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交河城的突发状况
交河崇仁坊位于西市以北,客栈歌舞女肆酒坊林立,甫踏进坊口,便见临街一栋土楼挂着“春满楼”招牌指引客人拐进旁侧入口小道。一番计议后,府卫队正赵敬令两什府军卫暗守春满楼四侧,实户曹另领着两名仆卫入楼里打探。
春满楼内看门嬷嬷急忙上前迎客,道:“客官,你们是要听曲品舞,还是清谈吟诗?我这楼里胡姬汉女,风情各异,才华不一。只不知道你们欢喜哪类?”实户曹含笑道:“我识得一位张氏,精通汉语胡语,不知她今晚可否相陪?”
看门嬷嬷脸色一转,陪着笑脸道:“敢问客官高姓大名。”实户曹便道:“在下实心。烦请嬷嬷通传引见。”那嬷嬷笑道:“实公子请稍候,容奴去去就回。”
嬷嬷入内室去了,实户曹四下打量,客室墙壁上错落有致之洞翕里燃着油灯,调香款款暗浮,闻之飘飘然欲醉。内室隐隐传出歌舞欢语声,惹人遐想联翩。
这走神瞬间,嬷嬷已转回客室,引着实户曹等人东转西拐走进一阁楼。张氏早已候在门边,绸衣高束,坦领广袖,眉目若春花,嘴角带娇嗔,声如莺啼婉道:“实户曹有礼。请入内上座。”
嬷嬷识趣退出,随行军仆默默守在楼廊里。实户曹曲膝垂坐,接过张氏奉上香茶,轻抿了一口,道:“娘子是土生土长高昌汉人?”张氏笑道:“是土生土长高昌人,外祖是曹国胡人。不知户曹是天朝哪里人氏?”
“实某是益州人。”
“益州在何地?”
“长安西南去数百里,过了蜀山便是益州。”
张氏道:“老祖宗常说咱们高昌汉人先祖来自中原,中原地大物广,但户曹姓氏罕见,敢问户曹是中原汉人?”
实户曹淡笑道:“实某本姓陈,后来在长安一位相公府上充当少公子书童。实心这名字便是相公所赐,一晃眼便这么多年,姓氏已经录入户籍和过照里了。”
张氏道:“妾身本名宓卿,本是交河城一大户府上家生奴婢。后来外嫁到天山县,先夫在前年战乱中身死。妾身一路乞讨来到交河,幸得春满楼掌柜收留,才有这些寸安身之地。”
“夫人识胡语,想来便是生母大人所授教?”
张氏低笑:“户曹唤我宓姬吧。”略带嘲讽,“生母生下我没几天便过世了,是外祖母一手带大我。胡语便是从外祖母那学来。”
实户曹再细看宓姬,她之美艳果然是融合了胡人深目高鼻与汉人匀称精细,血统交融之下使她汉人脸孔更细致娇媚。察觉到他打量,宓姬往他碗里添茶,广袖下露出手腕如玉般莹润。
“你外祖母会说汉语?”
“她会说汉语。当年在主家府上当差时候,胡女都跟她学汉仪规矩。”
“我羡慕你,我对亲人之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才说着话,门外有军仆回事。实户曹走到廊下,军仆在他耳旁低声说了几句,他点头吩咐几句后,又回到室内垂足而坐。宓姬问道:“户曹累了?妾身打水与你洗漱?”
实户曹只摇头。宓姬便道:“那妾身给你热壶酒。”实户曹忙道:“宓姬回来。”见她顿下来,道:“我今晚不饮酒,你再煮一壶茶汤,我们再聊一会。”宓姬应声而去,须臾,煮好一壶新茶斟上。
实户曹问:“你外祖母如今安好?”宓姬道:“妾身出嫁前,外祖母便过世了。”宓姬眸中略略一暗,实户曹料想她美貌若不能打动主家,定必招来嫉恨,远去下嫁反倒是一条生路。又问:“你在春满楼是自由身?”
宓姬点头。他又问:“既是自由身,为何不寻一个安身之处?”宓姬道:“何为安身之处?每日盼着郎君回家,与内宅妇人长短计较度日之后院便是安身之处?”
实户曹低声一笑:“看你娇娇女儿之姿,不成想却有一副男儿四方之志。”宓姬也笑道:“户曹真真才华裹腹之人,出口成文,连带着妾身汉语也进益不少。”她笑语清脆,红唇欲滴,映衬着洁白胸脯,红白相引呼之欲出。
实户曹定眼看她,不自觉地伸出手,触及她嫩白脸颊。宓姬目光一柔,实户曹收回了手,道:“宓姬志向如何?”宓姬轻轻一晒:“妾身低贱之人,不敢言志向。若要说出个心里想头,大概便是有安身之地,裹腹之食,自自在在终养余生。”
“自在这词妙甚呀。”实户曹呡尽杯中茶汤,有军仆在廊下回事。他踱出去,说了一会儿话,才又回到室里,对宓姬问道:“你认识西北屋那胡女?”
“户曹说是卜那祁?她是龟兹人,能歌善舞,很受客人欢迎。”
“我仆人看到她屋里有好几名客人,但他们不喝酒谈天,也不唱歌跳舞,只是安静坐着。”
“这……”宓姬想了想,道:“卜那祁有一位情郎,听说城里房舍刚刚毁了,这些天都歇在她下处。她屋里客人大概便是她情郎随从吧。”
实户曹神色一敛,道“不错,前两天,城里确有个龟兹人屋子走水被毁了。”
宓姬想了想,道:“可卜那祁情人不是龟兹人……”
实户曹眉心一动,道:“何以见得?”
“她那情郎不时在春满楼里留宿,有一次他刚从澡堂回来,头发还湿哒哒黏糊一起,脑袋圆乎乎,肯定不是龟兹人。”见实户曹不解,释道:“龟兹人有木板押头习俗,素来以扁平头颅为美。所以妾身说卜那祁情人不是龟兹人。”
实户曹凝神思索,宓姬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嘘看他脸色。他忽而回过脸来,嘱咐道:“你留在屋里,过会无论发生何事,千万别出来。”
宓姬瞠目,还来不及细问,他人已冲到廊外。杂乱脚步声纷涌而至,吆喝声,碰撞声,刀剑声,接踵随来。然后是越来越多脚步声,伴随着数不清火把亮光把春满楼映照得如同白昼般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