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变

突变

往下去的地方正如少女所说的,是纯粹关押罪人的炼狱之地。吝啬和悔霍之人推着永远滚落的巨石;心怀愤怒之人在泥黑的沼泽里挣扎倾碾;违反了神之教义的罪人,在灼热的烈焰里承受着永世的火烤。

而这一切都不能让少女动容。她从容地从这些地方走过,一侧的脸庞被阴影遮盖,将她的沉默分割成了均等的两半。在三日月的眼中,迎着光的那一半神情充满庄严的肃穆,眼中尚且闪耀着他所熟悉的光芒。可他同时也承认,少女隐藏在黑暗里的一半脸庞看上去实在有一种非人的冷酷,像有着复眼的昆虫一般,因而才能对人类的苦难无动于衷。

“只要沿着遗忘之河走就可以了。”少女道:“即使刚刚的情况再次发生,我也能肯定它们不敢轻易靠近这条河。”

血红色的河水环绕着两人潺潺流淌,这条河上,是无法映照出任何物体的倒影的。四周的河原是地狱里难得的宁静之所,不管是狱卒和罪人都不敢太过靠近。

她和三日月宗近有一段时间没有说别的话了。两人都不愿意说太多,避免触及各自的隐秘,但冥界之于阿普利尔本就是段隐秘,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让他人知晓。但三日月宗近……恐怕不能理解她的羞愧吧。

三日月宗近站住了,以手遮掩额头极目远眺:“水流突然变得湍急,往下去是否有着急流瀑布?”

河原上长着相当稀疏的薄荷草。薄荷草在冥界是得到恩准之物,在哭河边生长的尤其之多,但忘川边也有。踩踏了薄荷草就会受到水泽仙女明塔的诅咒,明塔是哭河的女儿,是个娇生惯养脑子缺根弦的姑娘,从神话时代开始就迷恋冥王哈迪斯,为此被冥后无情地踩成了尘土,从尘土中生长出的植物就是薄荷草——冥王时候会表现出他的仁慈,不过这仁慈离阿普利尔太遥远了,所以没办法对她产生什么影响。

不过在阿普利尔来到冥界的时候,明塔已经不迷恋冥王哈迪斯了,她对自己近乎脑瘫的过去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打算好好努力,让夏天的夜空上多个叫薄荷草的星座。这样冥后回到大地时,也不得不在夜晚抬头仰视她了。

即使反思了,这不也没多大长进吗?但是冥界神经病遍地,也就明塔这脑子里半桶水的还像个正常人。

阿普利尔也脚步稍缓,在经过一株枝叶繁茂的薄荷草时,她为了避免踩到它而打算小心地绕过去。

一个急切的,带有浓浓鼻音的年轻女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时间忽然放缓了流逝,连流水的波动也按下了暂停键,阿普利尔只能听见这一种声音:

“笨蛋,当心!”

“!”

明塔的存在和冥王同枝同根,她的灵魂本不该出现在如今的冥界中。但是阿普利尔还是从那摇曳的薄荷草中听见了明塔的声音,那娇滴滴的恶毒女配标配声线,不管过了多少年她都不可能听错。

明塔在警告她。

可是,这里能有什么危险呢?

没有杀气,没有恶魔的气息,米诺斯也没有追上来。周围空荡荡的只有灌入鼻腔的河水腥味。就算告诉她危险近在咫尺,她也不能从这句讯息中听出什么来啊。

但是既然是警告,还是要提前知会一下三日月。他毕竟不熟悉冥界的环境,到时候准备就晚了。

她扭过头:“三……”

那对如蒙雾之月的眼睛对上了她的视线。冰冷地找不到任何一丝情感。

阿普利尔眨了眨眼睛。

咦?

身体被重重地推了一下。少女毫无防备,一个趔趄朝着汹涌的忘川河水倒去。

等……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本能还是让她张开了自己的冥衣之翼,托举着她的身体让她不至于跌入河水之中。

但是迎面却落下一道如新月般的刀光。毫不留情地将她打入了滚滚流水之中。

血红色的忘川之水将她的身体全数吞噬。

等……等一下。

隔着模糊晃动的水面,依旧能看见那个如清风明月般的身影,那令人遍体生寒的眼神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可是阿普利尔的心中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怨恨来。

怎么搞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她无可奈何地想着。但终于抵不过忘川之河的力量,意识一点点地,归于永远的空白。

…………

三日月宗近送刀如鞘。他看了眼归于正常河面,突然想到了少女所说的,关于忘川勒托之河无法映照出物体面容的言论,遂作罢,摇头将某些情绪清出了脑海。

“原本还想同小姑娘再一起多旅行一会儿的,但转眼就已经到了这里,那么您可否可以现身了,阿释密达阁下,或者说,那位阁下的一缕残魂。”

“同人有关的事物都带着执迷不悟的可悲本性。那只妖精灵魂中的冥顽不灵可要远超过一般的人类了,这样污染上天赐予她的轻灵之源,真可谓是愚者中的愚者,恐怕终极一生都无法触碰到至高的真理之地了。”

