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梁上初遇

第七章 梁上初遇

云亭听到屋顶于静夜中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只愣得一下,双眼立刻闪出警觉的光芒。

他也反应极快,没有片刻犹豫,伸手从旁边衣架上捞起一件赭色外衣,再挑起一根紫缎发带,从窗口轻忽地一跃而出,稍稍一纵,手攀房檐,鹞子翻身一样翻上了房顶。

甫一上房顶,云亭立刻伏低了身子,抬眼四处细看,果不其然,只见十丈开外,有一个身着玄色夜行衣的纤细身影,正从紧密相邻的屋顶上向西北方向急行而去,几起几落,眼看就要消失了。

云亭顿时好奇心大盛,稍一思忖,就立刻纵身跟上,一边飞快地套上外衣,一边简单地将头发束在背后。

他远远地跟在那玄衣身影之后,保持着二十丈的距离,好在星光烂漫,视野清晰,不曾跟丢。前面身影灵巧如脱兔,力量不大,轻盈似燕。云亭轻轻松松地跟在后面,却在想:“难不成这泉州城的毛贼,轻功都如此了得?”

就这样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已堪堪到了泉州城的城边,那黑影终于不再前行,嗖地一下从屋顶上消失了。

云亭跃到那黑影消失的地方,并不着急跟着跳下去,反倒在屋顶上悄悄俯身爬下。

这处屋顶正对着街对面的一处普通民居,那民居院墙并不高,可以看到刚才的黑影已纵身跃入墙内。

民居内只是简简单单一进院子,正堂黢黑,但院子里却依然挑着风灯,西厢屋子里也闪烁着跳跃的烛火。借着灯光可见,院子里杂七杂八地堆着不少货物,看起来都是各种瓷器瓦罐。那黑影便是从这些货物当中的缝隙矮矮地潜行到了西厢窗下,慢慢附耳贴近窗棂,似是在侧耳细听屋内的动静。

云亭一开始还好笑地看着这毛贼,但只一忽儿,云亭便慢慢收敛了笑容。

不对,这并不是个贼。

这满城民居商铺,都已关张打烊沉沉睡去,若说是贼,可多的是下手的地方,为何却单捡这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

正在云亭沉吟的时候,只见街拐角行来两个碘衣大汉,两个人虽身形壮硕,走路却寂然无声。两人深夜行来,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倦意,也不彼此交谈,只有目光警醒专注,转瞬就来到了民居门前。

云亭心中暗叫一声糟糕,院内的黑衣身影对院外将至的两人毫无察觉,眼看那两人就要推门而入,这黑影却是要被逮个正着了。

本来这也不关云亭的事,但不知为何,他看着那瘦小的身影,再看看那两个铁塔似的壮汉,突然不忍袖手旁观。云亭一时间童心大发,从身旁抽出一片青瓦,扬手朝街道阴暗处的角落远远丢去。

静夜中这喀拉一声,果然不仅让门口的两个人停住了身形,也惊扰到了院内的黑影。那黑影转过头来,终于让云亭看到了正脸,那脸上蒙着一片黑纱。云亭微微一笑,片刻也没耽搁,立刻悄悄俯身潜行而去。

帮这一手就够了,却不能纠缠,这本是小小意外,云亭不便牵涉,剩下的,就看这黑衣身影自己的造化了。

云亭从屋顶跃出一里地外,回头瞧瞧,四处悄然无声,终于纵身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笑话,堂堂四品的大理寺右少卿,上都骑尉,怎能一直像小贼一样在房顶上来来去去。他还是走他的阳关大道比较合适。

云亭站稳身形,紧了紧身后松松系着的发带,任凭几缕疏漏的发丝飘落到胸前,信步向东南方向走去。小城寂静,明月当空,街道空荡荡的,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笃笃地回响,云亭似全不怕迷路,只当这是一趟小小的冒险,心情甚是轻松愉悦。他突然想起那个与自己有着相同法号唐代大诗人青莲居士的名句来:“今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在这边陲小城,深夜散发趿履,在天幕之下悠然信步,真是在京城和老师跟前,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云亭刚刚悠然转过街角,迎面就突然袭来一缕疾风,他下意识的一退,却见一把小小的匕首直指着自己的咽喉,锋芒毕露,在月华下闪着森冷的光芒。

他顺着匕首看到握着匕首的一只纤纤玉手,又从那只手看到黑色玄衣的手臂,直看到对面蒙着黑纱的面孔。

云亭居然笑了。

对面的人只露出一双娟丽晶莹的大眼睛,闪着冷冷的光芒,发出的声音也低沉冷峻:“你是谁?”

云亭没有说话,唇角笑意更深,看来他,嗯,或者她,已安然脱险。云亭就这样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气息丝毫不乱。

匕首又往前进了一寸:“你是谁,为何要跟踪我?又为何要出手帮我?”

