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
晚间,贺元归府。
下属附耳低禀了几句。
贺元听罢,眼皮未抬,只淡淡吩咐:“继续盯着。”
末了又添了句,“少夫人那边的汤药也命人继续熬着。”
下属不明就里,却仍恭谨应下:“是”。
*
窗外的绣橘枝叶舒展,圆润的叶面泛着油绿光泽。
玉翠侧卧在湘妃榻上,凝望了会儿窗外那抹沉绿,脑袋又开始昏昏沉沉,睡意如浪潮般侵袭过来。
这几日不知怎么回事,她老是困得厉害,而且是完全不分黑夜白天的犯困。
“少夫人,”丫鬟弯腰问,“可要奴婢扶您去里间躺会儿?”
玉翠闻声看了眼那丫鬟,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几天的困意来得太不寻常,粗略一算,一天竟有八九个时辰是在沉睡中度过的。
若说那汤药有问题,可她一直防着,根本没下肚。
再则,她也疑心过,会不会是自己真怀上孩子了……但这才几天工夫,就算是妊娠反应都不可能这么快。
左思右想,不知哪里出了错。
她微微出神,视线虚落在丫鬟面上。
丫鬟被盯得毛骨悚然,紧张地咽口水:“少夫人,您……您怎么了?”
思绪骤断,玉翠收回视线,强打起精神:“没事,扶我起来一下。”
“哎。”丫鬟忙不迭伸手去搀扶。
玉翠站起身,感觉整个人晕晕乎乎,就像是踩在梦里的云朵上。
绝不能再这么拖下去。
她虚弱地支开丫鬟:“去关下窗户。”
“奴婢这就去。”丫鬟回的很快。
这边人前脚刚转身,后脚玉翠便从鬓上快速抽下支银簪。
簪身藏在低垂的宽袖中,尖尖的棍头抵着掌心。
玉翠下狠心一使劲,掌心微微粘腻,疼痛如同河面裂冰上的网状纹理,以掌心为起点,向周身一阵阵荡开。
痛感暂时战胜了睡意,玉翠扶着墙往外走。
“少夫人!少夫人您去哪儿?”
丫鬟窗户还没关严实,就吓了一大跳,拎起裙角赶紧去追。
玉翠已经走到院里。
中庭内,三五步一岗,里三层外三层少说几十个侍卫,将院子围得密密严严。
玉翠一出屋门,无数视线便瞬间暗射过来。
玉翠只当不知,抬腿径直朝院门走去。
“少夫人,”院门前,方脸阔额的高个侍卫横刀拦住去路,声音低沉,“世子爷有令,您不能出去。”
这人玉翠有几分印象,是国公府的侍卫统领,颇得贺元重视。
这样老练的人物,自然不好对付。可如今玉翠已别无他选,就算她能等得起,何佩兰也等不起。人命攸天,只得兵行险招。
“让开!”
她声色俱厉喝道。
“卑职指责在身,恕难从命,还望少夫人见谅。”
“你若当我是主子,就该听命让开!”
“世子爷有令,卑职不敢违背。”
倒是块硬骨头,玉翠很快换了策略,以退为进:“贺元呢?叫你主子来见我!”
“主子不在。少夫人若有事,等主子回了府,卑职即刻会去禀告。”
不在最好,玉翠松了口气,又很快绷紧神经。
“刘统领,”她隐约记得他好像是姓这个,“你说……若是等你们世子爷晚间回来,看到自己快完婚的妻子变成一具尸体,会怎样?”
寥寥数语,惊得满院人变了脸色。
玉翠出其不意,袖中银簪抵住颈上动脉,厉目射向他:“你到底让是不让?!”
侍卫统领面无表情的神色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少夫人……您别为难属下。”
尽管语气恭敬,可言下之意却仍是不肯让。
追出来的小丫鬟此刻吓得脸都白了,颤着嗓子小心劝:“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快放下那簪子……别真伤着自己。”
玉翠置若罔闻。
开弓断无回头箭。
这一步她迟早要踏,不过就看这场心理博弈谁胜谁负罢了。
困意在脑海中不停捣乱,玉翠几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强撑着3,才能勉力站稳同他们对峙。
时间不等人,她比谁都明白,若真拖到贺元闻讯回府,事情只会更难办。
因此,必须速战速决,绝不能再耗着。
玉翠微抬下颌,冷言施压:“好!很好!刘统领果然是国公府的忠仆,不过……”
她话锋一转,“今日如此尽忠职守,就是不知……后头等着你的,到底是赏是罚!”
话音刚落,她手掌一使劲,那尖尖的簪尾径直刺入颈侧。
鲜红的血珠顺着簪身滴下,周围安静得好似时间停滞了一般,只有“啪嗒啪嗒”的血滴声格外清晰,一声又一声。
“少夫人!”
率先打破寂静的是丫鬟的尖叫声,她惊恐地捂住嘴巴,脸色比纸还白,哆哆嗦嗦地劝:“少、少夫人……您别想不开,千万别想不开呐……”
血液汩汩往外涌,颈侧的窟窿就像一口小小的泉眼,源源不断的血液泉涌一般冒出。
玉翠咬牙撑着,微扬了声:“刘统领,今儿我非出这院门不可!你要真想拦,只管等着收尸!”
刘统领面色铁青,僵持中终是让了步。
“少夫人请。”他退居门侧,左掌背至身后,悄悄给下属打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