一位满头金发,双目紧闭的男子从虚空中踏出。他的额间点着一粒深红的朱砂,双手合十,周身的气质凉薄空灵,胜于神佛。

与雅柏菲卡同期的圣斗士,处女座的阿释密达。当年耗尽了小宇宙制造出了能够封印冥斗士灵魂的木栾子念珠,自身也因此而死去。但也因为如此,自身的一部分残魂留在了木栾子树生长的血河大瀑布里,如今的愿望就是很正常的抑制邪恶力量外加……以追寻真理为目地一本正经的八卦。

“我家小姑娘如何,还轮不到阿释密达阁下来评定吧。”

阿释密达右手结了释迦印:“本以为你尚有自知之名,没想到也是这样蠢笨之人。那只妖精对你毫无记忆,也就是说,你们形同陌路。你却以相护者自居。既然以相护者自居,却又推她入了忘川河。如今又心存悔念,若是后悔有用,这冥界又有何存在的意义?世人总是如此,行事自相矛盾,徒劳地白费功夫。”

“我从前以为,雅柏菲卡也只是一介冥顽不灵的凡人,如今看来,竟也比你好得多。”

三日月宗近歪头笑道:“在阿释密达阁下眼里,除了您自己以外,其他人皆秽如粪土吧。也难怪您能朝自己侍奉的女神出言不逊了,毕竟神同阿释密达阁下相比,也只是个俗物罢了。”

哪想阿释密达却赞同了他的话:“你说的不错,即便是雅典娜,也终究免不了愚笨到可笑的一面。但我却因她而窥得真理的一角,冥王如何她如何都与我不想干,我只是看在这点恩惠的份上履行自己的职责罢了。”

阿释密达生前是个连雅典娜都怼的奇人。他身为圣斗士,不但嫌弃雅典娜,还整日进入冥界冥想,还在冥界殴打过自己人。不过他也是愿意背负世间所有痛苦,寻求救赎和至高真理的殉道者。最后还是为了人类献出了自己的生命,风评得到了质的飞跃,但本人死后并没有因此变得和蔼可亲多少。

居住在冥界的黄金圣斗士,当时和判入冥界的阿普利尔保持着一定的联系,曾经出手阻止过阿普利尔却没有成功。但即便如此,相关的情报也是一个字都没有透露给同僚,对于不了解他的队友来说是难以交付信任的对象。

也是三日月在调查断绝这个世界的吸血种特性的方法时,自己主动现身的存在。

“那么,我已依你之言将小姑娘推进了忘川河水之中,可阿释密达阁下所说的“树”又在哪里呢?”

阿释密达颔首:“忘川河的下游,便是血河大瀑布。虽是如此,你想清楚了么?”

流淌着痛苦之人血泪的大瀑布,曾经生长着一株木栾子树。

当时的圣战战场上,冥斗士可以依靠冥王哈迪斯的力量无限的复活。最后阿释密达用这棵木栾子树的108颗果实制作成能够封存108位冥斗士灵魂,防止其复生的念珠。

但因为阿普利尔的特殊性,属于她的那一颗成了所有念珠里唯一的不完全品。

但这颗念珠还是拘留住了阿普利尔的一部分本源。且不知何故落到了米诺斯手上。

米诺斯将这颗念珠种在冥界,新长成的木栾子树便与阿普利尔原本的肉身直接链接,新树的根系继承了吸血种的特性,源源不断地吸取世界的力量,在那具肉身里进行转化,成了米诺斯复活神明的一大依仗。

米诺斯当然也在木栾子树的周围设立了保护措施,但树本身却是由忘川水灌溉长成的。忘川河水的力量沿着树中的本源在阿普利尔重生时夺走了她的一部分记忆。这部分记忆被保留在那具肉身的旁边,一直都没能拿回,

阿释密达发觉,把作为本体的阿普利尔推入忘川河就可以让木栾子树得到新生,这时候树木的保护措施便可以被解除。可阿普利尔的记忆可能会因忘川河水变得一片空白,但三日月宗近是无论如何也要砍掉那棵树的。

他不可能让一个顶着小姑娘记忆和面容的替身在这世间行走。与之相比,这个世界的危难,他们过去的羁绊,这些事都要往后稍稍。

而在阿释密达眼里,即便仍很虚弱的冥王被封印,米诺斯死去,这个世界得救了,可树继续存在,其他人就有可能利用世界的力量制造出更可怕的神明。吸收世界能量的功能太过邪恶,不该继续存在这个世界上。

于此相比,区区一个特异点,即便毁灭了又算什么呢。

而阿普利尔是不会在意别的世界会怎样的。她只想在解决冥王和这个世界的问题后有人杀死变成怪物的自己,让自己原来的身体继续履行审神者的义务罢了。

任何一把刀,都不会容忍自己的主人奔赴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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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精的黑暗本丸就职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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