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混沌

由于夜袭事件，阴山大营中的气氛依旧紧张，尸体还在登记掩埋，巡逻的士兵更是由五刻一换改成了三刻一换。睡前唐尤儿寻至刘御帐中准备为其诊脉，却扑了个空，连忙叫上鱼采薇一同寻人。

结果找到的不止刘御一人。

“这二人未免也太过放肆，竟跑到这来喝酒。”鱼采薇嫌弃地踢了一脚旁边的酒壶，同唐尤儿对视一眼，都怨二人为何不叫上自己。

地上的人醉酒而卧，唐尤儿满脸担心地为刘御探起了脉象，数息后面露不满地念叨了起来：“身体这么差了，居然还敢喝酒。”说着唐尤儿就一把扶起了刘御，鱼采薇也歪歪扭扭地扶起季青临，将至送回军帐，一路上虽有士兵想搭手帮忙，却都被回绝，她俩并不放心这营中之人。

鱼采薇将季青临扔到床榻上，转身要走，却又被身后传来的响动吸引了回去。只见他探出头来，在床旁摸索着什么，鱼采薇顿时递上了凉水，见季青临迷迷糊糊地将杯中水喝尽，才又起身要走。可季青临鼻子传来的数声呢喃，让她彻底断了离去的念头。

“喝不了就别喝，现在还得劳烦我来照顾你。”

模糊间，季青临只觉身前正为自己擦拭额头的倩影渐渐有了轮廓，竟与心中的一缕柔软重叠在了一起，不由得一把抓住了这只手。“采薇，我其实一直都觉得你很不一样……”

季青临的目光柔情似水，鱼采薇不知不觉便陷在了里面，但她并不同一般的女子般扭捏，立刻落落大方地回应道：“本姑娘也喜欢你。”

面对此般直白，季青临不免一愣，待清醒过来时手中仅留了一抹余温，帐中佳人早已不知所踪，季青临反复回味，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一抹暖意。

帐外鸡鸣响起，季青临才恍然发现，自己竟欢喜了半宿都未合眼，索性整理衣袍起床。

昨夜营中并无动荡，众人得以安心休整，当然除去季青临同鱼采薇略显憔悴，其余人可谓精神大好。被武副将领着往营地后山去时，皆是神采奕奕。

“这阴山的统领，历来都是居住在后山虎宅中，直到乐将军上任搬去大营，才逐渐荒废了下来。”武副将拨开一片齐肩高的杂草，一间硕大的宅院方映入了众人眼帘。

此地弃用不过数载，虽缺乏修缮，可从外观上不难瞧出当年作为统领府邸时的恢宏气派。

武副将解下闩门的锁链，一把推开掉漆严重的木门，顿时落了一脸的尘土，他十分不悦，可还是先探身进了大宅。“我就说派人来打扫打扫，都怪这些家伙太懒，害我吃了一嘴的灰！”

进了宅院，一股腐朽的栖息扑面而来，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四处可见从砖缝间冒出的蜘蛛蝎子等物，往主屋走去，皆是蛛网，房内更是堆满了灰尘。唐尤儿连忙嫌弃地捂住了口鼻，拎起裙角走动。“这里脏成这样，怎么查呀！”

武副将立刻尴尬一笑，道：“我这就吩咐人来清理，诸位不妨退回院中稍等片刻。”

武副将转身要走，季青临却快步将人拦了下来。“不必麻烦。我记得你说过，赵骏将军死后就没再进过此屋，今日若是清扫一番，恐怕会破坏当年的线索。”

唐尤儿得知自己险些误事，连忙小心翼翼地躲到了刘御身后，屋内粉尘遍布，刘御一进来就止不住咳嗽，她趁机拖着刘御出了主屋。武副将则带着季青临等人往内屋探去，直至行到中央的榻前才缓慢停下。

四处竟被人细心地遮盖上了白布，武副将望着季青临端详各处，并不打扰，自顾自地说起了当年的细节。

“赵将军就是在这榻上暴毙的。那天本该是一月一度的操练大会，将士在操练场等候了大半个时辰，都不见一向准时的赵将军现身，我便带着手下寻到了虎宅。”

