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传旨

深夜传旨

福安跪在地上,伏首请罪,道:“皇后和殿下并无大碍,只是人实在是憔悴到不行,自从殿下入宫后,除了要侍疾,还要替皇上处理朝政大事。偏巧这一阵子民间不太平,南方闹完蝗虫闹水患,好多地方的田和房屋都淹了,老百姓流离失所,已经饿死人了。殿下白天和众大臣们商讨抗洪赈灾,一忙就是一天,有时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好容易打发走了大臣,殿下还要守在皇上床前,任谁劝都不肯走。每日不过睡两三个时辰,人都瘦了一圈,若不是仗着年轻身体好,怕是早就垮了。皇后娘娘呢,虽不用处理朝政,但皇上病重,很多东西需要备下,还要管着人心惶惶的后宫。娘娘若是忙一些倒还好,最怕的就是在皇上身边,吃不下睡不着,默默的掉着眼泪,竟生生哭昏过去好几次。可娘娘和殿下一般,不肯听人劝,不肯离开皇上床前……”

福安一口气将心底话全部说了出来,可其实这些情况陈锦榆早就猜到了。玄凌孝顺,皇后和皇上夫妻情深,皇上好好的一个人,说病倒就病倒,说不行就不行,一时间,他们怎么可能接受的了?怎么会不难过?虽然福安每次回府面对她的盘问都会说皇后和殿下很好,可实际上,她心里是不信的。

这边,福安依旧在叩首请罪,“奴才每次回府,您都问奴才,皇后和殿下好不好?可您知道吗,每次回来前,皇后和殿下都会叮嘱奴才不许多嘴,他们是猜到了您会为他们担心,特意命奴才瞒着您的。何况奴才也想着,您人在宫外,便是和您说了实情,也无济于事,只会徒惹您的担忧罢了,因此,奴才才一直瞒着。”

陈锦榆既已猜到姑母和丈夫的近况,也必猜到他们会命令福安“保密”,哪里会怪到他一个小太监身上,她柔声道:“这事不怪你,你起来吧。”

“谢太子妃。”福安谢过恩后站了起来,他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奴才回来之前,碰上了一件极有趣的事。殿下和奴才说,若是把您接进宫,或许可以劝住皇后娘娘不那般伤心;恰巧的是,奴才在出宫的路上碰到了皇后,娘娘听说奴才奉殿下之命要宣您进宫,便说,有您在身边陪伴宽慰,殿下也会多保重身体。看来,皇后和殿下,都知道您在对方心中的分量,希冀您的到来,能安抚到对方呢。”

听完福安的话,陈锦榆无奈的苦笑,看来自己此行任务颇重啊,既要在父皇床前尽孝,又得宽慰安抚姑母和丈夫。她暗自鼓励自己一定要做好,眼下她是姑母和殿下最亲近、最信赖的人了,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他们。父皇已然病重,大齐的皇后和太子绝不可以再出事。

这是家事,更是国事,她身为皇家的媳妇、大齐的太子妃,责无旁贷。

“我知道该怎么做。”陈锦榆呢喃着,既像是给福安的一个回答,又像是给自己的一个承诺。她回过神来,对福安说道:“很晚了,你早些回去吧。回宫告诉母后和殿下,我明天一早便入宫。冬雨,你去送福安出去。”

“奴才告退。”

“奴婢遵旨。”

福安和冬雨一起回答道。

二人相继走出房间。福安自小净身入了宫,一直在玄凌身边伺候,后来玄凌到了年纪出宫开府,福安自然也跟着出了宫。冬雨是陈锦榆的陪嫁丫鬟,也是打小卖身入陈家为奴的,二人在太子府相识,无意中的一次聊天,才发现竟是同乡,还是邻村的。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本就命如草芥、悲苦飘零,若是能遇到个同乡,那可真是如亲人般的存在了。二人私下里渐渐有了些往来,相处甚是不错,陈锦榆大约也是略知一二,才会让冬雨出来送人的。

出了院子,福安便对冬雨说道:“你快回吧,回去早些歇息。”

