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战(五)
“你……就差一点……一点……”
“就会用毒——跳梁小丑,不过而耳!”
屁大工夫打败三个,欧阳子弟群情激奋争相围逼过来,又见冯胜撩拨捭阖开始化解对方紧凑急切的攻击,变得不慌也不忙,突然步子前插,双掌同时发出,上夺胸室、下取丹田,原乃一记:“推心置腹”;此招估计蓄谋已久、势在必行,只听声暴鸣,这阿土左右飘零,身形疾速萎靡跌倒在地,周遭连连叫好,岂知人家所用恰为其秘技“正气诀”,以运转体内“精卫”之气充盈肌肤,适才方能抵御外界侵犯,但却总会随着消耗而逐渐衰弱。
眼看同伙尽皆创伤,钟宁难免急迫慌乱攻势锐减,然而这样又反被包祥抓住机会一顿打击,铁拳大加进发,势如双枪冲锋,直使得钢刀当当作响,身体亦中招几下,酸软麻胀,光景惨淡。
“小心呵,头……别管我们!”
“都给我拿下!”
众弟子闻言哄抢上去便将四人强行制住,冯胜抬头打量,两处仍然缠斗,事态未明,另外欧阳极则是负手观望,那般专注凝神,好像在欣赏一场精彩表演。
“狗腿子……教你跑?!”
“好个辣妹哟!真叫我心疼……”
声音却带点怪异,像沙哑又哭笑,欧阳武抹着手臂刮起些许残红放入口中,衣袖一甩正欲上前,瞧对方已挺剑过来,眼睛挤压、冷芒如刺,势比光电、直取心胸,真够凶狠厉害,容不得半分犹豫,当下腰胯沉降连喝两声,双掌磨合旋即推出,自有堵墙体凭空闪现,颤颤巍巍!
又是这个……梅宛随之抖腕,劲力大加催吐,但听长剑龙吟起来,无数水气从尖端喷发而出,霎那间凝成一股波浪冲击过去,霍然平地轰响,墙体再次破碎化为虚无,惟有冷风涤荡。
“什么?这、这……”欧阳武止不住倒滑,终而翻滚在地,胸腔肺腑似乎撕裂开了,并接连作呕起来,倾吐大量糊涂杂糅物事,差点把黄疸也一同送出,酒味浓烈,难以入鼻,还未喘过气又见那条银蛇……
“阿武……当心!”
欧阳极连蹬双足,竟猛地腾空而起,手臂扩展、腿脚卷曲、一拨几丈、好似鸟禽飞掠,这般飘翩,正乃其家享誉武林的绝密身法:“闲云野鹤”,不过可惜还是稍慢了半步。
银蛇紧紧缠上其脖颈,红信吐露,梅宛厉叱而道:“都别动……否则我一剑杀了他!”
“别、别……小……姑娘饶命、姑娘功夫高强……”
“别废话;快,先放人!”
“哦,是,放人……放人!”欧阳武又嬉皮而笑道:“姑娘,你温柔点,这么凶可不大好……”
“呸……无耻狗贼,再说我杀了你!还不放人?”
“放人、放人……爹……”
看见欧阳极一点头,众弟子敢不从命,四人得到开释,钟宁即刻奔了过去,呈现多少欢欣激动,所有痛楚苦闷则在瞬间冲淡!
“怎么样,兄弟们,都没事吧?”
“没事、没事……”嘴上虽如斯说,行动还是有些不便。
“这人已放了,姑娘是否也该……”
“欧阳老狗贼……”梅宛蛇剑不觉发抖,立听惨呼声高升,“活该——灭亲之仇、夺家之恨……今日便是将你大卸八块挑筋剔骨也难抵消其万一!”
“哎哟……这、这与我无关;姑娘,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阿武……你个不长进的东西!”
“你们欧阳狗贼家没一个好东西,统统都该死!”
“姑娘此话未免也太过了?!”声色冷重而缓慢,见欧阳军前来拱手,“人都为父母生的、心都为肉长的,难道就没丁点儿慈悲宽容,纵然我们真有什么对不住之处,那何必至于一棍子全部打死,总要分些青红皂白吧;况且事隔这般多年,中间是非曲直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正所谓冤家宜解……”
“闭嘴!站着说话不腰疼。”梅宛唇齿一锉,“事情全都摆在这儿,难道瞎眼了吗?本姑娘孤苦伶仃丧家没亲如同小猫似的野外流浪度过十二个春秋、整整十二年啦!真是时时刻刻每天每夜总想着找你们算账——说不清、道不明……对,欧阳老狗贼,我爹呢,何处?”
“你……你爹……”欧阳极失声一笑,“小丫头,倒真是‘虎父无犬女’,可惜呀,他已经……”
“已经什么……他在哪?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家父,否则……”蛇剑一钻,底下立刻又多出条血口,“再不说本姑娘就动手了!”
“不、不……千万不要!”欧阳武强忍伤痛挤眼望去,“爹,你快告诉她呀,这人恰巧就在那个……”
“在哪?”
“在那……我知道!”突听粗厚的嗓音从侧后方传来,原为包祥,满脸正色加温和,“小丫头,真是好久不见了?!”
“哦……是……是你……”
“对、对……是我、是我……想不到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你这狗贼……快说:我爹在哪?”
“你爹呢……便要说当年那晚令尊伤得很重,差点丢了性命,所以一直以来都不大……”
“六哥……梅……”
即听一声沉闷响动,梅宛感觉小腹炸开了也似,撕绞再加抽搐,苦水混着酸甜直往嗓子眼冒,头脑晕乎乎的,这时又飞来只鬼爪卡住她喉咙,气都几乎透不过来,呛得满面通红。
“臭丫头……终于逮到你了!”
