车相距有一段距离，分神闲聊的于大仍是第一时间捕捉到主子的命令，利落的掏刀取盘，在汁液肥水的肉上划了几下，顷刻落下几片薄若蝉翼的肉片，娇粉可口，摆成了一朵朵扇形，并挑出一块给另一侧的于二投去。

于二熟练的接住，咀嚼了几下，举着拇指赞美道：“美味！顶的上皇家御厨！”

于大见于二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继续切了几块肉，摆放在盘中，嬉笑着说：“幸亏有姬兄弟，我们才有了口福！”

“哈，我这是借花献佛，于大哥、于二哥过奖了！”姬乐装作没看到两人之间的眉眼沟通。出门在外确实需要谨慎，他并非无礼之人，却随手抢了一块薄肉也丢进了嘴巴以示诚意。

于大这下笑意更深，冲他挑挑粗眉，不敢耽搁的双手奉上，捧到了第一辆驼车外，埋头静候。

打开的双门里是厚重的丝帘，起到遮风避雨又能保温的作用，那一方帘幕如今被一只修长细白的手微微挑起，垂站在车厢两侧的大汉立刻将丝帘卷起，露出了驼车里的主子面容。

姬乐一怔。

这竟是一个年方十五六岁的娇嫩少年。

如果说滕远美的鬼魅却无尘，这少年可谓若耀眼的玉华，精致无暇。

只是那少年淡淡的一撩眼皮，姬乐犹如被刺伤了双目般，莫名的阖了阖眼，转移了视线。

那双墨黑如玉的眸子里竟隐藏着森冷的燥和狂，仿若看一眼就能被灼痛，让人避而不争，不敢久视。偏偏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居然有如此气势，姬乐下意识的看向了远方闲散遛马的滕长青。

顺着姬乐的目光，驼车里的小公子也望了过去。于大见此，乖顺的托着玉翠瓷碟站到了一侧，面目微垂，避免挡住主子的视野。

美人如画，伴着温顺的良马，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那小公子眸光微动，嘴角一扯，如同不会微笑之人强行吐露温柔般迥异，“邀他们一同进食。”话落，展腿跃下，那方稍有些瘦弱的身躯笔挺傲然，正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身形矫健尤为诱人。

许是感受到了小公子的善意，摸着马头的滕长青侧首，静静的回视着他，一时间，两人相望无言。

被那双比繁星还要璀璨明亮的瞳眸所吸引，小公子冉冉生辉的眸子弯了弯，形笑神不笑，高高在上的态度破天荒的收敛了一瞬。等到滕长青转头不在观望，他咻的恢复了常态，斜睨于大一眼，依靠在驼车旁，不愿屈尊降贵的多迈一步。

“是！”于大赶忙应承着，将碟子转交给一侧的随从，颠颠的向姬乐走去。

“我家公子请你和你家主子一同进餐。”

姬乐自打烤好了肉便将主场让给了一旁的大汉，悠闲的喝着马奶酒，听于大一言，他笑道，“好！”随之闲散的朝滕长青摆摆手，高喝：“长青，过来吃肉。”

噗！在场大汉忍俊不住，这主不主仆不仆的，也太放肆了些！

小公子面目陡然阴森，杀气腾腾直冲姬乐。

姬乐唇一白，浑身发寒。他挑眉诧异的环视身侧，却见那小公子一双潋滟美目如淬了毒的利剑，布满恶意的阴冷，唇角抿直，似刀锋鬼厉寒芒刺骨，一动必见血，“好个欺主的贱奴！”

姬乐鼓了脸，这人也忒爱管闲事了，平素他被滕远教训也就罢了，怎么随随便便一个路人也要肆意批判他一通。万恶的旧社会！

好在他还记得他们一行正在逃避鬼面的追捕不可妄行，只得装作不甚在意的冷哼一声，没有跟一个唇红齿白娇嫩嫩的少年争锋相对。

倒是马车里啃着干粮果腹的秦渊微微一笑，总有种解气叫好的冲动。

滕长青纵仆，他不好多说什么，如今总算有人说句公道话，教训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之人了。

围绕着小公子的几名大汉却有些意外，他们家公子何时这般古道热肠，还替别人抱起不平来了？而且居然在姬小兄弟哼唧他一声之后，没有暴躁的拔刀砍人。难得！难得！

于大朝姬乐使了个眼色，替他吁了口气。

姬乐以为于大是在感激他口下留德，眨眨眼，权当给于大面子不予计较。

在姬乐眼里，于大这二十几个大汉是为了保护粉白嫩的小公子别被外人欺负了去，熟知，于大要保护的其实是他们这些无辜路人。

有一种权贵叫仗势欺人、蛮横霸道，可小公子虽是权贵，却从不依仗身后的势力和尊贵的身份欺凌弱小，他向来是看不顺眼就拔刀，甭管你是哪颗葱。所以一路出行总是兵荒马乱，多少人为了他擦屁股。

而今一言不合，他竟然稳若泰山，眼巴巴的瞅着踏月而来的那抹比他还要纤细的身影，不免让于大众人感叹。果然不管多深井的中二少年，都有一颗爱慕美色之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