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语

第二章 心语

哑囚犯脸色大变,发疯似的不住大叫:“我在说话!我会说话了!……”但不过一瞬间,他便停住叫喊。wwW.wenxueMI.coM周围一片静谧,他觉得好象没有听到自己的叫喊声。

哑囚犯定了定神,试着又叫了两声,还是毫无动静。这一次他明白了:他张嘴鼓腮,运气吐舌,仅仅只是做出了“喊叫”的动作,却并没有叫出声来。

他诧异万分,心中寻思道(“怎么回事?难道我还是不会出声说话?可刚才明明有人跟我对答啊!要不就是我聋了?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在自己心里说话,当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我也是第一次这样和人说话,也有些不习惯呢?”〉

哑囚犯身子一缩,扭头向身后看了看--荒野苍凉凄迷,空无一人,只有望不穿的黑暗和叫不应的沉寂。

一股凉气从脊背透下来,刹那间,他似乎恍然大悟,心道(“对了!一定是鬼魂在说话!听说旷野里孤魂野鬼很多,而我又是将死之人,所以就可以和鬼魂说话了!”)

〈“哎!你这人真是的!说谁是鬼魂哩?我跟你说过呀,我们这是以心代语。你没有听说过‘心曲相通’这句话吗?”〉

这句话说的清脆响亮,且带了三分薄嗔,明明白白是一个少女的嗓音。只是这声音不是被他的耳朵听到的,而是回响在他内心深处。恰似深渊里的一点灵光,柔和清明,动人心魄。

哑囚犯低下头,惶恐的看着自己的胸膛。仿佛那里正在慢慢裂开,一个肉眼看不到的精灵就要钻出来。

他呆若木鸡,脑中一片空白。过了一会,那声音又在心底响起。

〈“你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吗?这‘摄心术’我练的不久,说出来的声音怪声怪气的,难怪你听着象鬼叫。一定把你吓坏了吧?怪我不好,对不住啦!你别害怕,我正施用法术和你在心里说话!你也可以跟我说话啊!只要你在心里把想说的话默念一遍,我就能听得到,你不需要开口动舌的!”〉

这时,哑囚犯脑子清醒了一些。他迟疑了片刻,试着在心里默问道(“你……你是谁?”)

〈“对了!就是这样!你在心里默念,我就听到了。我是谁?……我现在不说好吗?以后你会知道的。其实,我早知道你叫‘追月’。刚才假装问你是谁,是想跟你闹着玩哩,没想到把你吓着了,你可别生我的气呀!好不好?”〉

这声音语气绵绵,声调清宛,分明是一个妙龄少女在软语求恳。哑囚犯心神甫定,慢慢萌发出的好奇代替了恐惧。他默问道(“我心里想的事……你全都能听见?”)

〈“那倒不能,我只能听到你心中默念之语,你的爱、恨、怒、愁诸般情绪感触,我可就听不到了。我练的是”摄心术“,刚开始只能听见别人心里的话,练到高深时就可以驭人如傀儡。我叫他怎样他就会怎样……这些都是我师傅说的,不过你不要担心啊!我绝不会害人的,更不会害你!我只想请教你几个问题。你要是不愿回答也行。我问完了就收法,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哑囚犯半信半疑。一阵寒风吹来,头上的枯枝“嘎嘎”直响,好象垂死之人在呻吟。他望了望黑暗中那声响之处,心里问道(“你……要……问……什么?”)

〈“你的声音为何在发抖?哦!我想起来了,你的手痛的厉害吧?那天在城隍庙前,你的手指骨被那安公子踩断了,到现在还没有接上吧?你瞧我,真粗心!尽光顾着自己发问,一点没想到你的伤势。我先替你接骨,然后再说其他的事,好吗?”〉

哑囚犯大奇,问道(“你替我接骨?你在哪里?你就在附近?”)

〈“我是在附近,但我不能现身。不过没关系,我们已经心意相通,我通过‘摄心术’将真气注入你体内。你只需意守‘阳溪’**,便能接好断骨。这‘接骨术’是我们这一派最基本的法术,可是以前我只在牛马身上用过,还没有接过人骨。等会要是弄痛了你,你可要告诉我啊!我会立刻收法的!”〉

接着,那声音又给他指明“阳溪”**在那里,该如何意守**道。与此同时,哑囚犯全身一震,就觉一股热气自丹田涌起,缓缓的从流过手臂,一直流到手指上。那断骨处热热麻麻,犹如浸泡在温水之中,疼痛也渐渐消失了。

过了一会,那声音道〈“行了!明天早上就可以复原了。只是……只是……”〉说到这里,那声音充满着倦意,含含糊糊的道〈“……只是……我怎么这样累?我的头好沉……”〉

这句话没有说完,哑囚犯内心里忽然静了下来。他凝神屏气,但再也感觉不到半点声响--那声音象熄灭在暗夜中的烛光一样,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试着在心里喊道(“喂!你在吗?”)