未想局势来了个大翻盘,欧阳武捂着伤口发着笑,“咳咳……哎呀,真是不容易呵!”
“公子,你不要紧吧?”
“还行、还行……”嘴巴狠咬了几口,眼睛则在上下游移,“不吃一顿苦,哪来美人香?”
“瞧你这副德性……”
“妹子……妹子……”声音参杂着金兵交响,多么嘹亮刺耳,在不远处当真又已厮杀成片!
近前则发现钟宁等围绕圆圈并肩为战,或兵刃或拳掌或连环腿,三路开展、交接相生、招式配合、攻守依存,时而凸出凹进、时而旋转一番,如此奇特,恰是绝鼎门的“五行阵法”,同济互补、循环更替、不偏不倚、协调成章;欧阳子弟只觉头昏眼花,周遭空气也变得凝结,势道缺乏且防备涣散之下再度溃败,到处死伤,令人心悸,冯胜虽功力深厚却怎能抵挡对方轮流打击,勉强拼搏几回便节节后退,委实慨叹。
不愧为绝鼎门徒,下层之辈已然至此!
“一群废物……你们还站着干甚?”
欧阳两兄弟互相望了眼,惟有动身前去,但才刚离开便闻一声惨呼,竟见包祥抓挠屐脚,血水汩汩流出,另只手还拿住人家脉门,然对方长剑却已横于其颈,变化之快实在始料不及,原是梅宛虽被他挟制仍趁机调换剑柄而往下疾刺。
“臭狗贼……说:我爹在哪?不然让你狗头落地!”
“我、我……你这臭……早就死了!”
“包祥……”
“什么?”梅宛冷不禁打晃咳喘起来,双眼却还死盯着,“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丫头……他不清楚,还是让老夫来告诉你吧。”步履分分逼近,欧阳极神色如常,“当年令尊助你脱逃被我失手打成重伤,危在旦夕差点则死去,但也多亏老夫耗尽心血全力救治方才又捡回一条命!”
“真的……那好、那好……我爹现在何处?”
“在……这个就不大清楚了,只知那天晚上他于我们休息之时又一人偷跑进后山梅林中去。”
“梅林……”
“臭丫头……”包祥又一下抓住梅宛持剑手腕,正要反扑却被喝止,直愣了片刻方才松开。
“欧阳老狗贼,你说的是实话?”一剑直指其心口,甚为逼人,“我爹果真就在梅花阵中?!”
“丫头……”气色一沉,欧阳极又缓和道:“梅家姑娘,你若不信大可以亲自去看下嘛?”
“梅姑娘……梅姑娘小心呵!狗贼……”
话刚脱口,胸腑便传来痛击,如火烧灼而蔓延,钟宁禁不住后倾,连带阵形为之一晃。
欧阳兄弟与冯胜联手又进行抢攻、不断紧逼,拳掌交错齐发,斗志颇为壮大,自是使出看家本领欲彻底解决;钟宁等虽还能维持,却也被逐渐拖住,阵形已无法灵活运转,从而丧失先机、优势消减,况且体力本有限,再遭创伤,艰苦难言!
果然,听到痛哼声透来,瞧见这阿火被硬生钳住臂膀、心胸处在吃拳,气血立时喷吐,往后栽去;一人既破,阵形随之瓦解,四分五裂似树木般摇摆而下,何以再战,只有钟宁仍应付冯胜,可是仅过片刻便给对方眩目手掌弹开多远,雁翎刀晃荡作响,恐怕也难支撑。
“小贼子:我看你们还凶?最好自己动手吧,痛快点!”
“头,快走、快走……”
“阿土……兄弟们……”语音悲戚难为听,腿脚冷重似铅铁,并见附近亦在战斗,钟宁如何成行?
“钟大哥……你们快走,赶紧离开这儿!”
梅宛也已停下来,待看清楚状况更是焦急忧虑,正要去帮助却突地转向一旁蹲坐之人,花剑飞舞!
包祥大惊,手脚齐忙,却怎能逃避,难免就擒,但是正有一人飞掠而至堪堪于剑下将其提走,望之都不觉捏了把冷汗。
“欧阳老狗贼……”
“小丫头:找你父亲也就罢,老夫可以大开方便之门;想报仇——只怕太自不量力了?!”
“狗贼……看剑!”
梅宛跃身攻去,上劈头颅、中刺心窝、下扫腿脚……如此狠厉、如此痛快、如此多变,逼迫得人难以喘息;大概在想对方两个行动肯定不便,只要能制住其一即可,而欧阳极自然知晓,仍拒绝还手就顾护着包祥闪躲,凭借精湛的步法虽有些狼狈倒也算无虞,情景已是越发紧急。
“主公——危险!”
“哎哟,我爹……这小娘皮……”
“暂时好像应该没什么事……先了结他们!”
“梅姑娘……梅姑娘,不要打了,快走!”
“想走?”欧阳军拔腿行进,一眨眼工夫已到后方,便将下山去路截断,“本公子说了,今天是你们送死,再不放过,全都别想走!”
“不错,这里则为你等葬身之处!怎的还需冯某人代劳吗?”
“狗贼,你有本事便来;我们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是的、是的……咱们怕死就不来了,反正一切都已经豁出去!”
只见绝鼎门徒互相搀扶而起逐渐靠拢一处,尽管伤势严重,目光则仍显坚定刚强,容不得小视;这三位高干却未行动,诚然有些顾虑欧阳极,加之也遭了创疼痛发作,何况地面尸身横倒良多,反映炽热的异样光彩,自须掂量几分,是以即变为众人皆在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