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未嫁

云英未嫁

一晃眼三年又过了,我离十八岁只差月余,是这一带有名的未嫁老姑娘。薛绮芸早几年就嫁了状元郎,孩子都已经请塾师了,而薛绮言在一次出行中不知所踪。

这几年娘一直在为我的婚事发愁,愁得眼角都多了几道皱纹。她常常唤我去她那里,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缩在角落里抹眼泪,直到哭够了才对我说:“毓儿,要是当初你裹了脚该多好!不然现在,凭你的相貌和才情,怎么会没有人来提亲…”

“娘,不是有人来提亲吗?还有四个呢!”我放下葡萄,忍不住吐槽,“只不过一个是丧妻的,一个是穷秀才,另外两个呢,听到我大脚就赶紧跑了。”

前两个不提也罢,倒是最后一人,当初他来提亲时,不满意我的大脚就算了,还背地里说我坏话,恰好被我听见了。

“这林家姑娘是个大脚?那她是不是膀大腰圆,肥头大耳?这么丑的相貌,我…”

媒婆忙道:“不不不,这林家姑娘生得极其貌美。”

“你是诳我的吧?怎么可能貌美如花,要是真生得这么好,怎么可能轮到我?你收的是我的钱,怎么净帮别人说好话?”

媒婆一时语塞,又道:“女子容貌不重要,重要的是才情和品德,这林姑娘至纯至孝,又熟读诗书…”

“可她生得太丑…我问你,她和我娘,谁更丑?”

“…”

“我晓得了。你收的钱我也不要你还了,你自个想个理由婉拒吧,我先走了。”

……

娘骤然尖锐的哭声把我从回忆里拉回来,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娘,我长得这么美,就算没有裹脚,也不愁找不到好郎君。”

谁知娘看了我一眼,哭得更凶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德行,如果品行不端,生得再美又有什么用?”

“娘,你这是说我品行不端吗?我明明一向规规矩矩的。”

娘没有再回我,只是自顾自哭个不停。我被她哭得烦了,悄悄溜走了。

*

这两年玉安哥哥给我寄了不少信,最新的一封说他本月便将回来,但并未确定是哪一天。初八我正坐在窗下刺绣时,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喧嚣声。

“殊毓妹妹!”

我放下刺绣,往外走了几步,薛玉安修长的身姿骤然闯入我的眼帘。

他站在紫荆花花藤旁,穿着一件深蓝色长袍,外罩件叠花的灰色披风,他的脸比之前略黑了些,但目光却明亮得像是天上的星子。他依旧是那么俊美,只是隐隐有了些变化,我也说不大出。

“玉安哥哥。”我唤了他一声,向前走了几步,又顿住了。两三年不见,终归是有些许不自在。

然而只是这片刻的停顿,却让他目光加深了几分。

“殊毓妹妹,不过两年不见,你怎么和我…这般生疏了?”

我忙走上前,“哪有!我不是你和生疏了,只是我娘总是在我耳边念叨,要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我两年不见,在一起叙叙旧又怎么了?”

“我倒是不怕这些,只是这些小丫头的嘴就像漏壶,一下就滴个没边,平白招来我娘一阵念叨。”

“放心吧,有我在,她们不敢多嘴。”

我嗤嗤一笑,“那倒是,这些小丫头从小就怕你。”我双手扶住他胳膊,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玉安哥哥,你黑了一点,不过倒是没瘦。所以…南昭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你呀,还真是一点没变,满心念着吃的。我才回来,你也不问问我在外头过得怎么样。”

“玉安哥哥,我知道你聪明绝顶,难逢对手,一定在哪都能过得很好!”

“嗯…拍马屁的功夫见长。”他戳了戳我的脸颊,“你好像瘦了点,是府里的厨子做得不好吃吗?”

“那倒不是。厨子做得很好吃,就是花样太少,我都快吃腻了。”

“嗯。赶明儿我去迎客居找个厨子来,让你尝尝新花样。”

“玉安哥哥你真好!”我拉着他一只胳膊,晃啊晃,笑得一脸讨好,“玉安哥哥,你可不可以跟我说说南昭的趣事儿?我想听。”

“好啊。我去了南昭很多地方,曲州、靖州、宣城、石城…我还见到了槟郎、椰子,和成片的荔枝,可惜都没法带回来,不然我一定要给你尝尝。南昭还有很多漂亮的山水,这两年我也寻访过不少,但最喜欢的还是玉案山,那里一下过雨山顶便是一片烟雾缭绕,远处崖壁上还有许多我不知道名字的花。除此之外,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南昭的民风。他们要比我们开放许多,也不那么讲究男女大防,普通人家的男女若是心意相通,那便可以笙歌相对,私许终身…”

他略顿了顿,我见状打趣道:“玉安哥哥,我听说南昭有许多漂亮的女子。你长得这么好看,走到街上,是不是身边歌声一片?”

