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追问

第592章 追问

“你这提议倒是也可。”成安帝略一思索,又道,“这两件事情,等我再想想,回头也一道与兵部再议一议,若是可以便让直接中书下旨了。”

“还有,黎绍那边,近来似乎又在折腾些什么事情,你可留意?”成安帝问。

“是听说昌王近来宴客勤了些,约莫是又要离京了?”雍寒山问,“您有意让昌王回西川?”

“按例他也该回去了。”成安帝语意不详,但仔细听他这语气似乎更有留下昌王的想法,只是说的话却让雍寒山揣摩不透,“他若请旨回去,朕也不能不再给他个机会。”

雍寒山没有说话,成安帝看了他一眼,“你守着京畿卫,也多留意一些。他若设宴请你……,莫若也去一趟。”

不过一想到雍寒山这么多年的心中怨怒,不免又加了一句,“当然,若是你不乐意的话,自然谁也勉强不了你。”

“您说的,我明白。”雍寒山却未曾拒绝,见成安帝未有其他事情吩咐便起身告退了。

谁知将将行到宫门前,却见黎贺远远过来见了礼,“见过王叔。王叔是刚见了陛下?”

“嗯。”雍寒山点头,又瞧他面有倦色,衣着瞧着也有了褶皱,便顺口一问,“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今年入夏以来西边雨水不调,有三州之地欠收,前段几天我去实地查看走访了,今日刚回来,看着时间还早,便直接来与陛下复命。”尽管雍寒山一向冷漠,黎贺对雍寒山倒是态度恭谨。

雍寒山知道他如今是管着户部,这一两年也学得不错,办起事来也踏实干练,倒是锻炼得更成熟了几分。

其实在雍寒山看来,黎贺是个将才,前些年他在靖节军中历练,也是参加了些战事,颇打出了几分声名出来的。只是后来陛下不动声色就把他调回定安,这两年便再未让他回军队,反而是留在京都办些实事,好好的一个将才反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其实最初雍寒山是没猜明白皇帝陛下这么做的缘由的,后来黎贤谋逆被擒自戕而亡,黎氏明面上的嫡系子孙只这一个,所以也不论皇帝陛下往后心思如何,这安王便是不留京也得留京了。且在万事底定之前他是回不去军队了,或者,也许永远也回不去了。

雍寒山自然关不着他的,皇帝陛下愿意怎么安排他这个儿子,大约也只有那些御史们看着有不顺眼的,还愿意说一说了。

自觉与他无话,正想离开,却听黎贺又唤住了他,“王叔。”

雍寒山略停了停脚步,见黎贺又两步走上前来,有些迟疑开口,“想问问您,阿黎可以信送回来?不如如今一切可好?”

雍寒山瞧他神色压抑着些忐忑,他是知道雍黎对黎姓的几位表姐表兄并不是十分亲近的,细算来约莫也挚友昌王府的临河郡主还能得她几分看顾,除此之外可能就着安王还能和颜悦色与他说几句话。

只是今日黎贺特地拦住他问阿黎近况,不免让雍寒山略有些诧异。

他不动声色道,“阿黎甚好,也传了两封家书回来,想来在外还算顺遂,也并未遇着什么疑难。”

“是么……”黎贺道,“那便好。”

他一笑,又道,“毕竟孤身在陈国,也实在让人不放心。”

雍寒山眉头一跳,看向他,见他笑意平淡却有试探,不大欢喜地皱皱眉,“你知道?陛下与你说的?”

“不是。”黎贺道,“是阿黎告诉我的。”

“我其实有一问,想请您告诉我。”他顿了顿,又道,“您能不能告诉我,阿黎去陈国到底是为了何事?到底在陈国有何计划?”

雍寒山并未答他,只看着他,直看得他目光微有些躲闪,才问了他一句,“此事你不必知道……”

他这一言出口几个字之后突然停住,似乎想到什么,再次看向黎贺时突然换了语气,“我有一句想先问问你。”

“王叔请说。”黎贺道。

“朝中如今请立太子风声不断,你怎么看?”

