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被阳光轻柔地叫醒,尔尔幸福地在被子里打了个滚,小黄跳上床,两只小爪子扒拉着,试图拯救被“埋没”的主人。
“哈哈,好了好了,我出来了”,顶着头乱蓬蓬的长发从被子里钻出来,一把捞起颈边的毛茸茸。
“喵呜——”,被叉着胳肢窝举在半空的小黄不满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算是把尔尔彻底叫醒了,
昨晚……
对了,那两个人!
一起身,手压到某样东西,悉悉索索的,低头一看,是眼熟的物理卷子。
仍旧是欠了些美感的字迹,板正有力地在卷首写了三个字——江一珩。
前后翻看一遍,不止最后一题,所有的选择、填空、实验、综合题居然都做完了?
好变态啊,还是骗她看不懂随便写的?!
尔尔一边审视着答得密密麻麻的卷子,一边在心里犯着嘀咕。
就像要解答她的疑惑似的,页尾写着注记,“记得让他找人批改,我赌100分。”
……
突然,视线又一顿,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在最后一道大题各种高深莫测的推理过程中,唯一看得懂的那句话显得格外醒目:
已知:有些东西很容易找回
求证:曾经的人可以回来吗?
尔尔用卷子蒙着脸倒回床上,心里被纷繁复杂的情绪撑得满满的,一骨碌又翻坐起来,以一种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兴奋地跳下床去,打开了卧室门。
“咦,你醒了?正好,准备吃早饭吧”,
封邺恰好从厨房端着煎蛋出来,“不用太感动哦,如果你肯做我女朋友,天天有的吃。”
“算了吧,吃不起”,尔尔一边随口应着,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在客厅转了一圈。
封邺似是了然,撇嘴道,“人早跑了,想也知道他做不出来。”
走了?心里有些怅然若失,不过她很快想起来今天是星期一了,10:00她也有客户要见。
“你不是要见导演?怎么还在这?”
“关关你太让我伤心了,这么着急赶我走?”,封邺夸张地做出西子捧心状,成功收获白眼一枚。
尔尔抖了抖手里的卷子,递给他。
“what?!I’scrazy”,太过震惊,以至于母语脱口而出,“这瞎写的吧?”
尔尔耸了耸肩,“恐怕还真不是”
“呵,我才不信,我去找老师看!”,封邺说着,就要把卷子收进自己包里。
“唉!等一下!”,尔尔劈手夺回,跑到书房把藏在解题步骤里的那句话用笔涂黑了。
“你干嘛?”,跟进来的封邺奇怪道。
“没什么,拿去吧,你收拾好了就快走吧”,尔尔顿住往外走的脚步,回头,“裹严实点,别让人看见啊”
“……”
整整一天,尔尔总以为会有什么后续,虽然不想承认,但她隐约是期待的。
这才重见了几次,初时那些滔天的怨忿仿佛就这样平息下来,如果这时候他肯给一些解释,她想自己或许愿意耐心地听上一听。
然而,这天过去了,并没有发生什么,第二天过去了、一周也过去了,这个最近总是频繁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人,似乎又像当年一样,突然消失了。
挂上无人接听的电话,她像完成了最后一桩任务,
赵叔叔那里的专家号她约到了,原本想着既然之前允诺了,于情于理还是跟他说一声,然而打过3次电话人家都不接,过后也没有回复,想来只可能是不想接,亦或是不能接。
心渐渐冷下来,意外的是,倒也并没有多难过,。
唯一不爽的是,双方公司的合作项目还需要继续推进,与他之间的干系便如同藕断丝连般,不能够干脆决断。
又是新的一周,AIR项目迎来启动,
出发前尔尔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照江一珩这个态度,开完这次启动会,她大约就可以顺利交接,以后,无需刻意相见,也算是清白明了了。
然而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江一珩并没有出现,甚至也没见到唐炜,AIR列席会议的大领导是那位从未谋面的棠总,同为创始人之一,据这位文质彬彬的棠总说,他平时多数时间都留守美国总部,国内回来的少。
会议进展得很顺利,AIR方面果然再没提让她参与具体项目的条件,
如此,跟进人员即日入场,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只是会议过程中,总觉得这位第一次见面的棠总三五不时地打量自己,而等她看过去,又马上移开了视线,
她有些奇怪,总不会是因为她好看吧,而且,总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
散了会正好碰见林秘书,刚要开口打声招呼,这位之前总是笑容可掬的高情商代表却像是心情不好,居然扭头就走……
今天从进到这里面起,仿佛就处处透着说不上来的古怪。
给唐炜打个电话,这个意识突然从她脑海中冒出来后就再也挥之不去。
电话倒是接通了,只是那头静默不语,
“喂,唐炜?方便讲话吗?”,
又是短暂的沉默,“你说,什么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
“额”,其实她也没想好到底该问什么,“那个,江一珩……,他有只猫还在我这里,你最近见过他吗?”
沉默——
“唉”,对面似乎叹了口气,又似乎只是信号杂音,”不清楚,我现在有点忙,回头再联系”,说完没给她回复的时间,就挂了。
她愣愣地盯着手机,心头疑云更盛,
一转身,却意外看到了几步开外的棠总,见她注意到他,他走了过来。
等她的?尔尔心里怪道,照理他们层级不对等,要谈什么也该是和她老板才对,
“关小姐,第一次见面,冒昧了,我是棠溪”,说着给她递了张名片。
棠溪,这个名字好特别,也有点熟悉,尔尔在脑海里飞快的搜索着,
那一年校庆……
“学长?您也是务州一中毕业的吗?”她想起来了,难怪有点面熟,
男人愣了愣,微微笑了下,“我们见过?”