他脸色微囧,轻斥一声:“你胡说什么!”

“哎呀,玉安哥哥,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哎…我也好想和你一起去南昭阿,我也想看美人、赏美景。可是现实却是,我连门都不能出!”

“要是你是个男子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带着你到处跑,但你若是…”他忽然顿住了。

“若是什么?”我好奇地看着他。

“没什么。”

“咦!玉安哥哥,这不是我前几年绣的香囊吗?怎么看起来这么新?”

“大概是因为我保护得好吧。”他的目光似乎闪了闪,随即又补充一句,“这两年你的绣工有没有长进?”

我立刻垮下了脸,“别提了,再绣我就要跳河了。真要命!”

他噗嗤一笑,“这阵子我在家,我来找你,姑母便不会天天让你刺绣了。”

“好啊好啊,玉安哥哥,你对我真好!”

*

两日后,玉安哥哥又过来了,手中还拿了个檀木盒。

他打开盒子,道:“南昭盛产玉石,这是我在南昭收集的赤琼,同珍珠一起串了条项项链,上头嵌的是一颗北地宝石,你看看喜不喜欢。”

项链的色彩本就十分鲜艳,这幽暗的盒子衬得项链越发闪亮,让我心动不已,“太喜欢了,谢谢玉安哥哥。”

他只温柔地朝我笑笑,摸了摸我的头。

*

我坐在窗前练字,忽然瞧见紫玉同外祖母身边的大丫鬟璧玉一同进来了,后面来跟着两个抱布的小丫鬟。

紫玉道:“小姐,老夫人差人来看您了。”

璧玉行了个薄礼,便道:“表小姐,老夫人让奴婢送几匹布过来给你裁衣服,都是今年最时兴的颜色,你瞧瞧可还中意?”

我停笔,转头看了一眼,道:“多谢。麻烦替我回外祖母,我很喜欢。”

待璧玉走后,紫玉摸了摸那布匹,惊叹道:“小姐,这颜色可真好看,摸起来也特别顺滑!你瞧瞧想做什么衣裳?”

我上前仔细看了看,也感到高兴,“竟然是我最喜欢的几个颜色。”我摸了摸布匹,问紫玉:“最近府里是有什么喜事吗?老夫人怎么突然送了这么多匹布?”

紫玉摇头,道:“可能是因为最近生意好吧?”

“也许吧…不过,有新衣裳就是好的。那紫玉,这匹粉的,你让裁缝给我做件比甲和褶裙,这匹碧绿色的,做件上襦和披风,这匹浅紫色的,就做套长褙子吧。至于上个月送来的那匹葱绿的绫罗纱,你就拿去做衣裳吧。”

“是,多谢小姐。”紫玉欢快地应声。

*

过了半月,衣裳做好了,我满意地在镜子前转了几圈,问紫玉:“紫玉,我穿这套褙子好看吗?”

“好看。”紫玉轻声回道,眉头却紧锁着。

“怎么了?我瞧你好像有些不高兴…”

“小姐,我听说陛下要选妃了。”

我愣了愣,忍不住皱眉,“陛下多大年纪了?”

“陛下年方十七。”她压低了声音,“本来三年前就要选太子妃,恰好先帝驾崩,守制三月。三月过后,陛下便以心情过分悲痛为由,拒绝纳妃,直到如今。”

“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十九了,又是一双大脚,稍有些权势的人家都不愿意我入门,何况是帝王家?”

“小姐你不知道,当今行事最为古怪。”她声音越发低了,“小姐可千万不要把我今天说的话说出去,不然我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我说出去干嘛?我的脑袋也不够砍。对了,你说说他是怎么个古怪法?”

“当今从小就离经叛道,你可有听过哪个帝王特意辟了个草园子,用来养萤火虫的么?还有圈园子逗公鸡,抛下朝政只因自己养的八哥生病了…在朝堂上让反对他的大臣倒立,将丑女赏赐给功臣…”

“没听过。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萤火虫多美呀,公鸡跑起来也很有意思,让大臣倒立,哈哈…那些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老大臣,扔了笏,靠墙露出大裤衩,模样一定非常搞笑!”

“小姐…”

“你是想说当今荒淫无道是不是?可是,就算看不惯当今这种作风,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又能做什么呢?再说了,自古以来,那些荒淫无道的皇帝哪一个有好下场了?到时候自有天收,你担心什么?”

“小姐…”紫玉一脸惊愕,吓得瑟瑟发抖。

“这些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小心你的脑袋!”看到她这过分紧张的模样,我不由得笑着戳了戳她的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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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成了亡国妖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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