悄无声息,没有人回答。

(“我在做梦,我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哑囚犯苦笑着摇摇头。类似的梦他做过无数个,有些比这个梦还要离奇的多,但最后的结局却都是一样的。

想通了这一节,他便再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耷拉下头,闭上眼睛,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雪停风住。九华派众人收拾行装上马。两个弟子给哑囚犯解开绳索,押着他来到那匹灰马身边。

哑囚犯踩着镫子,扳着马鞍,双手一使劲,轻轻松松的就跨上了马背。两个九华弟子微感诧异。往常哑囚犯因指骨断裂,手上无劲,上马都要人推搡,可此时他非但没有伤痛缠身的样子,反而比常人更加轻灵。一个弟子笑道:“哑巴是怎么了?今天手也不护痛了?红光满面的,莫非昨晚遇到狐狸精了?”另一个也笑道:“狐狸精也爱你这样的俊少年啊!怎会看上这个又哑又脏的家伙?”两个人相互取笑着走开。

哑囚犯听到这几句话,不由自主的把手举到眼前,晨光中,原本肿得象胡萝卜一样的断指已经恢复如初。他动一动手指,感觉轻松灵便又没有丝毫疼痛。他又咬咬舌头,很疼,不是在做梦。他呆呆的发了一会愣,然后浑身开始颤抖起来,猛然间明白过来:原来昨夜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他脸上变色:刚才还是阴冷木然,此时惊愕、骇异、怀疑、快乐混在一起,显出一种奇异的表情。他回味着昨夜每一句对话,如同喝了美酒一样如痴如醉。

多少年来,他以最低贱的身份在世上苟活,没人能和他对话,也没人愿意和他说话。他只能在心里自言自语。但一个人的话总有说完的时候,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和自己面面相觑,相对无语,领受着无边无尽的孤独与寂寞。在最难受的时候,他抬头仰望苍天,只见乌云惨淡;他俯首倾听大地,只闻土石默然。他在内心深处叫的声嘶力竭,而回答他的只有永恒的死寂。

他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终日生活在蔑视,仇恨,漠视的目光中。他衣不覆体,冬寒夏热,连风雪**,日月星辰都对他怀着敌意。他被没有意识的混沌包围,如同大海里飘零的一叶小舟,孤立无援,随波起伏。最后他疲惫了,绝望了,听天由命,任其自然。他的灵魂就这样沉沦下去,被封闭在用他的**作成的“棺材”里,与世隔绝,永无天日。

然而昨夜那闻所未闻,似真似幻的声音,好似一道强烈的亮光射入他的心田。照得他目眩神摇,不知所措。他似将要从长眠里醒来,但又懵懵懂懂,似醒非醒。直到了他看见自己的断手神奇的复原,他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接着,他就被汹涌而来的快乐冲的头晕脑胀,胸臆间充满了畅快淋漓的甜美滋味。

整整一天,他象醉汉一样迷迷糊糊,头脑里希奇古怪的念头层出不穷。九华派众人没人注意他的神情,只有青凤看出他的反常。特别是吃东西时,他竟目光忡怔,全没了往日饿虎扑食般的劲头,这更让青凤大为奇怪。

一直到夜幕降临,两个九华弟子又将他绑在一棵树上,他才回过神来。此时天上又开始刮风下雪,和昨夜一模一样的情形勾起他更强烈的盼望。盼望那神秘的天籁妙音再次在他心底响起!

哑囚犯瞪大了眼睛,凝神屏气,准备随时捕捉哪怕最小的动静。可是,夜色越来越沉,那声音还是没有出现。渐渐的,他心里越来越恐惧,那本已习以为常的孤独寂寞,此时却让他毛骨悚然。他品尝到了甜美的滋味,同时也衡量出自己以前痛苦的程度。

他等的越久,心里越害怕,他害怕白天来临,一切都变成一场梦。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在心里大声呼叫(“喂!有人吗?--有人吗?”)他一直呼叫……

没有人回答。

他忽然感到全身僵硬,寒意布满全身,这是孤寂带来的可怕感觉,这感觉让他眼前幻象丛生,情不自禁的在心底胡言乱语起来(“有人吗?你来了吗?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你不是说,我在心里默念你就能听见吗?……我知道你在的,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求求你,出来吧,和我说话吧!十四年啦!我十四年没和人说过话啦!去!滚开!你这个臭哑巴!你这个狗东西!这就是平常我唯一能听到的话。你没有叫我狗东西,你叫我‘你’。你是好人!我说话,你还能答言!你是多好的人啊!或许你不是人,是人都讨厌我,也没人有本事和哑巴说话。但我知道你是个女的,女人也好,女鬼也好,反正就是女的……求求你,快点来吧!我会听你话的,你不是在练法术吗?在我身上练吧!我一定会听你的话!要是你要是年纪很大,你就做我娘,儿子总会听娘的话的,要是……”)

〈“嘻嘻,什么呀?我能做你的娘吗?你在说什么啊?”〉

哑囚犯神志不清,没有注意到那个声音又在心里出现,还恍恍惚惚的一路往下说(“要是你年龄比我大,你就做我姐姐。要是比我小,就做我妹子。要是比我小很多,就做我女儿,啊!少了一个,要是和我一般大,就做我的……”)

〈“别再说了,好吗?”〉似乎被哑囚犯的话所感动,那声音带着几分同情和安慰〈“我知道你记挂着我,我这不是来了吗?我正在你心里说话哩!”〉

哑囚犯哆嗦了一下,脑子清醒过来,心中狂喜道(“……终于来了,你终于还是来了!”)

〈“你别担心,以后你想撵我走也不行了”〉那声音的语气有些无奈〈“昨晚给你疗伤惹出麻烦,再也和你分不开了。哎!看来我们要说上一辈子的‘心里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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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唐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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