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 9 章

沈庭没有出声。

莲止站起身向里头看去,院子不算小,收拾的也极为干净。

栅栏旁立着两个木架子,从上放置的扁中物依稀能看出,此前在这居住的应是个郎中药商之类的人物。

他迈步走进去,看了眼虚合着的木门,犹豫片刻,伸手在门上轻轻一点。

木料腐朽的太厉害了,只轻轻一碰,整一扇门就在他指下碎落,激起尘土万千。

一股呛人的霉味夹杂在其中迎面而来,莲止皱眉,下意识退后一步,却不料撞上了站在他身后的沈庭。

沈庭虚虚扶住他的腰间,眸光深邃,手指痉挛,但面上却很是自然道:“慢些。”

莲止也没想到沈庭会在他身后,就离他这般近。

蓦然的同人相贴,灼热的,属于别人的体温,就这么径直的透过薄薄一层衣料传了过来。

在瞬间席卷了他的周身。

太烫了,莲止想。

就像是久冻了千年的寒冰,忽而临了漫天灼热的星火。

那些滚烫的,烧灼的,耀眼的火焰。

指尖蓦然一抖,他眼前忽而虚晃过些破散零碎,斑驳残缺的画面。

莲止闭了闭眼稳住神思,急切又匆忙的向前迈步同沈庭拉开距离。

“多谢。”

他尾音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这可太丢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莲止逃也似的将视线移向屋内,要寻个什么事情来压一压,这些如岩浆般剧烈翻滚的情绪和不适。

室内不大黑蒙蒙的一片,窗户几乎被封死,却隐隐有亮光透入。

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勉强看到参差不齐钉在窗上的木板,靠近门口的地面上散落着一团黑糊糊,看不清模样的东西。

莲止侧开身,小心的避开沈庭,让身后的光线照进室内。

垂暮的光线并不强烈,却带着几分暖意的,照亮了门后不大的一片地。

待看清那团东西的模样,莲止翻滚的心神才渐渐平歇下来。

他又往旁边挪了几步,好让光进的更多。

那团黑糊糊的东西,呈一个趴在地上极为扭曲的人形模样,瞧那样子,像是死前受了极大的痛苦。

那是个人吗?

若真是个人,那这死法可真是太残忍了。

他目光暗了暗转身道:“去下一户看看罢”

沈庭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注意着莲止,将他所有动作尽收眼底,听闻此话微微一颔首,只是目光在掠过那滩人形灰烬时,不自然的闪了一下。

二人顺着路边的屋子一间间看下去,虽然这里房子构造不同,但房内景象却似乎没什么变化。

被几乎封死的窗子,地面上形态各异的人形灰烬……

约莫看了有七八间屋子,莲止的面色才逐渐凝重起来。

这些屋子里的人灰,应该就是曾居于此地的村民,只是从他二人入村到现在,约莫是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

单看走向,这村子应当是由南入,环山北至西,粗略一算约有百户人家。

若是照方才情形所看,那便是说这村中有百来间房,百来堆人灰了。

这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灭了人家整整一个村子?

莲止想到这却又摇头。

不对,看这些人的死法,倒也有可能是什么妖物邪祟之类的所为。

但是……

妖物邪祟会在杀了人后每隔多少天回来“擦拭”一遍村子么?

若真是如此,那便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莲止挑了挑眉,稀奇古怪的事他遇的也不算少,但这一桩却多少让他生了几分兴趣。

他这模样落在沈庭眼中,像极了发现新玩物忍不住探爪的白猫,一爪一爪的径直挠在了他心尖上。

“你在想什么?”他忍不住发问。

莲止收回目光转而看他,将方才所想的一番话讲予他听。

沈庭面不改色的听完,开口道:“以村子荒废情况,不是近些年的事,至少该有百年往上。”

莲止点点头。

“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有一点还不曾想通,这村子地处……”

他顿了顿,忽而眼皮一掀,似有所悟道:“原来是结界。”

方才的想法在瞬间被连作了一处。

他原是想,此地算不得偏僻,且不远处就能拐上官道,就算平日里头没什么人来往,却也不妨有樵夫猎手过路人什么的。

这村子年岁不低,稍微被碰一下就碎化的树木和房屋,究竟是如何完整的保存了这么多年?

但若是叫人设了结界,将这村落彻底隐匿起来,那这些东西能保存下来,就可谓是简单至极。

只是……

既然他二人能见到这座村落,是否意味着保护这座村落的结界被什么人打破了。

是巧合?