武副将回忆着当年的案发经过，尽力抑制躁动的情绪，可一想到鹿饮溪被监禁前的言语，他的拳头竟不由自主地砸在了墙角长桌上。

哐当一声后，一个精巧的酒樽滚落下来，白色的遮布也随之滑落。季青临鼻翼微动，露出了一丝冷笑。

“这是？”武副将大惊，众人立刻围聚过来。

只见桌上摆放有纸烛、酒樽，还有一些干瘪的水果，而桌脚下是一个铜盆，盆中还留有灼烧过的碳痕，此地应是长期有人前来祭拜。

“还有谁有这里的钥匙？”鱼采薇当即转身对着武副将质问起来，可眼前人的脸色却是一片呆滞。

季青临凑到了武副将跟前，低沉道：“我猜另一个握有钥匙的人，就是乐将军吧？”话语落音，季青临却是无意对上了鱼采薇的双眸，二者飞快转移了视线，季青临只觉心脏乱跳，险些说不上话来，转而又查看起了房中布局。“沈夜，你搜一搜这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迷药、火钳等东西。”

遵令行动，沈夜不费吹灰之力便在房中夹缝搜出了季青临所提物件。“季大哥，你果然料事如神！”

季青临接过沈夜手中的证物，看向了武副将，“赵骏将军之死已经水落石出，我想武副将心中应该有数。”此时武副将面容已是铁青，可见鹿副将所言并无虚假。

此刻的季青临仍在房中游走，时不时摸触着房中各处。“这内屋比外面干净太多，应是常有人来拜访。窗闩皆是由内扣下，可见来者只能从正门步入，而祭拜的自然是枉死在房内的赵骏将军。至于鹿副将究竟是从何得知当年之事……”

“那就去趟水牢，直接问，总好过我们费时猜测推断。”鱼采薇接过季青临的话，却并未直接离开，只等他作出指挥。

“赵将军待我如手足，我今日终于能还他一个公道。可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此时的武副将已经双目通红，忍不住怒吼了出来。

众人当即赶至水牢，可提审鹿饮溪的结果却并不理想，此人依旧一言不发，得知武副将清楚一切后，反而出口嘲讽他不过是个活着的可怜虫，跟了一个恶人，却仍旧执迷不悟。武副将怒发冲冠，命人严加酷刑，但鹿副将却铁了心要当哑巴。众人只好暂时作罢，准备后期将人移交天机阁总部再做会审。

赵骏将军之死已然明了，武副将备了酒水，返回将军的墓前重新祭拜。之前负责守陵的护卫早已聚在了墓边，武副将则单独上前与之交谈后，负责守陵的护陵人，便齐刷刷地转身望向了季青临，动作统一的对其作揖跪拜。

季青临只觉得肩头一沉，刻意地直了直脊背，希望能对得起这群人灼热目光。但无人知晓，季青临此刻心头更多的是迷茫，而非当初开始追查镜街惨案时的坚毅。

“辛苦诸位了，我这就吩咐下去整顿，待明早就能抽出兵力同各位前行。”片刻之后，武副将返回季青临身前，对他做出了承诺。

季青临抱拳回敬，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连刘御也是精神大振，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迈步。

留宿在阴山大营的最后一夜，鱼采薇本就难以入眠，帐中却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居然敢来这里，就不怕被天机阁的人看见吗？”鱼采薇一改往日的活泼开朗，冷若冰霜地凝视身前行礼之人。虽然同处黑暗，但黑衣女子的一举一动却紧随着鱼采薇的喜怒而行，生怕惹怒分毫。

“主人说当年诬陷鱼将军的人出现在了魏州，而且还带回了一个儿子，其子名曰季青临，在……”黑衣女子小心翼翼地回答，却不知身前人，此刻心情已坠入谷底，贝齿更是微微颤抖了起来。

“在天机阁办案。”鱼采薇替黑衣女子说出未完的话，身后的人见其神色失常，立刻识相退去。

鱼采薇却按捺不住心中躁动，起身奔向了季青临营帐。可帐门外却发现了另一个深夜徘徊的人，刘御远远停在数丈处，见到她后仅是点头一笑便转身离去。

“你怎会这个时辰来？”季青临正准备更衣入眠，见到鱼采薇不有一愣。

“我有话想问你！”鱼采薇当即提问，可话至嘴边却已不是心中所想。“你查案究竟是为了什么？”

季青临先是一愣，接着温柔地笑了起来，只以为今日守陵人的举动触动了她。“为了什么？为了人世间多一点公道，少一点冤案罢了，千古以来，哪一桩冤案背后，没有几条枉死的性命，没有几个坠入深渊而痛苦的灵魂？”

听闻此言，鱼采薇望着季青临的神情越发奇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决然地奔出了营帐。

这一夜，鱼采薇无法入眠，脑海中翻来覆去闪现着季青临的话语，以及黑衣女子带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