雍寒山这一问,不可谓不突然,倒是让黎贺惊了一下。

“王叔何以问这个?”黎贺不自然地开口。

他是知道如今朝中风声,满朝有近半数朝臣请立太子,而作为如今唯一的皇子,那些朝臣提出的太子人选全部都是他。

从前他还几乎是放任不管,只觉得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便是,父皇也自有安排,自己又能左右什么大局?但是自从淑仪公主府莫名其妙的爆炸后,自从陈送公主和亲一事不了了之之后,自从流言诬雍黎而致其离京之后,黎贺越来觉得莫名地忐忑害怕,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不作为便能躲过的,更加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作为了便能躲得过的了。

他算彻底明白了,比之那些于棋局中执棋的手,他大约也只能做个有些用处的活棋;比之那些在平静地湖面之下翻覆风云的手,自己能使得出来的手段,大约也不过就是荷叶上一滴露水滚入湖心罢了。

“本想想问你的心声的。”雍寒山见他方才一瞬间神色变化,也不再追问,只道,“罢了,这问题……也是我问得不妥了。”

其实雍寒山也明白,他方才想试探的,不过是黎贺争得储位的心思有多重罢了。若是黎贺表现得对储君之位志在必得,他倒是会担心雍黎往后要走的路;要是黎贺并不在意储君之位,那雍寒山反而更要担心雍黎往后的路了。

但是细想来,纵然试探出黎贺的态度又能如何,不论黎贺如何答这个问题,主动权从来都不在他手上。因为无论他如何表现,他的存在对于陛下来说或许便是个矛盾。

未等黎贺开口说什么,雍寒山又道,“阿黎所谋之事有陛下授意,安王不必多问,往后该知道的时候,便是你不问,陛下也会说的。”

“王叔既然不想说,那我便不问了。”黎贺道,“只是明面上阿黎还在通州,想必她的护军都留在了通州,只是不知道她孤身去陈国,可安全?”

“她在陈国早有安排。”雍寒山随意敷衍了一句。

黎贺一听心里一跳,又追问道,“她早先便知道自己要去陈国?多早?”

雍寒山被他问得有些烦了,也不欲多留,也未曾回答他,只道,“天色也不早了,你早些去见陛下吧。”

他只留着这一句话,便不再理会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黎贺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怔然,良久才喃喃自语道,“我只是希望,她能一切平安而已。”

他这句话说得声音极底,旁边跟上来的宫人忙垂首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没……”他看着雍寒山转过宫门,才收回目光,问那宫人道,“陛下在两仪殿?”

“陛下午后便回了元和宫,方才也是在元和宫见璟王的,此刻应该是还在元和宫的。”那宫人恭谨地答了,便忙上前引路。

待得黎贺到元和宫时,宫人进去通报时他听说钟贵妃也在,原以为要在殿外等一阵子的,谁知那通报宫人立刻便又出来引了他进去。

他朝成安帝和钟贵妃皆见了礼,才在一旁站着。

看着成安帝闭目歪在榻上养神,瞧着似有疲态,钟贵妃正给他到了杯茶递到手边,黎贺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事情,倒是钟贵妃知事,看了黎贺一眼,笑着起身告退,“想来安王殿下是有事情要回陛下的,妾便先告退了。”

成安帝摇了摇手,让钟贵妃回去,睁开眼看向黎贺,见他神情也有倦色,便知道他大概是一回京便进宫了,“怎么不回去休整一番再过来,那事也不急,不必这么赶着的。”

“这事情虽不急,但户部事情多,总得一桩桩去做,早点解决了这事也能腾出手来。”黎贺自随侍手中接来条陈,递过去,“今年西边虽然欠收,但也不算大灾,今年所收的粮食作物,基本也能维持温饱。儿臣实地查探之后,粗略估计百姓今冬至明春温饱虽有余,但可能明年春种的种苗却不算充足。只这一项上,是需要从旁的州府调拨些支援的。”