“成,那我就不送了,回宫的路上你自己当心。”冬雨也不跟福安客气,爽朗的说道,说完,转身便回。

刚走了两步,身后的福安又喊道:“冬雨。”冬雨停下转身,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福安。

福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关切的说道:“我猜太子妃今夜一定难以入眠,但你要劝太子妃好好休息,当然你也一样。趁着现在还在府里,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明天入了宫可就有的忙了,怕是想偷个懒都不成。”

福安语气中满是“凄凉”,冬雨这才留意到福安轻减了许多,微圆的脸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太好,眼睛下面一片乌青,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想来也是,就连太子殿下都忙到吃不好睡不够,何况福安一个奴才?冬雨有些怜惜福安,忙道:“放心,我会办好的,你也千万注意身体。快回吧。”说完,冬雨转身向房间走去,心中却暗暗决定,今晚哪怕不睡,也要去小厨房给福安做些他最喜欢吃的绿豆糕,明天带给他吃,也算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福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冬雨纤细的身影融入夜色中,慢慢消失不见。突然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觉在蔓延,他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倏然觉得这天似乎不再热的那么令人难受,就连树上单调呱噪的蝉声,都悦耳了起来。

冬雨回到房间后,把福安的话转述给陈锦榆听,陈锦榆叹了口气,笑道:“福安倒是个有心的,也够机灵。”

这边,正在铺床的任嬷嬷接话道:“他若是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怎么配在殿下身边伺候。主儿,床铺好了,您早点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陈锦榆坐着没动,摇头苦笑道:“怎么可能睡得着?”

“主儿,刚跟您说完福安的叮嘱,您怎么忘了呢?您还是去睡吧,这进了宫指不定忙成什么样,到时您怕是想睡都没得睡了。”冬雨急着劝道。

陈锦榆却还是摇头,道:“睡不着,躺着反而更难受,你们若是困了就去睡,我看书打发时间就好。”

冬雨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娇笑着说道:“奴婢不困,奴婢陪主儿说话解闷,大晚上的您少看书,小心把眼睛看坏了。”

任嬷嬷走到一旁,道:“平日这个时辰,主儿也是还没睡下呢,这会儿不困也是正常。正好主儿现在可以想想,您入宫后,谁来替您管家?”

“自然是韶歆,她是太子唯一的侧妃,位份仅在我之下,我走了,合该她管家不是吗?”陈锦榆有些惊讶的说道,她不明白任嬷嬷为什么会这么问。

话音刚落,任嬷嬷还未来得及回话,一旁的冬雨小声嘀咕道:“这下府里的人可惨喽。”

陈锦榆笑出声来,一脸认真的任嬷嬷瞪了冬雨一眼,吓得小丫头立即噤声,她才皱着眉头说道:“主儿,您真要把家交给侧妃管?且不说侧妃为人严苛骄横,她若管家,府里诸人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怕是都没好日子过了。何况您想过没有,请神容易送神难,之前选太子妃时,她就觊觎您的位置,败北后以侧妃的身份嫁进来,却处处拔尖要强,事事和您争。这位可是一直想从您手中把管家的权利给夺过来呢,您可别和奴婢说您没看出来?您现在却主动把管家之权让出去,您回头再想要回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侧妃什么品行您应该清楚,东西到了她的手里,她可是死都不会放手的,您要考虑清楚啊。”

任嬷嬷担心的事,陈锦榆何尝不明白,只是若不这么做,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她苦笑着说道:“你的担忧我都明白,可咱们有的选吗?你也说了,秦韶歆为人骄横,我入宫侍疾,她便是家里最大,不把管家的权利交给她这位唯一的侧妃,不是当众打她的脸吗?就她那性子,还不得闹翻了天?她平日里连我的话都是听从五分无视五分,还指望着谁能管得住她?若是把管家的权利交给除她之外的人,秦韶歆必定会和那人抗衡到底,岂不是害了旁人?所以就她了,只要她别闹就好,任嬷嬷,现在这个时候,无论哪里,都是不能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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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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