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灵

守灵

“谁?”冬雨被吓了一跳,忙出声厉呵,她只是典型的做贼心虚,在背后说了别人的坏话,所以才在听到动静后十分的防备。

夏雪心里泛起一股鄙夷,这个蠢丫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敢在背后议论别人,有本事就别怕听见敲门声,一惊一乍的这般没用,真不知日后如何做皇后身边的一等大宫女。

“主儿,奴婢给您弄了些吃的,您吃一点吧。”夏雪装做无事发生一般,端着膳食,快步走了进来,十分平静的说道,根本不露任何的怯。

“好,你放下吧。”陈锦榆和冬雨面面相觑,似是在用眼神交流,确认刚刚的那番话有没有被夏雪偷听了去。

夏雪装做没看见,听话的将吃食一样样的摆好。

陈锦榆似是不愿看见夏雪,一边起身一边说道:“夏雪,你去帮李太医煎药,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快把药煎好端来,我吃了药要赶紧去守灵。这里有冬雨在就行了。”

“对,这里我来伺候,夏雪你去看着那个太医煎药。”冬雨忙不迭地顺着陈锦榆的话,对夏雪说道。她的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了丝使唤的气势,但夏雪听得出来冬雨不是在使唤自己,她只是为刚才的悄悄话心虚,迫不及待想将自己支走而已。

没用的家伙,敢在背后说人不敢面对。夏雪背对着陈锦榆和冬雨,冷笑不已,但是嘴上却平静的说道:“是,奴婢这就去盯着李太医煎药,主儿请慢用。”

说完,夏雪将吃食放好后,转身对陈锦榆微微一屈膝,就快速离开了。

留下陈锦榆和冬雨二人对视良久,冬雨悻悻的说道:“主儿,您觉不觉得夏雪对咱们的态度变了太多,就好像是对着陌生人一般。您说她刚才听到那些话没有?”

“听不听到都无所谓了,反正她马上就要走了。我能理解她的改变,只怕她心里在怪我怨我吧,但是我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算了,她态度冷淡些也好,反正都是要分开了,像陌生人不是对谁都好吗?要真的还像是从前那般亲密,她走了你和我都会舍不得。陌生人告别时才不会难过。”陈锦榆倒是看的很开,虽然心里的难过是肯定有的,但她依旧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也始终坚信这是对谁都好的结果。

陈锦榆从床榻上下来,在冬雨的搀扶下向着放慢膳食的桌子走去,“我现在哪里还有功夫想夏雪的事,得赶紧吃点东西,等药煎好了服下,就要马上去守灵。眼下天大的事都没有为先帝守灵大。这是国丧。”

在冬雨的伺候下,陈锦榆快速的吃了些膳食,刚撂下筷子,李牧就亲自端着煎好的药进来,陈锦榆顾不得汤药滚烫苦涩,一口气喝光,连稍作休息都不愿,便催着冬雨为她换上服丧的孝服,重新梳理了头发,卸了头上身上的珠翠,一身素净的向着灵堂走去。

金銮殿的灵堂上。

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妥当,该来的人也都已到齐,陈皇后和玄凌已经领着众皇室成员行过一番大礼,按照礼节将该行的礼都行了一遍,这会儿二人正跪在最前头,带领一众人为先帝哭丧焚香。

灵堂里哭声一片,玄凌跪在最前面,默默的流着眼泪,眼里满是哀痛,身边是陈皇后,已经哭的有气无力,似乎随时都要昏厥。

玄凌用眼角余光瞥了眼陈皇后,低声对她说道:“母后的身体可还扛得住?需不需要去休息一下?”他的声音又干又涩,哑哑的,一听就是哭过之后才有的音色。

陈皇后摇了摇头,声音比玄凌的暗哑的还严重,“本宫不去,本宫要陪着先帝。”先帝的离去对她的打击非常大,她整个人都萎靡不振,凄凄哀哀的,仿佛随着先帝的离世,她也没了半条命。

“母后请节哀,您自己的身子也要紧。”玄凌哽咽着说道,这也不过是客套话罢了,最亲之人骤然离去,换做是谁都无法做到节哀吧。

“本宫心里有数,太子不必担心。”陈皇后这会儿才抬起头来,正儿八经的看了玄凌一眼,又瞥了瞥身后,压低声音问道:“锦榆呢?她怎么没在?本宫刚刚听福安说,是锦榆最先发现先帝驾崩的?她当时守在房里吗?”

玄凌不愿旁人听到太多,不露痕迹的跪着向陈皇后这边挪动了一下,离的稍近了一些,他才低声说道:“今早儿臣替父皇去上朝,是锦榆守在父皇身边侍疾,儿臣下了朝便往回赶,刚走到殿外,锦榆就冲出来说父皇驾崩了,然后她便昏了过去,到现在还未苏醒。儿臣让她在偏殿休息,至于父皇临终前的情况,只有等她醒来后才能知晓。”

“哎。”陈皇后叹了口气,有些苦涩的说道:“难为她了,她大约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竟被吓昏过去。”

“母后别担心,儿臣已经命太医去好好伺候,锦榆不会有事的。”玄凌安抚道。

陈皇后正要再多说些什么,一旁的玉叶凑过来,低声说道:“娘娘,太子妃来了。”

陈皇后和玄凌闻言一起扭过头,见陈锦榆一身孝服,沿着跪倒在地的人群两侧,悄悄向他们走来,按照规矩,陈锦榆应该是跪在陈皇后和玄凌身边的,她的位置甚至比身后的嘉贵妃还要靠前。