“这受灾的几州虽都在西部偏南,原本这次所需的也不过是部分种粮,所需的数量其实并不多。原本就近调粮,是一贯所为,也最是省时省力,但儿臣想着南方去年冬至今春有冻灾并疫病,又加上那次兵乱,虽这近一年也渐渐步入正轨,但若要恢复从前元气,恐怕还得需要些时间,所以这调粮之事,该不该从南方各州府调动,儿臣有些摸不准。”

成安帝仔细翻看了黎贺递过来的节略,待从头看完之后,顺手将那节略搁在小几上,略有赞许地朝黎贺点了点头,“你能考虑到这里,显然也是仔细斟酌过的,确实颇有进益了。”

“种粮还是从南方调,不过如你所说,不必从乾鄞州附近州郡调。南沿几州今年收成倒是好,虽远一点倒也无碍,长初军一直在南边驻扎,届时调粮可借长初军人马,也算便宜。”

成安帝几句话解决了这个问题,又问,“方才看你节略里面提到此三州税赋之事,若要减免,也当有章程,你这里说得不甚明晰,回头与户部再商讨一下,给个明确地章程来。”

黎贺应了一声,又简略禀告的其他诸事。

直到近酉时分,成安帝道,“便到这里吧。你回来还未曾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吧?若无旁的事情,便早些去见过了吧。”

“是。”黎贺虽应了,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略斟酌了一番,又开口道,“方才在宫门处遇见了璟王叔……”

他说着,抬头看了眼成安帝,在他略有深意的目光中硬着头皮继续道,“儿臣本想问问璟王叔,阿黎此番去陈国的目的的,但是璟王叔却未曾告知儿臣分毫,只说陈国之事皆由您授意阿黎,让儿臣不必多问。”

他看向成安帝,抿了抿唇,还是继续道,“但儿臣心中有疑,还是想问问您。”

“你倒是固执坦诚。”成安帝听他此言,不以为忤,自软塌上坐起来,看着黎贺道,“不过陈国那边的事情,你确实不该多问,本不是你能插得上手的事情……”

“父皇……”

黎贺似乎还想追问,成安帝却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不过你既然问道陈国事,我倒是也有件事情想问问你。”

“父皇请问。”黎贺有些诧异。

“自徐图离任后,靖节军如今并无诸将,我有心想让你节制靖节军,你意下如何?”

成安帝这一问,是临时起意,而黎贺却一下子摸不清他家父皇的用意。

“靖节军如今驻守在雁北川原以东,我有心将大部分兵力西移,渐控制在靖平关附近,虽说如今靖节军中各副将分管,也还算安稳,但缺了诸将到底不是个长久的事情,若临时从副将中提拔也看不出好坏。方才便想到你在军中几年,领兵一事也算熟手,想来节制一个靖节军也不会费力。”成安帝语气闲散,倒像是寻常父子聊天一般。

只是他这般态度,却让黎贺自觉不同寻常,只是却不知成安帝用意在何。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似乎在征询他意见的一问已经是成安帝的试探了,是同方才雍寒山一般的试探。只是雍寒山是语气直白的询问,而成安帝却是在隐晦之中的试探。

若是黎贺接靖节军,那必然是得驻守边境的,除了述职或者旁的一些特殊情况,寻常是回不得定安的,而若是黎贺求储君之位,自然不会愿意接靖节军。

而黎贺到底不是个愚蠢的,只需细细思量一番,他显然也渐渐读懂了成安帝的意思,不由得暗自苦涩一笑,斟酌一番,却不知道这个问题该如何周全回答。

最终只得讷讷一句,“儿臣遵从父皇旨意,父皇若是让儿臣去,儿臣便去。”

“你啊你啊……”成安帝叹了两声,黎贺终是不知其意,他也未曾听出成安帝这两声叹息中的一丝惋惜,以及惋惜之中所藏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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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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