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之人
荀启从皇甫家的宅院出来的时候,忽然觉得鼻子发痒,像是有谁在背后念叨着他。
这个小插曲没有被荀启放在心上。他仔细回想刚才与皇甫嵩的交涉,确认没有太大的问题,对接下来的计划更有了一些底。
他先去人迹罕至的地方把脸上的炉灰洗干净,将身上打理妥帖,这才回了将军府。
等到屯长换班归来,找他过去询问的时候,荀启掐头去尾,把“灰衣男子等地痞流.氓在皇甫家门口找茬”这件事虚虚实实地说了一遍。
屯长起初听着,面上还有一些义愤之意,可听到后头,他逐渐觉察出不对劲来。
“你当真听见他说,‘敢为皇甫一家出头,就不怕被畿官治罪?’?”
“不敢欺瞒。确实如此。”
屯长心下生出一些猜测,当即道:“你将那灰衣者的样貌详细说来。”
等听完荀启的描述,他皱了皱眉,认为这件事不如表面那般简单,却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人在故意为难皇甫一家。
荀启其实不难猜到,那个灰衣男子应当与皇甫一家有私仇,或者单方面与皇甫一家结怨。
毕竟皇甫嵩只是被董卓压制,失了权势,又不是断了腿脚。以皇甫嵩那恐怖的武力值,普通民众哪敢上门挑衅?即便是挑在皇甫嵩不在的时候,也没人有那个胆。
而灰衣男子的真实身份,也并不是寻常流.氓——单凭他那句“不怕问罪”的威胁,就知他背后有人。更何况,他的言行谈吐虽尽力靠向一个地痞流.氓的形象,可就是因为太刻意了,反而显得不自然。
至于另外几人,应该是受了他的挑唆,或者收了他的好处充当人数的打手。
因为对皇甫一家的过去缺乏了解,荀启无法从这猜测中判断出灰衣男子的真正身份,但根据合理推断,那个灰衣男子绝不会就此罢休。势必会再次主动找上门。
而一旁的屯长,虽然也没能猜到灰衣男子的身份,但他能隐约感受到其中的水深。
“我已知晓此事,你不要再多管。若得到其他讯息,可随时来向我汇报。”
荀启低声答应,继而像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迟疑地问:“屯长为何如此关注皇甫一家?”
屯长看了他一眼,没有责怪他的多问之举,只是叹惋地道:“英雄受梏,蛟龙失水。若其囿于泥潭,人人可欺,岂非叫天下义士心有戚戚,愤懑难平?”
想到皇甫嵩攻击他时出招迅猛、拳势生风,堪称一拳一个小朋友的霸道,荀启对屯长说的那句“人人可欺”,陷入沉默。
但也因为屯长的这段话,荀启从中窥探到一部分——有关他的为人,与对董卓可能有的态度来。
原本并不打算说出口的讯息被荀启在舌尖绕了一圈,他正要委婉地对皇甫嵩目前的处境进行更进一步的说明,忽然,门人来报,说宫中有传令使前来,让屯长前去迎一迎。
荀启只得将话语全部咽了回去,遂屯长一同出门。
他们引着传令使进门。传令使一入屋内,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抖开一张布帛,拎到屯长眼前。
“中枢有令,速将此人找出,缉拿归案。此人或许是关东乱军的细作,混迹于军中,还请屯长排查。”
屯长正容抱拳:“辽自当竭力配合。”
荀启站在一旁,竭尽全力地缩小存在感,就连他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透明人。
他可有可无地听着屯长与传令兵的谈话,等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哪里不对。
他与屯长共事了十余日,这还是他第一次撞见屯长会见传令使,以名自称的情况。
如果他没听错,刚才屯长在对方面前自称的……似乎是“辽”?
而他分明记得这位屯长姓张……
荀启在心中默然片刻。想起这位年少有为的屯长只比他大三四岁,总算捋清了脑中的那根弦。
这位与他共事了好几天的屯长——莫非就是张辽?
就在荀启陷入思维凝滞的时候,张屯长已经看完了那张画像,并把那张画像展开,示意荀启过来瞅瞅。
“席卫来看一看——这画像上的人,你是否有见过?”
荀启凑过去一瞧,只见那块发黄的布帛上勾勒着一个挑着柴的樵夫,浓眉大眼,肤色黝黑,黯淡的颜料将樵夫面容遮了大半,难辩真实容貌。
荀启:“…………恕我直言,这画像上的人,长得太黑,瞧不出真实样貌。”
张屯长略带责怪之意地睇了他一眼,似乎在提示他不要在传令使面前说得这么直白。
接收到讯息的荀启旋即改口道,“不过这画手的技艺独到,栩栩如生,好似真的有一个漆黑如碳的樵夫立于眼前……”
传令使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董侍中的墨宝,当然非寻常人可比。”
荀启心中一顿,董侍中?
张屯长终于露出惊讶之色:“竟是侍中亲自作画?”
那传令使不假辞色,颇有些不耐地道:“此事事关重大,张屯长切记——某还要去别处传令,就此别过,无需相送。”
张屯长仍是客气地将他迎到门口。等送走了大佛,他重新回到堂内,拈起那张帛画看了看:“单论肤色而言,我军中并未有一人拥有如此黝黑的相貌。”
——当然没有了,那一层黝黑的“皮肤”,早就在回来的路上清洗得干干净净。
荀启心知那个董侍中与那位打砸皇甫家大门的灰衣男子有着莫大的关联,或许两者就是同一人,只是他还不能确定这个董侍中与董卓是什么关系。据说董卓在外征战,长安城由他的两个兄弟与一干族亲管理,董侍中的官职与董卓的兄弟挂不上边,那么,他应该是董氏族亲团的一员?
在荀启进行猜测的时候,张屯长已不经意地将答案告诉他——原来这位董侍中是董卓的亲侄子,名为董璜,总领禁军,也难怪他有那么大的权力,能直接绕过三公与守备官,直接对张屯长下达命令。
荀启与张屯长都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们都认为董璜不可能从自己军中揪出这么一个人。
平安无事地休息了两夜,第三天,将军府突然接到两则消息:几个私下筹划谋逆之事的士人被捕;同时,昨日那个被打成“细作”的黑皮“樵夫”已被守卫抓到。
真·樵夫·荀启:怎么回事,他这个涉事人还在将军府好好地蹦跶,那些守卫怎么找到目标的?难不成真有这么一个皮肤黝黑,又与他身形相似的樵夫?
倏然之间,他想到了什么:“你可知道那个樵夫——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长得什么模样?”
传递消息的人回答道:“其余的不知,只依稀听着……好似姓郭?”
荀启:…………
某位郭兄弟,这都第三天了,你还未卸下脸上的炉灰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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