尔尔点头,“校庆那年,在一个座谈会上”
棠溪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唔,那次你也在,难怪”
“什么?”
“没什么,那么学妹愿不愿意,和我聊一聊阿珩?我跟你领导打过招呼了,让你再留一会儿。”
尔尔蹙眉,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详的预感萦绕不去。
棠溪带她去了江一珩的办公室,就是上次他们见面的那间,现在里面没人。
“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今天我们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棠溪关上门,转身看着她。
尔尔点头,“江一…,怎么没见江总和唐总?”
棠溪笑了下,“何必这么生分,听说你们是多年同学,今天我们只聊私事。”
尔尔心里打鼓,也没心思绕弯子,这位学长讲话慢悠悠的,真让人着急,“是江一珩出什么事了吗?”。
“上周一我们这里,出了点事故”
“什么事故?”,她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
棠溪低头摆弄自己的手,“一个研究员,失手砸了一管血液样本,艾滋病人的”
“所以,江一珩要负责任?”尔尔迟疑道,心里却隐约有丝不详的预感,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当时他也在,因为实验室环境比较”,他做了个手势,像是不太好形容,“比较复杂,所以他坚持由他来清理现场,但谁也不知道他手上原本就有伤口。”
“可是做实验不都要带那种手套的吗?”,她屏住了呼吸,紧盯住棠溪求证。
“是的,他带了”,
没等尔尔松口气,紧接着又说,“或许是不小心被玻璃碎片划破,他清理完后才发现,伤口沾了血。”
“什,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尔尔缓缓摇着头踉跄往后退,直到办公桌挡住了她。
“你明白”,棠溪的话却如残忍的利刃,无情地刺向她,“有感染的几率。”
啪嗒,眼泪就这样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来。
“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棠溪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他一向再谨慎不过,无论是实验还是别的,我从未见他出过任何差错。”
顿了顿又继续道,“在场的人说,那天他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所以我想,或许该问问你。”
棠溪的声音里暗含着讥讽。
尔尔顾不得他语气中的不善,抹了把眼睛,目光定定地看向他,“他现在在哪?我要见他。”
“你打算去做什么呢?看望一下?安慰一声?算了吧,他需要的不是这个”,棠溪转身,语带讥诮地说道。
“我想问问他,为什么一次两次老是玩这种消失的把戏”
“听起来你也颇多怨念,既然如此,怎么还要见他?”
“我也不知道”,尔尔失神嗫喏,“都不重要了,那些我本来觉得过不去的事,可能,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我,我果然还是喜欢他……”
片刻的沉默后,棠溪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回倒是和缓了许多,“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假如真的是最坏情况,不仅是你,还有你的家庭,是不是能够接受,我建议如果做不到就不要一时冲动盲目给人希望”。
“我知道”,尔尔含着泪笑了下,“我的事可以自己作主,我父母,他们都是特别民主的人,我想,他们会理解的”。
棠溪肃容看她半晌,心道阿珩到底没有看错人,不枉他这么多年的坚守和心心念念。
只是或许太过在意,这次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本人倒还镇定,见着他们的第一句话却是急着嘱咐不要告诉这位学妹,先不要搅乱她的生活,一切都等有结果以后再说。
他是真搞不懂他,难道要再错过一个10年甚至是一生?
还是让自己来做一回恶人吧!
“这件事,他让大家瞒着你,但我觉得,上一次你还小也就罢了,这一次,也该给你知情的权利,至于如何选择,是你的自由。”
“上一次?”尔尔不解道
“想必也是你耿耿于怀的往事,我恰好知道一点,既然今天已经说了不该说的,也就无所谓说得再多一点”,
棠溪缓步踱到墙上挂着的那副画前,尔尔的视线也跟着转了过去。
“这幅画,是AIR成立不久的那年冬天,我们偶然在一个圣诞集市上遇到的,当时,我们的A轮融资遇到了大问题,有个主要的投资方突然私下跟我们加条件。呵,其实也不是我们,主要是加给阿珩的,这位大老板的孙女是他的同学,对他钦慕已久,所以你猜到这个条件是什么了吧?让阿珩同意做他孙女的男朋友。一般人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条件,甚至是求都求不来的美事,恕我直言,”说到这棠溪略停了停,才语带戏谑地接着道,“那位大佬的孙女恐怕比关小姐长得更美艳些。”
“……”
“在我看来这是个无关紧要的事,但小唐知道后,一个劲地说完了完了,也不见他去劝,我不信这个邪,我去劝”棠溪想起当时的情形,笑了笑,
“我说,这么个大美人考虑下啊,哪怕逢场作戏先过了这关呢,真不合适可以分手嘛,一个大男人还怕吃什么亏,甚至,我连他是不是喜欢男人的话都问了,总之话都说尽,他还是铁板一块毫不动摇,倒是反过来让我们给他点时间。后来,他宁可把自己的股权全部押上,找来对赌协议极其苛刻的新投资方,我当时觉得他疯了吧,跟他打了一架,好在他还知道要让着我,不然恐怕我要好几天出不了门了。”
讲到这里,棠溪摇头失笑,“打完架,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我就说算了算了,反正以后再难也是你江一珩难,去喝酒吧。也是巧,在那个集市上看到这幅画,他就一定要买,钱不够,还是我借他的,到现在也没还。”
棠溪踱到画前,声音悠远,
“那天他喝得有点多,跟我说,他的记性天下第一,他忘不了他的初心,我就问他,你初心是什么呀?他拍拍这幅画,我又问他,具体呢?他就跟我说了个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他17岁那年。我可从来没听他一次性说过那么多话,他那天是真醉了,这件事,恐怕连他发小唐炜都不清楚。”
“什么事?”尔尔问道,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江一珩的17岁——他们高二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