悄声快步走过来后,陈锦榆先给陈皇后和玄凌行了礼,然后按照礼数,为先帝上香磕头行礼,一一照着规矩做足了之后,陈锦榆才在玄凌身边跪下,开始尽自己的义务为先帝守灵。

玄凌有些心疼妻子,或许是因为和夏雪的事,他对陈锦榆多多少少都有些愧疚之心,这会儿忙心疼的对妻子说道:“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这边有我和母后,你不必急着赶来。”

“那怎么可以,所有皇室成员都在,就我一人在房里躺着,多不合规矩?为父皇守灵是我应尽的义务,不可推脱。我已经没事了,殿下不必担心。”陈锦榆柔声说道,本来还略有些疲惫的精神因丈夫的关心,立刻有所缓和。

“好吧,不过你不要强撑,身子吃不消了要告诉我和母后,你对父皇的孝心我们都知道,但是自己的身子也要紧。”玄凌说道。

“嗯。”陈锦榆激动的看了玄凌一眼,乖巧的答应道。另一旁的陈皇后听了也无比的欣慰,悲伤的情绪有些许的缓和,嘴角也露出一丝丝的笑意。

先帝离去,独留下她一人在这世间,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有很多的东西都随着先帝的逝去,一同也被带走了。往后余生,她只能看着回忆和唯剩下的亲人活着,还好,玄凌和锦榆是琴瑟和鸣的,只要两个孩子好,她便也能安心些。

时间滴滴答答的流逝,转眼间众皇室成员已经为先帝守灵了三个时辰,天气实在太热,尽管殿里放了冰,但是这么多人在,又焚着香烧着纸钱,那点子冰根本没有多大的用。众人都热的浑身大汗淋漓,身上的衣衫早就一层层的湿透,更有些身体肥胖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将面前的一小块地打湿。

没过多久,便开始有人熬不住了。先是那些年幼的皇子公主们,跪的受不了,想动又被乳母们按住不能动,便嚎啕大哭起来。皇子公主的生母们惊慌失措,将子女拉到身边,有哄劝的有恐吓的,但是都压低了声音不敢高声。

孩子们的哭声像是会传染一般,往往一个哭了,其余的都跟着一起哭,一时间,整间大殿都充斥着孩子们的哀号痛哭声,只是这声并不是在哭丧,不是在哭他们的父皇已经离开人世,单纯只是孩子们熬不住了,再哭喊着抗议。

生母们劝不住,反倒是越劝越糟,转眼间,几乎所有殿内的孩子们都哭了起来,哭声响彻整个大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真的在为先帝的离世而悲痛不已,其实他们只是在哭自己。

陈皇后心烦意乱又无比的唏嘘,她想要发火却不知该将火发到何处,她不能去责怪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他们还小,尚不懂得生死离别、君臣父子,他们哭闹只是因为孩童的天性,不舒服了要哭,不开心了要哭,不耐烦了也要哭。

这么热的天气,一跪就是三四个时辰,大人尚且忍耐到了极点,何况孩童,先帝在时一直都是个慈父,对子嗣们都很疼爱,恐怕他在天之灵听到自己的孩子们哭成这副模样,也会心有不忍,他应该也不想孩子们用这种方式尽孝吧。

陈皇后哀叹一声,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乳母们带着各位皇子公主下去休息吧,今日不必再来守灵了。”

话音落下,却没人敢动,反倒是各位皇子公主的生母们一起伏首请罪道:“皇后娘娘息怒,嫔妾教子无方,自知有罪,还望娘娘饶恕。嫔妾定当约束好子女,为先帝守灵尽孝。”

所有的嫔妃们都以为皇后是生气了才会那样说,毕竟在先帝的灵堂前,皇子公主们哭成一团,却不是为哭丧,只是因为跪的累了热了才哭,此乃大不敬,皇后若真的怪罪下来,她们谁也担不起。

“本宫没有生气,诸位姐妹不必惶恐。天气太热,幼子们身受不住也是有的,他们毕竟还是孩子,这么跪下去万一中暑就坏了,先帝在时最是疼爱孩子们,他不会希望看到孩子们为了替他守灵就熬坏了身子。传本宫之令,十岁以下的皇子公主们可去休息,十岁以上的再跪一个时辰,今日就不必再来了,明儿一早再来守灵。成年的与众人一般,若谁的身子不好熬不住了来告诉本宫一声,也可以去休息。咱们是为先帝守灵,不是拼命,先帝仁爱慈善,不会乐意见到你们因为守灵没了半条命。去吧,乳母们带着孩子们先走。”

陈皇后说道。声音清冷,但是却饱含怜惜和善意。

各位乳母们并不敢擅作主张的将孩子们领走,纷纷向着皇子公主的生母们投去询问的目光,可是各嫔妃也拿不定主意,不明白皇后此举何意,是真的为孩子们好要他们下去休息,还是被孩子们的哭声激怒,说的反话。

要知道,不管这些嫔妃从前如何的恃宠而骄,此刻也完全不敢再得罪陈皇后。在先帝驾崩的那刻起,她们在这后宫就已经再无嚣张的本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以保全自己和子女的性命。先帝离世,唯一还能屹立宫中不倒的,便只剩下皇后这位嫡母了。

嫔妃们迟迟不敢有动作,孩子们又哭闹不休,还是玄凌看不下去了,跪着侧过身来,对着众嫔妃点了点头,示意她们可以依照皇后的指示去做。嫔妃们得了未来储君的暗示,这才有了底气,将孩子交还给乳母们,命乳母带着他们先行离去。

乳母们早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了,得到了主子的命令,手脚麻利的拉着各自伺候的皇嗣,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灵堂。

不过片刻的功夫,哭闹的幼童们就已纷纷离去,灵堂里又回响起哭灵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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