云亭终于开口了,抑制不住地忍俊不禁:“姑娘又是哪位?为何深更半夜不在闺阁安息,却要学江湖人士,爬人家的墙头?”

对方睁大了眼睛,匕首没有一点晃动。

“拿着刀的是我,我才有提问的权力。”那女子稳定而缓慢地说。

云亭笑了笑,倏地抬起右手,翻手去扣那女子手腕。

那女子反应也快,右手手腕急转,匕首刀刃向云亭内臂划去。云亭似是早就算准了她会这么应对,小臂的劲力急收,闪电式地以腕借力磕向那女子的手肘。这一磕,就将那姑娘的劲力磕得偏了,刀锋竟向自己的小腹方向划去。那姑娘不得不手一松,匕首悄然而落,可她反应也着实不慢,电光火石之间,已然同时伸出左手,反手抓住了掉落中的匕首,毫不停顿地继续向云亭肋部划去。云亭后撤半步才堪堪躲过。饶是如此,赭石色的外衣已然被划破了一个长裂口,却露出了里面匆忙之中来不及整理的素绫亵衣和一小片光滑的胸膛肌肤来。

这姑娘见到云亭的肌肤,不由得一愣,仿佛心里慌了一下。云亭也突然收敛了玩笑之心,借着这一愣,右手一抓,已格住了她的左手握刀的手臂,作势向背后拧去,姑娘挣扎不得,连忙伸出右手去推挡,云亭同时伸出左手格架,连她的右手也被擒住了。那姑娘秀眉一立,腰身一拧,抬腿便踢,云亭身形一闪,不知怎的,已闪到姑娘的身后,用一只大手就将她的两只手牢牢束缚在了身后,然后慢腾腾地伸出左手,夺下了她的匕首。

云亭这才缓缓地说:“姑娘,这匕首现下在我手中了。我可是有权利提问了?”

那女子哪里不明白,云亭并无伤害她的意思,武功也高过自己太多,眼睛一转,弯曲膝盖,狠狠用脚底踢在云亭的胫骨上。云亭并未料到这姑娘竟然使出市井小孩打架的无赖招数,胫骨吃痛,手下不由一松,那女子趁着这一瞬,翻身而出,也不留恋,竟然纵身一跃上了屋顶。

云亭一愣,仰头看去。

那女孩子站在屋顶,见云亭并无追意,便也不忙离去,反倒回过头来。这时一阵夜风吹来,直吹得她的衣袪翻飞,背后是漫天星辰,站在檐角,却如临风仙子,只见她面纱浮动,隐约露出凝脂一般的下颚,她笑着轻启朱唇,声音清脆:“问你姓名,本想报那一瓦之恩,没想到你这么不识趣。本姑娘现下乏了,要回闺阁休息去了。你莫要跟来~~!”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消失了。

云亭怔怔地看着这女孩子消失,心底不知为何,倏地一空,就像心里隐蔽角落里的一丝琴弦被风拨乱了一样。

云亭低头去看手中的匕首。紫檀的护手,冷森森的刀刃,并无多余的装饰,端的一把不俗的护身武器,刀身竟似粤地冶炼名家曾夫子的出品。云亭用拇指指腹轻抚过刀柄,只感觉到在那护手内侧隐隐约约刻着两行小字:“连天映草碧,松尽寒萤归。”

云亭将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面,果然,指尖有一股幽香散开,云亭看着女孩子消失的檐角,若有所思,缓缓的笑了。

邵映寒蹑手蹑脚地回到彩月阁屋内,也不敢点灯,只摸黑脱下了夜行衣,换上自己常穿的素绫睡袍。也不急着回床,坐在桌前拖着腮,发起呆来。

月光下,那赭衣青年深夜独行,步履惬意,来不及束冠的黑发只随意地绑在背后,迎风飞舞,长身玉立,风姿俊朗。与他交手时,他眼神犀利深沉,笑起来眼睛里却都是星光烂漫,笑意温煦如春风一般。

此人究竟是谁?为何要深夜尾随她?却又为何要出手相助?

映寒叹了口气,唉,真是出师未捷,什么东西都没探听到不说,还出了这等意外,连师父送的随身匕首都旁落他人了。这也须得怪她自己,全身而退便是了,何苦要去招惹这赭衣青年?还划破了人家的衣衫……

想到划破的衣衫,邵映寒的脸腾的一下发起热来。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还问她为何半夜不睡觉,他自己呢?大半夜的散发披衣,里面的衣服也不穿结实,谁,谁能想到,轻轻划破外衣,竟,竟露出那一片肌肤来。

这一想不打紧,映寒的脸直烧得脖子都热了。被那青年男子困在身前之时,虽然还相隔一尺,但仍能感到那男子胸膛的热力无意识地透过衣衫烘在映寒的后背上。“这人明知我是女子,竟然一点都不相让。“哼。”映寒狠狠地喝下一口水。“罢了罢了,希望老天保佑,以后莫要再让我遇到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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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风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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