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前一个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但若是后一个却叫人不得不防了。

既然是费了心力保下的村子,那结界破了设结界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

莲止看向沈庭,微微一笑道:“我们今夜怕是要在此留宿了。”

此时天色已晚,留宿荒野和荒村委实没什么区别,但这村子引起了莲止的好奇心,他自然是不想就此离去的。

反正君尘那厮差遣的事,也不是什么火急火燎的大事。

沈庭从莲止神情间探得心思,他抬眼目光四处一扫,余光中一道青影一闪而过。

他皱了皱眉道:“此处住不了人。”

莲止没有注意到那抹异样,他只道这房屋腐朽的太过厉害,沈庭作嫌,正想说随便寻个院落将就一晚,脑海中却突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来。

他眨了眨眼,到嘴边的话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我记得前头拐个弯处后有个空旷之处。”

这话一出,莲止便愣了,好在沈庭没有开口询问,只是低声同他道:“我去捡些枯枝来。”

莲止闻言想着同他一道去,毕竟沈庭在他眼中是个凡人,若真有妖物邪祟什么的,就这么让沈庭一个人去,着实等于羊入虎口。

沈庭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耳廓染红,有几分难以言明的摇头道:“我……”

他像是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莲止神思一转,当即明悟轻咳一声。

“那我去前头看看,你若是有事就大声叫我。”

沈庭点头:“你小心些。”

莲止冲他微微一笑,没有多想的沿着村路径直向前走去。

但其实若他仔细去想,多少是能窥到一二分异样的。

比如沈庭自相识以来对他的态度,又比如他如今也是一副凡人模样,且看起来还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那一种,身处这种环境下,沈庭竟然不担忧他丝毫云云之类的。

可惜莲止一向不太在意这个,故而便以为是人有三急,沈庭既然说不出口,他便也不去问了。

左右他是位法力高强的神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怕什么呢。

莲止脚下步子不快,但却也不似往日般闲散慢悠,他还在纠缠着方才那个问题。

他心想,我来过这处么?我怎么知道那后头会有个空旷处?

正想着,脚下拐过了弯,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莲止顿在那处,好半晌释然的笑了。

那弯口后面是有空地,但却是个不足以用空旷二字形容的地方。

伫立在莲止眼前的是一道斑驳的朱门。

莲止舒了口气,笑着自言道:“就说可能是记差了,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之事。”

他眼前的这一处,白墙飞瓦朱门金漆。

虽都不是什么好材料,但却也足以令人从装饰上看出这是一座庙宇来。

不过,既是建在这种村落中,那供的不是山神也该是土地之类。

可观这庙宇的装饰,莲止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是没见过山神庙和土地庙,但眼前的这一座,实在不像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座。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他睡的太久了?竟连凡尘间供奉的庙宇换了个模样都不太清楚了?

纳闷虽纳闷,但莲止仍旧伸手过去。

他轻轻的戳了一下门。

朱门丝毫不动。

莲止:……

怎么回事?这门竟是没有在他指下碎裂,莫不是力道用小了?

他复又抬手戳了一下。

朱门:……

莲止:……

他轻咳一声,转而放了力道去推门,门在他掌下缓缓开启。

莲止抬腿跨过门坎,入眼一片荒芜。

小庙不大,仅一院一堂,院中摆着座一人高的香炉,中间零散插着几只未燃完就已灭去的残香。

绕过香炉,莲止走上台阶进入供堂,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常有人打扫的缘故,竟非常干净利落。

供台上是一尊木雕的神仙像,衣着和身形竟显得有几分眼熟。

“嗯?”

莲止低低惊疑了声,继而退后几步,左右环顾了一番,接着他指尖上凭空燃起一点星火,低呵一声。

“去。”

那火悠悠的飞高,照亮了上面的一方天地。

莲止借着火光仔细端详片刻,他万分诧异道:“难怪眼熟得很,竟然是他,只是这山中小村,不供山神不供土地,竟是供了一尊他的像在这里,这是何解?”

话音刚落,那悬在半空的火苗竟腾的一下灭了。

莲止笑骂:“何时气度竟这般小了,说你几句都说不得了?”

语毕摇摇头,向门外端看去。

天色早已暗沉下来,门外黑黝黝的一片,不见沈庭身影。

莲止在黑暗中独自站了一会儿,四周很是安静。

见没有其他异状,他闭眼又睁,再度对着小供堂打量一番,目光悠悠落在两处悬挂的垂幕上。

他想了想,伸手去碰,布料摩挲指尖的触感令他诧异。

不仅是那庙门,竟然连这庙中的垂幕都没有半分腐化迹象。

他握住垂幕,用力一拽,布帛撕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清脆显耳,就像连同这夜色都被撕扯一般。

莲止料到了这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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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他又把崽养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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